摘要:最早对宽银幕电影院的印象由模糊变为清晰。那时还年幼,听父母说解放路方向,西羊市和兴隆街的交叉口上要建一座电影院,隐约当中觉得这个地方搭起了高高的脚手架,周围也被拦了起来,夜间也灯火闪亮进行作业。又过了两年,再去解放路,已经有一座宏伟高大的建筑挺立了起来,这就是
最早对宽银幕电影院的印象由模糊变为清晰。那时还年幼,听父母说解放路方向,西羊市和兴隆街的交叉口上要建一座电影院,隐约当中觉得这个地方搭起了高高的脚手架,周围也被拦了起来,夜间也灯火闪亮进行作业。又过了两年,再去解放路,已经有一座宏伟高大的建筑挺立了起来,这就是人们心心相念的宽银幕电影院。1961年,宽银幕电影院正式面向公众开放。
宽银幕建成后,成了解放路一带以及南城区的文化中心,我们常去那儿玩耍,观看人们出出进进,在台阶上下捉迷藏,有时回到院里,听大人们说宽银幕又上演了什么新的电影。那年,父母的单位分别组织看电影《魔术师的奇遇》,这是第一部国产立体电影,看过后人们都很兴奋,院里的长辈在一起新鲜地议论,从他们热情赞赏的口吻中,我记住了陈强这个电影演员的名字,后来他与我看到的《白毛女》中的黄世仁以及《红色娘子军》中的南霸天合为一体,在心中扎下了根。
有时晚饭后无事可做,就到宽银幕电影院门前溜达,那里人群簇拥、灯火明亮,有一家子来看电影的,也有买了票临时有事来这里退票的,还有的没买上票来这里找退票的。
看得久了,对买退票这一套程序很熟了,摸住了其中的规律。退票时不能到影院门口大声喊叫,不能像卖包子、卖冰棍似的大声吆喝,而是站在人较少处,先张望一下,看着有人仰着脑袋左顾右看,一看就是等票的,接着就是有目标性的小声问话,“要票不要?”对方的眼睛突然放亮,很配合地围了过来,手里举着早已准备好的钱,一手交钱,一手拿票,互相确认一下,双方走人。如果不懂,越是到电影院门口,等退票的人越多,许多双眼睛正在饥渴地等候,你这儿刚从兜里掏出票来,围上来几层人挤得你喘不过气来,大有把人撕碎的架势,这边一只手举着票,却有好几只手如小树林似的高高举着,手里都抓着钱,另只手紧紧地抓着退票人的前胸后背。
那个年代,单位组织观看节目比较多,南城区文教局几乎每个月都要包一场电影和话剧,一般都是晚饭后的夜场。家长们一下班,九号院就掀起了小小的沸腾,大人们急赶着捅火做饭,而家中哪个成员去就成了热闹的根源。几个孩子都想去,大人们就要合理分配这有限的资源,如果是话剧或文艺节目这一类文化性较强的演出,就让上高年级的孩子去,他们理解力更强一些;如果是侦破或战斗片,如《秘密图纸》《平原游击队》等影片,就男孩子去。每次拿着票回家,家长要先安排好谁去,家里才能恢复安静。当然,如果是只有成人才能看懂的电影如《武训传》《早春二月》等,这些就是大人们的专利了。
我记得我在宽银幕电影院看得最长的一部电影是《林海雪原》,上午九点开演,十二点才全剧终。尽管在影院坐了那么长时间,走出影院后仍然是心潮澎湃,一路走一路模仿着杨子荣的英雄气概。
文革以前,太原市电影院的价格统一:成人票一毛,儿童及学生票伍分。有一次,就因为伍分钱的一场电影,我遭遇了自看电影以来最大的遗憾。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那是个星期六的下午,回民小学组织高年级同学在宽银幕电影院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小足球队》,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映制,讲述一批有潜力的,不仅球技高超,思想品德也很优秀的足球苗子的成长经历。
听说下午要看电影,班里上午就沸腾了,兴奋的原因一是因为有电影可看,更重要的是它的内容是踢足球,这是一项我们几乎全班都喜爱,并且有着相当成绩的体育运动。五年级时,班里突然刮起一阵“足球”旋风,以虎宝忠、王凯耀、魏刚等同学为首,每天下课后不急着回家,也不在街上疯玩儿,而是有目标、有组织地到少年宫或南宫去训练踢足球,很快队员人数扩展到一个足球队,在许多同学刚刚受到他们的鼓舞,对足球有了一些认识和爱好时,他们已经训练得很有章法,平时听他们嘴上挂得最多的语言就是“十二码、角球、下底传中”等一类术语,真让我们刮目相看,而恰恰在此时,班主任吕惠民老师独具慧眼,适时地对这只足球队给予表扬,并提出大胆设想,以我们班爱好足球的同学为班底,成立一个回民小学足球队,这一提议很快得到学校的支持。有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吕老师引领,同学们训练的积极性更强了,每天下午下学后都去南宫训练直到天黑,有时吕老师带队训练,有时下课后吕老师在黑板上讲解足球战术。队伍的成长很快,队员们如韩俊峰、安双宝、贾连科、李太富、马二福等同学积极性很高、并具备了各自的特点。一技在手,难免跃跃欲试,先和大南关小学、沙河小学、羊市街小学、晋府店小学比赛,和这几个小学比赛,除了一场二比二平外,全部胜出,但在南城区小学足球的比赛中,队伍输给了铁匠巷小学,谁都知道,铁匠巷小学有个硬核,就是体育运动搞得特别棒,因为学校里有个著名的体育教练----田老师。
输赢乃兵家常事,同学们并不气馁,仍然积极地寻找外出比赛的机会。太原市电车公司听说了回民小学足球队,竟然找上门来要求比赛,同学们并不怵成人足球队,他们认为自己的灵活性是别人比不了的。那场比赛很激烈,也很艰苦,其间吕老师及时地调兵遣将,改变战术,双方鏖战九十分钟,结果是回民小学队竟以3:2胜出,大大出乎人们所料。三个进球里就有一个虎宝忠同学的鱼跃头顶,全场王凯耀同学几次舍身扑救化解险情。后来在太原市小学的足球比赛中,回民小学一路过关斩将,但在决赛当中,1:2不敌小五台小学队,屈居亚军。
那天午饭后我睡了一觉,醒来后还自信地认为票放在上衣兜里了,而没有再检查一遍。下午两点半我们排队进电影院,王莲香老师要求我们把票拿在手里,进去后按号入座。这时我开始掏兜,却没有,赶紧退后一步,摸裤兜,还是没有。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鱼贯而入,我急得满脸是汗,空荡荡的口袋翻出来又塞进去,掏了十几遍。怕同学们笑话我,质问我你怎么不进呢,我退得后后的,脱离了人群,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看着电影院门口人越来越少,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站在台阶下面,看到校长、主任和老师们都在向远处望,看有没有迟到的同学,我却不敢走上前去,对他们说我的票丢了,而是慢慢地退缩到卖冰糕的大娘身后,委顿着身子,借用冰糕箱遮住自已,大娘看我不买冰糕,却泪眼迷蒙,也很奇怪。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如果当时我扔掉羞涩,勇敢地走过去,说我的票丢了,老师们一定会和影院工作人员说明,我也一定会观看一场完整的片子。
直到电影院的大门完全关上,喧闹的场地变得冷清,我才低着头,落寞地离开。此时,看不看电影于我已经不重要了,而是第二天面对同学和老师的询问,我该如何作答。不知不觉,我走回了馒头巷九号的家中,院子里很清静,只有几只房顶的麻雀对着我聒噪,像是在嘲弄我的胆怯。进了家门,我想躺在床上,闭上双眼,除却心中的烦扰与不安,这时却意外地发现,那张不足三寸长的电影票,静静地躺在桌上绿色闹钟的罩子上面,这使我的心中又喜又忧,是去还是不去呢?去吧,钟表提示已经三点二十五分,电影已经演了快三分之一,以我此时的心情,沉重的双脚如何抬起?我还要推开影院那厚重的大门,在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走进影院里,如果让老师和同学们看到,他们会问我什么呢?可是不去,还有一个多小时,如何打发呢?
在床上蜗居了两分钟,屋里和院子的静谧让我心中越发的不安,与观看电影的紧张刺激形成强烈的反差。那一刻,我如一个沉睡多年的石狮,猛然苏醒,思想不再运作,翻身下床,锁上门,撒开丫子,以一个前锋运动员的速迈,向宽银幕电影院奔跑,又借助一个跨栏运动员的爆发力,冲上了电影院的台阶。大门几乎是被我撞开的,我手里擎着票向工作人员展示,脚步却没有停止,工作人员吃惊地望着我,没有阻拦,快速收了票挥手让我进去。我站在放映室的门口,口里呼呼地吐着气流,人们都在关注剧情,没人扭过头来看我,我猫着身,在角落里踅摸到一个座位,两眼注视着屏幕,此时全身汗如雨注,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只有慢慢地平复着心情。
运动初起时,宽银幕歇业了一段时间,后来就连篇累牍地播放伟大领袖接见红卫兵的纪录片,我八场都看了,每次都如临其境,热血沸腾。有一次,从山呼海啸的接受检阅人群当中,我竟然从银幕上发现了我所熟悉的面貌,是自己的哥哥,我当时手指荧屏,激动地几乎喊出声来,身边一位年长的观众显然猜到我因何而激动,面部表情竟与我同频共振,两巴掌还轻轻地拍着,对我表示羡慕与祝贺。虽然镜头一闪而过,人们万众一心地挥动着红宝书高声呼喊,我确信我没有看错,相信自己的眼力。回家后描述这一场景,家人都十分惊讶,甚至难以置信。
接着,宽银幕每天都上映“新闻简报”纪录片,观众也很多,有些票是单位发的,大部分是周总理会见外宾的纪录片,我也很喜欢看。再后来就是不断地播映八个样板戏,因为人们早已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人物情节及唱段都耳熟能详,观看时不免摇头晃脑左顾右盼,屁股在座位上不停地扭来扭去,以此打发时间。
六七年,当时的太原报《红太原》登了一则消息:恢复放映一批被禁止的影片,如《苦菜花》《羊城暗哨》《小兵张嘎》《鸡毛信》等,大概有近二十部。这些战争片,尤其是涉及到儿童团员英勇斗争的影片,让我们大受鼓舞,因为不上学,产生了每天看一场的想法,早饭后就去宽银幕排队买票,票价五分钱。九点钟,售票的小窗口一打开,排队的人一下就由松散的人群变成了整齐划一的一条长龙,但排队的人太多了,有人就心痒痒的要插队,两边聚了不少人,慢慢地就溜着边往窗口蹭。这一行为打破了守纪律,讲规则的排队秩序,排队的人基本不动,而溜着边往进挤,看似不显山漏水,效率却很高,比正面突围强,自己往里面蹭,后面的人再推涌着,很快就拿着票又被顺水推舟似的挤了出来,望着排队的人群,一脸的骄傲,后面排队的人只能暗自叫苦。
后来有些年轻人也不满足这种黄花鱼的边蹭了,觉得太慢,就直接正面突围,硬闯,闯不进去,干脆,三个人一伙,一边站一个,拽着中间这人的胳臂和腿,喊一二,扔麻袋似的,越过人头向窗口扔,扔上去的那人,两手抓着窗栏杆,屁股蹾在猫着腰站在窗口前人群的头顶上,两个屁股瓣子左右地摆动,摆着摆着就有了缝隙,手及时地伸进了窗口,下面的人头使劲顶着上面的屁股,却没人敢吭气。
七十年代初,开始有新的故事片频频在宽银幕上演,有《火红的年代》、《金光大道》等,还有被改编的作家浩然的小说三部曲《艳阳天》,原著写肖长春的儿子小宝被地主诱骗后杀害,但影片做了改动,地主将小宝扔下山崖后被富裕中农弯弯绕发现救活。扮演弯弯绕的演员正是在山西省话剧团任职,家住旧城街的常文治先生。
前不久,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于洋先生去世,引发了电影界及许多观众的悲痛,悼念中回顾了于洋主演的许多电影,但有一部却没有提到,这就是在四人帮刚刚垮台后放映的内部影片,当时影片只在宽银幕电影院播放,影名为《反击》,由于洋、胡朋主演,原本是四人帮反党集团准备夺权成功后的宣传,后成为反面教材供内部观看。
七十年代还有一部内部影片,我有幸在宽银幕电影院观看,名字叫《山本五十六》,主要讲述了日本海军将领山本五十六的生平及其在二战中的角色。我作为一名观众,更加了解了二战历史及日本军国主义。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宽银幕电影院进行了一次改造,为适应不同阶层观众的需求,也有着受到电视冲击,电影院观众日益减少的原因。除内部装修一新外,原先的竹木座椅改换成较高档次的软垫座椅,扶手旁边还添置了可以置放茶水和爆米花的空挡。中间的最后一排,增加了供青年男女增进情感的“鸳鸯座,”其宽度占大约两个普通座位的尺寸,靠背坡度大,坐垫柔软舒适,充分考虑到情侣之间的需求。座位在最后一排,显得较为隐秘,坐在前面的观众基本不去理会后面的动静,更有利于情感的释放。
那几年,我们住在馒头巷九号,晚上没事就领上孩子去宽银幕遛弯儿。有一个朋友,恰好在宽银幕电影院任放映员,有时给我们送一两张票,有时放映时他正好上班,打个招呼我们就进去了,鸳鸯座除了星期六日满座,平时空的较多,有次我们说享受一下,结果孩子在上面躺着睡着了,还撒了尿在上面。
█ 2020年11月,重新装修外立面后的宽银幕电影院
后来几十年,我们就很少去电影院了,但是宽银幕电影院见证了太原市电影文化的发展历程,承载了几代太原人的记忆,至今仍然是太原市重要文化场所之一,也是耸立在我心中的一座丰碑。
来源:晋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