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姑,您看那边的松树,都快认不出来了,长这么高了。"我转头对副驾驶座上的大姑说道。
叙旧
"大姑,您看那边的松树,都快认不出来了,长这么高了。"我转头对副驾驶座上的大姑说道。
"哪呢?哦,瞧我这眼神。"大姑王秀兰扶了扶老花镜,眯着眼向窗外望去。
"是啊,都变了。"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当年我踩着那条小路去学校教书,两边还是光秃秃的呢。"
那是一个寒冬的早晨,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零星的雪花。
我开车带着八十岁的大姑回东北老家过春节,这条盘山公路两旁的白桦树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陪她回去,以前都是父亲陪同。
可父亲今年腿脚不好,摔了一跤后行动不便,便交给了我这个任务。
"都怪我,非要赶这时候回来。"大姑望着窗外的雪景,自责地说,"可我这把年纪了,就想再看看老家的样子。"
"大姑,您别这么说,这有啥。"我赶紧安慰她,"我早就想单独陪您回来了,正好这次有机会。"
大姑拍了拍我的手背,笑了。
她的手很瘦,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车厢里暖气很足,大姑却穿着厚厚的棉袄,膝上还盖着一条红色的毛毯,那是她自己织的。
"小齐啊,大姑求你件事。"大姑突然捏了捏我的胳膊,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您说。"我放慢车速,认真听着。
"到了老家,帮我找个箱子,黑皮的,有铜扣那种。"大姑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应该还在老房子的西屋炕柜底下。"
"装啥宝贝呢,这么郑重。"我笑着问,余光看见大姑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姑没直接回答,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逝的白桦林,嘴角微微翘起,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
"你大姑夫走了都十五年了,那箱子里头,装着我俩的青春呢。"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柔软。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大姑的丈夫李长河是我从小就听说却未曾见过的人,他在我五岁那年就去世了。
听父亲说,是场突发的脑溢血,来不及送医院就走了,走得特别突然。
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家里人都很悲伤,大姑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全白了。
路上,大姑跟我讲了许多往事,像打开了话匣子。
她年轻时在乡下教了二十年书,从小学教到初中,一辈子就扎在那个小村庄里。
"那会儿条件差啊,教室漏风漏雨的,冬天冷得手都冻僵了,还得在黑板上写字。"大姑回忆道,脸上却满是怀念。
"学生们呢,穿得都不好,有的连棉袄都没有,就穿件单薄的衣服,冻得直哆嗦。"
"我看着心疼,就让他们围着教室里的那个小火炉坐,轮流烤火。"
听她讲述那些艰苦而温暖的往事,我不禁想象着年轻时的大姑,该是多么坚强又温柔的人啊。
"教过的学生遍布县里乡下。"大姑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有上了大学的,有留在农村种地的,还有去城市打工的,个个都是好样的。"
"咱们来啦!"我放慢车速,拐进了村口那条被雪覆盖的小路。
这条路我很熟悉,小时候每年寒暑假,父亲都会带我回来住几天。
老榆树还立在村口,只是比我记忆中更加苍老了,树干上的裂痕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父亲早早地站在院门口等着了。
虽说腿脚不利索,但他硬是穿着那件老棉袄,杵着拐杖在门口迎接,鼻尖冻得通红。
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出了一条小路,两边堆得老高,看得出父亲花了不少功夫。
"二弟,你这腿脚还出来迎什么,多冷啊。"大姑从车上下来,心疼地责备道,赶紧上前扶住父亲。
"大姐回来,我不出来怎么行。"父亲张长顺憨厚地笑着,眼里满是温暖。
他的头发全白了,比我上次见到他时更加佝偻了些,却依然倔强地站得笔直。
"多大岁数了,还跟小时候似的,逞强。"大姑嘴上抱怨着,眼里却满是疼爱。
屋里烧得热乎乎的,一进门就有暖气扑面而来。
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炕桌上摆着几盘瓜子花生和糖果,都是父亲提前准备好的。
墙上挂着一幅老照片,是大姑和父亲小时候的合影,两人站在一棵大树下,笑得纯真无邪。
"这照片还在呢。"大姑看见照片,眼睛一亮,走过去仔细端详。
"一直挂着呢,您离家这么多年,我得留个念想不是。"父亲笑着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思念。
父亲早已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有东北特色的杀猪菜、酸菜炖粉条、拌凉菜,还有冻梨、冻柿子等,满满当当一大桌。
饭菜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勾起了我的食欲,也勾起了许多儿时的回忆。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准备的?"大姑看着满桌菜,有些惊讶。
"村里几个老伙计来帮忙了,大姐回来,这是大事。"父亲咧嘴笑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晚饭时,父亲和大姑聊起了往事,我坐一旁静静听着,给他们倒茶添饭。
屋子里很温暖,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影若隐若现。
"姐,还记得那年大雪灾吗?六六年那场。"父亲喝了口二锅头,眼里泛起回忆的光。
"咋能忘呢。"大姑点点头,表情变得凝重,"雪下了三天三夜,村里断了电,学校那头都被雪埋了半截房子。"
"那会儿多亏了你大姑夫,背着面袋子从十里外的供销社走回来,给学校里的孩子们做饭吃。"
"可不是嘛,要不是他,那几个住校的孩子就得饿肚子。"父亲附和道,眼里满是敬佩。
"那会我还在县里工作,听说村里情况不好,硬是从县里借了台推土机来村里开路。"父亲回忆道,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仿佛在数着过去的日子。
"结果刚到村口,就看见姐你带着学生,一人拿把铁锹在学校门口扫雪呢。"
"那会儿不得不扫啊。"大姑笑了,眼中闪烁着泪光,"学校里还住着七个娃呢,家住得远,雪太大回不去,我得照顾他们啊。"
父亲转向我,脸上满是自豪,"你大姑当时穿着厚厚的棉袄,脸冻得通红,可还是带着学生们一铲一铲地清雪。"
"当时县里派人劝你调到县一中去教书,条件好,可你就是不去。"父亲说着,眼神中满是钦佩。
"你大姑啊,那会儿可是镇上出了名的女先生,教出来的学生个个有出息。"
我看着大姑饱经沧桑的脸,心里有些惊讶。
我一直以为大姑只是个普通的乡村教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小时候,每次听大人们议论大姑,总有人叹息说她"可惜了",说她一辈子守在穷乡僻壤,白白浪费了才华。
我也曾这么想过,觉得大姑这辈子平平淡淡,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现在看来,我错了,大错特错。
"那会儿哪舍得走啊。"大姑放下筷子,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神温柔而坚定。
"村里娃娃们就那一条出路,我走了谁教他们?再说了,你大姑夫也舍不得离开那片地方。"
"还记得李校长吗?"父亲突然问道,"他后来也劝你去县城,还说给你们安排好住处。"
"记得,记得。"大姑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那时候长河正病着,身子骨弱,我更不能走了。"
"村里人都说你傻。"父亲摇摇头,"明明可以去条件好的地方,非要留在山沟沟里。"
"说我傻的人多了去了。"大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可我心里明白我在做什么。"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开始感到有些愧疚。
以前我总觉得大姑这辈子"吃亏"了,窝在乡下教了一辈子书,没什么大出息。
可现在听来,她的选择背后有着自己的坚持和信念,这种坚持比什么"出息"都珍贵。
"对了,大姑,明天我找那个箱子。"我突然想起大姑的嘱托。
"箱子?什么箱子?"父亲好奇地问。
"就是那个黑皮箱子,老早以前的了。"大姑解释道,眼睛亮了起来,"里面有些老物件,想带回城里去。"
"哦,那个啊。"父亲恍然大悟,"应该还在老地方。"
第二天一早,我便帮大姑寻找那个黑皮箱子。
窗外阳光明媚,昨夜的雪已经停了,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和鸡鸣。
老房子虽然经过翻修,但西屋的炕柜还保留着,是那种老式的木柜,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显得古朴而温馨。
我掀开炕柜底下的木板,摸索了半天,却没有找到箱子。
柜底积了厚厚的灰尘,蹭了我一手,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
"大姑,这儿没有啊。"我从炕底下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失望。
大姑站在门口,神情有些焦急,"那就怪了,当年我和你大姑夫搬到县城时,特意留在这儿的。"
"箱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我好奇地问。
大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说:"有些回忆,想带回去看看。"
"会不会在地窖里?"父亲提议道,拄着拐杖从外面走进来,"前几年翻修房子时,有些东西我放地窖去了。"
地窖在老房子的后院,是东北农村常见的储存食物的地方。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来老家,最喜欢的就是下地窖拿冻梨和冻柿子,那甜丝丝的滋味至今难忘。
我顺着父亲的指引,掀开通往地窖的木板门,打着手电筒小心地下了去。
地窖里潮湿而阴冷,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狭小的空间里堆放着各种杂物,有破旧的农具,有陈年的罐子,还有一些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木制品。
在角落里,我终于发现了那个黑色的皮箱子,上面落满了灰尘,看上去已经很多年没人碰过了。
"找到了!"我拍掉箱子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抱上了炕。
大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颤巍巍地用手抚摸着箱子的轮廓,眼里闪烁着泪光。
"这么多年了,还在这儿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在对着箱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箱子的锁已经生锈,我找来工具撬开了它。
箱子打开的那一刻,一股陈旧的纸张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时光的痕迹。
里面是一沓发黄的信件,一本布面的笔记本,还有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大姑和大姑夫,站在一棵大树下,笑容灿烂。
大姑穿着一件朴素的碎花连衣裙,大姑夫则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两人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充满希望。
"这是我们结婚那年照的。"大姑轻轻拿起照片,眼神中满是怀念,"那时候长河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来村里教书。"
"他比我大三岁,教物理的,村里人都特别喜欢他,说他讲课有趣。"
我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大姑,惊讶于她的美丽。
那时候的她,眉清目秀,笑容里带着青春的活力,和现在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判若两人,却又在神态上如此相似。
大姑小心地取出那本笔记本,翻开来看。
原来是她当年的教案本,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课的内容,旁边还有学生们的名字和她的教学感想。
纸张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是那种老式的钢笔字,工整而有力。
"这是我教初中一年级时候写的。"大姑抚摸着泛黄的纸张,脸上满是回忆的神色。
"那会儿没有现成的教材,都是自己编。长河教我怎么备课,一节课要准备好几遍,生怕教错了。"
翻到其中一页,有一段特别的批注:"小王今天又迟到了,问他为什么,说是家里母亲病了,要照顾弟弟妹妹。决定下午放学后去他家看看,带些草药给他娘。"
这样的批注很多,每一条都记录着大姑对学生的关心和牵挂。
我翻看着教案本最后几页,发现上面记录着历届学生的名字和他们后来的去向。
有考上北大的,有成了工程师的,还有留在农村当了干部的,甚至还有去当兵牺牲的,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段简短的记录。
"这么多年,您都记着他们啊。"我感叹道,内心被深深触动。
"老师嘛,学生就像自己的孩子。"大姑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些娃娃,个个都有出息。"
"不管是当了大官还是回乡种地,都是好样的。只可惜有些孩子,日子过得不太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轻轻抚过一个名字,那是个被画了黑圈的名字。
"这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李,我教过的学生,后来参军去了,在边境牺牲了。"大姑的眼圈红了,"他妈就剩这一个儿子,接到消息后,没过多久也走了。"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连风吹过窗棂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大姑深吸一口气,从信件中抽出一封,小心地展开。
"你看,这是你大姑夫写给我的。"她将信递给我,手微微颤抖,"那年他本可以调到省城工作,可为了陪我留在乡下教书,他放弃了。"
那是一封写于1968年的信,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我接过信件,上面工整的字迹写道:"秀兰,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下。省城的工作虽好,但你的心在这乡村学校,我的心就在你身边。"
"咱俩在一起,教书育人,不也是很好的事业吗?教育一人,幸福一家。这就是咱们的价值所在。当年你为了我放弃了去县城的机会,现在轮到我为你做选择了。村里的孩子们还等着我们呢,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读着这封信,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平凡中的伟大。
大姑和大姑夫放弃了更好的机会,却在农村的土地上默默耕耘了几十年,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
他们的选择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出路,而是因为他们看重了那份责任和使命。
"大姑,您和大姑夫真的很了不起。"我由衷地说道,心中充满了敬意。
大姑摇摇头,谦虚地说:"什么了不起,就是个普通人,做了点普通事。"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看起来是他的女儿。
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有学者气质。
"王老师!可算找到您了!"那人一进门就激动地说道,眼睛直直地看着大姑,脸上满是激动。
大姑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突然惊喜地叫道:"小刘?刘建国?"
"是我呀,王老师。"男人眼睛湿润了,声音微微颤抖,"我听说您回来过年,特意来看您。"
大姑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刘建国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你...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是县医院的院长了,都是您当年教导之恩啊。"刘建国哽咽着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不是您当年坚持让我上学,我早就辍学去放牛了,哪有今天。"
"你爹娘还好吗?"大姑关切地问道。
"爹去年走了,娘还硬朗着呢,今年九十了,还能自己做饭。"刘建国笑着说,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儿,"这是我闺女,今年刚考上医学院。"
"好好好,好样的。"大姑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刘建国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面锦旗,小心地展开,上面写着"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大姑看到锦旗,眼睛一亮,伸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
"这是当年我们班同学给您做的,一直珍藏着。"刘建国深情地说,"今天,我代表当年的同学们,再次感谢您的教导之恩。"
"哎呀,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记得..."大姑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怎么会不记得呢?您和李老师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刘建国动情地说,也跟着落泪了。
看着大姑和她的学生相拥而泣的场景,我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大姑的一生并非如我想象的那样"吃亏",而是充满了意义和价值。
她和大姑夫在那个偏远的山村里点亮了一盏灯,照亮了一代又一代孩子的人生路。
这种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或地位来衡量的。
那天下午,陆续又有几位大姑的学生来看望她。
有开运输公司的,有当了村支书的,还有回乡创业的。
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但最珍贵的是他们对大姑的那份敬重和感激。
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都想告诉大姑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仿佛只有得到老师的认可,他们的成就才算真正有了意义。
大姑认真地听着每个人的故事,脸上满是欣慰和骄傲。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八十岁的老人,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富豪、明星都要富有,因为她拥有的是无数人的尊敬和爱戴。
傍晚时分,客人们都散去了,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炉火依旧旺盛,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大姑坐在炕上,轻抚着那本教案,目光柔和而遥远。
"大姑,您累了吧?休息一下?"我关切地问道。
"不累,不累。"大姑笑着摇摇头,"今天可高兴了,看到孩子们都过得好,心里踏实。"
父亲坐在一旁,看着大姑,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姐,这辈子你没白活,教出这么多好学生。"
"谁说不是呢。"大姑笑着说,眼睛亮亮的,"比啥都强。"
返程的路上,大姑把那本教案交给了我。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高速公路上,窗外的雪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小齐,这本教案你拿着吧。"她轻声说道,将那本笔记本小心地放在我手上,"里面有我和你大姑夫的故事,也有那些孩子们的故事。"
"大姑,这是您的宝贝,我..."我有些犹豫。
"给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姑坚持道,眼神坚定,"以后你看了,就知道我和你大姑夫这辈子值不值了。"
"大姑,我一直以为您这辈子......"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生怕伤了她的心。
"以为我吃亏了?"大姑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豁达的神情。
"傻孩子,人这辈子,不在乎去了多远的地方,而在乎播下了多少种子。"
"我和你大姑夫虽然没去成大城市,可我们在那片土地上播下了希望,看着它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比什么都珍贵。"
她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我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当年也有人说我傻,说我为啥不去县城,工资高,条件好。"大姑继续说道,眼神中有一种坚定,"可我心里明白,那些孩子需要我,大人们不理解,可孩子们都懂。"
"大姑,对不起,我以前也不理解。"我由衷地说道,心中满是愧疚。
"没啥不理解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大姑宽容地笑了,"城里的孩子有城里的老师教,乡下的孩子也得有人教不是?"
车子驶过那片熟悉的白桦林,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大姑平静的脸上。
我忽然觉得,这个八十岁的老人,在这一刻竟比任何时候都美丽。
她的美丽不是外表的,而是来自内心那份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职业的坚守。
那一年春节过后,我开始定期带大姑回老家。
每一次,都会有她的学生登门拜访,带来各种各样的礼物和感谢。
我也开始记录整理这段家族历史,采访大姑的学生们,收集他们与大姑和大姑夫的往事。
大姑的故事慢慢在我心中展开,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有时候,我会翻开那本教案,看着大姑飘逸的字迹和那些学生的名字,想象她年轻时站在讲台上的模样。
我知道,真正的价值,不是用现代成功的标准去衡量的。
它藏在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里,在一代代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大姑曾说:"教育一人,幸福一家。"
这句话,如今也成了我心中的信念。
每当我看到新闻报道中那些坚守在贫困地区的教师,我就会想起大姑和她的故事。
他们像一颗颗星星,也许不那么耀眼,但在黑暗中为迷途的人们指引方向。
这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
记得大姑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小齐啊,这世上的路有千万条,可走得值不值,不是看你赚了多少钱,当了多大官,而是看你帮了多少人,点亮了多少心灵。"
我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也写进了我为大姑撰写的家史里。
这是一笔我此前从未意识到的精神财富,如今,它已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遗产。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