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的禅艺转译与当代美学的“破界”实践

摘要：2025年3月，莫干山美术馆以“大憨的世界——从山林到画布”为题，首次全景式呈现僧人艺术家大憨跨越三十年的精神图谱。展览以“艺术的觉醒与探索”“修行与建造：艺术的转化”“心灵的归宿：艺术与佛法的融合”三大篇章，系统梳理艺术家跨越三十余年的艺术实践与修行哲思，编

“大憨的世界——从山林到画布”

2025年3月，莫干山美术馆以“大憨的世界——从山林到画布”为题，首次全景式呈现僧人艺术家大憨跨越三十年的精神图谱。展览以“艺术的觉醒与探索”“修行与建造：艺术的转化”“心灵的归宿：艺术与佛法的融合”三大篇章，系统梳理艺术家跨越三十余年的艺术实践与修行哲思，编织出了一条从世俗到空门、从笔墨到禅修的“悟道之链”。

以下是“凤凰艺术”特约撰稿人于奇赫为您带来的评论报道。

人们常说在太湖之畔的莫干山，可以读到“半部民国史”。早在1892年，西方人就在莫干山度假，建造不同于江南民居的西式别墅，成立避暑会以行使诸多不合理的特权，让这座江南小城成为一个中西方文化交融、碰撞的特有标本。2024年，莫干山美术馆（MAM）的成立再度为这一区域注入了新的力量，开馆展"不止共生" 展出了来自世界各地艺术家的作品，探讨了艺术如何突破共生的传统框架，进而挖掘多元文化的价值。

展览现场

近日，莫干山美术馆举办展览“大憨的世界——从山林到画布”，同样也是在讨论一种传统通向当代的路径，延续了开馆展对于多元文化价值的讨论。此次展览是的艺术家大憨的个展，他幼年习画，本科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油画专业，执教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建筑系，2002年遁入空门后将表现主义的激情纳入禅宗“破我执”的修行框架，颠覆传统僧人画淡雅含蓄的范式。

《早春图》,2018-4,1480x2480cm丙烯,大憨

佛教在传入中国之后即通过石窟寺壁画传播义理，之后也诞生了诸多以水墨为媒介的书画家，但经由油画并以现代主义的艺术语言进入当代领域的修行者却很少，正所谓“万物因缘而生，因缘而灭。众生各自为法，各自成相”。正因为大憨在创作的过程中感悟“艺术的本质是对自由的渴望，佛法的本质是对真理的追求与实证”，所以他通过禅修与绘画相结合的实践来反观人和宇宙的关系。

part 1

从自我呐喊到无我之境

大憨俗名胡永鹏，母亲是佛教徒，因此他自幼接触佛教，但多是去寺院拜佛、游览而已。1997年，生活在上海的胡永鹏选择剃头，但这个造型并不意味他已经放下了凡尘俗事，而是那时他创作的主题是光头者。胡永鹏那一时期的创作主要是城市题材，表现城市人的焦虑、狂躁和无可奈何，所以剃头实际上也是一种无可奈何。实际上，佛家把头发喻为“三千烦恼丝”，而断发的行为可以远离人世的困扰与迷惑。所谓“因缘际会”，即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而是由无数的因缘汇聚而成。

《刘氏基因肖像》，1999.04油画，80*80 cm，大憨

在华东师范大学油画专业求学时代的胡永鹏，深受表现主义影响——这一起源于1920年代德国、根植于艺术史家强调德意志民族的主体哲学思想的艺术形式，曾被胡永鹏用以表达个体意识的存在。在浓重的油彩与奔放的笔触中，涌动着对自由和主体性的追问。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原OCAT研究中心执行馆长黄专曾对表现主义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特别指出这一运动主要在德国发生而非一个国际化的运动、和德国的艺术史发展密切相关、由艺术史家推动的绘画运动。

“我想当时德国的处境跟当前中国的处境差不多。中国是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在现代落后了，文化上基本成为了西方的仆从，我觉得中国的艺术问题和一百年前德国艺术的问题具有相似性，但是中国没有伟大的艺术史家来承担这个任务。中国能不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化逻辑，形成具有独立价值的文化主体，这已经是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这话可能有点民族主义，但是我想这几乎是一个没法逃脱的宿命，中国人如果意识不到这一点，它的艺术就会像一个次生文化、次生民族和次生国家一样被世界淘汰。当然，我们不能重蹈表现主义那种历史决定论的覆辙。”

黄专曾如是说。

《阳光的声音-轮回》, 2001, 油画, 2200 x 6200 mm，大憨

作为一个强调自我的表现主义画家，胡永鹏最终皈依了探寻“无我”的佛门。二十年前，大憨来到浙江德清重建古刹，并在高峰禅寺内给自己辟了一间画室，以画笔为修行法门。或许如黄专所说，大憨从这个时候开始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化逻辑，以禅宗“破我执”的修行框架，重构表现主义的语言逻辑——他将表现主义的“自我呐喊”转化为对“无我”的叩问，成为了一个具有独立价值的文化主体。、

《拈花录·无色无空》, 2007, 丙烯, 1520 x 3730 mm,大憨

part 2

中草药的视觉转译

大憨虽然在一座浙江小城修行，但他所修行的禅宗是世界性的，上海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及历史系特聘资深教授葛兆光曾表示：“现在禅宗已经不再仅仅是中国的，甚至不仅仅是东亚的，而是世界性的一个文化现象。”从2005年开始，大憨开启了以中药材、茶渣、金粉等自然材料为媒介的创作，对佛教“色相”概念进行当代转译，构建起一套独特的“物质禅学”，这亦是对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的东方回应。

《渊明诗意图 -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2》200 x 200 cm，综合材料（中草药、金粉、墨、亚麻布）2019,大憨

《六祖坛经》中阐述了禅宗的核心教义，如“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等。而佛家认为 “色相”即世界，因此人们所见所思的一切对象均属虚妄，包括人们用语言表达的一切事物亦非真实。所以佛说不能以 “言 ”取，也不能以 “相 ”取，而是要把握佛的真如真实,只能取其 “实相 ”，而 “实相 ”则是 “非相 ” 甚至是“无相 ”，既 “不可言说 ”,又 “不可思议 ”。这就把人们的思维推置于一种绝境：一个人如何认识世界、把握世界与表达世界？

《菩提耶系列》,2020,综合材料，亚麻布，树叶，五谷,大憨

大憨的答案是在涂有颜色宣纸层上放上中药或是五谷，让烧灼、霉变、雨淋等自然过程被纳入创作，形成“人工雕琢”与“自然肌理”的对话。这种创作方式暗合佛教“缘起性空”的哲思——材料在时间中的消解与重组，恰似生命在因果与无常中的流转。而《禅茶一味》系列，则以茶汤泼洒的偶然性，模拟禅宗公案的“顿悟”瞬间：茶色在宣纸上的晕染轨迹，既是物质存在的痕迹，亦是“空性”的视觉隐喻。

《禅茶一味 ~31》

《禅茶一味 ~33》

《禅茶一味 ~36》

《禅茶一味 ~38》

《禅茶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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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综合材料 : 宣纸，花，干果，茶叶，佛珠，佛教七宝，树脂 68*180cm，大憨)

这种对“色相”的探索，可视为佛教艺术对现代主义的一次逆向解构。西方抽象表现主义（如马克·罗斯科的色域绘画）试图通过纯粹色彩抵达精神性，而大憨的实践则揭示佛教的“色相”本就是一种超越物质实体的“空有”——画面中的草药与茶渣，既是物质在场，又是“诸法无我”的证言。这种“物与非物”的艺术实践，与日本物派对“虚空”的空间诠释形成跨时空对话，丰富了东方禅宗的实践性维度。

part 3

从“山林道场”到“全球语境”

虽然在展览现场也有借鉴中国传统山水画程式的风景绘画，但《早春图》《五彩韵高峰》《寒林图》以高纯度的颜色色与抽象笔触重构禅意空间，这种色彩的构成或许是莫干山雾霭的光学折射，亦是对佛教“幻相”概念的当代诠释——观者所见非山非水，而是心相的投射。

《五彩韵高峰》，1180x2480 ，丙烯， 2017 011,大憨

《寒林图》, 2014, 油画, 1100 x 1100 mm,大憨

《众生相》系列绘画由肖像绘画转化而来，是大憨对‘不可言说之意’的重新捕捉。中国绘画的意境并非依赖抽象符号的堆砌，而是通过具象细节的留白与隐喻，让观者在‘见山不是山’的层次中体悟精神维度。

《众生相系列》，2017.10，丙烯 Acrylic，148*198cm，大憨

《众生相15》

艺术史学者与评论家克莱尔·毕晓普（Claire Bishop）认为，今天的艺术已经不再充当时代先锋和引领的角色，而更像是对于生活现实的回应和反思。在高峰禅寺重建的十余年间，大憨以“一砖一瓦皆是修行”的劳作，将宗教空间的建构与艺术语言的锤炼合二为一。画面中虚实相生的结构，既是对因果业力的视觉转译，亦暗合莫干山云雾竹海的运行规律，构建起一套融合地域性与普世性的视觉语法。

part 4

结语

海德格尔曾言：“艺术是真理自行置入作品。”大憨的实践恰似一艘承载真理的渡舟——以莫干山的云雾为帆，以禅修的笔触为桨，在当代艺术的湍流中开辟出一条“中道”。这条路径既不沉溺于东方主义的符号消费，亦不臣服于西方中心的形式霸权，而是以修行者的心印，将佛法的“空性”转化为物质的诗学。

展览现场

在艺术日益沦为资本景观的今天，莫干山美术馆展览“大憨的世界——从山林到画布”提示人们：真正的当代性，或许藏匿于山林与画布的对话中，在笔墨与蒲团的共振里。当莫干山的晨钟穿透美术馆的展墙，我们终将理解艺术的终极救赎，不在风格的迭代，而在心灵的觉醒。

展览现场

part 5

艺术家介绍

大憨俗名:胡永鵬

1967年10月生于福建省永安市,高峰禅寺方丈,德清佛教协会会长,高峰书画院院长,HAN Space 联合创始人。他自幼习画,12岁进少年宫美术班,16岁拜师学艺，精进技法,22岁考入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系油画专业,研习西画,毕业后任教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建筑系,为人尊师,传道授业,亦与学生们结下了深厚的情感,至今令人感怀。

2002年3月,大憨在浙江省雁荡山之南的寿昌古刹正式剃度出家,转眼已二十一年。2005年7月来到浙北德清高峰禅寺,经过长达十四年的翻修与再造,这座有着一千六百年历史的古寺在原遗址上重获新生。从开山凿路、打井取水到修缮屋宇、绘制壁画,一砖一瓦,大憨事必躬亲。众弟子在他的带领下,自耕自种,自给自足,修行劳作，两不相误。

如今,大憨在打理寺院事务之余,还在管理书画院,旨在用画笔弘扬佛法、普及艺术，造福众生。回溯过往,从学院到寺院,从艺术家到出家人,艺术始终是贯穿他生命的主旋律。大憨曾在英国、法国、日本、中国参加展览和举办个展。其作品目前被艺术文化机构和个人广泛收藏。法国艺术品收藏世家托马斯·爱马仕夫妇(Mr.&Mrs. Thomas-Hermès)是其知名藏家之一。

主要参展经历:

2024年“大慈无界”大憨特展香港環球貿易廣場100樓

2023年“佛艺禅心”大憨特展德清高峰禅寺

2022年“幽兰空谷白云闲"大憨特展上海养云安缦

2021年“幽兰空谷白云闲"大憨特展上海刘海粟美术馆

2021年“缘物生相”上海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上海西岸艺术中心

2021年“自然冥想,禅质诗意"大憨特展苏州音昱水中天

2021年“修·善·乐”大憨特展艺术厦门艺术与设计博览会厦门国际会展中心

2020年“山中何所有"大憨艺术作品个展上海尚艺画腐

2020年“冥想的诗意"大憨特展 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上海展览中心

2019年“自然冥想,禅质诗意"大憨国际巡回展第四站日本东京草月会馆

2018年“四季满空来,一任法华开"大憨国际巡回展第三站法国巴黎卢浮宫·装饰艺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