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碎成一片片金色的暖意,洒在我刚拖过的木地板上。
妈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给窗台上的那盆绿萝浇水。
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碎成一片片金色的暖意,洒在我刚拖过的木地板上。
水珠顺着翠绿的叶子滚下来,滴进花盆里,发出很轻微的声响。
一切都很安静。
很美好。
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是我自己的家,每一个角落都由我和陈阳亲手布置。墙上挂着的画,是我在旧货市场淘来的;沙发上的抱枕,是陈阳陪我一起挑的。
这里的一切,都刻着“我们”的名字。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妈”。
我擦了擦手,走过去接起。
“喂,妈。”
电话那头很安静,静得有些反常。没有熟悉的电视声音,也没有她和我爸聊天的背景音。
“晚晚啊。”
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这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嗯,怎么了妈?”我问。
“那个……你弟,小帆,他要结婚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真的?这是好事啊!跟谁啊?我认识吗?什么时候办?”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我弟林帆,从小到大都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成家了。
我是真心为他高兴。
“就他那个女朋友,小雅,你见过的。”妈的声音依然很平,听不出喜悦。
“哦哦,小雅挺好的,那恭喜啊!”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长长的沉默。
像一根针,慢慢地,刺进我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我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晚,”妈终于又开口了,“你看,小帆他……他这边也没个像样的房子。”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女方那边说,没房子,就不结婚。”
我没说话,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窗外的阳光,好像一下子就冷了。
“你那套房子……不是还空着吗?”
来了。
终于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妈,那是我跟陈阳的婚房。”
我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知道。妈知道。”妈的语气急切起来,“妈不是要你的房子。就是……就是先借给小帆结个婚,走个过场。等他们以后有钱了,自己买了,不就还给你了吗?”
借?
走个过场?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房子这种东西,是可以“借”来结婚的吗?
“妈,这不行。”我拒绝了,没有任何犹豫。
“为什么不行?”妈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那种我熟悉的不耐烦和指责,像是潮水一样涌了过来,“你是他姐!他不就你这么一个亲姐姐吗?你不帮他谁帮他?”
“这是我的婚房。”我重复了一遍,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被这句话抽走。
“婚房怎么了?你跟陈阳不是还没结婚吗?空着也是空着!你弟这边都火烧眉毛了!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我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出我和陈阳,为了这套房子,吃了多少顿泡面。
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富裕家庭出身。
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
不用太大,能放下我们的爱和梦想,就够了。
为了凑够首付,陈阳一天打三份工,下班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我看着都心疼。
我呢,除了本职工作,还接私活,画图画到凌晨三四点是常有的事。
那段时间,我们俩像是两只陀螺,不停地旋转,不敢有片刻停歇。
终于,我们攒够了首付。
签下购房合同的那天,我和陈阳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激动得抱头痛哭。
那是我们的心血,我们的未来。
现在,我妈,用一句轻飘飘的“借”,就要把它拿走。
给我的弟弟。
那个从小到大,只要一哭,就能得到全世界的弟弟。
“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我问过您和爸,能不能支援一点。您说,家里没钱,一分都拿不出来。”
“现在怎么了?我没钱,就不能让你帮帮你弟了?你翅膀硬了,就不认我们了是吗?”妈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这是她的杀手锏。
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我就得妥协。
不管我有没有做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感到一阵无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晚,我告诉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弟结婚是大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必须帮忙。不然,你就是不孝!”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雕塑。
刚刚还温暖明亮的房间,此刻却觉得空旷又冰冷。
绿萝的叶子,还在滴着水。
滴答,滴答。
像是为我哭泣。
晚上,陈阳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连灯都没开。
“怎么了?”他走过来,打开灯,蹲在我面前,握住我冰凉的手。
我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把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
毕竟,这套房子,他付出的一点不比我少。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用他温厚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哭了。”他说,“多大点事儿。”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这不是小事。”我说,“这是我们的家。”
“我知道。”他点点头,眼神温柔而坚定,“所以我才说,别怕。有我呢。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
那一刻,我心里的委屈和恐慌,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哭我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
我记得,我上大学那年,辛辛苦苦攒了半个暑假的钱,想跟同学去一趟北京,看看天安门。
钱都攒够了,票都看好了。
出发前一天,我妈把我叫到房间。
她说:“晚晚,你弟的电脑坏了,学习要用。你先把钱借给他买台新的吧。”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
我说:“妈,那是我要去旅游的钱。”
我弟那时候上初中,所谓的学习,不过就是打游戏。
妈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旅什么游?女孩子家家的,就知道乱花钱!你弟学习多重要!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熟悉的,“不懂事”三个字。
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结果呢?
我没去成北京。
我的旅游基金,变成了一台崭新的电脑,摆在了我弟的房间里。
他用那台电脑,打了一个暑假的《传奇》。
我呢,在家里,洗了一个暑假的衣服和碗。
还有一次。
那年我刚工作,第一个月发了工资,特别高兴。
我给自己买了一双打折的运动鞋,三百多块钱。
旧的那双,鞋底都快磨平了。
回家的时候,我兴冲冲地拿给我妈看。
我妈看了一眼价格标签,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么贵?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就这么大手大脚?”
然后她话锋一转。
“你弟快过生日了,他看中一双篮球鞋,一千多呢。你这个月工资,正好给他买了吧。”
我当时就愣住了。
我看着脚上三百多的新鞋,突然觉得无比刺眼。
又看了看我妈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我把那双还没来得及穿的鞋退了。
然后用我第一个月的全部工资,给我弟买了他心心念念的篮球鞋。
他穿上新鞋,在同学面前炫耀的时候。
我穿着那双快磨平鞋底的旧鞋,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心里一片茫然。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多到我都快记不清了。
每一次,我妈都会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
每一次,我都会听到那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好像,“懂事”的唯一标准,就是无条件地满足我弟的一切要求。
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给我弟铺路的。
我以为,等我长大了,独立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切就会好起来。
我以为,我拼尽全力买下这套房子,就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不被打扰的世界。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在他们眼里,我的一切,都还是可以随时被拿去,给我弟的。
“陈阳,”我哭着说,“我不想再当一个‘懂事’的姐姐了。”
“那就别当了。”陈阳抱着我,声音很稳,“从今天起,你只需要当我的老婆。这个家,我说了算。谁也别想抢走。”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让我在冰冷的海水里,抓住了一块浮木。
第二天,我妈又打电话来了。
这一次,她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晚晚啊,妈昨天说话是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她开始打感情牌了。
“妈也是没办法。你想想,你弟要是结不成婚,我们家在亲戚面前,多没面子啊?”
又是面子。
在他们眼里,我的委屈,我的未来,都比不上一文不值的“面子”。
“妈,这房子,我不会让的。”我的态度很坚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妈的耐心显然已经用完了,“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现在让你帮家里一把,就这么难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每个月给你们的钱,少了吗?”我反问。
我工作以后,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都会准时打到我妈的卡上。
过年过节,红包也从来没少过。
我自问,作为一个女儿,我尽到了我的责任。
“那点钱算什么?你弟现在要结婚!这才是大事!”
“他的大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是个成年人了!他自己想要什么,应该自己去争取!不是来抢他姐姐的东西!”
“抢?说得这么难听!”妈也火了,“什么叫抢?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我告诉你林晚,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把钥匙给你弟送过去!不然,以后你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又是威胁。
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我。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啊。”我说,“那就不进了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打住。
是我太天真了。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和陈阳在家里看电影。
门铃响了。
急促而刺耳。
陈阳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我妈,我爸,还有我弟林帆。
以及,一个我见过的,怯生生的女孩,应该就是我弟的女朋友,小雅。
我妈一看到我,就跟没看见我身边的陈阳一样,直接冲了进来。
她像个女主人一样,巡视着我的房子。
“嗯,这装修还不错,挺亮堂的。”
她一边说,一边点头,仿佛在审视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我爸跟在她身后,一脸的局促和为难。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阳,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总是这样。
家里的每一次争吵,他都像个隐形人。
我弟林帆,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身旁的小雅,更是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阿姨,叔叔,小帆,你们怎么来了?”陈阳打破了尴尬,语气不卑不亢。
我妈这才正眼看了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哦,陈阳也在啊。我们来看看晚晚。顺便,也让小雅熟悉熟悉环境。”
熟悉熟悉环境?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站起来,挡在她面前。
“什么什么意思?”我妈一脸无辜,“你这孩子,家里来客人了,怎么这么没礼貌?还不快去倒茶?”
她完全把我当成了那个可以被随意使唤的小女孩。
“我的家里,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冷冷地说。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妈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
“林晚!你”
“阿姨,”陈阳走过来,把我护在身后,微笑着对我妈说,“晚晚的意思是,我们家比较小,突然来这么多人,有点招待不过来。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边喝茶边聊?”
他的话,既给了我妈台阶下,又表明了立场。
这是“我们家”。
我妈也不是傻子,她听懂了。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拉着小雅在沙发上坐下。
“不用了。今天来,就是要把事情说清楚。”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式。
“晚晚,陈阳,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小帆结婚,是咱们家现在头等的大事。你们做哥哥姐姐的,理应帮忙。”
“这套房子,地段好,面积也够。小帆他们住进来,正合适。你们呢,反正也还没结婚,可以先去租个房子住。等以后小帆条件好了,再把房子还给你们。”
她把这番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是在安排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气得浑身发抖。
“不可能。”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又说不可能!”我妈猛地一拍沙发扶手,“你怎么就这么自私!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你弟弟?”
“我自私?”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笑,“妈,从小到大,您说过我一句好吗?在您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林帆?”
“我每次考试考第一,您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嫁人。”
“林帆逃课打游戏,您说,男孩子嘛,都贪玩,长大了就好了。”
“我为了买这套房子,每天加班到深夜,您一个电话都没有。林帆跟您说他想换个新手机,您二话不说就让我打钱。”
“现在,您还要我把我和陈阳辛辛苦苦挣来的家,让给他结婚?”
“妈,您不觉得,您太偏心了吗?”
我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都吼了出来。
吼完,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愣住了。
她可能从来没想过,一向“懂事”的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爸的头,垂得更低了。
林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身旁的小雅,更是坐立不安,眼神里充满了尴尬和歉意。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妈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尖利得刺耳。
“我什么时候偏心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了你吗?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
“为了我们好?”陈的全场最冷静的,反而是陈阳。
他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他看着我妈,平静地说:“阿姨,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
“这套房子,是我和晚晚共同出资购买的,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从法律上讲,这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我们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它。”
“我和晚晚有我们自己的结婚计划。这套房子,是我们未来的家。我们不打算,也不可能,把它让给任何人,哪怕是亲弟弟。”
“”陈阳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帆和小雅,“小帆和小雅要结婚,我们做哥哥姐姐的,当然会祝福,也会尽自己所能提供帮助。比如,我们可以出一部分钱,作为贺礼,或者,借给他们一笔钱作为他们自己买房的首付。但是,直接把我们的婚房让出来,恕我们不能答应。”
陈阳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不带一丝火气,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妈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你……你们……”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帆,突然站了起来。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陈阳,把目光投向了我妈。
“妈,”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姐说得对。”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小帆,你说什么?”我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姐说得对。”林帆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一些,也坚定了一些。
“从小到大,都是姐在让着我。我想要什么,您都会想办法满足我。很多时候,都是牺牲了姐的利益。”
“我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儿子,她是姐姐。”
“但是今天,听了姐夫的话,我才明白,我错了。”
他转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对不起。”
“这套房子,是你和姐夫辛辛苦苦挣来的,是你们的家。我不该有任何想法。”
“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我会靠我自己的努力,去给小雅一个家。而不是,来抢你的家。”
说完,他拉起身边的小雅。
“小雅,我们走。”
小雅也站起来,对着我和陈阳,同样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姐,姐夫,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们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整个过程,快得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和我那已经完全石化的母亲,还有手足无措的父亲。
我妈呆呆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过了好久,她才把目光转向我。
那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理直气壮,也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茫然和挫败。
“他……他怎么能这么说我……”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她自己,“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她突然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我爸赶紧跟了上去,扶住她。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妈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
有不甘,有委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们也走了。
门被轻轻地带上。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觉得很累。
像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仗。
虽然,我好像赢了。
但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陈阳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都过去了。”他说。
我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
都过去了。
我和我妈之间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我和我弟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塌了。
从那天起,我妈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也没有再回过那个家。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渐行渐远的直线。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就会这样一直冷淡下去。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
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他的声音很焦急。
“晚晚,你快来医院一趟!你妈她……她晕倒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也来不及多想,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已经醒了。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我爸坐在一旁,眼睛红红的。
林帆和小雅也在。
看到我,林帆立刻站了起来。
“姐,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走到病床前。
“妈,您怎么样了?”
我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爸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医生说是高血压,加上急火攻心。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静养。”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突然晕倒的?”我问。
我爸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还是林帆开了口。
“是因为我。”
他说,自从那天从我家离开后,他就跟小雅商量,决定靠自己的能力买房。
他找了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在工地上当监理。每天风吹日晒,但工资很高。
小雅也找了份兼职,晚上去做家教。
两个人省吃俭用,把钱一点点攒起来。
我妈知道后,又气又心疼。
她觉得林,是她没用,连儿子的婚事都帮不上忙。
她又觉得,是我的“不孝”,才导致了这一切。
今天早上,她又因为这件事跟林帆吵了一架。
一气之下,就晕了过去。
听完之后,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固执了一辈子的女人,突然觉得,她也很可怜。
她的爱,是畸形的,是偏执的。
但那份想为子女好的心,或许,是真的。
只是,她用错了方式。
也爱错了人。
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儿子的身上,却忘了,她的女儿,也需要关心和爱护。
我在医院陪了她一天。
她始终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我给她喂水,她别过头去。
我给她削苹果,她看都不看一眼。
到了晚上,陈阳也赶来了。
他带来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晚饭。
他对我说:“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
我摇了摇头。
“不用,你回去吧。公司里还有事。”
我们俩正推让着,病床上的我妈,突然开口了。
“让他留下。”
她看着陈阳,声音沙哑地说。
“你回去。”
她又看着我,冷冷地加了一句。
我愣住了。
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愿意见到我。
陈阳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使了个眼色。
“好,阿姨,您好好休息。晚晚,我送你出去。”
走出病房,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我问陈阳。
“她不是不原谅你。”陈阳说,“她是不肯原谅她自己。”
“一个固执了一辈子的人,要让她承认自己错了,比杀了她还难受。”
“给她点时间吧。”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会去医院。
但我只待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远远地看她一眼。
看她吃了饭,看她睡了觉。
就默默地离开。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
或许,她发现了,只是假装没看见。
一个星期后,我妈出院了。
是林帆和小雅接她回去的。
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地改变了。
林帆会时不时地给我发微信。
不再是以前那种“姐,给我点钱”的开场白。
他会问我,工作累不累,吃饭了没有。
会给我发一些他在工地上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晒得黝黑,但笑得很灿烂。
他说,他已经攒够了一半的首付。
再过半年,他就能在离市区稍远一点的地方,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了。
他说:“姐,等我买了房,第一个请你和姐夫来做客。”
我看着那条信息,眼睛有些湿润。
我回他:“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
陈阳的生日到了。
我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订了他最喜欢的餐厅,买了他念叨了很久的一块手表。
那天晚上,我们吃完饭,手牵着手在江边散步。
晚风习习,吹在脸上很舒服。
“晚晚,”陈阳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们结婚吧。”
我愣了一下。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我是说,现在,立刻,马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林晚女士,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边聚集了一些围观的路人。
他们在对我们微笑,祝福。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陈阳笑着给我戴上戒指,然后把我拥入怀中。
“以后,你就是陈太太了。”他在我耳边说。
那天晚上,我特别高兴。
我拍了张戴着戒指的手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是:余生,请多指教。
很快,下面就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点赞和祝福。
我一条一条地看着,心里甜得像灌了蜜。
滑到下面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是我妈。
她点了个赞。
没有评论,没有留言。
只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爱心。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涨涨的。
我把手机递给陈阳看。
陈阳笑了。
“你看,冰山总有融化的一天。”
我和陈阳的婚礼,定在了两个月后。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
拍婚纱照,订酒店,发请柬。
我给家里寄去了一张请柬。
收件人,写的是“爸爸妈妈”。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
但我想,这是我应该做的。
婚礼前一天,我接到了林帆的电话。
“姐,明天我跟小雅给你当伴郎伴娘。”
“好啊。”我笑着说。
“还有,”他顿了顿,“爸妈他们……也会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
“真的。妈她……她给你准备了礼物。”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
心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
婚礼当天。
化妆师在给我化妆的时候,我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陈阳握着我的手,笑着说:“别紧张,今天你最美。”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真的,要嫁人了。
要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家了。
仪式开始。
我挽着我爸的手臂,走在红毯上。
我爸今天穿得很精神,但他很紧张,手臂都是僵硬的。
“爸,您别紧张。”我小声说。
“没……没紧张。”他嘴上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红毯的尽头,站着我的新郎,陈阳。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微笑着看着我。
他的眼里,有光。
那束光,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我爸把我交到陈阳手上。
他说:“陈阳,我们家晚晚,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爸说出这样的话。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陈阳郑重地点了点头。
“爸,您放心。”
宣誓,交换戒指。
当主持人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
陈阳掀开我的头纱,温柔地吻了我。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台下坐着的我妈。
她也在鼓掌。
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意。
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婚礼结束后,是敬酒环节。
我和陈阳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过去。
走到主桌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爸,我妈,林帆,还有小雅。
我妈从身边拿过一个红色的布包,递给我。
“晚晚,这是妈给你的。”
我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对很漂亮的龙凤金镯。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结婚的时候,你外婆给我的。”我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收着。现在,给你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妈……”
我妈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掉了眼泪。
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
“傻孩子,哭什么。大喜的日子。”
她说。
她又看向陈阳。
“陈阳,我们家晚晚,脾气是犟了点。但她心眼不坏。以后,就拜托你多担待了。”
“妈,您放心。”陈阳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她,保护她。”
我妈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又端起酒杯。
“来,妈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我们四个人,碰了一下杯。
我看到,我妈的眼泪,也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流了下来。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了。
我终于明白。
她不是不爱我。
只是,她爱的方式,太笨拙,太偏执。
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维护她心中那个“儿子至上”的旧观念。
直到才被现实,被我们的坚持,撞得头破血流。
也终于让她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
女儿的幸福,同样重要。
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林帆发来的一张照片。
是一张房产证的照片。
他说:“姐,我买房了。虽然不大,但也是我和小雅的家了。”
我回他:“恭喜!什么时候搬家?我去给你帮忙。”
他说:“下个月。姐,谢谢你。”
我说:“谢我什么?”
他说:“谢谢你当初没有让步。是你让我明白,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去争取。也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的,是陈阳。
我笑了。
“你也会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那盆绿萝,长出了新的枝叶,愈发地生机勃勃。
陈阳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
“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很幸运。”我说。
我们坚持了自己,也等来了和解。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结局,是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考验和难题。
有时候,我们需要妥协,需要退让。
但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坚持,需要勇敢地说“不”。
尤其是在捍卫自己幸福的时候。
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只有你自己,才能定义,什么才是真正的“懂事”。
对我而言,真正的懂事,不是无条件的顺从和牺牲。
而是,在爱家人的同时,也懂得,如何去爱自己。
是在守护亲情的同时,也坚守住,自己幸福的底线。
这,或许才是我在这场漫长的家庭战争中,学到的,最宝贵的一课。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