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同学”们大多爱国热情高涨,有的为志愿军做炒面,有的研究美军战略战术特点并写成文字材料,也正是在抗美援朝期间,功德林学员们身上的“战俘”标志取消了。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同学”们大多爱国热情高涨,有的为志愿军做炒面,有的研究美军战略战术特点并写成文字材料,也正是在抗美援朝期间,功德林学员们身上的“战俘”标志取消了。
原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副参谋长、代参谋长文强在《新生之路》中回忆:“我们的言论行动,被管理人员充分了解之后,便及时向上级反映,这天竟公布了一项令我们欣喜若狂的决定:即日起,取消我们服装上的一切战俘标记,我写了一首七言绝句,借以抒情,认为这是中外古今少有之事。(本文黑体字均出自文强回忆录)”
文强在1944年当过中美情报合作所所第三特种技术训练班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主任戴笠挂名但不常去),对美军有一定了解,但对抗美援朝的前景却并不是十分看好,就询问对美军了解更多的宋希濂,宋希濂“很有风度地举起扑克牌中的一张老K往桌上一掷。”
宋希濂是黄埔一期生,文强是黄埔四期生,文强当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的时候,宋希濂是华中“剿总”中将副总司令兼第十四兵团司令,黄埔资历和军中地位,都是宋希濂更胜一筹,再加上宋希濂在日本千叶陆军步兵学校和重庆陆军大学将官班进修过,又长时间带领美械部队,所以在了解美军方面,也比文强略胜一筹。
文强可能是电视剧《特赦1959》中刘安国的历史原型,但他跟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所长却没有个人恩怨,两人关系还相当好: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所长叫姚伦,文强特赦后还跟姚伦一起拍过电影,那部电影就是反映战犯改造工作的《决战之后》,姚伦是总顾问,文强以真名出现,只不过形象上有些差距。
文强在《口述自传》中也描述了他在功德林里比较充实快乐的生活:“我们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和看守员的关系搞得很好……姚伦现在从公安部也退休了,他和我两个人还在一起拍过电影,是很好的朋友了。 我每天忙得很,当学习组长,又管墙报,管文艺,我们自己还成立 了一个图书馆,我又在这里负责,过年过节,还写些纪念的文章。”
文强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新生园地》文艺专栏责任编辑,沈醉黄维等人要“发表”诗文,还真得先过文强那道关,但文强管得比较宽松:“来稿一律不受审查,文责自负,投稿人用白纸将稿件抄好,由编辑贴在园地上。”
文强说自己不审稿,但贴不贴,那可是他说得算,而杨伯涛等人写的材料,是不会贴到《新生园地》上去的——杨伯涛、杜聿明和文强、黄维等人意见相左,文强也写了材料,特赦后写《新生之路》时还挺不好意思:“我用了大半天时间,把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大放厥词,写成一篇五千多字的文章,最后一句是‘美国是难以战胜的’。文章送上去了,谁知曾几何时,我所认为的‘难以战胜’的美国,硬是被志愿军以小米加步枪给顶住了。我的幻想逐渐破灭,志愿军的五次大规模反击战振奋人心,我这个过去的慷慨陈词者,在事实面前变为一语不发的沉默者了。”
据文强回忆,他之所以写那篇《朝鲜战争预测》,是受了刘管理员的鼓励,在前一天他们围绕朝鲜战争谈到深夜,文强复述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军的表现,并表示如果真有第三次世界大战,谁胜谁败不言而喻,于是刘管理员鼓励他:“你有战争经验,又跟美国人打过交道,希望你能把你所说的写成一篇文章。”
文强得知抗美援朝爆发,是1950年6月,当时正在伏案撰写军统北方区的内幕材料(文强曾任军统局北方区区长,其继任者就是徐远举),忽然在每日按时送来的《人民日报》上看到了粗体字标题的“美军仁川登陆”消息。
得知美国纠集英、法、土、加、澳和泰、菲等十七个国家一同参战,文强当时的心情是既紧张又激动:“我双手发颤,鼻尖发酸,推开交代材料,拿起报纸,走到窗前。眼望窗外浮云,我的幻想已飞向了朝鲜半岛——第三次世界大战将从这里开始了。”
正像电视剧《特赦1959》中描述的那样,功德林里的战犯们纷纷现出原形,文强冷眼旁观,啃得十分清楚:有的人不发一言,每天却总是抢报纸看;有的人成天高喊“美帝必败”;有的装出闻胜则喜、闻败则忧的样子;有的人装出不问政治、胜败兴亡与己无关的神气;有的人总是眉开眼笑,见面打哈哈;有的人兴奋得夜不能寐……
有些人凑在一起分析: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元气大伤,没有十年八年缓不过来,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都是最后摘桃子,而且已掌握原子炸弹,所以第三次世界大战不打则已,一打准是美国赢,那时候老蒋就可以浑水摸鱼了,文强也表现沉稳,但内心活跃:“每次在学习小组上的发言,每次和管理员的谈话,我也是一字不提第三次世界大战,好象心里并不存在这个问题似的。嘴里只是说‘美国佬没什么可怕的’,心里却认为朝鲜半岛打不了游击,打阵地战又不行,要是想以小米加步枪打败美国佬,可就不易了。”
当时文强所在的小组组长是邱行湘,组员还有陈长捷、林伟俦梁培璜、康泽、沈蕴存,讨论的时候,宋希濂说话最好使——当时功德林里王耀武是学习委员、宋希濂是文娱委员、庞镜塘是生活委员、曾扩情是卫生委员,其中王耀武“权力”最大,《新生园地》文艺专栏编辑则要归宋希濂管。
宋希濂多才多艺,全组的同学都非常喜欢他,文强看宋希濂长得白白胖胖的,酷似洛阳龙门石窟中的一尊笑咪咪佛像,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罗汉”——这无疑是一个美称,而文强首先管邱行湘叫“吉野”,那就有点嘲讽的意思了。
邱行湘“吉野”绰号的由来,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有过介绍:“有一次,我们看电影《甲午风云》,这是一部描写中日甲午海战中国兵舰被日本吉野舰舰长指挥日本军舰击沉的壮烈故事。吉野那一副令人憎恨凶相毕露的镜头一出现,文强便有意指着吉野问大家:‘这个人像谁,这个人像谁?’不少人便不约而同地齐声答应:‘邱行湘,邱行湘!’所以,不满意他的人背后总是叫他做‘吉野’。”
青年军第二〇六师少将师长邱行湘是黄埔五期的,黄埔四期的中将文强自然可以跟他开一些不太友善的玩笑,但是对宋希濂,文强却不能不表示尊敬,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场景:“有一天,我问宋希濂:‘你对美国的估计如何?’他很有风度地举起扑克牌中的一张老K往桌上一掷,说:'王牌都没有了!连三八线以北的朝鲜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能解决世界问题?我们别做什么世界第三次大战的梦了!”
宋希濂不愧为陈大将的好兄弟,他的风趣幽默而又意味深长,让经历十分复杂的文强也十分佩服:扑克牌里的红桃K是查理曼、 方块K是凯撒、梅花K是亚历山大、 黑桃K 是大卫王 ,宋希濂的意思是美军手里该打出去的王牌已经打完了,接下来就是黔驴技穷必败无疑,而我们中国的扑克牌中,老K不但小于A,而且更小于大小王——扑克中的大王代表太阳,小王代表月亮,是光明与智慧的象征,这些“大牌”,美军一张都没有。
宋希濂的话如醍醐灌顶,文强的思想也发生了根本改变:“交代思想,当然首先要暴露自己思想上最丑恶的东西,然后才会逐步出现美好的东西,一点一滴的进步,必定都是从艰难的思想斗争中得来的。”
我们看文强和沈醉的回忆录,就会发现两人的笔法文风有很大不同:文强更喜欢剖析自己过去的错误,而沈醉似乎揭秘多自省少,对戴笠的描述也不尽相同——起码我们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不同的感情。
文强的复杂经历和人际关系,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都知道,他写的那五千字,也不是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所以交上去后并没有受到批评。读者诸君看了文强的回忆录,也会对宋希濂抛出一张老K的优雅举动发出会心的微笑:在您看来,宋希濂此举的深意,除了文强还有谁能看懂?宋希濂的分析,杜聿明、王耀武和黄维、康泽听了之后会作何感想?
来源:半壶老酒半支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