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廿九的傍晚,我正在厨房剁饺子馅,手机突然炸响。表姐周小棠的视频邀请弹出来,背景是她男友陈默的饭店——“默食轩”的霓虹招牌,在年关的寒夜里晃得人眼晕。
腊月廿九的傍晚,我正在厨房剁饺子馅,手机突然炸响。表姐周小棠的视频邀请弹出来,背景是她男友陈默的饭店——“默食轩”的霓虹招牌,在年关的寒夜里晃得人眼晕。
“小安,明儿大年初一,陪我去默食轩吃午饭。”她涂着正红色甲油的手指戳了戳镜头,身后传来锅铲碰撞的脆响,“我男朋友新推的佛跳墙,两千八一位,咱尝尝鲜。”
我盯着屏幕里她耳垂上的碎钻耳钉,那是我去年生日送她的银饰换的。上个月她还跟我抱怨“陈默创业不容易,饭店月月亏”,怎么突然转性了?
“表姐,一万五的菜……”我捏着擀面杖,指节发白,“我刚还完房贷,这个月就剩三千块生活费。”
“哎呀,你哥不还有奖金么?”她歪头笑,发梢扫过锁骨上的钻石吊坠,“就这么定了,明儿上午十点,我派车来接你。”
视频挂断的提示音刺得耳朵发疼。我望着窗台上妈养的绿萝,叶片上还沾着早晨擦桌布的水痕——这是我们这个老小区最寻常的冬天,暖气不足,窗缝漏风,连年味都裹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潮湿。
大年初一的晨光来得迟。我裹着羽绒服站在楼下,表姐的红色保时捷卡宴已经鸣了两声笛。副驾上堆着两盒包装精美的茶叶,标签上“明前龙井”的字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安快来,陈默特意留了靠窗的位置。”表姐踩着细高跟下车,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面酒红色的吊带裙。她今天没涂口红,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尾却挑着两道精心画的弧线。
默食轩藏在巷子里,门脸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倒真有几分“私房菜”的雅致。可推开门我就皱了眉——大厅里摆着八张圆桌,其中五张已经坐满了人,服务员端着菜穿梭,锅铲声、谈笑声混作一团,哪有半分“高端”的样子?
“姐,这……”我指着墙角的收银台,收银员正低头玩手机,账单随意摊在玻璃板上,“咱们不是说订了包厢?”
“包厢满了呗。”表姐拽着我往里走,高跟鞋叩在地砖上,“陈默说大厅也能吃好,你看这人气多旺。”
落座时,邻桌的中年男人正拍着桌子嚷嚷:“这鲍汁扣鹅掌怎么回事?汤都结成冻了,分明是剩的!”服务员缩着脖子赔笑:“先生,我们这食材都是当天进的……”
“当天进的?”男人冷笑一声,掀开保温罩,鹅掌上的胶质在灯光下泛着浑浊的光,“我家后厨切出来的鹅掌都没这么厚!”
表姐的指甲掐进我胳膊:“别听他瞎说,陈默的进货渠道我看过,都是新发地的大户。”
我盯着菜单,心跳突然加快。佛跳墙标价两千八,鲍汁鹅掌四百八,连盘清炒时蔬都要一百二。这价格比北京国贸的私房菜还高出一截,可店里的装修顶多值十万,连餐具都是超市买的塑料餐盒。
“小安,点这个。”表姐把菜单推过来,指尖停在“帝王蟹三吃”上,“陈默说这是空运的,从阿拉斯加直飞。”
我翻到菜单最后一页,价目表边缘沾着油渍,用马克笔写着“特价菜不参与会员折扣”。而所谓“会员”,是充五千送五百的充值卡——陈默上个月还在朋友圈卖保险,什么时候成了餐饮会员制的玩家?
“姐,咱们换家店吧?”我捏着菜单的手在抖,“这价格太离谱了。”
“你当我跟你似的没见过世面?”表姐掏出手机晃了晃,“陈默刚给我转了五千块,说今天我买单,他给我个面子。”
手机屏幕亮起,转账备注是“给小棠的红包❤️”。我盯着那个跳动的心形符号,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菜市场遇见的陈默。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蹲在地上跟卖鱼的老张砍价:“大姐,这鲈鱼给我算三十,我天天来照顾你生意。”
“服务员,点单!”表姐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忆。扎着马尾的服务员小妹记完菜,递来一台POS机:“两位一共一万五千六百八十,现金还是扫码?”
我扫了眼账单:佛跳墙×2(5600)、鲍汁鹅掌×2(960)、帝王蟹三吃×1(3980)、清炒时蔬×2(240)、果盘×1(180),合计一万五千六百八十。
“等一下。”我指着帝王蟹,“这菜还没上,能先划掉吗?”
“划掉?”服务员小妹的笑容僵在脸上,“我们这菜一旦下单就不能退的,您看菜单上写了‘最终解释权归本店所有’。”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刚才嚷嚷鹅掌的男人也看了过来。
“小安,你发什么疯?”表姐拽我坐下,“陈默说这是行规……”
“行规?”我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六条明确规定,经营者不得以格式条款加重消费者责任。你这‘最终解释权’是无效的。”
服务员小妹的脸白了:“你……你别吓唬我,我们老板……”
“你老板呢?”我提高声音,“让他过来给我解释解释,这两千八的佛跳墙,是用超市卖的冷冻货熬的,还是真材实料的鲍参翅肚?”
话音刚落,后厨的门帘被掀开。陈默穿着件藏青色唐装走出来,头发梳得油亮,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了闪。
“小棠,怎么回事?”他瞥了我一眼,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不是说今天我请客吗?”
“陈默,你给我解释清楚!”我把账单拍在桌上,“这帝王蟹三吃要三千九百八,你确定是从阿拉斯加空运的?我看这壳上的冰碴子都没化干净!”
陈默的脸色变了变,伸手要收账单:“小姑娘懂什么?我们这进货渠道特殊,成本高……”
“成本高?”我抓住他的手腕,“那我打个电话问问新发地的王师傅,他昨天刚给我发过帝王蟹的报价。”
陈默的手猛地缩回去,像被烫到似的。表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小安,你胡说什么呢?陈默创业不容易……”
“不容易就能坑人?”我掏出手机拨了110,“喂,110吗?我要举报一家饭店涉嫌价格欺诈和虚假宣传。地址是XX巷默食轩,他们用低价食材冒充高档菜,还强制消费……”
警察到场的时候,陈默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他跟警察解释“帝王蟹是冷冻的,但确实是进口的”,“佛跳墙的汤是老母鸡熬的高汤”,可当警察要求查看进货单和检疫证明时,他支支吾吾半天,从收银台抽屉里摸出一沓皱巴巴的收据——最上面一张是某批发市场冷冻水产的送货单,日期是三天前,单价一百二十八元一斤。
“这……这是样品单。”陈默的声音发虚。
“那真正的进货单呢?”警察皱眉,“根据《食品安全法》,经营者必须保存进货查验记录,保存期限不得少于两年。”
邻桌那个拍桌子的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来:“警察同志,我刚才要的就是这道鹅掌!我老婆做的比这强多了,这明显是剩的!”
服务员小妹终于绷不住了,哭着说:“他们逼我这么写的!老板说要是客人退菜,就从我工资里扣……”
表姐的手紧紧攥着包带,指节发白。她盯着陈默,声音发抖:“陈默,你……你骗我?”
陈默避开她的目光,蹲在地上捡服务员掉落的点菜单。警察开始登记笔录,我看见表姐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她刚收到的银行短信——“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X月XX日支出人民币15680元,活期余额XX元。”
“小棠,这钱……”我轻声说。
表姐没说话。她望着警察把陈默带走,望着收银台里散落的账单,望着墙上那幅“诚信经营”的锦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过了很久,她突然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我听见她压抑的哭声,混着窗外的鞭炮声,碎成一片。
回家的路上,表姐把那两盒茶叶塞给我:“帮我退了吧,我爸爱喝龙井。”
“不用。”我把茶叶放进后备箱,“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我……”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想让陈默觉得,我能帮他……”
“帮他?”我踩下油门,“帮他坑人?表姐,真正的体面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是他能堂堂正正做人,你能理直气壮站在他身边。”
她沉默了。车窗外,小区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映得玻璃上都是红彤彤的光。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表姐总把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塞给我,说“小安你买新书包吧,我妈不给买”。那时候的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明年春节,”我轻声说,“我请你去国贸吃真正的私房菜,咱们点最贵的,不用心疼。”
她没说话,但我看见她抬起手,抹了把脸。后视镜里,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大年初一的雪,下得悄无声息。我握着方向盘,听着车载广播里传来“愿新的一年,所念皆如愿”的祝福。有些愿望,或许要摔过跤、吃过亏,才能明白——真正的“好日子”,从来不是靠打肿脸充胖子撑起来的面子,而是脚踏实地、问心无愧的底气。
来源:糯米爱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