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复仇:儿子离家出走小半年后,警察只找回了他的头骨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3-18 23:00 1

摘要:该案发生在民警蒋述的管辖地,那里曾盛行盗墓。也因为盗墓,这片城镇里多了太多传说——那些一夜暴富的人,或者永远消失在墓穴里的人,他们的经历被讲述又讲述。

今天跟大家要讲的故事挺惨烈,是一个父亲追凶,为子复仇的案件。

该案发生在民警蒋述的管辖地,那里曾盛行盗墓。也因为盗墓,这片城镇里多了太多传说——那些一夜暴富的人,或者永远消失在墓穴里的人,他们的经历被讲述又讲述。

蒋述听说了许多,回来跟我感叹:

“千年机关,神秘真菌,都不存在。反而盗墓团伙之间的凶杀,手段残忍,超乎普通人想象。”

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一个传说,就是一个死于盗墓团伙之间争斗的年轻男人。

他的父亲接到消息时,这男人已经被炸成碎片,只剩一颗头骨

这位绝望的父亲想要复仇,直到今天,他还在和蒋述保持联系。

事情要从老李有意无意地占我便宜,叫了我一声“儿子”说起。

去年冬天我第一次去老李家。老李骑着装了不少冬白菜的蓝色电三轮来接我,速度快到马上要起飞。我迎着刀子一样的寒风,骑着电驴子在后面紧追,一路飙到他家门口。

几天前我在文物市场遇到老李,他说手上有不少很开门的文物而且家住“盗墓村”李家台子,我这好奇心一下就控制不住了。心想也许可以捡个漏,至少也能长长见识。

结果我在老李家没坐多久,他冷不丁提起了儿子惨死的往事。

老李情绪低落,耷拉着三角眼边说话边叹气。他默默点起烟,顺手把火儿伸到我面前。防风打火机的火力调得太大,一道蓝色火光喷涌而出,把我手上的汗毛给点着了。

就在我惊慌地甩手时,老李却脱口而出:“儿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话刚出口,我就发现吃亏了,谁是你儿子啊?但没敢当面反驳老李。

老李说他儿子要是还活着,现在应该和我差不多,只是在20年前被一伙儿黑社会性质的盗墓贼害死,“头都拽掉了”。

刚开始我觉得老李是瞎扯淡,因为他说他儿子是警察。我自己就是警察,年年去烈士陵园,全市从建国到现在的公安英烈我基本都知道,从未听说过性质如此恶劣而且针对警察的案件。

坐在对面的老李没理会我不信任的神情,顺其自然地把我当成了他儿子,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当年的事情。老李常年戴着一顶小皮帽,满脸沟壑纵横就像沙皮狗一样,说他长得憨厚吧,这人偏偏长了一双阴狠的三角眼。

他语速极快非常健谈,说的还是南部农村的方言,我仿佛在听他讲述一段久远的乡间传说。

那是2005年开春,村里清塘种藕的时节,派出所民警找到了老李家。起初老李假装不在,直到民警在院外大喊“我们是为了你儿子来的”,他才开门。

小半年前,儿子小李和老李大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老李却没动过寻人的念头。那时老李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给小李规划的人生道路才是正确的,他固执地认定小李早晚会在外面吃大亏,到时候自然会回来求他这个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老李肯定会放下对小李的傲慢。因为小李已经没有求爹的机会了——在派出所,老李看到一个沾满泥巴和莲藕杆子的破烂旅行包,里面装着几块大石头和一件破碎得快看不出形状的衣服。是小李的衣服。

老李顿时感觉天昏地暗,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民警给的中华快被他攥碎了。

没过多久,民警又在水塘捞出一个蛇皮袋,里面除了石头还有一颗被水草和烂泥糊得满满的头骨。老李的儿子,已经身首异处了。

坐在会议室里,老李的脸都扭曲了。他在思考仇人都有谁,这明显就是在报复自己,而且肯定不止一个人。儿子死前作为警察阻止过盗墓,十里八乡参与盗墓的村民都被小李断过财路。至于他自己,多年来仇人也不少,而且比贪财的村民更狠。

老李当即表示愿意捐给所里十万块钱,只求抓住凶手。对面的所长和刑警队长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当时警方的破案思路是先把老李给拘了,然后暗地里观察外界的反应。

这件事儿听起来相当离谱,怎么先怀疑上受害者家属了?

其实当时的警方多少了解一些老李的底细,他们知道老李自己也可能涉及文物犯罪,只是多年来隐藏得极好,警方始终掌握不到像样的证据。相比社会关系简单的小李,老李的仇人们更有作案动机。

警方没有真的拘了老李,因为李嫂得知儿子惨死后就疯了。老李要是再蹲几天局子,这个家就不止是绝户,恐怕当时就得垮。

从这天起,老李就越来越偏执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去复仇,因为自己稍一分神,李嫂就会跑到路边对着路碑、电线杆子撞头。愁白了头哭瞎了眼的李嫂经常把自己撞得满头是血,嘴里含糊地说着:“申冤,申冤,申冤……”

然而村民们并不同情他们两口子,都说老李触怒了先人,家破人亡是他该有的报应。

老李原本是个普通农民,生活的李家台子倒是个特别的地方。这里地下埋藏着数不清的墓葬群,周边遗址不是古都就是古战场。八九十年代席卷全国的盗墓风潮蔓延至此,老李也投身其中,成了本地最早一批恶名昭彰的大盗墓贼。

我在老李家看文物的时候,确实被老李的实力给吓到了。

他家外表看上去,有一种家破人亡的破败感。门外十分冷清,街上连条狗都看不到。老李掏出钥匙使劲捅开大门,领着我往堂屋走。途经的两道木门都像冻住了似的,老李暴躁地骂着脏话费了好大劲才推开。

一般的农村堂屋都挂着气派的画像和大红对联,老李家只有一幅绿色的风景画,还有供奉老婆和儿子的香案。一张油乎乎的八仙桌,上面放着吃剩的饭菜。

可是当我细看的时候,发现八仙桌上插着鸡毛掸子和苍蝇拍的瓷瓶,像六朝时期的文物。桌下的东西塞满烟头的容器更夸张,是一个有纹饰的小鼎。他家鸡棚里藏着一个破鞋盒子,里面用泡沫纸包着两汉时期的博局镜。我万万没想到的一幕来了,老李从卧室床底下又掏出一个大号电饭锅的泡沫包装,他往桌上一放喊了一声:“你看好!”

里面的东西给我吓得不轻——战国时期的盖鼎。

我被老李这一套操作惊得目瞪口呆,但凡有证据证明这是他下墓盗的文物,我现在是抓还是不抓他?几个月前我为了调查一批盗墓贼,被堵在了黑店里出不来。危险的场景犹在眼前,我这又掉进贼窝了?

正当我催着自己的死脑袋赶紧转的时候,老李说自己早在90年代末就消停下来了,他在盗墓贼里属于造孽少的。更何况儿子惨死、老婆病亡,自己也被判过刑。

老李对自己在江湖里的时光充满留恋,当他的人生回归寻常,眼见着新一代盗墓贼开始崛起,而且他们比老李那时候更凶狠,也更有组织性。在警方多年的打击下,甚至抓到了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盗墓团伙。

老李没心思感叹时代的变迁,因为他面临的麻烦更复杂:一个家里同时出现了警察和贼。

老李说,儿子小李特别看不上自己这个盗墓贼。

小李是在国企当经济警察,当年他们一样穿警服配手枪,还要进行打靶训练。所以老李说他儿子是警察,确实不算骗我。

当时经济警察即将面临改制,小李腰间的配枪就要上缴了。早晚有一天,小李要接受分流。努力一把,他也许会成为民警,重新拥有配枪。

随遇而安一些,他或许会留在企业,成为一名普通职工。虽然对未来充满迷茫,但小李有一件事是无比明确的,不能走父亲的老路,不当盗墓贼的儿子。

老李却不认同儿子的想法,他自顾自给对方设计了一条“路”:

老李自己开个小古玩店,把手里的文物变成现金。而他要小李有个正经工作混日子,平时多来店里帮忙,以后结婚了,就让小夫妻去市里盘个门脸做生意。

老李对小李的人生目标毫不在意,他也不关心外人怎么评价自己,盗墓贼就盗墓贼吧。

父子俩为了这些事情吵了一遍又一遍的架。那边的派出所,至今流传着老李家的轶事。

小李为了让老李远离盗墓圈子,隔三岔五找理由报警。所里干脆给老李家起了外号叫“三闹腾”。因为每个礼拜总有一天去他家处理家暴;还有一天去店里解决莫名其妙的纠纷;到了周末小李回家,爷俩必然因为吵得太凶,逼得民警再出一趟警。

吵到心烦,小李就离家出走。

有次老李给小李灌输自己的那套价值观:“儿子,爹给你说了个姑娘,改天你见见。等有了孙子我把家藏的宝玉都给你,保佑一家子顺顺当当……”

小李仍旧不给老李好脸色:“你就给你未来孙子戴死人身上的玩意是吧!”小李怼完老李就和朋友跑去河边钓鱼了,晚上喝得烂醉就在宿舍睡。

我曾经问过李家台子的老村长,在他眼里老李爷俩就是俩刺猬,得近点就互相扎刺,但偏偏还分不开。由于经常性的吵架,村长去过这家子不知多少次,老李总是控制不住炫耀自己当年盗墓的“辉煌战绩”,连电视上的专家鉴宝都看不上。

小李则极度厌恶老李的嘴脸,无论如何都要逼迫老李远离文物犯罪的圈子。

家庭大战中,李嫂总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劝丈夫还是劝儿子。

这些糟心事早已化作过眼烟云,都成为了老李求而不得的东西。

老李和小李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后来因为“护宝事件”,两个人的关系彻底破裂了。

当时小李负责的是单位小火车站,那几年赶上了火车站附近搞建设,挖出了座古墓。工地干活的工人、附近村民都扛着家伙事儿跑过来了,这是送上门的发财机会,不抢是傻子。

眼看着大家就要刨土掘坟,小李解开绑在腰间的枪套,高举手枪对着天放了一枪。他盯着在场的所有人,看着他们把手都缩了回去,赶紧打电话通知县公安局和考古队。

现在说不清小李当时逼退了多少人,但他断人财路是肯定的。这事让小李戴上了大红花,还拿到笔立功奖金,但人们对他的议论却不是很好听:一个盗墓贼的儿子去护宝,演戏一样。

护宝事件后小李连古玩店都不让老李开了,直接给他找了个铁路附近的土工活,发誓天天看着老李。老李明白,小李受不住别人的闲话,想证明自己没有和盗墓贼的爹同流合污。

老李倒是乖乖去了工地干活,但他做了一件背刺小李的事情:偷挖工地下面的古墓。

他在工地上忙活了小半个月,直到挖掘机铲出来一些混着白泥的土,地里还冒出了黑水。

老李看了看四周打零工的老头,当即把他们撵走,主动揽下剩下的工作。等人散了,他连防护都没做,直接徒手扒开了铲车下的五花土,下面是一具泡在黑水里的棺材。

老李盗的是一个战国古墓,虽然不大,但里面的东西能值不少钱。这消息肯定会走漏出去。

小李听说以后,羞愧难当,自己成了和贼同流合污的“黑警”了。晚饭时,小李当着爹妈的面说明天就辞职,而且这事儿怨老李。

“你现在嫌弃老子,那就把这些年老子养你的钱给我吐出来!”老李的脾气也上来了,小李嫌弃他是盗墓贼,他还嫌弃小李假模假式地护宝呢。

小李把碗筷摔在桌上,直接逼问老李到底能不能金盆洗手。

“我洗个屁!当初我就该把你淹死在澡盆里,还洗手!”

小李听完就去收拾行李了,他说回单位住。反正以后没有经济警察了,他准备在单位干到年底就辞职。老李一直等到了年底,还是没见小李回家,他先服了软去单位找小李回家过年。这才知道,小李的辞职还没得到单位的批复,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老李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继续跟小李赌气,认定小李在外面闯不出什么名堂。可是当他再听说小李的消息,就是民警把他请到派出所的那天了。

老李看到了小李破碎的衣服和变成白骨的头颅。

从此以后,老李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得知小李被杀后,老李反复回忆这些年都和谁结过仇。

当时村里在疯传小李开枪惊扰了龙脉,然后老李又把龙脉给挖了。老李猜测,自己是不是因为私吞的工地战国古墓,而招惹上人了?

老李不敢和警察说自己的分析,说了就等于投案自首。他也没有能力去查证自己怀疑的人是不是凶手,走漏了风声就是公开和对方的势力为敌。

那会儿本地的治安远远不像今天这么安宁,有人从企业里偷走枪支弹药,有人劫杀出租车司机,河里能捞出绑住手脚的尸体,案子都破不过来。警方下了大力气走访调查,老李能想到的仇人,警方也能猜到一些。难就难在周围村庄几乎都是靠墓吃墓,村民可不敢多嘴惹事。

蒋述的同事们今年抓捕的一名盗墓贼,民警手上的是盗墓用的钢钎。

这些人是老李的晚辈,和单打独斗的老李不同,他们正在把盗墓的生意“正规化”,地下出了什么文物,怎么卖出去,得他们说了算。其中有几个人还蛮出名。

实力最强的,叫于恨友,经营玉器,新坑口盗出来的玉器不论多少全部由他拿去卖,但是他不碰其他文物。排老二的董要钱负责经营青铜器,老三所在的村实力稍弱就负责搞古兵器。

于恨友早年是附近种芋头的农户,外号这东西是很准的,相传他身上背了不止一条人命,甚至包括盗墓的同伙。

而董要钱染指青铜器,这是掉脑袋的生意。他当年的外号其实叫“董九鼎”,传说他一口气卖过9个鼎,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狠角色。因为他不想太过招摇,外号才变成了“董要钱”。

于恨友主做玉器生意,背后的金主有不少。他为了寻找货源,曾希望老李帮自己盗墓。老李迫于儿子的压力没答应,说自己早就退出江湖了。

李家台子附近五六个行政村的古墓资源,在90年代末已经接近枯竭,甚至有人连民国的墓都不放过。有一片地暂时还没人敢动,就在小李所在的火车站附近。盗墓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地方炸墓。但于恨友早就盯上这块地方了。

坏就坏在老李一时贪心,独吞了工地下面的战国古墓。他不仅仅辜负了儿子,也骗了于恨友。

老李想过加入于恨友的团伙,也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有好几次老李已经走到了于恨友家门口,但没敢进去。老李清楚自己没有能力复仇,但于恨友绝对有本事弄死自己。

对老李来说,复仇是一件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眼前最紧急的是陪老婆走完最后一程。

2012年,疯癫的李嫂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回光返照的李嫂让老李记住,这个家的报应都在儿子身上应验了,以后只剩老李自己了,“你好好地活着就行”。这之后,老李变成了无牵无挂的“版本T0”。

李嫂是躺在破木板床上去世的,床底下就藏着老李挖出来的文物。老李当时想:“这些东西救不了老婆的命,那我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是为了啥?”

老李想斩断这个因果,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2012年的冬天的夜晚,许久没回过村的于恨友,竟然站在了老李家的大门口。

老李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一听到于恨友的叫门声就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仇人上门,毕竟只是怀疑于恨友有杀自己儿子的动机。

外面的气温已经降到零下,老李到处寻找顶门杠想着要不要提防一下,半天没找到,更气了。他开了门,看到于恨友梳个大背头穿着皮夹克,黑色公文包里满满当当。

于恨友没客气,迈步走进堂屋,掏出一块玉剑首直接问老李,能不能再找三块玉配成一套。

老李看得出这可能是汉代的玉剑饰,一套四件分别是“剑首”、“剑格”、“剑珌”、“剑璏”。这东西并不少见,王侯级的大墓往往一次能出土不少,但是有能力搞定王侯墓的贼就少了。

玉剑饰是镶嵌装饰在兵器铁剑上的一种饰物

老李冷静了下来,观察着于恨友的一举一动,仿佛能读出一丝心虚。于恨友可能是怕老李精神状态不好,又放慢语速说了一遍。老李这下明白了,于恨友一定遇到搞不定的事情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能从那个香港土大款身上弄来钱,十五万就是你的!”说着于恨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万块钱定金,扔在了八仙桌上。

送走了于恨友,老李关门时才发现顶门杠一直在门后动都没动,他关上大门然后像抽干了魂一样摊在地上,呜呜地哭。哭声和村里的狗叫混在一起,飘散在李家台子的夜空。

一夜没睡着的老李想了很多,他接下了于恨友的委托,不为钱,是为了找到儿子死亡的真相。

第二天早上,老李给老婆儿子敬香,手一抖没把香插进香炉,反倒戳在了放假花的泡沫底座上。老李打算给自己一礼拜来试探于恨友这帮人,试错了不亏,试对了就一起死。

当天深夜,老李敲开了团伙老二董要钱家的大门。

老李一看见开门的董要钱,就好像看到了昨天的自己。董要钱也是哆哆嗦嗦的样子,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小眼睛到处瞟好像在找防身工具。

董要钱这人比较复杂,胆子既大又小。他干的是杀头的青铜器生意,买了好几套房子,但根本不敢带着老婆孩子去住新房,怕露富被盯上。

“别瞎想,我来找你谈生意。”老李赶紧给董要钱定心。

老李进了屋才发现,原来家财万贯的董要钱和自己那个破家差不多,天天胆战心惊地窝在这里,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老李的阿Q精神没持续多久,一想到董要钱还有个老婆孩子,而自己是个老绝户,又高兴不起来了。

董要钱给老李敬了一只烟,听老李说了于恨友的委托。当然,是老李添油加醋的全新版本。

老李说于恨友要带上自己做个大生意,给港商配一套玉剑饰。老李现在要把玉配起来,就差一块了,所以来找找董要钱。老李说于恨友对自己许诺:“无论卖多少钱,都给我养老。”

“扯淡,他凭什么给你养老。”董要钱听了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觉得有些可笑。

“不光他要给我养老,你们也一样跑不掉。”老李笃定地看着董要钱说:“我一个孤老头子,这么多年没惊动政府,现在老婆也没了,要点养老钱不算过分吧?”

董要钱的笑容消失了。

他起身走到屋外的旱厕,从盖板下面掏出了一块玉剑珌,交给了老李:“拿了这块玉,咱俩的事勾销?”

“所有恩怨一笔勾销。”老李答应。

“其他人都知道不?”董要钱胆小谨慎的劲儿又上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俩带的头我就找你俩。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李收下董要钱的玉。他那双凶狠的三角眼一直注视着董要,出门时,他看到董要钱的手是抖的。

老李知道自己试探出了不得了的事。杀害儿子的仇人,找到了。

老李确信董要钱知道儿子小李被害的事情,董要钱又和于恨友是一伙的,而老李独吞战国古墓的时候就惹怒了他们。事情因果,联系起来了。

有些事是老李后来才知道的。

于恨友带着董要钱和另外两个同伙去过一趟洛阳,他们已经尽可能不下地盗墓了,而是去收赃。那趟只有于恨友有所斩获,他收到了一套汉代的玉剑饰,而且价格很低。

回到老家,大家在酒桌上起哄要分脏,于恨友拿出老大的架势,故作大方地对其他人说可以低价转让玉剑饰。最后按一万一块的价格,给三个同伙一人分了一块。其实于恨友还是赚了。

于恨友在洛阳捡漏的事儿被一个香港来的老板给知道了,这个人叫“黄爷”,北上就是为了收一套玉剑饰。于是火急火燎地南下来到李家台子寻找于恨友。

那天老李一个人闷着头回家,被刚进村的黄爷拦住了路。黄爷梳油头,比落魄的老李体面得多。他给老李塞了烟,非要打听村里谁懂玉,其实就是想找于恨友。

“想要玉,去他妈的县城里找吧!”老李听到是这种事,心里一下就烦躁了起来。

黄爷在县城找到了于恨友,开出了四十万的天价。

于恨友后悔死了,他已经把4件玉剑饰中的3件卖给了同伙,找他们回购就等于暴露了这个发财的机会。他想独自把这笔生意做了,于是想找同行配一套出来,但是谁都不傻,消息很容易走漏。更要命的是黄爷只在这里逗留一个礼拜,想把生意做成得尽快交货。

于恨友这才想到了老李,这个退出江湖的前辈可能有压箱底的货,而且造假的本事很厉害,老李代替自己出面做交易,没人会怀疑。几天后的晚上,于恨友主动上门让老李配玉剑饰。

于恨友找老李是一点都不心虚,他认准了老李没证据而且不敢配合警方的调查。现在自己给老李送上一笔生意,也算是给老李一些补偿,更别说老李这虚弱的样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老李从董要钱家离开后,正式把他和于恨友当成了仇人。就算蒙错了,坑他们一笔钱也不算缺德。回到家的老李,根本没多看一眼那两块珍贵的玉剑饰,直接包好扔进了鸡棚,转身从自己那堆假玉里面找起了高仿品。

听老李讲述复仇计划时,我是有点惊讶的,这得是什么样的高仿品才能骗过于恨友?

老李塞给我一个玉剑璏问我是真是假。这块玉的玉质虽然不是很好,但铁锈残留像是真的,我端详了很久,又用手机上的闪光灯来回照,最后还是摇摇头说古玉水太深了实再看不出来。

“你都没看出来,那港蛮子就更看不出来了。”老李很得意,又点上一根烟。

老李带着四块假的玉剑饰,来到黄爷住的酒店,打着于恨友的名号想直接做交易。

黄爷认出老李就是自己在村里遇到的路人,觉得有些奇怪,要求和于恨友当面谈。老李说自己是跑腿的,于恨友觉得东西烫手不敢露面,还当着黄爷面给于恨友打了电话,让于恨友证明自己的身份。

于恨友在电话里确认了黄爷真的开价四十万,也就安心让老李做交易了。

这三个人,一个要复仇,一个想赚钱,一个急着带文物出境。大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认为自己是执棋者。交易就在这么个奇怪的博弈中顺利完成了。

事后老李把自己的十五万给了董要钱,算是封口费。老李自己把两块真玉都留了下来。他心想:“这下都串在一起了,谁他妈都别想跑。”

有了物证在手,老李天天都能睡好觉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于恨友他们几个就等死神敲门了。”老李随时可以自首,最少也能证明于恨友、董要钱他们倒卖文物的罪过。

那段时间,老李家常年不开的大门总是敞着,他也不种菜了,没事翘着腿晒太阳抽烟喝茶。还在村里的董要钱根本没怀疑过老李,以为从此可以相安无事,居然还和老李打起了招呼。

老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董要钱,每天开心得很。快乐的日子约莫过了半个月,老李家敞开的大门,走进了几名民警。

“真玉在鸡棚里,你们仔细找找肯定在。”警察还没说话老李就先开口了。

老李被架着上警车去了县局,文化站的一个老头早就在专案组办公室等着了。他一看到那两块玉就一阵惊呼:“这可是王侯级的玉剑饰,你这都是从哪盗出来的!”

“这东西是县里最大的盗墓团伙给我的!”老李一句话,让于恨友、董要钱团伙翻车了。

据说于恨友被捕时还算镇定,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李举报了自己。但是又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拿了钱还这么坑自己。

老李掌握证据后,其实什么都没干。惊动警察是黄爷的功劳。

黄爷回到香港想拍卖这套玉剑饰,他自信满满,觉得是刚出土的文物,还是从李家台子那帮盗墓贼手里买下的。结果一鉴定,全是假货。黄爷直接崩溃了,也不顾自身安危,把事情捅了出去,说内地文物贩子诈骗港商。

于恨友、董要钱、老李是同一天被带到县局的。

于恨友嘴硬扛着,老李知无不言,董要钱害怕得不行。因为牵涉到老李,警方自然会问小李被害的事情,最先崩溃的人就是董要钱。他承认了一切,这对老李来说,如同噩梦。

小李死亡的全过程,警察虽然审出来了,但没人太敢跟老李说。

最后还是和老李有点交情的乡派出所所长去说的。

所长刚一回来还以为办公室着火了,一推门全是烟,已经接受完讯问的老李一个人就在办公室的木头沙发上坐着,满地的烟头,简直都能把肺抽出来。

所长给老李倒了杯水,想着怎么说才能让老李好接受一些。

所长清楚地看到老李把最后一根烟灭在了左手的一次性杯子里,然后又颤抖着手端起纸杯喝了一口,仿佛是在喝烧了咒符的水一样。

“人在哪没的?”

“二十里铺那边。老李,面对现实吧。”所长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二十里铺那边绵延好几公里,全是大大小小的古墓封土。过去了这么久,于恨友、董要钱也记不清楚具体在哪个古墓里杀害了小李。

“就算是碎了也得拼起来啊……”老李自言自语地走出办公室,手里还捏着那个已经喝完的烟灰水纸杯。我知道道教里面有一种叫禳解噩梦咒的符水,老李喝的那杯烟灰是真的灵符该有多好。

大约是2002年一个深冬的后半夜,小李“加入”了于恨友的团伙。

于恨友带着董要钱等人去盗墓了。直到出发前十几分钟,他们通知小李:“晚上出工。”

于恨友开着一辆破五菱,接上了小李之后,怕引起怀疑,特意说工人早就在现场开始了,所以自己来接小李过去。老李给小李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小李都不清楚自己家和于恨友有恩怨。

小李出现在于恨友的文物店时,给于恨友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于恨友没好气地说:“你老李家都发了大财了,还来我这破门脸干啥。”

小李告诉于恨友,老李完全不传自己盗墓的技术,更没给过家里给自己一毛钱。他想入行赚钱,只能找别人。

于恨友恨得牙花子都能要咬烂了,不知道这爷俩安的什么心思。老李偷偷挖了自己早就看上的古墓,小李这次跑过来,是想贴脸嘲讽?

于恨友知道老李和小李关系不好,但是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小李看不上老李盗墓。于恨友和老李本质上是一类人,就不觉得盗墓偷祖先的遗物有问题,所以真相信了小李的话,觉得小李就是想做这行发财。

当时的于恨友到了该转型的时刻,他们不再随便下地盗墓,而是先收到金主的需求再找人手下地找货。挖出来的东西按照精品和凡品分好,金主预定的精品会放在河岸边的一条破船上,不出三天就有“腿子”开快艇取走,然后留下一包钱。

小李开枪护宝的那片工地,原本是于恨友团伙的下一个目标。

董要钱和几个人已经投入了不少钱做前期准备,那里也是李家台子为数不多尚未被盗墓贼染指的区域。谁能想到半路出现了老李和小李,大家都觉得这爷俩搞了一出监守自盗。

很多人以为盗墓就是洛阳铲和人力挖掘,再现代一点的最多就是炸药,仿佛没什么技术含量。实际上这一行绝对是高投入的大活,要用到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探铲、绳索、定制的工具、呼吸器、消声水泵、发电机、金属探测器……

老李和小李不止搅黄了他们一笔生意,还让他们赔了钱。如今小李自己上门说要参与盗墓,这就等于给了他们一个悄无声息报复的机会。

于恨友和董要钱他们计划好了,把小李骗到一个盗空了的古墓,直接弄死在里面。董要钱担心埋人太慢会出意外,他建议于恨友提前埋好炸药,人炸死墓炸塌,干脆利索不留痕迹。

小李站在漆黑的荒郊野岭里,听董要钱讲解技术要领。

董要钱说,盗洞边上的一堆棉被,那是挤压式爆破时用来当消音器的。这都是他假扮菜农去了市里的大学城,说要给蔬菜大棚做保暖,论斤回收旧棉被。哪个学生能想到,自己不要的玩意竟然还能用来盗墓。

开始要下盗洞了,于恨友自告奋勇地打头阵,还贴心地告诉小李,如果感觉有危险就赶紧跑,头都不要回。小李跟着于恨友,踩着方形盗洞壁上的脚窝一步步地下了盗洞。接近洞底时,于恨友的脚感觉到了一个脚窝明显深了一段,这就是董要钱埋炸药的地方。

于恨友说自己透不过气,想爬上去一点吸吸新鲜空气,于是小李同意换了位置,自己成了带头往下爬的人。小李只顾着往下看,没注意到于恨友上去就再没回来。盗洞上方,董要钱等人抽烟发出的火光忽明忽暗,当于恨友爬出盗洞,厚厚的棉被堵住了洞口。

空旷的荒野之上,响起了一声闷闷的爆炸。

盗洞垮了。有人确定下面没动静之后,打着手电筒往下面照,结果发现黄土里夹杂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头发。

“脑袋还露着!”于恨友后悔得要死,小李没被彻底掩埋。

董要钱吓死了,正是他拉响的电雷管,活却干砸了。投名状人人有份,刚刚下地的是于恨友,那这次冒着危险去检查人死没死的,自然就是董要钱了。

再次猛抽了几根烟,又灌了一口酒,董要钱踩着脚窝也下了盗洞。他十分紧张盗洞会不会被炸松,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埋在里面。好在洞壁还算结实,董要钱下去后壮着胆子拉了拉那团头发,却一下把小李的脑袋拉了出来。

小李已经被炸碎了。

借着上方打下来的灯光,董要钱看到了小李的脸,人确实死了,但脸颊和嘴唇是不是还在抽动?董要钱几乎是哭喊着爬上来的,出了盗洞时已经吓得接近昏迷。

炸药已经没了,也没法彻底把盗洞填平。于恨友不得不再次下洞,把炸飞的衣服碎片和小李的头颅带了上来,装进袋子压上石头,扑通一声扔进了水塘。

当年小李联系于恨友,加入盗墓团伙的真实动机,至今已不得而知。这成了老李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

我分析过这件事,老李让小李背上了“监守自盗”的污点,他可能需要做些什么来自证清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举报老李,但小李未必能狠下心来。

他也可以离开李家台子去别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摆脱盗墓贼儿子的身份。

而老李觉得小李的选择一定和自己有关。

他其实很清楚,当年自己的傲慢和固执让小李心寒了。小李被老李逼得没了出路,但不想放弃老李,既然改变不了父亲,那么就去改变整个村子。

小李做了最危险的选择,他找到于恨友这个李家台子的头号盗墓贼,只能是打算把“盗墓村”的风气彻底扭转,让这个村子不再有人盗墓。小李可能想着的是收集证据,把全村盗墓犯罪的源头给打掉。于恨友他们想着的,却是如何弄死小李来出口恶气。

当我和老李聊小李的时候,老李突然嗷了一嗓子:“儿子啊!你听到了吗!当年你要是别那么天真就不会死!”

我感觉他真不是故意要占我便宜,而是把我当成了他儿子。那天我和老李聊天,这种身份错乱一直在持续。

2014年,于恨友和已经破了胆的董要钱都被判了死刑。团伙其他的人该判的也都判了。老李因为有立功表现,判处二年有期徒刑缓期两年执行。

小李扭转李家台子盗墓风气的努力,算是成功了。

然而老李的复仇之路还没走完,他要找到于恨友团伙背后的金主,那才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从此古玩市场上就有了老李的摊位,那里人多嘴杂,最适合打探消息。他的摊子是整个市场最小的,管理员只收他五块钱的摊位费。

小摊上有古玉,有真的汉代五铢钱和北宋元丰通宝,还有已经快糟烂的铜镜和兵器碎片。懂行的人能看出来,这小摊上的东西破虽破但质量可不低。肯定会停下来,问问老李还有没有更好的东西。

“这么些年你遇到过那些金主吗?”我非常小心地试探老李。

“来家里的老板倒是不少,但是你爸究竟还是你爸,有仇的我肯定不会放他走,没关系的我也不会为难。可惜啊,老头子我也快死了,就是遇不到剩下那些王八蛋……”

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我自然知道当年小李的惨死可能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于恨友的黑社会性质的盗墓团伙,要报复老李一家。毕竟所谓的金主,完全没必要在意一个农村老头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当然也不会在意这个老头的死活。

但是我也能理解老李。人要是没了执念,怎么能说服自己孤独地活下去?

那天我和老李从下午聊到了黄昏,我轻轻合上装着鼎的电饭锅,起身准备告辞。

“老板,这东西你看着给点吧,一万多就出手,只要现金。”老李不再称我为“儿子”了,他好像恢复了正常,想和我做一笔生意。

我自然是不会的,这种事不能掺和,也决定以后少打扰老李。还是让他带着这份执念,好好度过晚年吧。

“儿子!要洗手!要洗手啊!”眼看没留住我,老李一直把我送到小电驴跟前,扯着大嗓门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要洗手。

我有些动容,打开了后备箱取出来时带的一条软利群烟:“这是儿子孝敬你的。”

我一直骑到心跳回复到正常频率才停下来,位置正好是河岸边的大堤,地势高耸的大堤土路正好可以俯瞰整个李家台子。

一片片小小的农民房里,最破的就是老李家。

村左边是日夜穿梭的高铁,还有巨龙一般的高架桥。另一边则是生机勃勃的产业园,三三两两的工人在下班回家。繁华之间夹着小小的李家台子,李家台子中间又夹着低矮的老李家,老李家的破木门中间又夹着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头,弓着腰手里提着一个红塑料袋,里面装着我买的烟。

我知道老李对我说的“要洗手”是什么意思,那是小李曾经对老李唯一的要求。老李却始终做不到。

我抬头深呼吸了一下想再次平静一下心跳,一抬头,只看到天边残阳如血。

今年春节我在古玩市场溜达,老远看见一个戴咖啡色皮帽子穿棉睡衣,站在寒风里守着小摊子的身影。是老李,他又出摊了。

大过年的,市场里安静极了,扔一根棍子都能听到回音。我为老李这份毅力感到惊讶,他都70岁的人了,大冷天没什么生意还出来摆摊,难道真觉得仇人会在这种时候现身?

我上前和老李打招呼。

他手上摆弄着已经冻得分不清是冰块还是玉器的文物,嘴里说着:“我感觉幕后金主就要现身了……”老李中气十足地分析着复仇进度,温热的雾气从他嘴里喷出了一片又一片:“新文物保护法鼓励民间收藏了,那些王八蛋肯定还得来!”

我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老李孑然一身,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害死儿子的幕后金主,而且笃定线索一定隐藏在文物收藏圈子。

从警方的角度看,该抓的凶手都抓到了,老李早已大仇得报:“万一你等的人压根不存在……”我劝老李该放手了。

老李的三角眼又露出凶光。他最听不得劝,气头上来了就会吐出连珠炮式的脏话,骂我就像骂儿子一样。“幕后没有金主,他们敢杀警察?我儿子没的就这么简单?你怎么比他当年还他妈的天真!”

老李渴望再拥有一次机会,就像自己当年试探出了董要钱、于恨友就是凶手一样,在这汇集了全国各地藏家、买主的文物市场里,找到一切的源头,找到自己人生的终点。

话不投机,我不再吭声。老李继续摆弄摊子上那些考验买家眼力的文物,他守株待兔这么多年,通过试探各种人来寻找仇人的线索,而我就是被他打窝吸引过去的鱼。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既觉可笑又心生怜悯。老李已是风烛残年,余生只剩这一件事了:寻找仇人,踏入一场永无终局的复仇。

老李在古玩摊前固执等待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仇人,而是二十年前那个没能拉住儿子的自己。

老李执着于让儿子接手盗墓事业,但作为孩子,他的儿子只想做警察——这似乎和挺多家庭都相似。家长们总固执地让孩子复制他们认为最好的路,却下意识忽略了孩子们想去往哪个方向。

这种固执,伤害孩子的同时,也会伤害家长。

孩子的人生,本该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来源:天才捕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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