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愧疚和爱意翻涌,我彻底沦陷。我放弃了所有的攻略手段,用真心回报他的真心。
第1章
我被系统拐到了另一个世界。
它给了四个男人让我选,只要攻略一个,它就放我回家。
我是颜控,一眼选中了青丘狐主。
这本是一场逢场作戏的游戏。
我本以为狐族天性本就多情,玩玩罢了,算不得什么。
我拒绝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提议,克制住所有心动。
直到新婚夜,他纯情又羞怯的一句:“我不会,要不,娘子先来?”
愧疚和爱意翻涌,我彻底沦陷。我放弃了所有的攻略手段,用真心回报他的真心。
临到回家之际,我反悔了。
“系统,他真心待我,我不能负他
系统只留下一句:【你既愿种恶因,亲尝恶果时希望你不要后悔。】
那时我尚不知,狐族花心,从来不是玩笑。
他为假意情动,却对得到的真心弃
如敝履⋯⋯没人知道,狐主背着帝妃藏了一个女人。
甚至,孩子••都要出生了⋯⋯
成婚那日,他曾以上神之血对我起誓:“此生只娶一妻。”
可自从他藏起那个女子后,便总有借口忙于公务。
我怎会不知,他心中挂念着那个怀着他狐崽的女子。
后来,他在我这刚坐上一刻,就会有人来寻。
未等他开口,我就会大度赶人:“
青丘帝妃,当不拘于情爱,眼里有众生”每逢此刻,他都会欢喜握住我的手:“有妻如此,是我之幸。”
从前,我喜欢在他的脸上画小王八,偷偷看他沐浴,吵着要同他灵修。
他说爱自由且热烈的我。
有了那个女子后,他教我端庄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合格帝妃。
时间久了,与他同躺一榻,我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心死了,就没有期望了。
“系统。”
【我在。】“我想看看他现在对我的爱意值”
【好。】
话落抬眸,他的头顶上出现两个数
值。
爱意值的纯度一百,浓度一百,跟以前一样。
我瞬间松了口气。
可此时,他的头顶又出现两个橙色的数值。
我怔了片刻,问系统:“那个橙色的是什么?”
【他对阿念仙子的爱意值。】我怔了一瞬,眼底满是晦涩。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年。】
【你与他认识干年,那女人才不过
四处蔓延。
我呆在原地,内心的痛苦如浓墨,
戚而又绝望。
喉咙一哽,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悲
我歇斯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对我——”
我猩红着眼:“系统,他说过哪怕神陨,心都不变的,他怎么能负我?”我本就是快穿者,不相信世间情爱
承受天罚。
是他断裂的五根神骨,为娶我毅然
娶你,吾之所愿,死而不悔。”
哪怕差点身死魂消,他还是说:“
:“此生只娶一妻。”
是他成婚那日,以上神之血起誓过
诚的他。
偏是这样的他,骨子里都散发着真
却骗了我。
回应我的,只有系统机械般的声音它说:【结束吧,痛苦只会越来越深。】
出来。
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好似又被挖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我没能为他绵延子嗣,所以他要如此惩罚我?”
系统的语调没有一丝感情:【我说过,你会付出代价的。】
我无力地倒了下去,终是认了命。
良久,我看着早已黑寂的天空:“
系统,我累了,带我回家吧。”
系统默了一瞬。【你确定吗?你一旦抽离这个位面,你爱的长庚也会随之消失。】
这一次我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我确定。”
⋯••
回房后,找到了所有记录往事的册
子。
上面记录了千年来他为我做的一切
初到这个位面,我真的只当他是-项任务。
是他故意让我看他沐浴,故意魅惑
我。成婚那目,他为我抗天道闯灵渊劈神兽。
承受神骨断裂之痛却还在安抚我:
“别哭,本君无碍。”
一页页翻过,我的心也一瞬瞬沉了下来。
爱吗?大抵那时是爱的。
可我如今只想消失得彻彻底底,连带着我们的回忆。
熊熊烈火焚烧,燃为灰烬。
我亲手葬送了我们的过往。
我微闭双眼,身子却止不住地抖。“日月为证,惟愿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随后我走到案桌前,铺上宣纸,写起了信。
第一封,给阿娘。
一愿她保重身体,万寿无疆。
二愿她顺遂无虞,朱颜长似。
女儿不孝,万望珍重。
我颤抖着身子,吞咽下痛楚,铺下一张新的宣纸。
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偏殿。
孩童用的物件堆满了寝殿。
他一桩桩一件件清点着:“阿念,你说都置办周全了吗?”
女人坐在一旁:“何止周全,帝君怕是连他五百岁的贺礼都准备好了。”
他轻轻一笑,搂住女人的肩:“待到孩子出生⋯⋯”
他话音还未落下,女人便道:“帝君曾说,孩子出生,您便允我一诺。”“阿念想好了,旁的我都不要,我只想要成为帝君枕边人。哪怕是侧妃也行。”
还未等他反应,便有仙侍来报:“帝君,帝妃请您过去一趟。”
他微怔了瞬,女人又倚在他肩上:
“帝君,肚子里的孩子不想和爹爹分开
。”
另一边,我垂坐在椅上,还在等他回来。
【死心吧,他不会来的。】系统鄙夷地开口。
派去送信的仙侍来报:“帝君那边实在有事,走不开。帝妃且再等等。”我有些不甘:“再去,就说我呕肚不止。”
偏殿。
女人一脸委屈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帝君,人间短短几年,却像是走完了一生。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与帝君留在人间作对闲散夫妻。”
哭着哭着她便捂着肚子叫唤了起来:“帝君,他的小手好像在扒拉我…
而这边的已经系统失去耐心,直接将他们二人亲昵的画面展现在了我眼前
他此刻正搂着女人,拂着她的孕肚,商议如何给她名分。仙侍去报,他只说:“唤仙医去看。”
我那颗心好似被分裂开来。
无声垂落眼泪,心死了,就没有期望了。
我对系统说:“本想最后告个别,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系统,带我回家吧⋯••”
……
沈迟烟是颜控,所以选择攻略对象时毅然选了青丘狐族之主。
那个颜绝四海八荒男人,长庚上神。
她想浪荡女与天生多情的狐乃是绝配。
谁承想这多情的狐在新婚第一日就娇羞涨红了脸:“要不,娘子先来?”
……
青丘,药师观。
“双腿张开些,别紧张……”
罗纱碧帐内,沈迟烟双腿裹着一层玉纱,额间密汗涔涔。
她攥紧了身下的褥子,柳眉微皱,两腿分得更开了些。
“用力一点,深一点,我能受得住的。”
“嗯,我要进去了。”
女医从火上拿起神火淬炼过的银针,准备入穴。
沈迟烟紧咬住嘴里塞着的帕,却还是没能忍住这蚀骨的痛,嘶哑叫出了声。
她一定要为长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儿,哪怕再扎一千次银针。
门外,一道冷寂的身影蓦然而至,雪白衣袍裹着无尽寒意。
四周之内都被这上神之威压得难以喘气。
这便是青丘帝君,她的夫君长庚上神。
长庚大手一拂,医馆大门便破成两半:“迟烟!我乃上神,不须子嗣,我们回去!”
房间内,女医,婢女跪了一地,不敢抬首。
长庚满眼猩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他那额间鬓发散乱,紧张的模样直叫沈迟烟心紧。
沈迟烟握住他的手,声音无比虚弱:“帝君不可说傻话,你乃上神,繁衍子嗣是天责。”
为给长庚诞下神嗣,她试过千百种方法,却还是无计可施。
如今只能剑走偏锋。
纵然赌上自己一身仙骨,但她亦无所怨。
原因无它,长庚值得。
他贵为青丘狐族之主,天生神脉,但千百年来只她一人。
就是这般纯粹又执拗的爱,让沈迟烟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个快穿者。
在确定长庚对她的爱意值和纯度达到满值时,攻略任务达成。
可在最后抽身的那一刻,她却选择留在了游戏世界。
系统阿青苦言规劝却敌不过一句:“他真心待我,我不能负他。”
最终阿青只留下一句:“你既愿种下恶果,自当由你亲尝。”
沈迟烟明白,难以生育,,是阿青给自己的第一个惩罚。
后事难以预测,而自己亦无力对抗系统。
若日后自己当真有不测,能为他留下一个子嗣,也能代替自己陪他千年百年。
可此刻,长庚却强行将她打横抱在进怀里:“何来天责?若本君无子天要降罚,那本君便破了这天。”
“迟烟,若要用你一身仙骨换子嗣,本君宁愿不要。”
沈迟烟抬眸凝着他满腔深情,苍白扯了扯嘴唇,强露出一丝笑。
她孱弱语气盈满坚定:“帝君,请允迟烟受完最后七针。迟烟方能无悔,若还无子嗣,那便是天意。”
长庚能为她对抗天道,她又为何不可为他同系统搏上一搏?
长庚知道沈迟烟性子执拗,只能将她轻柔放回榻上,眼眶竟是红了。
沈迟烟跟着鼻酸,却故作轻松:“帝君,迟烟无妨,你且在门外等等我。”
见她执拗,长庚强忍猩红的眼,转身合上房门。
出了门,长庚吩咐身边侍从:“速去天界将玉帝御用药神给我请来!”
侍卫有些担忧:“药神此刻在闭关,玉帝有令不许贸然打扰……”
长庚粗声打断,声音冷得可怕:“若他不来,便告知他本君亲自去‘请’。”
沈迟烟一字不落将两人对话收入耳中。
她攥紧身下的被褥,道:“继续施针吧。”
她不能愧对长庚的好。
纵有一日她要消失,她也一定要为长庚留下些什么。
受完最后一针,沈迟烟的仙骨近乎断裂,整个人瘫软在榻。
模糊间她却看见一位肚子微微隆起的仙子从偏房走出。
扶着她的婢女忧声一出,沈迟烟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阿念仙子,您肚子里怀着的可是长庚上神的孩子,一定要小心着些。”
第2章
沈迟烟浑身一冷。
难道是自己精神错乱了?长庚自与自己成婚那日,便以上神之血起誓过:“此生只娶一妻。”
他千百年来洁身自好,院子里伺候的人皆用男狐,怎会有孩子呢?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睁眼瞧瞧那仙子模样,可她双眼不受控制阖上。
那搀扶着的婢女隔着门缝瞧过来,见里面的人已晕了过去,便开口替主子打抱不平。
“不知长庚上神看中了帝妃什么,无论出身还是样貌都比不上仙子,若她知道仙子你已怀有子嗣,怕是会气绝身亡吧?”
“待仙子将孩子诞下,上神定会休了她!”
沈迟烟虽阖上了眼,却能清晰听见她们的谈论。
此刻烈焰淬心,她浑身发颤。
门外,长庚的侍卫恭敬响起:“阿念仙子,帝君特意唤来了天界药神为您诊脉,请移步。”
伴随关门声响,又是一记重锤砸下。
沈迟烟紧拧眉心,摊开握紧的掌心,指尖嵌入血肉内,已是鲜红一片。
眼角有热泪滑落,她想挣扎起身,最终却沉沉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回了帝君府邸。
长庚紧握住她的双手,一手撑在榻边,一副担忧模样。
察觉到她身子轻微动作,他立刻起身将她扶起:“迟烟,你昏死了过去,差点吓死本君。”
沈迟烟清晰感知到他扶着自己肩膀那只手在微微发颤。
她抬眸凝向他眼底,一腔坦荡,一如往昔。
偏是这样的他,骨子里都散发着真诚的他。
却骗了她。
沈迟烟敛下难过的眸,泪不受控制涌下。
长庚蓦然一惊,掏出怀里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泪:“迟烟,我不忍你受这般苦楚。子嗣之事不要再想了,好吗?”
沈迟烟没接话。
眸光落在他手中绣着凤凰的帕子上。
她陡然想起那仙子名字,阿念,是凤凰一族的王女。
注意到了沈迟烟的目光,长庚不着痕迹将那帕子收入怀中,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容兰的帕子落在我这了,没注意便用了。”
说完,他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沈迟烟苍白的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暗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长庚频繁参加容兰仙君的酒宴,还是是他总借口公务繁忙不归府。
可终究,她选择了蒙蔽自己的心。
他允诺过自己,纵九尾多情,长庚情意只忠于迟烟。
她从未有疑过。
长庚小心为她掖好了被子,又细心点了她最爱的淮竹香。
做完一切,长庚才道:“迟烟,有些公务我须得去忙,速去速回,马上就来陪你。”
沈迟烟怔了瞬,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她质问的话堵在喉间,她想问他如此着急是否是为了那阿念仙子?
她想问阿念仙子是否真有身孕,上神之诺又是否能轻易摒弃。
可她紧咬苍白的唇,唇间盈满的涩意堵得她开不了口。
她躺在塌上,满身筋疲力竭。
【早和你说过,你们跨不过时代的鸿沟。】
久别的声音,让沈迟烟猛然挣开眼睛。
“阿青,是你吗?”
【是我。】
沈迟烟穿越过来时,不过一株野花,人人可欺。
若不是系统阿青,她早已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中死了上千回。
可她为了留下,却放狠话伤害了它,逼走了它。
沈迟烟垂下泪眼,将声音咬得很轻很轻:“阿青,对不起。”
沉默半晌,阿青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
沈迟烟迟疑了。
第3章
她要离开长庚吗?
自相识至今,已有千余年。
千年光景,于她而言却好像只是短短一生。
她是快穿者,三生石上没有她的名字。
所以长庚决意要娶她时,天道降下天罚,长庚差点身死魂消。
可他丝毫不悔,十里桃花自天而落,他说:“娶迟烟,吾之所愿,死而不悔。”
而后千年,他带她揽人世芳华,见四季更迭。
她始终未有身孕,青丘族老皆劝长庚再娶侧房。
可长庚紧扣住她的手:“有迟烟一人足矣。”
后来族老自知改变不了长庚的心意,便将沈迟烟关到不见天日的灵渊。
又是长庚斩上古神兽于剑下,被天雷击毁五根神骨才将她带离。
千年来的情意,做不了假。
……
忆起过往种种,沈迟烟哑声开口:“阿青,让我再想想。”
阿青只说了句:【好。】
便又进入了休眠的状态。
沈迟烟坐起身来,轻声唤了一句:“阿与,给我更衣,我要去找帝君。”
阿与有些担忧:“帝妃,您身子虚弱——”
话音未落,便被沈迟烟坚决打断:“快去。”
阿与嘴里嗔怪着,还是为她拿起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沈迟烟披紧狐裘,却有阵阵凉意袭来,她不由加快了迈向书房的步子。
路过偏殿时,便听见身后有加重的脚步声。
迎面是孕肚稍显的女子,她俯下身去行礼:“帝妃万安。”
沈迟烟身子一僵,这声音是——
今日在医馆外那阿念仙子的声音!
沈迟烟将步子凝滞在空中,视线停留在阿念仙子的脸上。
那是一张温婉俏丽的脸,还未等沈迟烟开口,阿念仙子就站起身来挺着孕肚。
语气中满是得意:“小仙如今有了身孕,久站不得,帝妃不会怪罪吧?”
沈迟烟只觉犹如晴天霹雳,长庚竟将她养在了帝君府邸。
身为帝妃的她居然毫不知情。
沈迟烟如鲠在喉,握在阿与腕上的手轻颤了瞬。
阿与冷哼一声,道:“帝君府的奴婢皆要登名造册,我怎从未见过你。再说了,奴婢不可与人私通,你又如何有了身孕,按规矩,你可是要落了红,赶出府去的。”
此番话将阿念激红了眼:“是帝君允过的。”
她顿了瞬,又道:“帝妃生不出孩子那是天道使然,难道帝妃生不出孩子,便要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杀死吗?”
沈迟烟怎会不知阿念仙子话里话外的挑衅。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仙子看着温婉,嘴里可要为未出生的孩子积些德。”
她加快脚步,着急地想要见到长庚,想问他究竟要作何!
可她尚未走到书房,便在厨房门口撞见了他。
长庚亲自端着一盅还在冒热气的灵芝汤,小心翼翼跟捧着珍宝似的。
随从要帮他端,他却说:“本君亲手熬的汤,本君要亲自端给帝妃。”
紧张的模样,关心的话语,瞬时化了沈迟烟心头坚冰。
身旁侍从忍不住开口:“帝妃,帝君为了您的伤势可是跑到上古之境摘了这灵芝。”
上古之境是传闻中上古神的居所,那里灵力充沛,生长之物可治万病。
但同时也凶险万分,纵长庚是上神,稍有不慎亦有可能身死魂消。
沈迟烟疾走两步,来到长庚跟前:“帝君……”
长庚闻言又惊又喜,接着便是温柔的责怪。
“你身子还这么虚,跑出来做什么?”
他端着灵芝汤,想抱她却腾不出手,只温柔凝着她,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爱意。
沈迟烟伸出手覆在他冰冷的手上:“帝君,你说去处理公务,实则是为我炖汤?”
长庚点了点头:“你今日受了苦,该好些补补,我亲手煮的,守着炉子文火慢炖出来的。”
长庚把灵芝汤往沈迟烟鼻下凑:“你闻闻,香吗?”
沈迟烟噙着感动的泪花,细细地嗅着。
她怔望着认真等她夸奖的长庚,唤了声阿青。
【我在。】
“我想看看长庚现在对我的爱意值。”
【好。】
话落抬眸,长庚的头顶上出现两个数值。
爱意值的纯度一百,浓度一百,跟以前一样。
沈迟烟瞬间松了口气,忽而觉得身为帝君要个子嗣并不为过。
恰在此时,他的头顶又出现两个橙色的数值。
沈迟烟怔了片刻,问阿青:“那个橙色的是什么?”
【长庚对阿念仙子的爱意值。】
第4章
沈迟烟怔了一瞬,眼底满是晦涩。
阿青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与他认识千年,那女人才不过一年。】
长庚还在等她回答。
沈迟烟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嘴唇微颤:“香,帝君做的汤自然是香的。”
“那你得多喝两口才好,”长庚看着沈迟烟微颤的身体,心疼道:“迟烟,回寝殿吧。”
回了寝殿后,长庚一口一口将汤吹凉,再一口一口送入她口中。
明明很是鲜甜,她却只觉反胃,只能将那汤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喉间立马发烫,翻涌着一股酸涩。
喝完后,长庚从袖口里拿出一座百花灯逗她开心:“这是我去人间历劫时所获,听闻转动转轴可观百花。想来迟烟定会喜欢。”
沈迟烟接过百花灯,在他满是期待的眸光中,拉动转轴。
艳丽的百花映入眼帘,着实好看。
沈迟烟强咽下心中苦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惨笑:“帝君费心了。”
这一晚,长庚一如往常轻声哼着歌谣哄她入睡。
沈迟烟微闭双眸,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可她的心却翻江倒海。
大抵两刻钟后,长庚轻声唤她名字:“迟烟,你睡着了吗?”
沈迟烟没应他,装作安然入了睡。
长庚轻轻抽走任由她枕着的胳膊,轻手轻脚拿的起外袍走了出去。
他此刻是去哪呢?去找阿念仙子吗?
沈迟烟缓缓睁开眼睛,细细嗅着空气中的淮竹香,她望向屋外离开的影子,心沉似水。
于是,她跟着起身,匆匆拿上狐裘追出门,远远地跟在了他身后。
行至偏殿,长庚终是停了步子。
若即若离跟着的沈迟烟躲进拐角,再探出头来时,她心猛然一抖,只见长庚轻轻拥着阿念仙子进了房。
沈迟烟抿了抿发涩的唇,原来他是去找阿念仙子了。
阿念仙子也注意到了异样的目光,悄然回头朝她一笑,又对着长庚娇嗔道:“开着门吧,透透气。”
阿念娇嗔责怪:“帝君怎这般慢,肚中孩儿都开始埋怨你了。”
长庚被逗笑了,垂下身子,将手落在她孕肚上:“那便有劳阿念,替我告知孩儿,实在是爹爹繁忙。”
阿念瞧了一眼远处的沈迟烟:“帝君可别将那百花灯拿去送帝妃,毕竟百花之后是帝君亲手为我刻的名字。”
长庚没接她的话茬,话音一转,满是期待:“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迟烟蓦地对上了阿念仙子那双眸,眸里是掩不尽的得意。
她面色苍白,宛如一个满是怨恨的窥探者,强撑着转过身去,下一秒却眼泪决堤。
她捂着胸口,顿着步子落荒而逃。
长庚的话语在脑间骤响——
“迟烟,我乃上神,与天地同寿,何须子嗣?”
“迟烟,我只希望能与你一生一世。”
原来是这样,她生不了又何妨。
世间如此多的女子,那便换一个人来生就好了。
过往恩爱种种如海市蜃楼坍塌,沈迟烟跑出数米远,踉跄着站不住,就在这时她被一双熟悉温暖的手托住。
回头看,是满脸担心的阿与:“帝妃,你怎地跑到此处来了?”
沈迟烟不语,阿与循着沈迟烟的目光,她才恍然大悟。
她开口劝道:“青丘九尾,是骨子里的多情。帝妃宽些心,为自己多筹谋筹谋。”
沈迟烟眼眶微微发红,自然是知道阿与是何意:“我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呢,可该试的方法我都试过了。”
阿与眼光一闪:“娘娘,阿念一旦生下长子,帝君定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阿与还想说些什么,沈迟烟却拂了拂手,示意她合上嘴。
沈迟烟何尝不知阿与的意思,有了子嗣,便再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帝妃之位。
从前看话本子时她便经常与长庚抱怨:“为何女子须得用子嗣来稳固住自己的位置?”
那时长庚笑着捏她的脸:“迟烟看话本看傻了?本帝君若不喜欢,纵有子嗣也捆绑不住我。”
她敛下眸,在想自己会不会也有那日,被他摒弃的那日。
自始至终,她在乎从不是帝妃之名,她在乎的只有长庚的心意。
阿与将她搀回了寝殿。
约莫两个时辰,长庚还是没回来。
沈迟烟独坐冰冷床榻,拥着被躺在床上静静等他。
他此刻是在哄阿念仙子入睡,还是为肚里的孩子取名,抑或是盘算着如何将她迎为侧妃?
沈迟烟不敢往深处去想。
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男人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长庚从背后搂着她,沉重的喘息声萦绕在她的颈脖处:“迟烟,正好你今日才施了针,这时效果想是最好的。”
长庚大手覆上她的柔软,沈迟烟一惊,侧过头去却看见长庚脖上还未擦尽的口脂。
不肖想,必定是阿念仙子故意留下的。
沈迟烟一把拽住他往下探的手。
她冷凝着他:“帝君,我今日又看了本话本子。说的是人间王爷因王妃没有子嗣,转而养了外室。待外室生下孩子后便将正妻摒弃。”
“你会为了子嗣养外室吗?”
她抬起眸定定凝着他,她要一个答案,要一个坚定的答案。
可长庚沉默抽回了手,眼底染上抹复杂的情绪。
过了半晌才说:“迟烟又多想了。”
“本君断不会因为子嗣这样荒谬的理由夺一个女子清白,毁去她一生的幸福。”
所以,不是因为子嗣。
他是真的爱她。
第5章
未等沈迟烟开口,温润的唇便覆了上来。
身影不停地随着烛光摇曳,她的心却犹如沉到谷底。
长庚明明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她却觉得如此疏离。
翌日。
窗缝中透过一丝光亮,满室的旖旎无不昭告着昨夜云翻雨覆是何等的激烈。
沈迟烟微微挪了挪身子,便被一个强有力地怀抱圈住。
长庚沉闷一声:“再睡会。”
沈迟烟凝着长庚俊朗的侧脸,微微失了神。
从如浓墨般的眉,再到如山峰的鼻子。
她伸出手去想触碰他的鼻骨,却又停在了半空中,只是细细凝着。
她多害怕一碰,眼前美好如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只要他在身边,只要谎言不戳破,她就还是长庚唯一的妻。
若现下只是大梦一场,她甘愿再沉溺其中片刻。
……
一个月后。
沈迟烟的装傻让一切如常,长庚依旧疼她怜她。
可阿青却不愿她沉溺在假象中:“自欺欺人的幸福,你还要继续多久?”
沈迟烟还未反驳,阿青就将长庚与阿念仙子的过往一幕幕播放在她脑海中。
他们相遇时,长庚去人间历劫,是备受冷落的皇子。
阿念因渡劫失败,失去灵力流落人间被卖入皇宫。
阿念一眼便认出了他,于是主动请缨去长庚殿里伺候。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女子是另有图谋,长庚明明也一眼洞穿。
却因了她那双与沈迟烟极为相似的眼眸,还是动了怜悯之心。
“问清始末,好生安置。”
而后几年他与她再无交集。
直到突然某天长庚遭皇子冷箭暗算,阿念挺身替他挡了那只冷箭。
他感动万分,只要她要他便给。
阿念却推阻哭得不能自己:“我自幼出生便被爹爹摒弃,可我不知他不喜欢我又为何要生下我……”
他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这般被父皇厌恶。
那晚阿念以神酒引他神力归体,有了他的孩子。
人族十月怀胎,仙族四年一胎。
长庚历劫完毕,想起过往本欲抽去她记忆。
她却哭着说:“原以为是人间至真情爱,却未曾想是青丘帝君。既如此,便求帝君亲手堕去孩儿,以绝阿念之情。”
那一日,沈迟烟记得。
自己因尝试药医偏方,疼得在榻上打滚,却还在喊着:“继续。”
那时她是如何期待着自己能与他有个孩子,如今就有多讽刺。
脑海画面里,那个一直说着自己不要子嗣的长庚却笑了,他摸着孕肚笑得开心不已。
他说:“若能为本君诞下子嗣,我便允你凤凰族一诺。”
阿念问:“任何诺都可以?”
他明知阿念所求为何,却还是点头。
沈迟烟收回思绪,蓦然发现泪已流满面。
阿青见她难以承受,转而又播放了另一段画面。
画面里沈迟烟路过凤凰山,见有凤凰涅槃,本想助一臂之力。
行至那,那凤凰已奄奄一息,没了生气。
是沈迟烟几乎散尽仙力,才为她重聚七魂六魄,投入人间重聚灵力。
谁知,是自己救下的女子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沈迟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惨然的笑。
是啊,他贵为青丘帝君,怎能没有神嗣。
她曾许下心愿,愿长庚子嗣绵延。
她做不到的,有人来做了。
长庚何错之有。
阿青无力与她辩驳,再次休眠。
突然一阵翻涌,沈迟烟终是承受不住不停地呕吐。
阿与喜道:“帝妃恐有了身孕!”
沈迟烟一怔,这些日子自己总总食欲不振,难道真是有了?
她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去请医仙。”
她表面平静,却摸着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忐忑着,两手不停地抖。
等了两瞬,却看见长庚携着大夫匆匆赶来,眼中满是慌张。
他站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迟烟不怕,本帝君在。”
诊脉短短一瞬,沈迟烟便已求遍了各方神佛。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
医仙收了诊脉包,语气平静:“帝妃身子并无无大碍,只是心中郁结,是以血液不通,肠胃受损,仙力有些溃散。”
“想来许是这些日子尝试过多偏方,损害了仙体。好在有帝君上神之力护体,休息几日便好。”
沈迟烟眼眸中的光亮在那一瞬彻底熄灭,只余下失望的灰。
这时,耳边骤响长庚的呢喃声,无比清晰:“万幸。”
声音很轻,是阿青故意放大给她听的。
沈迟烟盯着长庚那双深情却又如释重负的眸,渐渐红了眼眶。
半晌,她睁了睁酸涩的眼眸,喉间发涩。
“帝君是在庆幸什么?庆幸我没有怀孕还是庆幸可如愿执她人之手?”
第6章
在沈迟烟猩红似血的目光中,长庚的眼神躲闪。
最后,他只是搪塞一句:“迟烟胡说什么,本君当然希望能和你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将她的小手放在掌心,她却猛然抽回了手。
这是第一次,她厌恶他,厌恶他的谎言与欺骗。
厌恶他一颗心爱上两个人却还故作深情。
“帝君说不要子嗣,今日可否以上神之血起誓,这一生无子无后。”
她话落,抬头那一瞬却见长庚面色沉了下来。
他头顶那两条纯度一百、浓度一百的爱意值,数值锐减。
沈迟烟垂下眼帘,遮掩住翻滚的苦涩。
她并非真要他起誓,她只是希望想换他一句实话。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反令他嫌恶。
她喉咙刺痛,自造了个台阶,哑声道:“罢了,我只是说笑罢了。”
长庚似松了口气,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迟烟别多想,就算没子嗣你也只会是我唯一的妻。”
忽然一道传音入耳——
【帝君答应过陪我用晚膳的。】
沈迟烟不想听见,可阿念也故意传给了她。
长庚松开了手,旋即道:“迟烟,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
话落,他转身要走。
沈迟烟看着他一秒也不敢怠慢的匆匆背影。
她知道曾经那个将自己视为珍宝,满腔忠诚与热烈的男人就要消失不见了。
她猛然冲上前怀住他的窄腰,紧贴他宽厚的脊背:“帝君,留在这陪陪我好不好?”
长庚顿了步子,却没有回头:“迟烟,你是帝妃。”
是啊,她是帝妃,当以三界众生为先,该端庄大度,就该奉君为主,事事听从。
不能胡闹,不能凭己之心。
沈迟烟已恪守千年。
自她决定做这帝妃开始,她已摒弃了自我。
从前,她在他的脸上画小王八,偷偷看他沐浴,吵着要同他灵修。
他不恼,他说他就喜欢从不将世间规矩放在眼里,自由且热烈的她。
如今教她端庄,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帝妃的人也是他!
可为何她变成了他想要的模样,他却转身去爱了别人。
她哽了声:“帝君说过直至神陨,对我心不变。”
他回过头来紧紧拥住她:“迟烟,你须得我将心剖出来你才能相信我的真心吗?”
他的语气坦荡真诚,她曾有一瞬觉得是自己太过自私。
可是他将她的手从他腰间用力挣开的力道,又让她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脱离的怀抱,松开的手,身体上残留的余温。
长庚还是走了。
许久。
殿外有仙侍窸窸窣窣的吵闹声,沈迟烟起身走到殿外。
仙侍们识相退下,她看见十几名画师往偏殿去。
画师们行至偏殿门口,为首的恭敬行礼。
“帝君,吾等来为阿念仙子作画。”
沈迟烟看见阿念坐在庭院中,捧着孕肚一脸幸福。
她身子一僵,这是她教过长庚的。
她说:“以后若是我怀孕了,便叫画师将我怀孕模样记录下来。待到日后年老,便是一段美好回忆。”
这在属于她的时代,称之为孕妇照。
却未曾想她对未来的美好期愿,长庚丝毫不差许给了另一人。
沈迟烟呆滞在原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希望和欢愉。
内心的痛苦如浓墨,四处蔓延。
她喉咙一哽,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捂住胸口啜泣着。
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双膝瘫软在地,骨节泛白。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悲戚而又绝望。
她攥紧手心,歇斯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对我——”
她本不欲相信世间情爱,是他断裂的五根神骨,是他为娶她毅然受承受的天罚,是他千年如一日的好。
才让她相信他的真心,可为何要在自己最爱他的这一年将她的真心敲碎。
回应她的,只有阿青机械般的声音。
它说:【结束吧,痛苦只会越来越深。】
她猩红着眼,捏紧拳头无奈的锤在地上:“阿青,他明明说过只会爱我一人,他怎么能负我?”
沈迟烟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好似又被挖了出来。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太自私了吗?还是因为我没能为他绵延子嗣所以他要如此惩罚我?”
阿青的语调没有一丝感情:【我说过,你会付出代价的。】
她无力地倒了下去,她好累啊,累到不想继续了。
“阿青,你说得对。”
“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本就该妻妾成群,而我本就该择一人以白头。”
良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早已黑寂的天空:“阿青,我累了,带我回家吧。”
阿青默了一瞬。
【你确定结束游戏吗?你一旦抽离这个位面,你爱的长庚也会随之消失。】
这一次沈迟烟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她说:“我确定。”
第7章
阿青机械般笑了一声,略带嘲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迟烟瘫软在地,是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你已经做出过选择了。所以我需要向上级申请一下,在我回来前,维持原人设,别轻举妄动。】
阿青的意思是,她需要继续扮作贤良的帝妃,日日和长庚上演深情的戏码。
沈迟烟踉跄着站起身来,呢喃着:“好,阿青,我等你带我回家。”
……
那天之后,她的仙力溃散得越来越厉害。
长庚请了很多神医来都不知是什么病症,只是说是天降异象。
也因了这般,长庚对她的照顾更加细致入微,常常亲自下厨给她炖汤。
他闲来得空便陪着沈迟烟去人间逛集市,给她买喜欢的发簪。
甚至差点儿捅破了上古之境,将上古神药都给她搜罗来了。
一切美好到她忘了阿念的存在。
沈迟烟心想,如此也好。
毕竟真心爱过,如此分开好过两人互生怨怼。
可她忘了,阿念仙子怎会让她如此好过。
那日在桃花林,久久没出现过的阿念仙子依旧挺着孕肚站在了沈迟烟面前。
“孩儿爹爹为肚里孩儿取名宴和,真希望如他阿爹所愿。”
沈迟烟一怔。
宴和,政通人和,海晏河清。
这是她对这世界抱有的愿景,她希望三界太平,她能与长庚安稳一世。
苦涩翻涌,这是她亲自翻阅典籍取的名字。
他曾说等到他们的孩子出生,就用这个名字。
他是那么确信,确信沈迟烟一定怀不上孩子。
沈迟烟没有回答她,只是再没去过桃花林。
宣纸淡墨,她将此事记下放入了木匣中。
短短几月,木匣中记录的小册已满。
都是她随笔记下的‘小事’,当不舍袭来时,此匣内的文字便能让她清醒。
“迟烟,给蓉玲仙子的贺礼已经备好了。”
长庚推门而入,一袭玉色青袍,头发以玉簪束之。
如朗月入怀,亦如山间清风。
今日是她阿娘的五千岁生辰,她每年都会和长庚一起回花界给小娘过生辰。
阿娘本体亦为野花,虽灵力微弱却愿意为了保护她而献出生命。
“迟烟,你若要自由,阿娘便拼死为你闯出一条生路。”
这是她被关在灵渊时阿娘所说,阿娘也真的差点死在了灵渊结界大门。
无论如何,自己总该与阿娘做个告别。
她敛下了眸,与长庚同乘七彩琉璃车驾来到了花界。
这里竹屋林立,芬香飘扬,百花铺路。
沈迟烟走到阿娘的竹屋时停顿了下来,而长庚便被花族长老拉着‘嘘寒问暖’。
竹屋里。
阿娘双眼蒙着素色布条,这是在灵渊一战时留下的伤势。
她感受到沈迟烟的气息,便寻着握住了她的手:“迟烟,你来了。”
沈迟烟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阿娘,生辰快乐。”
蓉玲仙子怔了瞬,恍若自己都记不清生辰。
她笑了笑:“竟又到了生辰,那阿娘便愿我的迟烟能岁岁展欢颜。”
这是她每年生辰来唯一的愿望。
阿娘又拉着她的手百般嘱咐:“阿娘知道这世间人都催你诞下神嗣,都说这是你身为帝妃的责任。”
“可阿娘只是一株野花,不懂为三界众生的大义。阿娘只希望你开开心心……”
沈迟烟不忍继续听下去,她害怕一听自己便没有了离开的勇气。
她环抱住阿娘,声音发颤:“阿娘,多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在现实世界里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母亲对她非打即骂。
是这一世的阿娘治愈了她不幸的童年。
她说:“迟烟,随心便好。无论你做什么,阿娘都会是你的后盾。”
她说:“人人都说小野花配不上青丘帝君。只有我知,我的迟烟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仙。”
阿娘身受重伤,双目失明,开口却是安慰:“迟烟别害怕,阿娘就在灵渊外界。阿娘陪着你……”
蓉玲仙子像幼时那般拍着她的肩:“胡说什么,阿娘一直都在。”
是啊,阿娘一直都在。
可惜……她必须要离开了。
她的泪一滴滴滑落在蓉玲仙子的肩上,告别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娘看不见,但这间小竹屋里挂满了她的画像。
从百日到百岁再到成婚,她说:“挂了你的画像,阿娘便感觉你在我身边。”
半刻钟后,她终是起了身。
走到竹屋十里开外之地,俯身拜别。
是女儿不孝,难报阿娘养育之恩。
……
离开时,长庚特意带她去了趟人间,买了抓周时所需的物品。
沈迟烟怔看着他,他却一脸坦然:“你说待到咱们的孩子出生,他是会抓笔呢还是抓算盘?”
她没说话,他又说:“迟烟,我是真的希望能与你有个孩子。”
沈迟烟没说话,只是凝着长庚那双神情得要滴出水来的眸。
她咬了咬发涩的唇,然后在心底回答。
长庚,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第8章
回到青丘后,长庚的‘公务’越来越繁忙。
沈迟烟怎会不知,长庚心中还挂念着偏殿那个娇俏可人的阿念仙子。
后来长庚寻在沈迟烟这刚坐上一刻,就会传音入耳。
未等他开口,沈迟烟就会大度赶人:“帝君公务繁忙,臣妾就不留着用晚膳了。”
阿与常常劝:“帝妃,如若你再不做些什么,帝君可真要被人抢走了。”
可她只是默而不语,握不住的东西,便散了吧。
再到后来长庚见她不似从前般缠着他,也会发问。
可她只是答:“青丘帝妃,当不拘于情爱,眼里有众生。”
长庚喜握住她的手:“有妻如此,是我之幸。”
她不动神色抽回手,再未看他一眼。
要离开了,她心中唯一牵挂是阿娘。
午憩时,竟听到了阿娘的声音:“迟烟,阿娘给你带了好吃的。”
她不愿睁开眼,害怕只是梦一场。
直到有鲜花饼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她才确信是阿娘来了。
她猛然睁开眼,阿娘双目依旧蒙着素布,她说:“阿娘都快千年没下过厨了,迟烟尝尝?”
沈迟烟接鲜花饼时,蓦然看见阿娘的双手让热油烫起的水泡。
阿娘为了给她做鲜花饼烫了那么多水泡。
她接过鲜花饼,一口一口咀嚼得很慢,她要记住阿娘的味道。
开口却哽咽:“阿娘,你待我真好。鲜花饼很好吃。”
阿娘温柔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
她悄悄在沈迟烟耳畔道:“这是花界秘术,可助你繁衍子嗣。你把它带在身边,不出百日便可怀孕。”
沈迟烟一怔,她又何尝没有听说过这花界秘术。
听闻须得以心头血献祭百年才得此一囊,因了无人可承受百年的噬心之痛。
是以这秘术从未有人使用。
她愕然抬头,泪如泉涌。9
百年前她曾向阿娘抱怨过为何她终不得子嗣,定是这般阿娘才记在了心间。
百年的噬心之痛啊,阿娘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看着香囊,就好像刀子如实质剜她的心。
阿娘望着她婆娑的泪眼,抱着她轻声哄:“迟烟莫哭,阿娘日日用药滋补着。倒是你,倒不像株小野花了,像一株被困住的名花。”
她哭着哭着便哭出了声:“阿娘,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蓉玲仙子微怔,却也哽了声:“对阿娘而言,你能幸福一生便算是孝了。”
沈迟烟依偎在她怀里,从幼时趣事聊到少时顽劣,一句一句,像是讲完了她的生平。
到最后,沈迟烟悄悄将蓉玲仙子打晕,将浑身的功力渡给了她。
她只希望阿娘这般的人,能在自己离去后保全自身。
长庚来寝殿时,沈迟烟已将阿娘送离。
他一眼便见到了案桌上的香囊。
未等他开口,沈迟烟就冷冷打消他心中的疑虑:“我阿娘送来的花界秘术,我没想尝试。”
长庚愣了一下,将她揽入怀间:“此乃禁术,还是不尝试的好,否则损了你的仙体。”
沈迟烟轻点了头。
长庚那夜没借口去书房,宿在她寝殿中搂着她入了睡。
他很快睡着了,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沈迟烟却难以成眠,她僵直地枕着他手臂。
不似从前,她不想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心死了,就没有期望了。
……
翌日晌午,新来的仙侍来报:“帝君又在厨房忙碌着,帝妃好口福。”
这些日子常常听说长庚在厨房忙碌,沈迟烟却从未喝过他的汤。
沈迟烟干脆起了身,刚行至厨房门口,却发现屋内门外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沈迟烟与阿念仙子在灶前亲昵。
阿念仙子靠在他的怀里,他一口一口吹凉喂进她的口中。
长庚眼里满是柔情。
行至此刻,沈迟烟才发觉她完全成了被摒弃的那一个。
长庚连片刻温情都未曾给过她了。
她收回酸涩的视线,强迫自己转身回房,宣纸淡墨,又是一笔。
将册子收进匣内,沈迟烟捂着胸口捶打,试图让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匀过来。
然而,她越是想控制,却越来越急促,原来她什么都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他爱上别人,也控制不了心痛。
想着想着她又看向旁边的册子,是她曾记录的两人往事。
初到这个位面,她真的只当他是一项任务。
可他故意放她进去看他沐浴,又故意失去神力滞留花界,故意魅惑她。
成婚那日,他一笔一笔在三生石自己的名字旁用上神之血刻上她的名字。
千年前,他为她抗天道闯灵渊劈神兽。
他承受神骨断裂之痛却还在安抚她:“迟烟别哭,本君无碍。”
这些都他对自己切实好过的证据。
一页页翻过,她的心也一瞬瞬沉了下来。
爱吗?大抵那时是爱的。
她摁住疼痛的胸口,决然转身。
身后记录往事的书册,她的襦裙,他在人间搜罗的玩物,有关她的一切,在烈火中焚烧,燃为灰烬。
澄澄火焰映照着沈迟烟布满泪痕的脸,她双眼猩红似血,攥着拳看向灼灼白日。
沈迟烟亲手葬送了他们的过往。
她微闭双眼,身子却止不住地抖。
“长庚,日月为证,惟愿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第9章
翌日清晨。
沈迟烟还卧在床榻沉睡,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惊醒了她。
长庚轻手轻脚行至榻前在她唇上落了一吻。
紧接着他的鼻息声就扑在耳畔,对上她惺忪的睡眼,柔声说:“迟烟,这两天公务繁忙,我恐不能陪你。”
沈迟烟没应答,沉沉合上眼皮。
长庚只当她贪睡,便自顾自轻手轻脚离开。
门刚合上,沈迟烟就坐起身来拿起帕子用力擦拭着嘴唇,直到帕子上沾染了血她才作罢。
她披上衣袍,走到案桌前,铺上宣纸,便写起了信。
第一封,给阿娘。
一愿她保重身体,万寿无疆。
二愿她顺遂无虞,朱颜长似。
……
最后一句她说:女儿不孝,万望珍重。
写下这封信,眼泪终是抑制不住。
阿娘来时,她已将全部仙力渡给阿娘,想来她走时阿娘双目便可恢复。
这是她唯一能为阿娘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颤抖着身子,吞咽下痛楚,铺下一张新的宣纸。
这封信是她写给长庚的。2
写完后,她才瘫下身去。
……
偏殿。
孩童用的物件堆满了寝殿。
长庚一桩桩一件件清点着:“阿念,你说都置办周全了吗?”
阿念坐在一旁,吃着长庚从人间带来的糕点:“何止周全,帝君怕是连他五百岁的贺礼都准备好了。”
长庚轻轻一笑,搂住她的肩:“待到孩子出生……”
他话音还未落下,阿念便道:“帝君曾说,孩子出生,您便允我一诺。”
“阿念想好了,旁的我都不要,我只想要成为帝君枕边人。哪怕是侧妃也行。”
还未等长庚反应,便有仙侍来报:“帝君,帝妃请您过去一趟。”
他微怔了瞬,阿念又倚在他肩上:“帝君,肚子里的孩子不想和爹爹分开。”
另一边,沈迟烟垂坐在椅上,还在等长庚回来。
【死心吧,他不会来的。】看透一切的阿青鄙夷地开口。
它来了,它遵守承诺来接她回家了。
就在今日。
派去送信的仙侍来报:“帝君那边实在有事,走不开。帝妃且再等等。”
沈迟烟有些不甘:“再去,就说我呕吐不止。”
偏殿。
阿念一脸委屈在长庚怀里小声啜泣:“帝君,人间短短几年,却像是走完了一生。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与帝君留在人间作对闲散夫妻。”
哭着哭着她便捂着肚子叫唤了起来:“帝君,他的小手好像在扒拉我……”
而这边的已经阿青失去耐心,直接将他们二人亲昵的画面展现在了沈迟烟眼前。
长庚此刻正搂着阿念仙子,拂着她的孕肚,商议如何给她名分。
仙侍去报,他只说:“唤仙医去看。”
沈迟烟那颗心好似被分裂开来,她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她低声呢喃:“本想最后告个别,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沈迟烟两眼发黑,突然发问:“阿青,回家之后我和你还会再见吗?”
阿青没回她,只提醒了一句。
【灵魂和肉体剥离会很痛,你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沈迟烟感觉灵魂与肉体逐渐分离,头痛欲裂。
她死死咬住嘴唇,但丝毫不能压制痛苦,她忍不住用头去砸地。
“啊——”
一声惊呼,沈迟烟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将她笼罩,她只觉浑身一轻。
黑洞,撕裂了天花板,她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缓缓上升……
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那个虚无的空间里再次传来声音。
【会。】
第10章
天降异象,万花飘落,这是上仙陨落的迹象。
偏殿内。
长庚看向门外,手心却莫名生出冷汗。
他挪了挪身子想要起身,阿念仙子嘤咛一声又转入他的怀中:“想必是莲池荷花仙子陨落了,上次见着她便见她病体垂危。”
未等他回应,阿念又将头埋入他怀里更深:“帝君今日陪着阿念好吗?”
长庚低下头便凝见她泛红的眼眶。
他自诩狐界一股清流,总说不想成为君父那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
自己却是亏待了阿念,他为自己生儿育女自己却始终未给她一个名分。
想到这,他搂住了她:“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另一边,寝殿。
阿与端着刚出炉的鲜花饼:“帝妃,快尝尝我做的鲜花饼。”
“这段日子瞧着你不开心,但你吃到蓉玲仙子做的鲜花饼时难得一笑,所以我便……”
推开房门,她便蓦然看见已在榻上化为一樽雕塑的沈迟烟。
上仙陨落,便化为雕塑。
阿与心中一颤,泪流满面。
她忽然想起入睡时帝妃拉住她手没由来地说:“小英,我想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她都未曾发现。
于是她又拿起了描刷,一笔一笔将她记忆里最美的帝妃勾勒了出来。
她泣不成声:“帝妃,我们体体面面地,让小英带你回家……”
沈迟烟被裹在被子,让下人抬着出了帝君府。
花界。
蓉玲仙子看到阿与,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阿与,快带我去青丘。我恢复双目了,若迟烟知道定然欢喜……”
阿与咬紧下唇,颤抖着将袖袍挥开。
沈迟烟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蓦地出现在蓉玲仙子面前。
蓉玲仙子瞪大了眼睛,喉咙犹如被堵住,哑了声,不可置信的凝着那樽雕塑。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沈迟烟坚硬的躯体。9
“女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啊,你看看娘亲——”
蓉玲仙子悲恸到无泪落下,空有哀鸣,痛到极致便哭也哭不出来。
为何叫我恢复双目,第一眼便是看你的尸身……
阿与噗通跪下颤抖着手递上沈迟烟绝笔:“这是帝妃留给您的。”
垂眸的功夫,阿与再抬头,蓉玲仙子竟肉眼可见苍老了上百岁。
突然,门外有仙侍的声音响起:“蓉玲仙子,青丘那边差人来问帝妃是否回了花界?”
蓉玲仙子发出涩涩的声音,一手搂紧沈迟烟,一手抽出书信中夹着的和离书。
“把这封和离书交给帝君,就说此后沈迟烟和他再无半分干系。”
话落,她又抚上沈迟烟的脸。
“娘从小就告诉你,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
“可你,为何偏偏不信啊——!”
悲鸣一出,混沌的双眼竟流出了血泪!
蓉玲仙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竹屋里女儿的画像也散了一地。
她说:“迟烟啊,日后阿娘便日日与你说幼时故事,可好?”
……
青丘,帝君府邸偏殿。
收到信的长庚急匆匆就要往花界赶,阿念仙子却一把拉住他。
长庚甩开阿念仙子的手:“迟烟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要与我和离的。”
阿念仙子凝着被甩开的手,压下酸涩:“帝君放心,这招数在人间咱们不是司空见惯了么。你这段时间忽视了她,不过是女儿家家想引郎君注意的招数罢了……”
长庚还是不安,他一定要去找沈迟烟问问,究竟为何要与他和离。
她说过的,和离二字极重,再怎么吵都不许先提出口的。
阿念仙子依偎在他的怀里:“你乃帝君,你若不说和离有谁能抗你的令?”
长庚挣开她,脚步不敢停,要往外走。
阿念索性借力倒在了地上,捂住小腹一脸痛苦模样:“帝君,好痛……”
见自己将阿念推倒在了地上,他满脸歉疚将她抱起……
又过了三日后,长庚心绪仍旧难宁。
他特意去了一趟沈迟烟的帝妃寝殿,这时却发现有关她的一切都收拾干净了。
怎么回事?她真的打定注意要与自己和离?难道她真的想离开自己?
长庚一阵心慌,忍不住低吼出声:“我不答应!”
帝妃寝殿的仙侍吓得跪了一地。
长庚哑着嗓子:“帝妃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样?”
有个胆大的仙侍哽着声:“奴婢在院里伺候,曾听帝妃和阿与姐姐提起阿念仙子,每每提起,帝妃便好似失了魂……”
长庚脸色忽地没了一丝血丝,他颤抖着关上房门。
他的心猛地一沉,她竟真的是知道的!
他几乎是失魂了般直奔花界而去,花界族老却说:“花界未曾探查到帝妃的气息。”
长庚发了疯似的,再也顾不得帝君之仪。
踉跄着跑入花界,蓉玲仙子的竹屋外。
他放声喊着:“蓉玲仙子,你让我见见迟烟。”
一声……两声……
屋内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迟烟,你出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竹屋内依然紧闭,骤然一阵狂风卷起,哀乐随响。
长庚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猛然收紧,他不敢强用神力冲破房门。
只能一遍遍呼喊。
“开门!蓉玲仙子,你让我跟她解释啊!”
直到哀乐声越来越大,他怒意起,狂风卷起,连带着竹屋也掀了顶。
屋内,雕塑碎片碎了一地。
蓉玲仙子撕心裂肺,一片一片将碎片拾起。
长庚走上前,惶惶问:“蓉玲仙子,吾妻迟烟在哪儿?”
蓉玲仙子双眼空洞,双手捧起那被震碎的瓷片呈至长庚面前。
“迟烟在这,你和她解释吧。”
来源:忘忧推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