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7年11月23日傍晚,‘老王,快回来——你家那位回来了!’”电话那头同志的吼声几乎要冲破话筒。王士光顾不上深山里的寒风,一头扎进崎岖山道,心脏砰砰跳得像要炸开。七年,说短不短,说长也就一眨眼,可就在这一眨眼里,他把“王新”两个字埋进了讣告。
“1947年11月23日傍晚,‘老王,快回来——你家那位回来了!’”电话那头同志的吼声几乎要冲破话筒。王士光顾不上深山里的寒风,一头扎进崎岖山道,心脏砰砰跳得像要炸开。七年,说短不短,说长也就一眨眼,可就在这一眨眼里,他把“王新”两个字埋进了讣告。
等他赶到驻地,屋门虚掩,灯光昏黄。屋里坐着个瘦削女子,眼窝深陷,却神采奕奕。四目相对,空气像瞬间被抽空。王士光想点根烟,手抖得打不着火。他低声说:“我能抽支烟吗?”女子点点头,声音微哑:“也给我一支。”两行人影并肩站着,烟雾缭绕,七年的空白被拉得细长而沉重。
寒暄散去,只剩壁炉轻轻噼啪。王士光先开口:“你这倔脾气改了吗?”王新像当年一样干脆:“没有。”几乎同一秒,两人都笑了。笑声不高,却踏实——那是对彼此仍在的确认,也是对岁月恶作剧的释然。
时间倒回到1938年初夏,天津法租界一条不起眼的巷子。24岁的王士光正拎着旧皮箱,守着约定信物《银都小报》,脚下烟头已经踩灭三根。姚依林出现时,顺手领来一个短发女孩。女孩微微仰头,神情既紧张又倔强。姚依林递茶,低声交代:“从现在起,你们是一对新婚夫妻,要护着这部电台。”王士光打量对方,第一句话竟是:“这么小?”王新嘴角一牵,没有反驳,只是下意识挺了挺背脊。
没多久,两人剪去学生痕迹,换上时髦装束,戴上深色墨镜,住进名叫“伊甸园”的小洋楼。白天,他们是闹市里的世家子弟和贤妻;夜深,门窗封死,电台嗡鸣,摩尔斯电码敲击声与心跳齐飞。夏夜闷热,汗水顺着额角滑下,仍不敢开一丝缝隙透风。王新负责警戒,偶尔在阳台跳绳示警;王士光伏在桌前,指尖飞速切换波长。浪漫?谈不上。危险?如影随形。可就在一次急病中,那层“假”壳裂开了。王士光高烧昏迷,王新整夜守着,湿毛巾一遍遍敷在额头。朦胧间,他喃喃:“你其实是我姐姐,党龄比我长。”王新弯眼笑,没拆穿。
年底,组织批准,这对“假夫妻”领了真介绍信。婚礼没有戒指,没有礼服,只有两只并不平整的铜杯,碰出清脆一响。短暂甜蜜转瞬又被战事切断。1940年春,部队频繁转移,他们被迫分向而行。那一别,本以为是天人永隔。
1944年末,东三省传来噩耗——王新牺牲。消息有鼻子有眼:地点、时间、目击者样样俱全。王士光握着电报,半晌没出声。第二天,他把所有私人信件封进铁盒,埋进山脚黄土。此后,他几乎住在电台里。一次缴获国民党归航台,上级要改造成短波发射机,无图纸无配件,他愣是凭记忆画电路,通宵达旦焊接。人高烧40度,嘴唇裂口流血,仍趴在门板上指挥。同志劝他歇,他摇头:“等做完再说。”结果机器提前开播,延安电台成功转移,国民党飞机扑空。嘉奖通报写着“特等功臣”四个字,他却只签了名,没按手印,因为那只手还在抖。
照理说,战友劝他“另择良侣”也无可厚非。可王士光一句“暂不考虑”,生硬堵回去。别人以为他痴,其实他心底有个荒诞念头:万一消息有误?荒诞归荒诞,他还是信了。就像他调试机器,信号虽弱,只要不断查询,总有一次能接上。
七年后,那通电话应验了他的坚持。原来,王新在一次突围中失散,被误作牺牲,辗转苏北、山东,一直在妇女工作和机务线上摸爬滚打。解放河北前夕,她看到报纸上赫然写着“王士光——人民功臣”,心里咯噔一下:“他还在,那我得去报到。”就这么简单,也就这么倔。
重逢后的两人没有海誓山盟。王新只说:“我们是工作关系,归队完好。”王士光点头:“继续配合,没问题。”随后,新中国成立,他们调进邮电部,王士光主持无线测向,王新在家属院开电台培训班。白天公事,晚上围着炉火拆机子、画线路。日子里掺着铁锈味,也掺着花香——王新爱月季,王士光索性在院子挖出一排花圃,品种颜色不少于五种,这是他对技术标准的另一种偏执。
1958年,《永不消逝的电波》上映,两人坐最后一排。银幕上“李侠”和“何兰芬”并肩而立,王新小声调侃:“你当年嫌我小。”王士光侧头:“那你嫌我邋遢吗?”两个人同时笑,笑里全是电报声与火药味。
晚年并非永远平静。王新骨折、抑郁,情绪起伏大。王士光学着煲汤、剪花,像调试机件那样耐心,一点一点把她从阴影里拉回。2003年,他喉癌晚期,写履历时手抖得字迹扭曲,却硬撑一小时填完,只为减少妻子以后奔波。最后几天,他说不出话,只拉着小女儿,一开一合嘴型:“照顾妈妈。”那年春天,他走了。王新从此夜里常常自言自语:“他一见我就说我小……”语气里带一点撒娇,也带一点安慰,因为她知道,对方从未真正离开。
有人问,这对夫妇的感情究竟特别在哪?其实并不玄乎:同频而后同心。同频的是无线电波,也是信念;同心的,是把彼此当成任务,又把任务当成生命。抗战年代,他们用密码搅动敌后;和平年代,他们用柴米油盐继续守台。电波会衰减,但只要发射机还在,信号就有机会被接收。王士光和王新,用一生证明了这一点。
来源:风过未语寒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