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一脸认真地对我承诺，「姐姐，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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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为了救人，车祸断了腿。

他没和任何人说，独独拨响了我的电话。

电话里的他，惶恐又不安。

「姐姐，我腿没了。」

于是，我陪着他熬过了两千多个复健的日夜。

他一脸认真地对我承诺，「姐姐，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可他撒谎。

重新站起来的他却死死攥着另一个女孩子的衣角，眼圈通红。

「我不是废人了，你能不能，别再丢下我？」

可是沈宿，对我，你何必说谎。

1.

沈宿今晚有一场同学聚会。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这次聚会。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沈宿就钻进了衣帽间里，站在落地镜前，一件又一件地换着衣服。

而视频通话的这头，是凌晨一点半。

我续了杯咖啡，强撑起精神靠在枕头上，耐着性子帮他选着要穿的衣服。

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沈宿出了车祸，与他志愿填报的S大彻底无缘，也因而缺席了六年的高中同学聚会。

直到上周最后一次检查结果出来，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没读过高中，不过，看他那么激动向往的样子，应该是很难忘的三年。

「姐姐，这件衬衫是不是有点显黑啊，早知道我就不天天出去晒太阳了。」

「姐姐，你说我待会儿要不要去做个头发？」

「姐姐，我找不到你之前给我买的那条红色领带了。」

「这样穿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不然我还是换一件吧。」

「……」

意识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就按断了视频通话。

脑袋倏地磕上了床头，我猛然惊醒。

握在掌心里的手机早已熄了屏，金属质地的冰凉沁入手心。

我心底一慌，睡意全无，忙打开了手机。

情侣合照的对话框里，通话早已在半小时前挂断，他发过来的带着歉意的两条信息赫然映入眼帘。

「姐姐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故意要吵你的，我只是太激动了，我已经有好久好久都没见过他们了。」

「好好休息，别太辛苦了姐姐（乖巧）」

我揉了下眉心，拨了个电话出去，让助理买了最快回去的一趟航班。

2.

酒店明亮的走廊灯光里，一小团阴影缓缓攀上暖白的墙面，我安静地侧身倚在门边，看着里面那场只有两个人的同学聚会。

包厢里一片混乱，酒气熏天。

沈宿衣衫凌乱，上个月给他定做的那件西装外套随意地混在地上那堆酒瓶子里，而那条红色领带松松垮垮地缠在了一个女孩子的手腕上。

他蹲在地上蜷成一团，一只手攥着女孩子的衣角，另一只手扯着领带那头，眼圈通红，明明是一声声的质问，却带着无端委屈的哭腔。

印象里的沈宿从没在我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过。

「六年，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我，我不是怪你，是我配不上你。」

「但我已经好了，翘翘你看，我现在不是废人了，你能不能，别再丢下我了？」

沈宿背对着我，但那个叫翘翘的蓝裙子女孩儿，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门边的我。

她拂掉沈宿的手，冲我笑笑，温柔明媚，落落大方。

「沈宿，你记错了，你有女朋友，但不是我。」

沈宿大脑像是僵住了，可脖颈蔓延到额角的青筋却狰狞而可怕，分明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

他抱着脑袋好一阵失神，痴痴地呢喃着。

「姐姐……她不是……许潇不是。」

「翘翘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喜欢她……」

垂在腿边的手僵硬着，茫然无措地抠住了门框。

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那儿看了多久，里面的沈宿渐渐歇了声，缩在墙角睡了过去。

我抬起泛着僵硬的腿，走了进去，面色温和冷静，对那女孩点点头。

「我来接他。」

两人都极有默契般的，她退开几步，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提起任何沈宿刚刚的话。

我心里一松，累了一天又因为担心他而过度绷紧的神经忽然有些恍惚。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他醉酒之后分辨不清的似真似假的话。

手搭上沈宿腰间的时候，他鼻尖耸动，像是寻着了什么依靠般，下意识地把脸搁在了我肩头，被细密铁丝缠绕的心脏蓦然从禁锢里一点点抽脱出来。

软刀子磨着，钝钝的疼。

3.

简单帮他清理之后，喂沈宿喝下了醒酒汤，我盯着他安静纯真的睡颜，替他掖好了被角。

温热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我有些冰凉的指腹，又忙不迭蹙眉收了回去。

我关上卧室门，进了书房，摸索出抽屉里度数并不算高的眼镜戴好。

我打开沈宿的电脑，点开了那个尘封许久的文件夹，是六年前沈宿车祸现场的录像。

像素有些模糊，可我还是能一眼看到那个17岁的少年，发丝飞扬，张扬而热烈。

他手边紧紧牵着的是今晚那个女孩子，似乎小情侣间在闹着别扭，她使劲挣脱着沈宿的手。

东擦西撞的车子疾驰过来的时候，只顾着争执的两人拉扯着，背对着车子的沈宿舔着脸求饶，下意识卸了力气，却被推搡着迎面撞上了那辆不知何时极速冲了过来的卡车。

血肉模糊的场景似是冲击太大，女孩弯腰欲呕，踉跄着逃开。

被路人叫了救护车抬进医院后，醒过来的他抖着手指拨响了我的电话。

沈宿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似乎格外的热，我穿着不大合身的西装，在干销售，顶着日头正在外面和刁难人的客户磨着嘴皮子。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晃晃有些发胀的脑袋，像是要把手机上的名字盯出一个洞。

电话里的沈宿，惶恐又不安，语无伦次，声音打着颤儿。

「姐姐，是你吗姐姐？我，我，车子撞过来，姐姐，我腿没了，没了。」

「我，我，我要死了姐姐。」

我脸色一变，再也听不清客户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捞起包就冲到了医院里。

我敛下起伏的情绪，神色复杂。

肇事司机撞上栏杆当场死亡。

而那个女孩，自始至终都在沈宿轻飘飘的一句话下被保护得极好。

「是我想救人才意外撞上的，姐姐你就不要追究对方的责任了。」

我盯着沈宿电脑里的那份录像，眼睛有些胀痛，眨巴了两下，茫然地看向虚空，眼前一圈圈黑色阴影打着转儿，模糊了我的视线。

静谧无声的夜晚，自嘲裹挟着如潮水般的失落，飘散在起伏不安的空气里。

「既然从没想过放弃她，何必又来招惹我。」

4.

第二天一大早，沈宿就醒了。

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厨房外面，白皙的手指绞着衣角，额前的碎发微微翘起，唇色略微有些苍白。

「姐姐，昨晚……」

手上煎蛋的动作一顿，我回过神，翻了个面，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起。

「昨天太晚了，你那些朋友都走完了，还好有个女孩子一直守着你，不然我还真担心你喝醉了，一个人跑丢了。」

「她……应该是你很好的朋友吧？」

他怔忪几秒，抿紧了唇，灼人的视线像是要看透我的内心，见我一如往常般只是随口提起，轻快愉悦的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

「对，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叫余翘，从初中到高中，我们是六年的同桌，她人很好，姐姐你肯定也会很喜欢她。」

神色逐渐黯淡，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或许吧。」

「宿宿，后天的生日，我陪你去伦敦玩几天吧，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去——」

短促欢快的手机铃声在厨房里响起，打断了我的话。

「姐姐，我去接个电话。」

正好我最近比较空……

我用力地捏了捏手上的白色瓷盘，却不能勉强减轻心脏处传来的细碎的疼。

昨天之前的手机铃声，是他曾孩子气般委屈耷拉着眉眼，缠着要我唱的摇篮曲。

「我睡不着，姐姐，怎么办？一闭上眼睛，就好像重新被拽回了那辆车的轮子下面，姐姐，我好像感觉不到疼了，我的腿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明明五音不全，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录了下来，点击保存，手机抱在怀里，他笑得一脸傻气。

隔着不远的磨砂玻璃门，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眉眼间扬起的笑，真挚而热烈，像捧着自己的整颗心义无反顾地送出去。

只是他想送的不是我而已。

果不其然，接完电话的沈宿眼神晶晶亮亮，瞥见我温和好奇的神色时蓦地一僵，眸光闪烁着避开了我的视线。

「姐姐对不起啊，后天的生日，我想和朋友们一起过。」

「你工作比较忙，之前因为我的腿，你已经卸下了很多工作了，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很晚才睡，现在我已经是正常人了，姐姐你不用总那么担心我的……」

煎蛋盛起来早就凉了，只是谁也没开口，谁也不在乎。

他的话里带着小心的试探，可更多的，是笃定我不会拒绝。

沈宿从来都是这样，说出口的话温温柔柔，满心满眼地看着你时，就会让人打心眼里觉得，他的每句话都在为你着想。

「好。」

听见我应声，沈宿高兴地抱了我一下，清爽的薄荷味扑面而来，带着丝丝甜意，软软的发丝扫过后颈，酥酥麻麻。

稍纵即逝的拥抱，沈宿像阵风一样，趿拉着拖鞋跑回了房间。

我却像是骤然失了所有力气，扶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曾经我以为，只要沈宿开心，我就会跟着开心。

可房间里的他轻快地哼着歌儿，而此时的我，只能感到彻骨的冷。

5.

他从17岁到23岁。

我从23岁到29岁。

六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哪有那么容易熬过去。

他不喜欢他家，早就和家里断了关系，车祸的事，自然不愿和任何人提起。

刚把他接到我那窄小的出租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宿像是丢了魂一样，整宿整宿的睁眼到天亮，眼泪无声，浸湿了枕头。

而我因为上次走得急，丢了那个大客户后，也没了工作。

就合计着与几个朋友盘算着自己创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实在顾不上他脆弱敏感的心思。

直到我有一天凌晨回到家，发现他半个身子已经歪倒在窗户上，试图跳楼自杀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车祸后的沈宿，已经不再是我曾认识的那个自信张扬的他了。

神色灰败，自暴自弃，他的脸上，我看不见一星半点的求生欲望。

把他从窗户上抱下来后，我打了他一巴掌。

累到极致的疲倦夹杂着十足的怒气和惊惧，他脸上的巴掌印缓了一个多星期才慢慢褪去。

「他们把我卖进山里，打折我一条腿，你信誓旦旦地说要救我出去，就背着我走了两天两夜，带我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沈宿，17岁的许潇是你救的，我能好好地站起来，你也可以。」

「沈宿，许潇只有你了。」

他木然地望着我，眸底的光忽明忽暗。

突然抱了过来，手臂搂得紧紧的，一开始只是低低地哽咽，到后面，只剩下放声大哭。

6.

复健的日子枯燥无味，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轮椅上，我在书房办公，他就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总想着让他开心点，绞尽脑汁想带着他出去透透气，可他只是攥着自己的裤子，无声地撇过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抗拒。

所以，他随口而出的一句喜欢，我一年前就在伦敦买好了房子。

时不时听他提起喜欢什么，就安排人往房子里塞，做他23岁的生日礼物。

他也曾瞒着我，独自坐着轮椅，跑遍了这座城市的许多角落，用自己攒的所有零花钱买齐了他眼里女孩子会喜欢的所有礼物。

他表情认真，也略显局促，不停地来回搓着手指。

「姐姐，我，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我就只剩这些钱了。」

我摸着他的脑袋，有点心疼地揉着他的腿，没好气地戳了戳他脸上的小梨涡。

「我又用不上，又花钱又费力，还瞒着我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眼见他神色黯淡下来，我连忙找补。

「我有你就好了，沈宿，就已经是最最最最好的礼物啦！」

他的眼睛欻地一下就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姐姐，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我发誓，如果我不遵守承诺的话，就让我永远也站不起来。」

那句话后，心照不宣地，我和沈宿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总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的薄纱。

是恋人，也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我扶着墙站了起来，盯着他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没有焦点，落在虚空处晃了晃，黯然地收了回来。

7.

沈宿生日这天，他没想着吵醒我，一大早就出了门。

但我却是醒着的。

从他翻了个身，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到进了洗手间后的一阵折腾。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但他的喜欢似乎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那天沈宿接完电话之后，我的手机上多了一个陌生的新朋友添加邀请，头像是沈宿和余翘的高中毕业合照。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加我，鬼使神差的，我点了同意。

对方立刻就弹出了一则消息。

我慌乱地把那一小块白色框框设置成了不予显示，消息也设置成了免打扰。

快速摁灭手机，像是在拼命掩饰着什么。

沈宿悄悄推开卧室门，光亮透过了那丝缝隙，他又折了回来，安静地在右侧的床头边站了一会儿。

我闭着眼，鼻息间的薄荷香气淡到快要闻不出来，一颗心高高悬起，等着他落下未知的审判。

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脸颊被一只手轻柔缓慢地托起，眉心一点，沈宿的唇悄悄印上。

酥麻的震颤从脊椎骨攀爬着揪住了整颗心脏，稍纵即逝的虔诚眷恋在他轻声的呢喃下轰然粉碎，溃不成军。

「姐姐，对不起，再等等……」

被子下的指尖无力地抓着小腹，胸腔里的苦涩无声无息，蔓延至嘴里。

或许，再没有结果了。

唇边的呼吸轻而缓，意识拼命抗拒着我叫嚣着快要冲出来的失控。

房门关上。

我睁开眼，屏住呼吸，摁开了手机，微弱清浅的亮光彻底驱散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许潇姐姐，沈宿不喜欢你，他只是在利用你。」

「姐姐，你太心软了，对一个陌生的弟弟都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实在不忍心你这么长时间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姐姐，你做好心理准备，那……我就发过去了。」

8.

9月1日，多云。

你是不是要开学了，S大你肯定可以去，可惜我要失约了，余翘，你别怪我。

11月8日，晴。

我今天又鬼使神差地翻到了那个录像，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模糊了记忆，记不清当时的场景，应该是我惹你生气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胆子那么小，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和姐姐说，不关你的事，余翘，我只是，有点想你。

1月1日，小雪。

姐姐想带我出门看初雪，可我现在好丑，腿上的痕迹很恶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正常地站在你面前，像之前一样。

6月9日，晴，有风。

不是道德绑架，也不是威胁你。邮箱你从来不看，我也没抱着你会看到这些话的念头。

我答应你的哪件事没做到，好吧，没去Y大是我的错。但我怎么舍得，你那么爱哭，一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要是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模样，你还不得又哭得停不下来。

给你发的无数信息石沉大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没那么在乎我而已。

你那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以前的沈宿就是因为全校最最好看，你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一年又一年，但是现在的我，你可能不知道，盯着镜子的时候，我差点把镜子砸碎，像鬼一样。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清楚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我的腿或许真的好不了了，余翘，我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也不想等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了。

……

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少年沈宿一潭死水的情绪下满腔潮涌的疯狂爱意。

6月9日，是他自杀的那天。

他说自己是最后一次纠缠余翘，可我却巴巴地凑了上去，一厢情愿，飞蛾扑火般从此缠住了他。

9.

7月18日，阴。

我原来也那么怕疼，爬上窗户的时候，恐惧无限放大，我本来会死的，可是姐姐把我拉了回来。

自私胆小，虚伪懦弱，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自己。

12月25日，小雪。

姐姐会不会厌倦我，丢下我？

她那么厉害，而我只是个废物拖油瓶，什么都做不了。

不可以，她不能厌倦我。

是她要把我救回来的，不能中途放弃我。

2月2日，晴。

我和姐姐接吻了，是我主动的。

好恶心，我不喜欢她。

但网上说，从小缺爱的女孩子最容易掌控了，给她一点点在乎和温柔，她就能把一切捧到我面前。

我只是简单试了一下，她就开心得像个小孩，语无伦次地答应我，绝对不会放弃我。

真好。

4月10日，多云。

有个男的送姐姐回家，还给我带了礼物。

谁要他的破礼物，姐姐是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5月2日，小雨。

女人都会对自己的第一个性伴侣产生很特别的情愫，所以，我和姐姐上床了。

顾及着我的腿，她很温柔，动作也很轻。

烦。

我在她眼里，始终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她给我清洗过了，很干净。

可第二天她离开后，我一个人撑着跑到卫生间吐了很久，也重新洗了很久。

和不喜欢的人上床，原来真的挺难忍受的。

算了。

我需要她的全身心接纳和认可，哪怕只有身体上的喜欢。

……

枕上的潮湿沾染上了沉沉的阴霾，仿佛阴雨连绵，雾霭重重，紧紧扼住了呼吸，止不住的窒息颤抖。

我掀开被子，再也抑制不住地冲进了卫生间里，冷水打湿了薄薄的睡衣，近乎让人昏厥的眩晕感逼着我把自己搓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日久生情，真是可笑，第一眼就没喜欢上的人，我可以在她身上找到无数个不喜欢的理由。」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最在乎的人还是我，只能是我。」

「不会有人来和我抢她，也抢不走她，我看得出来，姐姐很爱我，很在乎我，这就足够了。」

「如此阴暗自私，恶毒扭曲，沈宿，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择手段地永远只能看得到自己，只为了自己，可还是会有人义无反顾地喜欢你啊，真好。」

清脆的碎裂声肆无忌惮地撞击着细薄而脆弱的耳膜，水汽蒸腾的镜子四分五裂，镜中的自己木然地碎裂开来。

我抬手摸了下脸颊，潮湿的触感连绵不断，断了线似的奔涌而出。

「许潇，你怎么又哭了？」

「明明答应我了以后都不会再哭了。」

「为什么要哭啊，你都已经这么大了，不该哭的。」

狭小的浴室里，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又难听，饱涨的酸涩在眼前横冲直撞，唇隙间泄出的丝丝缕缕的绝望冰冷地叫嚣着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只是，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你而已。

10.

沾了赌瘾的家庭里，怎么会存在我梦寐以求的平淡幸福。

15岁扛着大包小包跑到外面偷偷打工，17岁被他们一个病危的电话带了回去。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我最亲近的两个人把我卖进了山里。

17岁的许潇痛苦过，挣扎过，求饶过，一遍遍跪下来额头磕肿过……

最终在逃跑失败，被打断一条腿后，彻底剩下死气沉沉的绝望。

可谁会在乎呢。

买我的人，是沈宿的一个伯父。

11岁的沈宿沿着地窖的绳子滑下来，一屁股摔在了我面前。

因为自幼早熟，我对沈宿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

顽劣，骄纵，自大，恶趣味……

我脑海中闪过的每一个贬义词，似乎都能在他身上找到些许模糊的影子。

总之，不喜欢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我看不上的小孩，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样，拽着我破破烂烂的衣角不撒手，一脸骄傲地给了我生的希望。

「姐姐，你陪我玩。」

「姐姐，是不是大伯把你关在这的，你长得这么好看，村子里那些老头儿才配不上你呢，他们坏死了。」

「姐姐，你别怕，我们悄悄的，我会把你带去城里，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想找漂亮点的老伴也可以，再也不用待在这鬼地方了。」

「喂！你别不信我，你等着瞧吧，我沈宿说到做到，肯定把你带出去。」

「哼，他们敢打我吗？要是揍我，我就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

于是，两天两夜背着我翻山越岭的小孩，自始至终没嫌弃我是个断腿的累赘，一步一步，把我从无底深渊拽回了生的世界。

所以沈宿，对我，你何必说谎。

何苦费尽心思的利用……

11.

「沈宿车祸那件事，我承认我有责任，我也很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胆小，为什么当时没及时送他去医院，不然他也不会苦苦熬了六年，是我的错。这次回来见到他，我真的很开心看到他能站起来了，我没想到他居然不追究这件事了。」

「姐姐，真的很抱歉，他一直会发邮件给我，是我没有那个勇气打开，所以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知道我离开后，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会为了养好腿伤，一直都是在利用你，之前的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姐姐，你清醒一点，沈宿从没喜欢过你，你们真的不合适。」

我怎么可能看不出对话框里小姑娘浅显的试探，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发过来的文件，竟是几乎刨开了我的整颗心脏。

为什么明明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地想简简单单过好每一天，可为什么，我却始终不能如愿。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沈宿的喜欢，也从没渴求过他的爱。

只是他想要我爱他，我如他所愿。

仅此而已。

12.

沈宿腿好了之后，窗外的世界褪去了阴雨连绵，似乎每天都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太阳倾洒着千丝万缕的暖意，但也吝惜着要收回最后一丝亮光了。

手机疯狂震动着，小姑娘没收到我的回应，不停地发着消息，仿佛一定要我给出一个回应。

我扫了一眼，无非是今天生日，两人在一起的一些合照罢了。

有什么可回应的呢。

我呆呆地坐在床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她。

低低的嗤笑在昏暗的卧室里响起，惊得自己一个颤栗。

在商界摸爬滚打着这么多年，我凭着自己不怕死的冲劲儿终于站稳了脚跟，什么难缠的人我没打过交道。

这次不过是碰见了两个顽劣的小孩，竟被几句话堵了个严严实实，脑海里一片空白了。

13.

沈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份小蛋糕。

他蹲在我面前，轻轻晃动着我的手。

「姐姐，对不起啊，我回来有些晚了，害你等我这么久。」

「我给你带了蛋糕，你快尝尝喜不喜欢。」

略微空洞的眼神扫到他的身上，沈宿怔怔地，像是被刺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我歪着脑袋，轻轻地冲他笑了一下。

「宿宿，你还想继续上大学吗？我可以送你去国外继续念书。」

那缺失的六年里，他不止一次流露出了对大学的渴望。

但沈宿太熟悉我的情绪了，他在日记本里对我的喜好如数家珍，仔细盘算着如何讨好我，哄我开心，诱我沦陷。

他像是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失控着，修长的手指有些慌乱地攀上我的脖颈，胡乱地凑过来亲着。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湿漉漉的唇瓣贴上后颈，温热气息包裹着袭来，混杂了不甚清晰的陌生甜香，我朝一旁微微偏了一下，皱着眉躲开了他熟练的示好。

察觉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他眼神黯淡着收敛了些，生硬地开口。

「我不想出国，也不想去什么国外的大学，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有哪里做错了吗，姐姐你告诉我，我会改。」

我随意地喔了一声，「不想去就不去吧，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就像现在这样，在公司里锻炼也挺好的。」

沈宿噤了声，死死地盯着我，手背上的青筋无声暴起，泄出了零星的不安。

我抱着被子蒙在脸上，侧过头，背对着他，不让自己再在他面前露出半点情绪。

他早已摸清了我的所有情绪变化和性格习惯。

在我这里，他从来无往不利。

我对沈宿，毫无底牌可言。

他不想离开，可我不能了。

14.

沈宿没上大学，简历上也是一片空白，在竞争激烈的公司里自然寸步难行。

在我的默许下，他开始介入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也铆足了劲儿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

而我也顺势逐渐放手，让沈宿参与进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决策事项，把跟了我好几年的助理一并留在了他身边。

他像曾经的我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

一连许多天，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一通强忍着怒意的电话甩了过来，把我硬生生从这些天的平静幻象里打破。

「你好，哪位？」

我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无聊地翻着手边的书，慵懒随意的语调无半点之前的雷厉风行。

对面的男声察觉到我无所谓的态度，顿了一下。

「许潇，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叫沈宿的毛头小子？」

我没什么所谓地接下话茬，「喜不喜欢，也和裴总没什么关系吧。」

「……即使任由他快要把你辛辛苦苦，努力经营了这么久的公司抢走吗？」

毫不客气的冷嗤透过薄薄的手机屏幕，宣示着我到底如何的不争气。

「我怎么不记得，你会对人这么心慈手软，之前吞下我几个大单，从我这里死死咬掉一块肉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许潇，这不是你。」

我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了明亮的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远处高高低低的华丽商厦，心底毫无波澜。

「我是什么样的人，和裴总无关。」

「公司现在的法定代表人，是沈宿。」

「裴总如果想谈什么合作，找他就好，至于我的私事，就不劳您挂念了。」

电话那边默了好半晌。

低沉无奈的叹息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朦胧光影，清晨松淡的雾气下，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个不甚清晰遥不可及的梦。

「怎么还是一身倔脾气。」

「做不成朋友，也不愿意当对手，总还剩那么一星半点的师徒情分，闲的话，你就来我这里转转，替我教训一下你那些不成器的师弟师妹。」

我安静地听着对面继续说话，一声不吭。

「……许潇，小孩要是不听话，就别要了。」

15.

沈宿还是知道了。

在我把那些信息和照片发给他，收拾好行李箱准备离开的时候。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他眼底夹杂着连日熬出来的红血丝，透出几分急促而慌乱的惊惧，大手按住我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儿？」

「我，姐姐，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不管，我还有很多，我……」

我眉尾微挑，平静而自然地晃了晃手机。

「沈宿，你不愿意去国外，可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要去啊。」

「恋爱要从一而终，你心底不也不想自己的初恋无疾而终，转而被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占据全部生活吧。」

他面上的委屈顿时化作被戳破后的难堪和悔恨。

「可我们，才是情侣，姐姐，你不是，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我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轻笑一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你去见她的那个晚上，我听到了，你想和她一起走。」

「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她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我？」

「不过我猜，你那么喜欢她，一点儿也舍不得她哭，我不哭也不闹，任你予取予求，最合适的人选应该就是我了。」

沈宿失控般咬着牙抵在我身前，大有死不松手的态度，嗓音干涩。

「你答应过我的，会和我结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会陪着我，喜欢我。」

「姐姐，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不能……」

我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态度依然温和。

「那余翘怎么办，你苦苦等了她六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怎么能轻易放手呢？」

「沈宿，我没那么难讨好，你看，你对我的攻略不过寥寥数语，就已经将我研究了个透彻。你随便勾勾手指，我就紧巴巴地跟了上来。」

「一个没体会过爱的女孩子，多容易沦陷，你说是不是？」

「既然觉得恶心，还要费尽心思找理由来不喜欢我，那利用完了，也是时候把姐姐还回来了。」

沈宿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去，肩颈震颤着，控制不住地发抖。

「姐姐，是我不好，那些只是我脑子转不过来，一时上头说出来的气话，我，我真的已经不喜欢她了。」

「邮件……邮件我三年前就已经没写了，姐姐你不能这样，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对我生气的。」

「姐姐我求求你，你原谅我好不好，前几天见面，是我鬼迷心窍，放不下当初的执念，我想，我想偷偷接近她，再报复回去，我不甘心。」

「日记什么的都是假的，她毁了我的人生，我脾气一点也不好，自私又小气，没那么大方就原谅她的姐姐。」

16.

眼底最后一丝温度逐渐消散，一并削去了仅剩寥寥无几的喜欢。

我从他绷得死紧的手里再度抽回自己的手，动了动站得有些麻的脚，抬起了手掌。

他下意识低头，把脑袋凑到了我手心处，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蹭了蹭。

他最近剃了寸头，掌心里的头发硬硬的，有点硌手。

我却像是被什么尖锐锋利的东西刺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的脸色唰地白了，唇瓣翕动着，双目失神地僵在原地。

「沈宿，你被宠坏了。」

「你已经拥有很多很多的喜欢了，还会有很成功的事业，很多很多钱，可姐姐只有自己了。」

「你不能这么贪心，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

他眼尾泛着艳色的红，尖锐的声音歇斯底里地爆发。

「我没有！」

「我不要公司了，也不要钱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以后都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贪心了。」

「我不报复了，也不和她在一起了，我们现在就去登记，去领证结婚好不好？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姐姐你别丢下我，我现在就收拾行李，我们一起去国外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姐姐。」

我拉住急冲冲就要跑进去收拾东西的沈宿，扣住了他的手腕，对上了他近乎哀求的目光。

「你打我，骂我，凶我，恨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姐姐，你想怎样报复回来都可以，别不理我，也别……放弃我。」

我摇了摇头，清亮的黑瞳浅淡而凉薄。

「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你生气。」

怎么会恨他呢。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单调乏味，可也开心充实过。

少年人的喜欢和情意常常挂在嘴上，仿佛世界上最简单最容易的就是爱情。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理解什么叫爱，只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敞敞亮亮地放到谈判桌上，任他挑选。

他看中了哪一样，我就欢天喜地地急切捧了上去。

没有明码标价的等价交换，只有我毫无底牌的纯粹莽撞。

师父总是训我，一根筋的犟种。

但也总毫无保留的夸我。

我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真诚，从来都拿得出手。

「我只是已经分不清楚，你的哪一句话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了」

沈宿怔怔地，看着我一点点松开手，也彻底松开了对他的束缚。

沈宿，你自己可以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

17.

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我难受过，也无助过。

本以为我会怨恨不甘，心底也闪过报复回去的快意，但好像，慢慢减少和他的接触后，我总能很快地平静下来。

或许，我许潇长这么大，学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不去在乎伤疤。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我面前展露出所有的情绪。

而我……早已失去了歇斯底里的勇气。

也早已习惯没人在乎我的感受。

可能是拥有过的太少，兜兜转转，我还是总习惯念着别人的好。

沈宿，我只是跟自己打了个赌，对你好是心甘情愿，分开也是愿赌服输。

我九死一生地逃出来，还给你的早已足够，也该有自己的未来。

一个，没有你的未来。

番外沈宿

1.

我爸是村长，村子里的人都很怕他。

所以，尽管我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也没人敢在我面前说我什么。

但没人和我玩。

男孩子嫌我软弱又爱哭。

女孩子……

女孩子很少，也不被允许出门。

我没有朋友。

2.

爷爷淹死我那个刚出生的小妹妹时，我躲在池塘边的一棵树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人站在那儿说说笑笑，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好，可我躲在后面哭了很久。

妹妹之前牵我的手指了，她明明那么乖。

我差一点就要有妹妹了。

我讨厌爷爷，也讨厌那些人。

3.

妹妹死了之后，我想去安慰妈妈。

可她掐着我的脖子，骂我是畜牲，是野种，说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坏种。

我以后也会变成杀人犯，强奸犯。

我去攥她的手，哭嚎着说我以后会对她好，可我忘了，爸爸打坏了她的耳朵。

她听不见。

爸爸发现了我脖子上的青痕，气急败坏地找妈妈算账。

妈妈自杀了。

我也没有妈妈了。

我恨他们。

4.

后来我才知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是个男孩。

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很庆幸，自己可以安稳地长大。

11岁那年，大伯买来了一个小姑娘。

她逃了很多次，直到被打断了一条腿，她就再也动不了了。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我妈妈刚被买过来的时候，也跑过很多次，只是没成功而已。

我想见见她。

5.

她叫许潇。

表情臭臭的，冷冷的。

她也嫌弃我。

可她动不了，只能乖乖听我唠叨。

我天天都去地窖里找她，可她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

我有点生气，但转念一想，我知道她最想听的是什么。

所以我说，可以带她出去，还发了誓。

她终于肯分给我一个眼神，黑色的瞳孔，亮亮的，像星星。

6.

通往外面的路有很多，我自己闲着没事，早就偷偷踩出了一条小路。

她很瘦，很轻。

我真的把她背出来了。

她趴在我的背上，一直在很小声地哭，我以为她害怕被抓回去，原本像是灌了铅的两条腿硬生生撑了下来，走得更快了。

我不想食言。

我是个好人，不是妈妈口中的坏人。

7.

我得回去了。

许潇姐姐，再见。

你要好好地长大。

记得多长个心眼，谁都不要相信，就算是亲人也会骗你的。

8.

我哄着爸爸和爷爷，把我送到了城里读书，但其实我早就盘算着再也不回去了。

我偷偷买了票，换了个离家很远的城市，边兼职赚钱边上学，其实，凑合着也能过。

9.

我好喜欢余翘，可她把我推了出去。

我的腿……好像断了。

大脑挣扎着清醒那一刻，我记起来，许潇姐姐也在这个城市。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拨响了她的电话。

10.

姐姐把我接回了家，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想说。

余翘她怎么还没来看我。

她只要过来看看我，我其实都可以原谅她的。

我知道她是无心的。

直到她一次也没来过，直到……她单方面切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11.

难过，生气，可也绝望地一天一天地熬着。

我开始锲而不舍地给余翘发邮件，堵着一口气，一定要个结果。

话说得很漂亮，尽显委屈，可我心里很清楚，我就是在道德绑架余翘。

我难受，她也得难受着。

12.

姐姐对我特别好。

她工作很忙很累，可只要我有一点不舒服，或者有任何需求，哪怕再小，她都会当成很重要的事情，尽最大可能满足我。

我依赖她，却又下意识排斥着她。

因为我不想当她眼里易碎的陶瓷娃娃。

13.

我像个傻子一样，自虐般看着一封封邮件石沉大海。

我不甘心。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在姐姐回来的时候，我爬上了窗台。

我想站起来。

我想，她一定能帮我。

姐姐被我骗到了，可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比之前对我更好了。

心底闪过愧疚，可也只有一点点罢了。

我很坏。

14.

鬼使神差的，我真的亲了姐姐。

她推开了我，揉了一下我的脑袋，没说话。

一股恐慌从心底蔓延，我想让姐姐更在意我一点。

姐姐没有家人了，我如果是她唯一重要的人就好了。

想看她满心满眼都是我。

我需要她。

15.

真的和姐姐在一起了。

她是我的。

她受不了我撒娇，受不了我哭，也受不了我对她的好。

我有点心虚，因为我在自己身上，看见了村子里有些人的影子。

买来的妻子不听话，有的人会像父亲一样打骂，但有的人更聪明，他们会一点点缠住她。

直到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为了爱，为了家。

原来不是讨厌姐姐，是我在恶心自己。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我不敢承认。

16.

姐姐真的好喜欢我，她也确实像我想象的那般，把我当成了她唯一重要的人。

我有点想要一直这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再是需要，是真的想和姐姐永远一起。

我喜欢姐姐。

17.

我好像越来越少地想起，自己曾经还有个喜欢的女孩子。

可她回来了。

脑海里的某一处像是突然绷断，有片刻的空白。

为什么还要回来？

只有我和姐姐已经够了。

不行，邮件要删掉，姐姐不能知道我的不堪。

她会不要我的。

18.

我惯来会演戏，唯一忠实的受众是姐姐。

她对我，从不设防。

真好骗……可是好傻。

明明都说了，谁都不要相信，怎么还是那么容易被骗到。

我说什么她都信。

余翘也相信了。

但是她蠢。

她比不上姐姐，还想一边装深情，一边装矜持。

她凭什么。

我的六年，不是她一句害怕就可以揭过去的。

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地付出代价的。

19.

姐姐睡觉也好乖。

早安。

真好，她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我想抹掉所有的曾经，包括曾经幼稚的喜欢，和我的不堪。

但是还得等等，不是现在。

姐姐，最后一次了。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20.

给姐姐买了蛋糕，想和她一起吹蜡烛。

但是不行。

她好像在难过。

还要送我出国。

我不想走。

21.

姐姐把我送进公司了。

真好，以后我就可以和她一起工作了，这样上班的时候也能见到她了。

可惜不是，她再没去过公司。

我想让姐姐知道，我也很厉害，这是她的公司，我不能有一点差错。

很久很久没见她了，好想她。

22.

姐姐还是知道了。

她要出国，不带我。

以后也不会要我了。

姐姐还是很温柔，她对我永远不会生气。

可我宁愿她生气，怎样对我都好，是我活该。

但她没有。

我难受了会报复回去，誓死也要剜掉对方一块肉，可姐姐对我太心软了，始终纵容我在她面前无法无天。

没有怨恨不甘，也不设法报复，她只是选择离开。

离我远远的。

她真的不要我了。

23.

我把公司经营得很好。

姐姐该有的钱，我一分没动，都打在了姐姐卡上。

她如果回来看看，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开心？

之前送姐姐回家的那个人，是她师父。

姐姐出国后，他揍了我一顿。

说我欺负姐姐。

我被打趴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我真的变乖了，姐姐你能不能回来。

后来他也总是抢我项目，致力于在各种场合给我使些小绊子。

丢脸没事，项目不能丢。

那都是姐姐的钱。

24.

姐姐生日那天，我去德国看姐姐了。

她的生日派对上来了很多朋友，我躲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盯着那些人凑在姐姐身边，时不时动手捏捏姐姐的脸，或者亲昵挽着她的手。

好羡慕。

我偷偷打听过了，姐姐学习很努力，也很厉害。

她还交了很多很多的朋友。

她的生活里，不再像曾经一样，只有我。

25.

我找到了一个小孩子，抱了一大束雏菊，让他帮我送一束花。

希望她，永远快乐。

也藏下了，我心底不堪的爱意。

姐姐看过来的时候，我缩了回去，不敢看她。

小孩子很快就跑回来了，拿着一大块蛋糕。

「这块蛋糕是姐姐切给你的，说谢谢你的生日祝福。」

「哥哥，那个姐姐还说，谢谢你的花，也希望你永远快乐。」

眼泪模糊着视线，我有些慌乱地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捧过了蛋糕，期盼地看着小孩。

「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小孩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从小背包里掏出了一大盒巧克力。

「漂亮姐姐还送了我一盒巧克力！说辛苦我啦！」

我翻遍了身上，掏出了所有的现金塞到他怀里。

「小孩子不能吃很多糖，哥哥和你换好不好？」

「可我一天就吃几……哥哥，你很喜欢那个姐姐吗？」

眼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似的砸落在巧克力盒子上。

「哥哥，我，我们换吧，你别哭了。」

怀里抱着巧克力，我坐在地上，捧着蛋糕哭了很久。

妈妈说得对，坏种长大了，就是个坏人。

我什么也做不好，还把姐姐弄丢了。

我不敢喜欢。

她那么好，永远温柔坦荡，永远明媚阳光。

我活在阴沟里，从来都配不上。

来源：青草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