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大爷今年八十有三了,依旧每天早晨四点钟准时起床,不是为了赶集,也不是要下地干活,只为了那一方老宅东头的小屋里,装满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王大爷今年八十有三了,依旧每天早晨四点钟准时起床,不是为了赶集,也不是要下地干活,只为了那一方老宅东头的小屋里,装满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咳咳——”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用那只发黄的打火机点燃。打火机的塑料壳上还贴着一张褪色的胶带,隐约可见几个手写的数字。
灯不敢开,村里人知道了又要说闲话。王大爷摸黑走到角落,蹲下来,伸手在地板的一块木板下摸索。木板已经翘起一角,边缘被摸得发亮。他轻车熟路地取出一个铁皮饼干盒,上面印着几个已经看不清的英文字母,还有一个红裙子女孩的图案,只剩下半边脸了。
盒子很沉。
王大爷把烟叼在嘴角,小心地打开盒子,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晨光,一张张地数着里面的票子。布票,粮票,油票,肉票……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票。
“五百二十六,五百二十七……”他数到一半,又把票子放回去,自言自语道:“反正也没少。”
这是他四十年的心血,从1957年开始,一直攒到1993年,家里有点闲钱就买票,就连结婚那年攒下来准备给媳妇买金戒指的钱,最后也换成了布票。
“攒着吧,早晚有用的。”这是老伴生前常说的话。
大门外传来脚步声,王大爷赶紧合上盒盖,把铁盒塞回地板下。
“爷爷!吃饭了没?”是他孙子小涛。
“来了来了。”王大爷慌忙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顺便把脚边的一张不小心掉出来的布票踢到了床底下。
小涛是王大爷的幺孙,今年刚大学毕业,在县城的银行找了份工作。平时住在县城,周末才回来看看爷爷。
“爷爷,今天吃的啥啊?”小涛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问道。
“白菜炖豆腐,还有咱院子里摘的辣椒炒肉。”王大爷慢悠悠地说,突然又想起什么,放下筷子,“对了,你妈说今年要翻修老房子,就是我那间东屋,说是漏雨了。”
小涛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说:“早该修了,那房子都快倒了。”
王大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那你能不能跟你妈说说,等明年再修?今年…今年我还想再住一阵子。”
“怎么了爷爷?东屋有啥宝贝啊?”小涛笑着问。
王大爷的眼睛望向窗外,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干上钉着一个鸟窝,已经空了很多年。“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住了大半辈子了。”
饭后,小涛接到银行同事的电话,说有急事要处理,他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县城。
“爷爷,我下周再来看您。冰箱里给您买了牛奶,记得喝啊。”小涛背着包站在门口说。
王大爷站在院子里,看着孙子的背影,忽然喊道:“小涛,爷爷东屋里的东西,你们翻修的时候别扔啊。”
小涛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知道了!”
一周后,王大爷去集市买菜回来,远远就看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卡车,几个工人正在往卡车上搬东西。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看见自己的女儿王芳正指挥着工人们干活。
“怎么今天就开始了?不是说好等我商量吗?”王大爷急得直跺脚。
王芳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头发烫得卷卷的,一看就是城里人的打扮。“爸,我跟你说过了,东屋漏雨,再不修就塌了。您放心,我们会按原样修的。”
“那…那我东屋里的东西呢?”
“都让工人们搬出来了,有用的留着,没用的就扔了。”
王大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啥叫有用的留着?那些…那些票呢?”
“啥票啊?”
“就是…就是那些布票、粮票……”
王芳一脸茫然:“没看见啊,您放哪了?”
王大爷转身就往自己的东屋跑去,推开门一看,屋里已经空了,地板都被撬起来了,那个角落里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票!我的票呢!”王大爷急得直转圈。
工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老人家在说什么。
这时,王芳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喂,小涛啊…什么?…你拿走了爷爷东屋的一盒子纸?…当废品卖了?…多少钱?…二十块?…行吧,爷爷这正找呢……”
挂了电话,王芳转向父亲:“爸,是不是一个铁皮盒子装的?小涛前天来收拾东西,看那盒子里全是旧纸,就当废品卖了,二十块钱。”
王大爷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那可是他攒了四十年的心血啊!他扶着墙,颤抖着说:“完了,完了……”
县城里,小涛刚下班,站在银行门口等公交车。今天是发薪水的日子,他心情不错,打算周末回老家给爷爷买些补品。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走到他面前:“请问,你是王小涛吗?”
小涛警惕地看着对方:“您是……”
“我姓张,是个收藏爱好者。听说你前几天卖了一批老票证?”那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张明远 收藏鉴定师”。
小涛回想了一下:“啊,您说那个铁盒子啊,是我爷爷的,里面都是些五六十年代的旧票,当废品卖了。”
张明远眼睛一亮:“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卖票的那家废品站?”
小涛有点莫名其妙:“就卖了二十块钱,有什么好见的?”
“那些票可能价值不菲。”张明远认真地说,“如果是完整的系列,价值可能超过八十万。”
“啥?”小涛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八十万?您没开玩笑吧?”
废品收购站是个敞篷的大院,四周堆满了各种杂物,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跳来跳去。院子中央,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在分拣一堆纸张。
“老板,前几天我卖给你一盒子票,还记得吗?”小涛急切地问道。
老板抬头看了看小涛,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卖废纸的多了去了,谁记得你啊。”
张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这位老板,我想买那些老票证,价格好商量。”
看到钱,老板的态度立刻变了:“哦,是不是前天那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五六十年代的布票粮票?”
“对对对!”小涛激动地说。
老板摸了摸下巴:“那个啊,我分类好了,准备明天送去造纸厂的。”
“还在?太好了!”小涛松了一口气。
老板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捧出一个编织袋:“喏,都在这里了,铁盒子我留着装别的了。”
张明远小心翼翼地接过袋子,蹲在地上一张张地翻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惋惜的表情:“票是真的,但可惜了,有些关键的年份缺失了,而且很多都被潮气损坏了。”
小涛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那…那值多少钱?”
张明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按照目前的市场行情,大概能值个三五万吧。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全部收下。”
三五万虽然不是八十万,但也比二十块钱强多了。小涛正要答应,突然想起爷爷焦急的样子,犹豫了:“这些是我爷爷攒了一辈子的,我得问问他的意见。”
王大爷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那只发黄的打火机,不停地按着,却没有点烟。他的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像是丢了魂一样。
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抬。
“爷爷!爷爷!”小涛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后面跟着张明远,两人手里各提着一个编织袋。
王大爷转过头,看到小涛手里的袋子,眼睛一亮:“我的票!”
小涛把袋子放在石凳上:“爷爷,您的票找回来了,这位是张先生,收藏家。”
王大爷顾不上寒暄,一把抓过袋子,把里面的票倒在石凳上,双手颤抖着翻找起来。
“六二年的全国通用布票,六三年的安徽省专用粮票,五七年的……”王大爷嘴里念叨着,一张张地翻找。
张明远走上前:“老人家,您这些票保存得很好,有些已经很稀少了,是很有收藏价值的。”
王大爷头也不抬:“不卖,这些都不卖。”
小涛看了看张明远,又看看爷爷:“爷爷,张先生说这些票能值三五万呢。”
王大爷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多少?”
“三五万。”小涛重复道。
王大爷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够,不够啊。”
小涛和张明远面面相觑。
王大爷低下头,又继续翻找起来,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布票,上面印着”1979年全国通用布票 伍市尺”,票角微微有些卷曲。
“找到了,找到了。”王大爷的声音颤抖着,眼里泛起泪光。
张明远凑上去看:“这张票很普通啊,没什么特别的。”
王大爷小心翼翼地把票翻过来,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给媳妇买红布做嫁衣,1979年9月18日。”
“这是我和你奶奶结婚那年买的布票,准备给她做嫁衣的。后来…后来钱不够了,就没买成,她一直说等以后日子好了再买。”王大爷的声音哽咽了,“可是后来票证越来越不值钱,等到不用票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小涛蹲下来,握住爷爷的手:“爷爷……”
王大爷擦了擦眼角:“这些票里,有我和你奶奶的故事,有你爸小时候的故事,也有整个村子的故事啊。”
沉默了一会儿,张明远开口道:“老人家,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您为什么说三五万不够呢?”
王大爷抬起浑浊的眼睛:“这些票,我和你奶奶攒了一辈子,是准备留给儿孙们的。你奶奶临走前还说,这些票早晚会值钱的,到时候可以给孙子买房子娶媳妇……”
小涛的眼睛湿润了:“爷爷,我已经工作了,不用您操心……”
来源:清爽溪流ikhZ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