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十岁的刘老栓，大清早把家里那本厚厚的族谱摔在桌上，冲着灶台边的老伴儿吼：“离！这婚，必须离！”

七十岁的刘老栓，大清早把家里那本厚厚的族谱摔在桌上，冲着灶台边的老伴儿吼：“离！这婚，必须离！”

整个槐树胡同炸了锅。

谁不知道她老伴王秀芝？

虽说脾气、嗓子忒大，也算是一根筋，作为当时公社的播音员，横竖要嫁给看对眼的老刘头。

伺候老刘一辈子不说，培养的子女个个有出息！

这老刘头，莫不是被狗皮膏药糊了心？

大伙儿戳他脊梁骨：“老刘啊，听句劝，莫作孽啊！”

老刘梗着脖子，像头倔驴，烟锅子磕得震天响：“甭劝！离定了！”

秀芝呢？

不哭不闹，只是整宿整宿坐在灯下，翻着本旧相册。

相册夹层里，藏着一张泛黄发脆的纸片——不是结婚证，是当年老刘写的一份“退婚申请”。

字迹深深浅浅，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暗褐色，透着一股子陈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五十年前，刘老栓被定为“成分不好”，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革委会的人拍桌子瞪眼：“想连累你老婆孩子跟你一起沉塘？划清界限！”

他拿小刀划破手指，血珠滚下来，在纸上写成颤抖的字：“王秀芝同志，因立场不同，我申请解除夫妻关系。刘老栓。”

这纸血书，他没给秀芝看，偷偷复写了一份藏在了相册夹层。

他怕，怕这沾血的刀子真伤了她。

他只想自己扛着那黑压压的罪名，让她干干净净往前走。

可秀芝呢？

不知从哪知道了风声，死活不肯“划清界限”，反倒自己跑去革委会，拍着桌子，声音比谁都大：“刘老栓是我男人！天塌下来，我顶着！”

她硬是把自己也推进了泥潭里，陪他一起熬过了那长长的、不见天日的寒冬。

这血书，在黑暗里藏了五十年，成了老刘心里一根扎得最深的刺。

他总觉着，是自己当年那点怯懦的“保护”，反倒害秀芝跌进了更深的坑里。

他欠她的，拿什么还？

如今黄土埋到脖子了，这刺越扎越疼。

他闹离婚，是糊涂了？还是觉得，撕掉这纸婚书，或许能替秀芝卸掉一点压了半辈子的担子？

秀芝颤巍巍走到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当年他俩结婚时栽下的。

老刘不敢看她的眼，只死死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

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一小簇火苗跳动起来。

那张浸透了旧日风霜和未说出口的守护的纸，在火舌温柔的舔舐下，卷曲、发黑，终于化作几片轻盈的灰烬，被风托着，晃晃悠悠，飘过老槐树沧桑的枝桠，散入了暮色四合的天空里。

秀芝看着那灰烬飞远，拍了拍手上沾的灰，那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点尘埃。

她转过身，没看呆立在原地的老刘，只对着屋里喊，声音平平常常，像喊他回家吃饭的每一个黄昏：“愣着干啥？回屋，吃饭了。”

老刘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佝偻着背，跟在那道同样不再挺直的身影后，慢慢挪回亮起灯光的屋子。

暮色四合，把两个长长的影子叠在一起。

来源：佐伊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