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冬至前的霜把茶枝压成银白的弓弦,翠云在晒茶坪捡到那枚断齿的木梳时,齿缝里还缠着几根灰白发丝。这是小强枕下藏了半年的物件,如今与春燕的桃木簪并排插在妆匣里,像两把生锈的锁。 小强走的那日,山雾浓得化不开。
第九章 茶刺无痕
冬至前的霜把茶枝压成银白的弓弦,翠云在晒茶坪捡到那枚断齿的木梳时,齿缝里还缠着几根灰白发丝。这是小强枕下藏了半年的物件,如今与春燕的桃木簪并排插在妆匣里,像两把生锈的锁。 小强走的那日,山雾浓得化不开。
翠云在灶前煨着野菌茶粥,听见他往帆布包里塞茶饼的窸窣声。二十年前丈夫坠崖时用的猎刀不见了,案板上留着半块啃剩的苦荞粑——刻意避开夹蜂蜜的那半边。当汽车引擎声碾碎晨露时,她正把脸埋进小强忘收的工装裤,领口残留的火石味混着新染的樟脑香,恰似春燕襁褓时的奶腥气。
茶商来拉最后一批货时,翠云在封箱胶带里发现张字条。"茶刺已除"四个字被雨水晕开,结尾的墨点拖得很长,像小强那夜为她挑刺时颤抖的针尖。她突然掀翻整箱茶饼,在满地狼藉中扒出个蓝布包——里面裹着缺角的茶花铜钱,还有缕用红绳缠着的黑发。 大雪封山那夜,老茶树枝压垮了西厢房。翠云抢出春燕的嫁衣时,火盆里飘来烧焦的信纸味。
小强睡过的草席下露出半页日记,春燕稚嫩的笔迹写着:"阿妈总对着铜钱发呆,那上面刻的好像不是阿爸的名字。"窗棂上的冰花正在月光下舒展,形状恰似小强肩头那块烫伤的疤痕。 正月里采茶人送来个褪色的快递盒。翠云拆开三层油纸包,里面是个未完工的茶枕。填充的野菊花里混着灰白发丝,素白枕套上用茜草汁绣着歪斜的并蒂莲——正是小强离家前夜,她手把手教过的针法。当晚炒茶时铁锅突然炸裂,飞溅的陶片在她左眼下方划出新月形伤口,与锁骨旧疤正好配成一对。
惊蛰日,扶贫干部带着修路队闯进茶山。翠云抱着母茶树残桩嘶吼时,金丝眼镜青年突然亮出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小强生母穿着大红嫁衣,颈间翡翠镯子与她腕上的烙印严丝合合。推土机轰鸣声中,她摸到树根处新发的茶芽,嫩叶背面绒毛的触感,与小强最后那夜颤抖的指尖别无二致。
谷雨时节,山外传来茶厂爆炸的消息。翠云连夜翻出小强留下的火石,在祖坟前烧了那件染血的孝衣。飘散的灰烬中突然滚出颗铜纽扣,正是春燕离家时工装外套上缺失的那粒。晨露未晞时,她在晾茶架后发现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未寄出的信,邮戳日期正好对应每个节气。 大暑天,翠云在溪边洗衣时昏厥。醒来发现枕边放着新采的野茶花,花蕊里嵌着半枚带血渍的茶花铜钱。窗外晾晒的藏青布裙随风摆动,腰间不知被谁用茜草汁补上了并蒂莲的残缺花瓣。 寒露那日,百年母茶树突然开花。
翠云站在如雪的花雨里,听见山道传来熟悉的咳嗽声。茶刺从她紧握的掌心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满地白瓣上点出串朱砂般的脚印,蜿蜒着通向雾霭深处。
来源:奇异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