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特有的湿润气息,院墙外的小麦已经渐渐泛黄,村庄正沉浸在清晨的宁静中。几只麻雀在梨树枝头跳来跳去,一点也不担心这棵树的命运。
老李起了个大早,一手提着锯子,一手提着斧头,站在院子里那棵三年没结过果的梨树前犹豫不决。
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特有的湿润气息,院墙外的小麦已经渐渐泛黄,村庄正沉浸在清晨的宁静中。几只麻雀在梨树枝头跳来跳去,一点也不担心这棵树的命运。
“砍了吧。”老李嘀咕着,“种了五年,开花三年,结果没一个,占地方。”
他已经七十三岁,额头上的皱纹像田垄一样深刻。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肩膀微微佝偻,岁月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身后的砖房外墙已经掉了漆,门框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边角已经卷起。院子角落堆着几个破旧的塑料桶,上面积了一层薄灰。
“还犹豫啥呢,反正也结不了果。种棵柿子树得了,好养活。”
他抬头看了看树冠,枝丫倒是长势喜人,枝头繁茂,但就是不见一个梨的影子。老李叹了口气,举起斧头准备下手。
“诶,老李,你这是干啥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老李回头一看,是村支书王建国。王支书五十出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衫,裤子是中老年人喜欢的那种宽松款式。他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两个油条,油渍已经渗透了白色的塑料袋。
“啊,王支书。”老李放下斧头,“我这不,准备把这棵没用的梨树砍了。种了五年了,就没见过一个梨,浪费水,占地方。”
王支书闻言快步走进院子,皱着眉头打量着那棵梨树,他的后脑勺有一小撮白发,在黑发中格外显眼。
“老李啊,你这梨树可不能砍。”王支书严肃地说。
“为啥?结不了果,又占地,留着有啥用?”
王支书的表情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老李,你可能不知道,这棵梨树值五十万!”
老李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手里的斧头差点掉在地上:“啥?五十万?王支书,你莫开玩笑。一棵不结果的梨树,能值五毛钱?”
王支书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前天去市里开会,正好碰见农业局的专家组,他们正在寻找一种古老品种的梨树,叫’玉露香’。据说这种梨树长得慢,要七八年才开始结果,但一旦结果,每个梨都能卖到三五百块钱。我看你这棵梨树的叶子形状和他们描述的特别像。”
老李半信半疑,放下工具,仔细打量起梨树来。这时,王支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
“喂,我在老李家呢…不是,我还没去看…行行行,马上去。”他挂了电话,对老李说:“我得先走了,下午农业局的专家要来咱们村考察,到时候让他们来看看这棵树。”
说完,王支书匆匆离开,留下老李一人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棵普普通通的梨树发呆。
梨树旁边放着半袋化肥,袋子已经被老鼠啃了个洞,白色的颗粒撒了一地。老李的小孙子小虎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掉了按键的遥控器,正假装那是手机。
“爷爷,你不是要砍树吗?”小虎好奇地问,他穿着印有奥特曼图案的T恤,但图案已经洗得模糊不清。
“先不砍了。”老李摸了摸小虎的头,“王支书说咱们这棵树可能值钱呢。”
“真的吗?那我们是不是要发财了?”小虎兴奋地跳起来。
“别瞎说。”老李微微笑了,“就算真值钱,也轮不到我们发财。”
小虎撇撇嘴,很快又被窗外经过的小狗吸引了注意力,丢下遥控器跑出了院子。老李的儿媳妇杨丽从厨房里出来,擦着手上的水。
“爸,听说王支书来了?”
“嗯,他说这棵梨树可能值五十万。”老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他可能是哄我呢。”
杨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五十万?王支书是不是喝多了?不过…”她迟疑了一下,“如果真值钱,那可就好了。小强下学期要上高中了,学费又要涨。”
提到孙子小强,老李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看了看墙上已经褪色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强还是小学生,现在已经比他还高了。
“先别想那么多,等专家来看看再说。”老李说。
中午时分,村里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电流声之后是村主任磕磕绊绊的播报:“通知…通知…今天下午有市里的专家来我们村考察梨树种植情况,请各位村民做好接待准备…”
老李正在院子里纳凉,听到广播后心里一动。看来王支书说的是真的,真有专家要来。他起身回屋换上了一件深色的半袖衬衫,是去年儿子从城里买来的,只在过年时穿过一次。
下午三点左右,村里变得热闹起来。一辆挂着市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村口,后面跟着两辆面包车。老李站在自家门口往外张望,看到王支书和村委会的几个人迎了上去。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正式的人,其中一位白发老者格外引人注目,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手里拿着个笔记本。
村里的几条狗兴奋地跟在车后面叫着,路边几个打牌的村民也停下来观望。不一会儿,王支书领着那群人向老李家走来。老李紧张地搓了搓手,迎了上去。
“这位就是李大爷,”王支书介绍道,“那棵梨树就是他家的。”
白发老者上前与老李握手:“李大爷你好,我是省农科院的张教授,听说你家有棵特别的梨树?”
老李拘谨地点点头:“树倒是有一棵,不过从没结过果,我今天早上还差点把它砍了。”
“差点砍了?”张教授露出惊讶的表情,“那可就可惜了。我们先去看看吧。”
一行人跟着老李走进院子,张教授一看到那棵梨树,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仔细查看树叶、树皮,甚至用小刀取了一小片树皮和叶子装进了塑料袋里。
“这棵树多大了?”张教授问。
“五年了吧,我刚退休那会儿种的。”老李回答。
张教授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其他几位专家也在树周围忙碌着,拍照、取样、测量。
这时,村里的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有人好奇地问:“这棵树真值五十万?”
张教授抬起头,微微一笑:“价值不能这样简单计算。如果这真是我们寻找的’玉露香’品种,那它的研究价值和生态价值确实非常高。”
老李听得云里雾里,只是不停地点头。张教授和其他专家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对老李说:“李大爷,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测确认这棵树的品种。如果真是’玉露香’,农科院愿意提供技术支持,帮助你培育和管理,未来可能会有很好的收益。”
老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那真是太好了。”
人群散去后,院子又恢复了平静。晚饭时,一家人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件意外之喜。
“要是真值五十万,咱们是不是可以在镇上买套房子了?”杨丽憧憬地说。
“妈,我明年想去县城重点高中,学费比较贵…”小强小心翼翼地提出。
老李的儿子老实巴交的李刚放下筷子:“别想那么多,专家又没说一定是那种贵梨树。”
老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饭。饭后,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望着那棵梨树发呆。月光下,梨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是一个沉思的老人。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开了老李家有棵值五十万的梨树的消息。路过的村民都要往院子里张望一眼,议论纷纷。
“看着就是普通梨树啊,能值那么多钱?”
“听说是什么古老品种,种子都快绝种了。”
“老李运气真好,种棵树都能种出宝贝来。”
老李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中午时分,隔壁的张婶过来借酱油,顺便打听消息。
“老李,听说你那梨树真值五十万啊?”
老李摇摇头:“专家没这么说,他们说还得检测。”
张婶笑着说:“你这运气可真好。我家那老头子种了一院子果树,就没一棵值钱的。对了,你这树得看好了,可别让人偷走了。”
老李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送走张婶后,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越来越不安。
傍晚,李刚下班回来,看到父亲正在梨树旁架设一个简易的围栏。
“爸,你这是干啥呢?”
“防贼。”老李简单地回答。
李刚哭笑不得:“谁会偷一棵树啊?再说了,这梨树值不值钱还不一定呢。”
老李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宁可信其有。再说了,我种了五年的树,不管值不值钱,我都得看好它。”
三天后,张教授带着检测结果回来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坐着一辆普通的出租车。
“李大爷,”张教授笑着说,“经过我们的DNA检测,确认了这确实是’玉露香’品种的梨树,是非常珍贵的农业遗传资源。”
老李的脸上露出喜色:“真的是那种贵梨树?”
张教授点点头:“是的。这种梨树在我国北方地区已经近乎绝迹,我们一直在寻找它的踪迹。不知道李大爷是从哪里得到的树苗?”
老李挠了挠头:“说来也巧,是五年前我去赶集,一个老头摆摊卖树苗,说是什么珍贵品种的梨树,当时我也没在意,就当普通梨树买了。他说这梨树结果慢,但果子特别甜。”
张教授眼睛一亮:“还记得那个老人的样子或者名字吗?”
老李摇摇头:“记不清了,就是个普通老头,穿着打扮和咱们村的差不多。”
“理解。”张教授有些遗憾,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李大爷,农科院想与你合作,保护和繁育这个品种。我们会提供技术支持和一定的补贴,如果你同意的话。”
老李点点头:“那当然好。”
“对了,关于价值的问题,”张教授犹豫了一下,“村支书说的五十万可能有些夸张。但从长远来看,如果培育成功,这种梨树确实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
老李笑了:“我也没指望真值五十万。能保住这棵树,还能有些收益,就很好了。”
签订了合作协议后,张教授离开了。当天晚上,王支书亲自来到老李家,脸上带着些许尴尬。
“老李,我那天说的五十万,其实是有点…”
“我明白,”老李笑着打断他,“你不这么说,我可能已经把树砍了。”
王支书松了口气,然后神秘地凑近:“其实啊,这次是个机会。县里正在推广特色农业,张教授已经向上面汇报了咱们村的情况。上面有意思把咱们村打造成梨树种植示范基地,扶持资金都准备好了。”
老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么积极要保住这棵树。”
王支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为了村集体发展嘛。对了,农科院那边会派技术员来指导你管理这棵树,还会从它身上取枝条嫁接,繁育更多的树苗。你看,这不也是好事吗?”
老李抿了口茶,看着院子里那棵普通的梨树,觉得它似乎比以前更精神了。
一年后的春天,老李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那棵梨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像是披上了一层雪。农科院的技术员们围着它忙碌,小心翼翼地做着人工授粉。
村里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型的梨树种植基地,第一批从老李家梨树上取材嫁接的树苗已经成活。村民们开始对这个项目充满期待,不少人自愿加入了合作社。
李刚辞去了镇上的工作,回村专门负责梨树基地的管理工作。小强如愿进入了县重点高中,周末回来还会帮着整理梨树资料。就连杨丽也学会了嫁接技术,成了村里的技术骨干。
傍晚,老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那棵开满花的梨树出神。墙角的老式收音机播放着过时的歌曲,电池已经不太足了,声音断断续续的。
他想起了那个险些被砍掉的早晨,想起了王支书说的”这棵树值五十万”,忍不住笑了。树到底值不值五十万,他已经不太在乎了。重要的是,这棵树给他和家人带来了新的希望和可能性。
老李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像是在抚摸一个老朋友。树上的一朵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放在掌心里。
“明年,你可得多结些梨啊。”老李轻声对树说。
梨树没有回答,只是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枝叶,仿佛在点头答应。院墙外,夕阳将村庄染成金色,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大人们的谈话声。生活,就像这棵梨树一样,需要耐心等待,才能看到结果。
角落里,老李曾经打算用来砍树的斧头和锯子已经生了锈,被遗忘在那里。它们见证了一个普通老人和一棵普通梨树的不普通故事,一个关于耐心、机遇和希望的故事。
而这,或许就是最值钱的部分。
来源:一颗柠檬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