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展记丨在潍县为政七载，郑板桥留下多少“宝藏”？

摘要：今年4月，潍坊市博物馆“竹影兰风——郑板桥特展”悄然拉开帷幕。没有搞开展仪式，没有科技感满满的展陈技术，只有与主题相关的文物。内容说话，无需喧哗，自有千钧之力。这呼应了郑板桥一生清廉简朴的品格，也是潍坊人对老县令的知音般回应。隔着三百年的幽幽光阴，观其字画，我

今年4月，潍坊市博物馆“竹影兰风——郑板桥特展”悄然拉开帷幕。没有搞开展仪式，没有科技感满满的展陈技术，只有与主题相关的文物。内容说话，无需喧哗，自有千钧之力。这呼应了郑板桥一生清廉简朴的品格，也是潍坊人对老县令的知音般回应。隔着三百年的幽幽光阴，观其字画，我们仍可品其心，见其人。

七载春风在潍县

郑板桥，名郑燮，江苏兴化人。作为清代“扬州八怪”的代表，他艺术风格独树一帜，人生经历也另类，当得起一个“怪”字。

他出身贫寒，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可科举之路却走了20多年。“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的传奇背后，是无尽的辛酸。44岁那年，郑板桥好不容易高中进士，又候官6年，50岁时才终于步入仕途。

深刻的基层体验、持久的生活磨难，造就了他鲜明的惜贫爱民情怀。在范县、潍县任知县的12年里，他清正廉洁、勤勤恳恳，被百姓亲切地称为“郑青天”。

乾隆十八年（1753年），61岁那年，郑板桥为民请命，得罪了上司，自己索性辞官而去。后来，他以卖画为生，往来于扬州、兴化之间，诗酒唱和，安贫乐道，成就艺术高峰。

板桥之作，吉光片羽，散落各方。能凭一己之力，办起郑板桥特展的，除了潍坊市博物馆，国内还真没几家。这是因为，郑板桥在潍县，也就是今山东潍坊任职7年之久。郑板桥自称“七载春风在潍县”，那段时光令他终身难忘。在当地，他留下了大量“宝藏”。

最著名的是一首诗。乾隆十一年（1746年），郑板桥调任潍县知县。潍县原本是繁华大邑，但因连年灾荒，此时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郑板桥多次向上级官府请求开仓赈灾未果。最后，他冒着丢官和杀头危险，毅然放粮赈济，救下众多性命。

那是一个不寐的夜晚，县衙书斋内，郑板桥眉头紧锁。窗外，冷雨凄风，几杆疏竹在细碎作响，像是百姓在痛苦呻吟。他心绪难宁，提笔展纸写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首《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如今成为政德教育名作。

关于他更多的为政细节，则在民间的口口相传中。

郑板桥在潍县，有五载旱灾、水灾、蝗灾不断，救灾成了主业。他与百姓同甘共苦，走遍了潍县120多个村庄，小本子记了30多本。谁家孩子该上学了，谁家老人没人照顾，谁家地该种什么庄稼，小本子上都写着。离任时，他把这些本子留给继任县令，说：“这些都是潍县的实情，你照着做，百姓会念你的好。”

提笔写下“准给粥”字条，让灾民进粥厂领粥；摆下一口“朝天锅”，在大集上接济百姓；巧解穷人家“缺一（衣）少十（食）”对联，安排年关扶贫；赴潍北禹王台，勘察现场，防海水倒浸……多少民间记忆，讲述着郑板桥的赤诚情怀。

枝叶关情，投桃报李。郑板桥离开潍县时，囊橐萧然，仅有图书数卷。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画像祭祀，甚至为其建立生祠。

从没有哪个县令，与这方土地的命运联系得如此密切。

潍州原是小苏州

郑板桥留下的不只是故事。“竹影兰风——郑板桥特展”展出的文物有100余件，大多是潍坊市博物馆的藏品。虽是书画为主的展览，展陈主线却是呈现郑板桥廉政为民的民本思想。换言之，并非就艺术论艺术，而是借艺术作品论人。

特展第一部分，通过郑板桥书画、判牍、家书、诗词等，以枝叶关情、断案惜弱、文关民瘼三个单元，来展现其民本情怀。第二部分，展示他在潍县任上救民水火、惜才扬文的政绩。

代表文物首推郑板桥《修城记》手迹。

当年，为了解决百姓温饱，郑板桥采用以工代赈方式，组织百姓修筑城墙、疏浚河道，靠劳动换取生计。《修城记》就是他撰写的“动员令”。

《修城记》为纸本，全文计225字，分为四幅，每幅纵49厘米，宽23厘米。末幅款署“乾隆戊辰九秋郑燮题”，下钤“郑燮之印”“都官”印记。文中，郑板桥论述了天无常规、事无常理，要未雨绸缪的道理，进而论述修城墙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他带头行动，宣布“修城工六十尺，计钱三百六十千”，这相当于他半年的薪水。文中还明确，自己主持修城“一钱一物概不经手”，也不图留名，确保工程廉洁。作品文辞简练恳切，书法飘逸洒脱。原件和拓石，都藏于潍坊市博物馆。

后来随着年景转好，施政清明，潍县城日渐商贾繁盛，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看到变化，郑板桥欣慰地写下一首诗：“三更灯火不曾收，玉脍金齑满市楼。云外清歌花外笛，潍州原是小苏州。”

此次展出的《“春风十里”七言诗轴》，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其诗曰：“春风十里送啼莺，山色江光翠满城。曲岸红薇明涧水，矮窗白纸出书声。衙斋种豆官无事，刀笔题诗吏有名。昨夜村灯鱼藕市，青帘醇酒见人情。”字里行间，写满了他对潍县的喜爱。

从艺术角度看，该作品使用行书，行书中隶意浓厚，加以楷草，并以画法入笔，使得整幅作品骨力劲拔，具有快刀利剑的气势和傲岸倔强的风貌，是一件佳作。

风骨独绝今古

特展第三、四部分，展示的是郑板桥的艺术成就。一方面，展出了郑板桥独特的书法，及兰竹石绘画。另一方面，通过高凤翰、边寿民、李鱓、黄慎、金农等五位书画家的作品，展示“扬州八怪”追求个性解放、抒发心胸志向、表达真情实感的艺术创作思想。

作为艺术家，郑板桥的诗、书、画俱佳，人称“三绝”。他的诗文，直抒血性，鞭挞丑恶。他的书法，自称“六分半书”，独具一格。他的绘画，多绘兰竹石。画兰，秀叶疏花，极具姿致；画竹，潇洒劲秀，形神俱足；画石，峭拔瘦硬，昂然向上。再配以点睛之题跋，富有哲理，冠绝一时。所以，有“郑竹”“郑兰”之誉。

此次展出的《峤壁兰图》，正是郑板桥“三绝”的代表作。《峤壁兰图》，也是他存世兰草题材作品中尺幅最大的画作，达到了纵161厘米、横137厘米的规模。1948年，清代金石学家陈介祺的后人陈秉忱回到家乡，号召乡绅为刚解放的潍县捐献文物，《峤壁兰图》由此入藏当地文博机构。

作品纸本墨色，布局开阔严整、简洁清新。左上方，峻峭的山壁万箭垂兰；右下方，两丛兰花浮映于草石之中，与上侧峭壁俯仰呼应；右上方，“六分半书”的题跋，如浪里插蒿，更见奇崛。画面左高右低，全幅整体呈三开之势，中间大量留白。

古人作兰、竹、石图，多取全景。而郑板桥作此图，单取左上一角，独辟蹊径。只看一角，好似一幅习作小品，但纵观全局，又能把三者结合为一，足见他的艺术功力。

郑板桥的作品，从来都不是单纯描写风光。这个平生最爱画竹兰的文人，骨子里铭刻着君子之风。《峤壁兰图》的题跋写道：“峤壁兰垂万箭多，山根碧蕊亦婀娜。天公雨露无私意，分别高低世为何？”可见，郑板桥是借山上和山脚的兰花被人定以高下之分，来抨击人世间的不平。这一下子，作品格调又提升不少。

同时展出的“难得糊涂”碑刻拓本，也堪称经典，家喻户晓。

相传，“难得糊涂”最初是郑板桥在莱州云峰山写的。郑板桥工作之余，一天专程至此观郑文公碑。流连忘返至天黑，借宿于山间茅屋。屋主人是位老翁，自称“糊涂老人”，言谈不俗。他收藏有一块方桌般大小的砚台，石质细腻，刻工精良。应老人所请，郑板桥题下“难得糊涂”四字，刻于砚背。后来，郑板桥又多次应朋友之邀，书写同题作品。因此，存世的“难得糊涂”版本不止一种。

潍坊市博物馆珍藏的这件“难得糊涂”碑刻拓本，碑芯尺寸为纵43.5厘米，横101厘米。“难得糊涂”四字用“六分半书”书写，变化多端，偃仰欹斜，疏密相间。下方还有一段小字题跋，写的是：“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落款写有：“乾隆辛未秋九月十有九日，板桥。”后钤白文“郑夑之印”、朱文“七品官耳”印章二方，右上角有“橄榄轩”白文引首章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