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赤着上身,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在后腰窝聚成一小汪,再被裤腰勒住,又黏又痒。
头顶的太阳像个不讲道理的火盆,要把人烤化。
我赤着上身,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在后腰窝聚成一小汪,再被裤腰勒住,又黏又痒。
手里这块砖头,烫得像刚从灶里扒出来的山芋。
“嘿,新来的,磨蹭什么呢!那一摞今天不搬完,没饭吃!”
工头老李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沙尘味儿,隔着半个工地都能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我没回头,只是把砖头往推车里码得更稳了些,心里默念:最后二十块。
这是我“体验生活”的第三十天。
老爹,也就是我们家那个名义上的董事长,一个月前,把我从英国的毕业典礼上直接拎回来,二话不说,丢进了自家集团旗下的这个楼盘工地。
美其名曰:“你读了那么多书,都是飘在天上的,我得让你闻闻地上的土是什么味儿。”
他还说:“什么时候,你搬砖能搬出花来,什么时候再回公司。”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搬。
一开始浑身都疼,手上磨出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现在已经是一层厚茧。
说实话,除了累,感觉……还行。
至少比在公司会议室里听那帮老油条扯皮,看PPT上那些虚头巴脑的数据来得真实。
每一块砖的重量,每一滴汗的咸味,都实实在在。
我正把最后一车砖推向搅拌机那边,耳边传来一阵格格不入的嬉笑声。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大学霸林辰吗?”
这个声音,阴阳怪气,化成灰我都认得。
赵峰。
我大学同班同学,一个靠着家里捐了栋楼才挤进我们学校的富二代。
当然,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只是个成绩好点的普通人。
我停下推车,眯着眼,看着不远处一行人。
赵峰穿着一身潮牌,脚上那双限量款球鞋,比我这一身加起来都贵。他身边围着几个男女,众星捧月似的。
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个我最不想在这里看到的人。
苏晴。
我的女朋友。
她今天穿了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站在这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像一朵不小心落进煤堆里的栀子花。
她的表情有些尴尬,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
赵峰夸张地捂着鼻子,好像这里的空气有毒:“哎呀呀,林辰,你这是勤工俭学?不对啊,都毕业了,怎么还干这个?找不到工作也不能自甘堕落啊。”
他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的跟班立刻附和:“峰哥,你不知道,这种人就是眼高手低,办公室坐不了,只能来工地卖力气,一天能挣二百块不?”
几个人哄堂大笑,笑声尖锐,像玻璃划过铁皮。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苏晴。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歉意?
“林辰,我……”她想说什么,却被赵峰打断了。
赵峰一把揽过苏晴的肩膀,动作亲昵得刺眼:“晴晴,你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你看他那样子,浑身臭汗,跟个泥猴似的。当初真是眼瞎心盲,才会看上他。”
“眼瞎心盲”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我心里。
我跟苏晴在一起三年,从大二到毕业。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跟家境、跟工作,都没有关系。
原来只是我以为。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混凝土和汗水的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紧。
“赵峰,把你的手拿开。”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捏着推车把手的手指,骨节已经发白。
赵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哟,还敢跟我横?你拿什么横?拿你这一车砖头吗?”
他走过来,抬脚踢了踢我的推车,满脸鄙夷:“林辰,我劝你认清现实。你和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晴晴跟着我,才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懂吗?富贵太太的生活。”
“你这种搬砖的,给不了她未来。”
我看着他那张狂的脸,突然就笑了。
不是气笑的,是真的觉得好笑。
就像一个在井底的青蛙,在嘲笑天上的鹰飞得不够高。
“我给不了她未来?”我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赵峰,你除了会‘薅你爹的羊毛’,还会干什么?”
赵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错了?”我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汗味和尘土味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你开的车,你穿的衣服,你请客吃饭的钱,哪一分是你自己挣的?”
“你不过就是个‘吃现成’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未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工地上嘈杂的机器声好像瞬间都安静了。
周围几个正在干活的工友大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这边看来。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朴素的、对劳动者的认同。
赵峰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指着我骂:“你……你一个穷光蛋,神气什么!老子有钱,就是比你牛逼!苏晴,你告诉他,你选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晴身上。
她脸色苍白,嘴唇翕动着,看看我,又看看赵峰,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我知道,她在动摇。
或者说,她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此刻被摆在台面上,显得格外残忍。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酸楚,也慢慢冷了下去。
算了。
真的算了。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懂。
我转过身,准备推着我的车离开。
这种无谓的争吵,就像工地的扬尘,迷眼又呛人,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我的推车旁。
这双鞋,和这里的环境,比苏晴的白色连衣裙还要违和。
我顺着皮鞋往上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怒自威的脸。
我爸。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司的副总和项目经理。
其中一个项目经理,正是刚刚还冲我吆五喝六的工头老李。
此刻,老李正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额头上全是冷汗。
整个工地,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爸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东西很复杂,有心疼,有考验,还有一丝……满意?
然后,他看向一脸懵逼的赵峰。
“你是……赵董事长的儿子?”我爸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峰显然没反应过来,但他认识我爸。或者说,在这个圈子里,不认识我爸的人不多。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林……林董,您怎么在这儿?”
他脸上的嚣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谄媚和敬畏。
我爸没理他,而是转向他身后的一个副总,问道:“赵家的那个‘城市之光’项目,是不是想让我们做总包?”
那个副总连忙点头:“是的董事长,他们已经联系我们好几次了,报价压得很低,我们还在考虑。”
我爸“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告诉他们,我们不接。”
“另外,通知法务部,查一下我们和赵氏企业所有正在合作的项目,评估一下,单方面终止合作,我们需要付出多少违约金。”
“董事长,这……”副总愣住了。
“算出来,我私人掏。”我爸的声音斩钉截铁。
赵峰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董,林董,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急得快哭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我爸终于正眼看他了,指了指我,对我说道:“你来告诉他,有没有误会。”
我看着赵峰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突然觉得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只觉得索然无味。
我摇了摇头,对我爸说:“爸,算了。”
然后,我看向赵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用你的逻辑来打败你。因为那样,会让我变得和你一样。”
说完,我推起我的车,绕过他们,走向搅拌机。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把最后一车砖卸完,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工头老李,不,现在应该叫李经理了,他小跑着过来,递给我一瓶冰镇矿泉水,脸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讨好的笑容。
“林……林少,您辛苦了,您看这……这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摆摆手,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半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总算把那股火气压下去了一些。
“李经理,没事,我就是个搬砖的。”我说道。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爸走了过来,那几个高管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身边的秘书,然后,竟然学着我的样子,也拿起了一块砖。
他掂了掂,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重。”他说。
我没说话。
“这一个月,有什么感想?”他问我。
我想了想,说:“感想就是,每一分钱,都不好挣。”
他又问:“那你觉得,是搬砖累,还是当总裁累?”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我爸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在这里,流的只是汗。坐在那个位置上,流的是血,是脑浆。”
他顿了顿,把手里的砖轻轻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
“明天,别来了。”
我心里一紧,以为他觉得我考验没通过。
“回公司,接我的班。”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爸,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让你接任集团总裁。”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这个工地,就是你的毕业实习。你合格了。”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就像一部最狗血的电视剧,剧情转折得让人猝不及-防。
我看到不远处,赵峰已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而苏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望夫石。
只是她望的,到底是以前那个搬砖的林辰,还是现在这个即将成为总裁的林辰呢?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很重。
“走吧,儿子。带你去看看,你的战场。”
我跟着他,走出了这个我待了一个月的工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高耸的塔吊,那些未完工的楼房,在暮色中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
而我,刚刚从巨兽的脚下,被带往了它的头顶。
坐进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时,我还有点恍惚。
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和我身上未干的汗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往车门边缩了缩,怕把我爸那昂贵的真皮座椅弄脏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局促,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块冰毛巾递给我。
“擦擦吧,看你那点出息。”
语气里带着嫌弃,但我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和身上擦着。冰凉的触感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爸,你这是……认真的?”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他目视前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派沉稳。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公司那些业务,我只在年报上看过。那些副总,个个都是人精,我怎么管他们?”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感觉,比让我一个人搬完一卡车的砖还让人恐慌。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你什么都不会,可以学。业务不熟,可以看。但有一样东西,如果你没有,就永远学不会。”
“是什么?”
“是良心。”
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车里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
“你今天,在那种情况下,没有选择用我的权势去报复那个小子,而是跟他说,你不想变得和他一样。”
“这说明,你这一个月的砖,没白搬。”
“你懂得了尊重最底层的劳动者,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这就够了。”
“管理公司的能力和手段,我可以教你,那帮老家伙们也可以逼着你学会。但良心,没人能教你。”
我沉默了。
我从没想过,我爸会因为这个,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纯粹的商人,信奉的是利益至上,成王败寇。
原来,在他那坚硬如铁的外壳下,也藏着一份最朴素的价值观。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象从荒凉的工地,逐渐变成了繁华的城市夜景。
霓虹灯闪烁,像无数流动的欲望。
“那……赵峰家……”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商场上的事,按商场上的规矩办。他家那个项目,本来就有问题,我们不接是正常的商业决策。至于其他的合作,法务会评估风险,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淡淡地解释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只是让他和他爹知道,做人,得有起码的尊重。尤其是对那些为他们盖起万丈高楼的人。”
我点点头,心里对父亲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他不是在为我出气,他是在维护一种秩序,一种他认为正确的秩序。
车子开到家门口的别墅。
我妈正焦急地在门口等着。
看到我从车上下来,她眼圈一下就红了,冲过来拉住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我的儿啊,你怎么黑成这样了?瘦了,也糙了!你看这手,都成什么样了!”
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爸在一旁沉着脸:“哭什么哭!男人身上有点伤疤,是勋章!像个娘们一样,像话吗?”
我妈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儿子我心疼!”
我笑着抱了抱她:“妈,我没事,壮着呢。你看,还有腹肌了。”
我掀起脏兮兮的T恤,露出了一个月苦练的成果。
这一个月,我妈没少偷偷给我送好吃的,都被我爸拦回去了。我知道她担心坏了。
“快,阿姨炖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给你好好补补。”
她拉着我往里走,完全把我爸当成了空气。
我爸跟在后面,看着我们的背影,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那一晚,我洗了个有生以来最舒服的热水澡,感觉把身上一整个月的泥都搓了下来。
换上干净柔软的家居服,坐在熟悉的餐桌前,喝着妈妈炖的汤,我才终于有了一点“回家了”的真实感。
饭桌上,我爸正式宣布了对我的任命。
我妈先是震惊,然后是担忧。
“老林,这是不是太快了?辰辰才刚毕业,他能行吗?公司里那些人,哪个不是老狐狸?”
“不行也得行。”我爸斩钉截铁,“我还能再替他扛十年,二十年。但这江山,迟早是他的。早点上战场,早点学会开枪。”
“他要是栽了跟头怎么办?”
“栽了就自己爬起来!我当年创业的时候,比他现在难一百倍,不也过来了?我们林家的男人,不能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的人生,将彻底不同。
那一夜,我失眠了。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我眼前浮现的,却还是工地上那些粗糙的脸。
我想起教我怎么码砖更省力的王叔,他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家乡小调。
我想起那个只有十八岁的小伙子,他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晚上回宿舍,用我淘汰下来的旧手机,跟他女朋友视频。
我想起工头老李,他虽然嗓门大,但每次发高温补贴,他都第一个冲在前面,生怕公司克扣了工友们的钱。
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他们用汗水,一砖一瓦地,构建着这个城市的繁华。
而我,明天就要坐进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办公室里。
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我被我爸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换上这身衣服。”他扔给我一套崭新的西装。
“爸,是不是太正式了?”我看着那身笔挺的行头,有点不习惯。
“从今天起,你代表的就不是你自己,是整个集团的形象。”
我笨手笨脚地打着领带,弄了好几次都歪歪扭扭。
最后还是我爸过来,替我整理好。
他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神有些恍惚。
“当年我第一次穿西装,也是你爷爷亲手给我打的领带。”他轻声说。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他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永远不会老的山。
他也需要有人来接替他,扛起这份重担。
坐上车,我深吸一口气。
“爸,我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车子驶入CBD的地下车库,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明亮、安静、奢华。
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墙上挂着我看不懂的现代艺术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
这和我昨天待的工地,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我爸的秘书,一个叫Cathy的干练女性,早就在电梯口等着了。
“董事长,林总,早上好。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各位董事和高管都到了。”
她对我微微一笑,那个称呼“林总”,让我很不自在。
我爸嗯了一声,带头走向会议室。
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里面长长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都是在公司财经频道上才能见到的面孔。
我跟着我爸走进去,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不屑,也有隐藏得很深的敌意。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狼群的羊。
我爸走到主位上坐下,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林辰,坐。”
我硬着-头皮坐下,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宣布一件事。”我爸的声音不大,但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从今天起,我辞去集团总裁一职,由我的儿子,林辰,接任。”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虽然很多人可能已经听到了风声,但从我爸嘴里亲口说出来,震撼力还是不一样。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人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他是公司的元老,主管财务的张副总。
“董事长,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林总……太年轻了,恐怕难以服众啊。”
他的话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我不行。
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董事长,总裁的位置至关重要,关系到集团的未来,不能儿戏啊。”
“林少虽然优秀,但毫无管理经验,直接上来,风险太大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手心里的汗都能拧出水来。
我爸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会议室又安静下来。
“我知道大家的顾虑。”他缓缓开口,“所以,我不是让他来当皇帝的,我是让他来当学生的。”
他看向我,目光严厉。
“林辰,从今天起,你每天的工作,就是跟着在座的每一位前辈学习。张总教你财务,李总教你市场,王总教你项目管理……”
他点了一圈名。
“什么时候,你们觉得他合格了,可以独立处理业务了,再来告诉我。”
“在此之前,所有重大决策,依然由我来拍板。但他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票否决权?
这意味着,虽然我不参与决策,但我可以推翻任何一项他们做出的决策。
这权力,比直接当总裁还要大。
“董事长,这……”张副总又想说什么。
我爸打断了他:“我意已决。你们要做的,不是质疑他,而是帮助他,培养他。因为,你们现在培养的,是你们未来的老板。”
最后一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我爸看向我,用眼神示意我说话。
我站起身,对着会议桌旁的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伯伯,我是林辰,是个新人。以前,我只知道埋头读书,对公司的业务一窍不通。从今天起,我要从零开始,向大家学习。”
“我爸给了我一票否-决权,但我知道,这个权力,不是用来彰显我自己的,而是用来提醒我,我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我向大家保证,在我没有能力做出正确判断之前,我不会滥用这个权力。我只会多看,多听,多学。”
“希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拜托大家了。”
说完,我又鞠了一躬。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因为我知道,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面前,任何的傲气和浮夸,都只会让我变成一个笑话。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真诚。
会议室里依然很安静。
我能感觉到,那些审视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
或许,他们没想到,董事长的儿子,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过了好一会儿,张副总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既然董事长这么决定了,我们自然会尽力辅佐。林总,以后有什么财务上的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一表态,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市场部这边,随时欢迎林总来指导工作。”
“项目上的事,我下午就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您。”
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嘴上说着欢迎,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想让他们真正接受我,我必须拿出真本事。
这场走马上任的会议,就在这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散会后,我爸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间象征着集团最高权力的办公室,宽敞得像个小广场,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CBD。
我以前只在过年的时候,来这里给他送过饺子。
“感觉怎么样?”他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问我。
“像在演戏。”我实话实说。
他笑了:“人生就是一场戏。你得学会当主角。”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扔给我。
“这是你办公室的钥匙,就在隔壁。我已经让Cathy把未来三个月的日程排出来了。上午在公司各部门轮转学习,下午去各个项目现场看。”
“尤其是你待过的那片工地,你要重点跟进。从图纸到封顶,每一个环节,你都要搞懂。”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那里,是你开始的地方。”他看着我,意味深长,“永远不要忘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捏紧了手里的钥匙,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总裁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没有想象中的香车美女,没有大权在握的意气风发。
有的,只是堆积如山的报表,开不完的会议,和一个又一个需要去熟悉和学习的陌生领域。
我像一块海绵,被扔进了知识的海洋,拼命地吸收着一切。
每天早上七点到公司,晚上不到十二点不离开。
Cathy成了我的专职导师,她总能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条理清晰地告诉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些副总们,表面上客客气气,但实际上,都在暗中观察我,考验我。
他们给我的报告,会故意隐藏几个关键数据。
他们在会议上讨论的方案,会悄悄埋下几个陷阱。
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在我有在工地上磨出来的那股韧劲。
看不懂的,我就查资料,问Cathy,甚至厚着脸皮去请教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副总。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我的姿态放得足够低,我的问题也足够……愚蠢。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问出的问题像个白痴。
但渐渐地,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
从一开始的轻蔑和敷衍,到后来的惊讶,再到一丝丝的……认可?
大概是他们从没见过,一个“皇太子”,能这么不要脸皮地去学习。
转机发生在我上任一个月后。
那天下午,我正在项目部,跟着王总学习看工程图纸。
突然,Cathy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
“林总,不好了!我们‘江岸一号’的工地,出事了!”
“江岸一号”,正是我之前搬砖的那个工地。
我心里一沉:“出什么事了?”
“有几个工友,突发急性皮疹,浑身红肿,呼吸困难,已经送到医院抢救了!”
“怎么会这样?”
“还不清楚,但家属们情绪很激动,已经堵在工地门口了,还叫来了记者!”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安全事故,对于一个房地产公司来说,是天大的事。
尤其是在项目即将开盘的节骨眼上,一旦处理不好,被媒体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王总,你马上跟我去现场!”我当机立断。
“林总,这……是不是先跟董事长汇报一下?”王总有些犹豫。
“来不及了!我爸给了我一票否决权,现在我就要用!救人要紧!”
我抓起安全帽,直接冲了出去。
赶到工地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几十个工友和家属,把工地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情绪激动,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几家媒体的长枪短炮,已经对准了这里,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项目经理老李,正带着几个保安,焦头烂额地维持秩序,但根本无济于事。
我看到他脸上被挠出了几道血痕。
“让病人得到最好的治疗!公司承担所有费用!”
“赔钱!必须赔钱!”
“你们这些黑心开发商!还我丈夫的命来!”
我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我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大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
有记者立刻认出了我:“那不是林氏集团的新总裁吗?”
“他怎么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哭着说:“你就是老板?我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了!”
我没有挣扎,任由她抓着。
“大姐,你先别激动。我向你保证,医院那边,我们会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者。”
“第二,所有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们公司双倍赔偿。”
“第三,我现在就成立调查组,彻查事故原因。如果查出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推卸,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的话,掷地有声。
现场的嘈杂声,小了一些。
那个抓住我的大姐,也松开了手,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拖延时间,推卸责任!”
我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峰。
他居然也在这里,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似乎在做直播。
他身边站着一个记者模样的男人,正在对他进行采访。
“各位直播间的网友们,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氏集团!草菅人命,出了事就知道用钱来堵嘴!”
赵峰对着镜头,表情夸张,义愤填膺。
“我今天,就要替这些可怜的工友们,讨一个公道!”
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场风波,背后有他在捣鬼。
自从那天在工地上被我爸打脸后,赵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他这是怀恨在心,想趁机报复,搞垮我们。
用心何其歹毒!
我气得直想笑。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跟他纠缠的时候。
我必须先稳住局面。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真的是来讨公道的,就请你保持安静,不要在这里煽风点火,影响我们处理问题。”我冷冷地看着他。
“哟,林大总裁,不认识我了?贵人多忘事啊。”赵峰阴阳怪E地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怕我把你们的丑事都捅出去?”
他这么一闹,刚刚有所缓和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不能相信他们!”
“他们就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我头都大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我相信林总!”
众人回头,只见说话的,是工头王叔。
那个教我码砖,爱哼小调的朴实汉子。
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我脸熟的工友。
王叔挤进人群,站到我身边,对着众人说:“各位乡亲,大家听我说一句!”
“这位林总,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大老板。一个月前,他还跟我们一样,在这里搬砖,流汗!”
“他手上的茧,比我们有些人的都厚!他知道我们挣钱有多不容易!”
“我相信他,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王叔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现场的工友们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赵峰的脸都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搬砖!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
王叔脖子一梗,怒道:“我王老三这辈子,没说过一句假话!我亲眼看着林总在这里干了一个月!不信你们问问老李!”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项目经理老李。
老李擦了擦额头的汗,重重地点了点头:“王师傅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下,全场哗然。
那些媒体记者,更是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镜头全都对准了我。
【豪门太子工地卧底一个月,是作秀还是真心?】
【新任总裁的微服私访记,背后有何隐情?】
我都能想象出他们明天新闻的标题了。
赵峰彻底傻眼了,他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出。
我没理会众人的反应,而是转向王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我对着所有人,再次拿起扩音器。
“各位,我叫林辰。我的确在这里,当过一个月的搬砖工。”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家工作的辛苦和危险。”
“我向大家保证,这件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
“现在,请大家派几个代表出来,跟我去会议室,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其他人,也请先散开,不要影响工地正常秩序,也别被有心人利用。”
我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赵峰。
工友们互相看了看,开始窃窃私语。
最终,王叔和另外几个比较有威望的工友,被推举为代表。
一场眼看就要失控的群体事件,总算被暂时控制住了。
我让王总安抚好外面的记者和家属,自己则带着王叔他们,走进了临时搭建的板房会议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给几位工友大哥倒上水,诚恳地说道:“几位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放心说,我一定为你们做主。”
王叔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
“林总,出事的是我们几个老乡。他们昨天下午,被安排去给地下车库的墙面刷一种新到的防水涂料。干完活回来,晚上就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身上痒,起红点,后来就喘不上气。我们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过敏,化学中毒。”
防水涂料?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批涂料,是哪家公司供应的?质检报告有吗?”我立刻问身边的老李。
老李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新换的一家供应商。价格比原来那家便宜三成。采购部那边说,所有的资质和报告都齐全,是符合国家标准的……”
“便宜三成?”我眉头紧锁。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把那家供应商的所有资料,立刻传给我!还有,把那批涂料的样品,马上封存,送到第三方权威机构去检测!”
我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另外,立刻通知采购部经理,让他带着所有相关文件,来这里见我!”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李和王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年轻”的总裁,处理起事情来,竟然如此果断和老练。
他们不知道,这一个月,我虽然在搬砖,但耳朵和眼睛,却没闲着。
工友们休息时聊的那些关于材料、工序的闲话,我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我知道,一个工程的质量和安全,命脉就系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上。
王叔他们看到我的态度,心也安了大半。
“林总,我们信你。但医院那边……”
“我马上让Cathy去处理。”我立刻掏出手机,打给秘书,“Cathy,动用公司最好的医疗资源,联系协和的皮肤科和呼吸科专家,进行远程会诊。钱不是问题,人一定要救回来!”
安排好一切,我才松了口气。
我对王叔他们说:“几位大哥,你们先去医院陪着家属,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公司这边,两个小时内,一定给你们初步的调查结果。”
送走王叔他们,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王总、老李。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王总,老李,这件事,你们也有责任。”我看着他们,声音冷了下来。
“作为项目负责人,对于更换重要材料供应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就因为价格便宜?”
“你们知不知道,一旦工程出现质量问题,或者安全事故,损失的不仅仅是钱,更是我们林氏集团几十年来建立的信誉!”
我很少发火,但这一次,是真的怒了。
他们两个,都低下了头,满脸羞愧。
“林总,我们错了……”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摆摆手,“等事情处理完,你们自己去我爸那里领罚。”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爸打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爸。”
“我看到新闻了。”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
“处理得怎么样了?”
“人已经送到医院,家属情绪暂时稳定。我怀疑是防水涂料有问题,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我简短地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需要我出面吗?”
“不用。”我回答得很干脆,“爸,这是我的战场。请你相信我。”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好。放手去做。天塌下来,老子给你扛着。”
挂掉电话,我感觉眼睛有点发酸。
这大概就是,一个男人成长的方式。
一个小时后,采购部经理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他带来的资料,我看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那家新的涂料供应商,叫“宏发建材”,是一家上个月才注册的新公司。法人代表,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名字。
但是,当我看到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址时,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地址,我太熟悉了。
是赵峰家公司旗下的一个写字楼。
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安全事故。
这是一场蓄意的、恶毒的商业陷害!
赵峰,他不仅要煽动舆论,还要从根本上,毁掉我的项目,毁掉林氏的声誉!
他用一家皮包公司,提供了劣质的有毒涂料,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安全事故。
而我们采购部的人,要么是收了好处,要么是严重失职,竟然让这种产品混了进来!
我捏着那份资料,手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王总,报警。”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以‘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向警方报案。把这家‘宏发建材’和我们公司采购部相关人员,全部列为调查对象!”
“啊?林总,这……这要是报了警,事情就闹大了啊!对我们公司的声誉……”王总大惊失色。
“声誉?”我冷笑一声,“如果我们自己藏着掖着,那才叫没有声誉!”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我们林氏集团,对待这种事情,是什么态度!”
“我不仅要报警,我还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我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公之于众!”
“我要让那个躲在背后害人的人,无处遁形!”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大概觉得我疯了。
自曝家丑,这在商业竞争中,是大忌。
但我知道,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去迎战最阴暗的手段。
下午四点,林氏集团总部新闻发布厅,座无虚席。
我一个人,坐在主席台上,面对着底下上百家媒体的闪光灯。
我没有带公司的公关总监,也没有带律师。
因为今天,我代表的不是一个冰冷的商业帝国。
我代表的,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犯错,但更会承担责任的,林辰。
“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就今天上午,发生在‘江岸一号’工地的工人中毒事件,向公众做一个说明。”
我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首先,我代表林氏集团,向受伤的工友和他们的家属,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我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次,我宣布,经过初步调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起由不法供应商提供伪劣产品,并可能涉及我公司内部人员失职或腐败的,恶性安全事件。”
“我们已经向警方报案,并会将所有调查资料,毫无保留地提供给警方。”
“无论最终调查结果涉及到谁,我们都绝不姑息,一定追究到底!”
我的话,在发布会现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记者们纷纷举手,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向我砸来。
“林总,您的意思是,林氏集团也是受害者吗?”
“您说的内部人员,具体是指哪个级别?是否会影响到集团高层?”
“您如此高调地处理这件事,是否担心会影响公司的股价和即将开盘的楼盘销售?”
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撇清责任,或者博取同情。”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事实:我们林氏集团,有决心,也有能力,去面对和解决我们犯下的每一个错误。”
“至于股价和销售,我相信,一个敢于直面问题的企业,一个把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的企业,市场和消费者,会给出最公正的评判。”
“最后,我想对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用这种卑劣手段进行商业竞争的人说一句:”
我顿了顿,看着台下某个方向,我知道,赵峰一定在看这场直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游戏,结束了。”
发布会结束,我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Cathy递给我一瓶水,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担忧。
“林总,您太冒险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不破不立。”
当晚,新闻铺天盖地。
我们公司的股价,在短暂的下跌后,竟然奇迹般地,开始逆势上扬。
网络上的舆论,也从一开始的质疑和谩骂,转为了清一色的赞扬。
“这才是大企业该有的担当!”
“路转粉了!敢于自曝家丑的总裁,太帅了!”
“为林总点赞!希望严查到底,把害群之马揪出来!”
而赵峰,则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很快就控制了“宏发建材”的法人代表。
经过审讯,他供出了幕后主使,正是赵峰。
同时,我们公司采购部那个收受了赵峰贿赂的经理,也在巨大的压力下,主动投案自首。
人证物证俱在,赵峰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赵家的企业,本就在破产边缘,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
赵董事长一夜白头,亲自到我爸办公室,声泪俱下地道歉,希望能放他儿子一马。
我爸把他请了出去。
他对我说:“同情心,不能用在豺狼身上。”
这件事,以赵峰被依法批捕,赵氏企业宣告破产而告终。
而我,经此一役,在公司的威信,也彻底建立了起来。
那些曾经等着看我笑话的副总们,再见到我时,眼神里,只剩下了敬畏和服从。
“江岸一号”的项目,虽然因为更换材料和整顿,延误了工期。
但在重新开盘后,却创造了本市的销售奇迹。
购房者们说:“连工人的安全都这么重视的公司,盖的房子,我们信得过。”
开盘庆功宴上,我爸当着所有人的面,拍着我的肩膀说:“从今天起,林氏集团,我才算真正交给你了。”
我端起酒杯,却没有喝酒。
而是走下台,来到了另一桌。
这一桌,坐的都是“江岸一号”的工友代表。
王叔,老李,还有那几个从鬼门关回来的工友。
他们已经完全康复,精神头十足。
看到我过来,他们都局促地站了起来。
“林总……”
我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又给他们每个人都满上。
“各位大哥,今天,我不是什么林总。”
“我还是那个,跟你们一起搬过砖的,林辰。”
“这一杯,我敬大家。敬我们流过的汗,敬我们用双手建起的这座城市!”
说完,我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但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我看着眼前这些朴实而真诚的脸,看着窗外那片由我们亲手建起的万家灯火。
我突然明白了,我爸让我去工地搬砖的真正用意。
他不是要我体验生活,也不是要我锻炼身体。
他是要让我知道,我手中握着的权力,到底来自于哪里,又该用到哪里去。
权力,不是来自于姓氏的传承,不是来自于办公室的大小。
它来自于脚下这片土地,来自于成千上万劳动者的信任和托付。
忘记了这一点,再高的楼,也会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辰,对不起。也,恭喜你。”
我看着那条短信,愣了几秒钟。
然后,我平静地删掉了它。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我抬起头,窗外的夜色,深邃而璀璨。
我知道,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