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插队到农村后,除了日常的劳作,文化生活变得十分匮乏。除了收听新闻广播,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可以参与。偶尔打打扑克,也只是为了消磨那漫长的夜晚。
[讲述人:钱应乾]
1964年10月,我离开家乡江阴,前往昆村插队落户,直至1979年5月,我通过顶替政策回到江阴原籍,这段岁月横跨了整整15年。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这里充满了各种趣闻轶事。尽管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但每当回想起来,依然清晰如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插队到农村后,除了日常的劳作,文化生活变得十分匮乏。除了收听新闻广播,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可以参与。偶尔打打扑克,也只是为了消磨那漫长的夜晚。
有一天,几位在不同大队插队的同学聚在一起,聊起了文化生活空白带来的种种无奈,萌生了自己创办刊物的想法。我提议道:“如今,劳动之余,我们无书可读。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大家动手写点文字。这样既不会荒废学业,又能锻炼思维。将来若有机会,还可以为报考大学做准备。”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接着,我们开始为刊物名称出谋划策。对于中国人来说,名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更承载着人们的期望。创办刊物是一件新生事物,它应当拥有持久的生命力,而我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前途如同太阳般光明、花朵般美好。于是,有人提议将刊物命名为“蓓蕾”,大家纷纷叫好。
关于创作的主题与内容,我们早已成竹在胸,只待付诸笔端——那是对祖国壮丽山河的赞美,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当时青年不良习气的批评等。
记得当时,我们几个同学——夏晓基、薛阿根、沙庆定、沙惠民——都兴致盎然,可以说是全身心投入。写稿的、刻钢板的、搜集资料的,人人参与,个个出力。
当第一期创刊号问世时,我们都欢呼雀跃。它字迹工整清晰,印刷精美,尤其是那鲜红的封面画——一幅出水蓓蕾,叶片上还点缀着晶莹的露珠,着实令人喜爱!这是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啊!
记得当时我为这期创刊号撰写了题为《红花礼赞》的散文。其主旨是:田间的红花草看似平凡,却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它那艳丽的紫色花朵,是蜜蜂酿蜜的上好原料;它那鲜嫩的枝叶,是美味且营养丰富的蔬菜;待到成熟后,被农民收割,在河泥中发酵,成为优质的有机肥料……
此后,我又陆续创作了《年轻人,放下你的烟斗吧》《读〈平凡的人〉有感》等文章,写作热情愈发高涨。
“蓓蕾”在我们的悉心呵护下,一天天茁壮成长,其影响力也与日俱增。附近的许多插队青年争相传阅,因为它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引发了强烈的共鸣。
然而,刊物出版到第七期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公社得知了此事。
公社团委书记找我们谈话,指出知识青年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上山下乡,向贫下中农学习,拜他们为师,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是必要的。青年人写点东西,抒发情感,表达思想是好事,但青年学生最容易滋生小资产阶级情调,这是不健康的。他希望我们与贫下中农站在一起,为他们服务。
书记的谈话充满了对青年的关怀,但其中也夹杂着些许“警示”的意味。对于刚踏入社会的我们来说,这不得不让我们考虑“后果”。于是,我们只能选择“偃旗息鼓”,仅出版了七期的“蓓蕾”就此夭折了。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怕。因为在那之后,运动接连不断,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安上各种罪名,那真是“吃不消,后果严重”。而我们“见好就收”,实在是幸运之极。不得不感谢那位书记的好意。
我下乡后,曾经历过三次与水有关的危险事件。其中一次发生在1965年7、8月份的一个下午,当时烈日炎炎。我们坐在树荫下,汗流浃背。为了消暑,我们一起前往村后的大河——七波塘游泳。
我不会游泳,便坐在石条上,紧紧抓住渡船的绳索,看着他们在河中欢快地畅游。
这时,渡船上走下来一个人,是农村工作组的小哥。他抓住渡船绳索,开始往岸边拉。然而我却毫不知情,仍在为他们大声喝彩。突然,我的双脚离开了石条,整个人迅速下沉,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咕咚、咕咚”地大口呛水。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即将丧命。
就在我再次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睁开双眼,猛然看见前方有一个黑影。求生的本能驱使我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他。
那是我的战友沙庆定。
他发现我正在下沉,便迅速游过来。当他刚一接近我时,就被我从背后死死抱住,也呛了几口河水,但他屏住呼吸,奋力将我推向岸边。
最终,我站稳了脚跟。
睁开眼,我看到沙庆定同学正大口喘着气,满脸通红,却带着微笑。我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他的肩膀,泪水夺眶而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次是在1967年2月间,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天空布满铅灰色的云朵,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社员们无所事事,早早吃过午饭,便在家中蒙头大睡。
大约下午2点,我的弟弟从常熟家中专程来到石牌乡下探望我。轮船停靠在乡间小站——河双。由于对路况不熟,他一路走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村子,推开我的房门。只见他满头雪花,浑身泥泞,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他还坚持到乡下来看我,我内心十分感动,急忙把他拉进屋内。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家里一点菜都没有,该如何招待他呢?于是我穿上皮大衣,脚蹬套鞋,顶着风雪前往半里外的小店购买咸肉。去小店需要经过一条三四米宽的小河,而过河则要走一条狭窄的跳板。那天,路上积雪厚达半米多。
我踏着积雪,步履艰难地向小店挪动,每一步都滑得厉害。田野里寂静无声,不见人影,唯有雪花飘落的“沙沙”声在耳边回荡。
走到跳板旁,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跳板太窄了,上面覆盖的积雪已经结成了冰,每踏一步都发出“格格”的声响,若不小心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说时迟,那时快,刚迈出两步,只听“嗤”的一声,我整个人便滑落到河中央。
河面结着薄冰,冰冷刺骨,冻得我手心生疼。恐惧在心中蔓延,加上脚上的套鞋灌满了水,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我拼命呼喊:“救命啊!来人哪!”然而,田野里一片死寂,无人回应,只有大片大片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我感到一阵绝望。
突然,我身上的那件皮大衣像一张巨大的棉被一样铺展开来,覆盖在河面上,将我托了起来。
我惊喜万分,急忙用手奋力向岸边划去,一下,两下,身后的冰块也发出“哗哗”的碎裂声。经过几分钟的挣扎,我终于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岸,拖着冻得僵硬的腿,踉跄着向自己的茅屋奔去。
裤子早已冻成了冰块,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刺骨的寒风让我浑身颤抖,牙齿不停地“格格”作响。打开门,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听完我的叙述,弟弟和我都对这件皮大衣充满了敬畏——这可是一件救命的衣服啊!
第三次是在1968年的9月份,正值秋收时节。田野间一片丰收景象,谷穗沉甸甸地低垂着。伴随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和脱粒机的隆隆声,这些声音在村子上空回荡,勾勒出一幅热闹的乡村画卷。
当时,我是一名民办教师,回到小队参加秋收劳动。我的任务是负责将田里的稻谷挑到船上,再运回生产队。运稻谷的船停靠在小河边,由于塘岸较高且岸边没有木桩,只能用绳子将船系在岸边的野草上,以此来固定船只。
此时,船上的稻谷已经堆得很高。当我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走上稻船时,重量使得船体猛然下沉,竟将岸上系船的草连根拔起。船瞬间向河中心漂去,而我还站在跳板上,未及站稳,便连人带担子一同掉入河中,垂直沉入水底。
当我浮出水面时,已经呛了一口水。不过这次我并没有惊慌,因为河面并不宽,危险并不大。我伸出手,凭借水的浮力,抓住船帮。当岸上的社员们高喊着:“小钱掉到河里啦!”并奔向河边时,我已经爬上了稻船,真是虚惊一场。
三次落水的经历让我深刻认识到,做事必须细心谨慎,任何粗心大意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同时,我也从中领悟到生命的珍贵和亲情的温暖。
日常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话题,而房子在其中无疑占据着重要地位。它不仅为我们遮风挡雨、遮挡烈日,更是我们心灵的安乐窝和避风港。它能牵动我们的喜怒哀乐,也见证着我们人生的每一步。
1964年,我刚到昆山石牌公社插队时,被分配到同星大队六小队。当时,生产队经济状况较为贫困。由于缺乏资金为知识青年建造房屋,我们只能借住在当地社员的家中。
这些房屋通常是社员闲置的空房,阴暗潮湿、阳光稀少,老鼠横行,夜晚常常难以入眠。
一年后,生产队为我们搭建了一间茅屋。
这间茅屋以三根毛竹为梁,分为里外两间,还借用了一堵生产队仓库的墙。我和另一位知识青年夏胜基就住在里面。
由于社员们认为我们下乡只是暂时的锻炼,不久就会离开,因此在建房时比较马虎。加上地基逐渐下沉,没过几年,这间草房就变得歪歪斜斜,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这让人常常感到担忧,尤其是在下雪天。
一晃几年又过去了,我们却没有任何能回城的迹象。再住在草屋里也对不起自己,看着别的社员都住上了瓦房,我们也“眼红”,于是造房这件事,就提到我的议事日程上来了。
当然,造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需要钱。我插队在农村,虽然做民办教师,但工资是相当低的,全年总收入只相当于农村的中等劳动力,勉强维持农村低水平的生活,哪里来钱再去造房子?几十元,几百元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每每想到这件事,我的心中便充满了忧虑。幸运的是,我的父母和亲戚们得知后,都愿意资助我。他们深谙“安居乐业”的道理,纷纷慷慨解囊。
这个三百元,那个五百元,不久便筹集到了两千多元,再加上我自己的积蓄,总共凑齐了三千多元,建房的资金问题总算得到了解决。
接下来是建房材料的问题。那时正处于计划经济时期,物价相对较低,一块砖仅需两分钱,但材料需按计划分配,市场上无法随意购买。因此,购买砖头成了最大的难题,因为分配的砖头数量总是不足。
因此,我们只能平时省下柴火,到土窑去换取砖头。通过这样的积少成多,我们最终收集到了四五千块砖头,但这依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生产队批给我们的建房宅基地是一块地势较低的低田,平时积满了水。要在这块地上建房,宅基地需要垫高很多,这就需要大量的砖头。
公社负责插队青年工作的干部姓李,他身材高大魁梧,声音洪亮,大家都戏称他为“李大人”。他对插队青年还是比较同情的。
我们与他商量,把具体情况向他说明,并请求他的帮助。他爽快地批给了我们十四吨火砖的计划。
在当时,这些砖数量可观,在当地尚属罕见,村民们都羡慕不已。我们心中满是喜悦,对这位“李大人”充满了由衷的感激。然而,如何将这十四吨断砖从红窑运回队里,却是一道难题。由于路程遥远,这项任务显得异常艰巨。
那时,砂石公路寥寥无几,汽车也未普及,内河运输主要依赖挂机船。我们最终决定,只能通过水路将火砖运回家。那天清晨三四点钟,我和爱人便早早起身。
我们请来了帮忙的社员,准备好了路上的饭菜,并带上了钉耙、担子、绳索等工具。天亮时,借来的四条船和一艘挂机早已停靠在船坊。六点多钟,船队伴随着挂机船的隆隆声,向目的地快速进发。
1974年4月,新房正式动工兴建。我们秉持着扎根农村的理念,力求房子建造得坚固耐用。因此,房子的地基处理得非常用心,高度齐腰。社员们纷纷称赞,这样的地基足以支撑起两层楼房。
仅仅两个月后,三间宽敞的朝南平房便矗立在七波溏河畔。彼时,石牌公社跨度最大的水泥桥也已竣工。因此,只要走近大桥,便能望见一排整齐的红瓦房,四周绿树掩映,房前冬青篱笆环绕,格外引人注目。
“这就是我的家,”我自豪地宣称。
1979年,我根据政策顶替回原籍江阴。按政策规定,我将房子卖给了同小队的一名社员。即将离开这个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家园时,我不禁心生不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1964年10月,我虚岁18,刚从高中毕业便插队下乡。由于在家时,日常生活如洗衣做饭等琐事都由父母包办,我几乎什么都不会做。
插队到农村后,面对一个全新的环境,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自己动手解决所有生活问题。当时,队里安排我们住在当地一户农民家的空房内,房东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成了我的寄爹寄娘。关于这个称呼的由来,还真值得一说。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灶边烧饭。以前在城里用的是煤球炉,从未见过灶头,因此初次接触柴草时,我甚至感到一丝新奇。我坐在灶后,将稻草拦腰折断便点火推进灶洞。
起初,火苗燃着了稻草,但火势并不旺。我心急之下,又将稻草推进去,没想到火却突然熄灭了,浓烟滚滚,呛得我直咳嗽。
我只能低下头,用力吹气。突然,只听“轰”的一声,火是烧着了,但一股浓烟裹挟着热浪直冲出来,差一点烧到我的头发。我吓了一跳,赶忙跑出灶外。
这时,房东大妈正站在门口,她一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立刻走过来,焦急地说:“太危险了!”她迅速地挪开灶后的柴草,并教我如何制作草把、如何点燃,以及如何将柴灰掏空,然后让干草稳稳地搁在上面。
果然,火苗一下就蹿起来,烧得很旺,我按照她的动作试着,终于掌握了如何烧饭。后来想想,这是利用新鲜空气助燃,这样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实在是难为情。
这时隔壁的一位大嫂走过来说:“你们离家这么远,又什么都不会,李家伯母那么关心你们,还是认她寄娘吧。”于是,我“寄爹寄娘”就这样叫开了。
我的寄爹寄娘”是实实在在的农民。他们口头上不会花言巧语奉承你,然而在生活上,却无微不至地关怀你,从平时的柴米油盐到衣食住行,无所不及,如同亲生父母一般。
1968年9月份的一个下午,我在学校上课,本来是烈日当空,可突然狂风怒号,大雨倾盆,天空一片漆黑,是雷阵雨来了。我想:“糟了,伞没带,怎能回家?”四点半以后,放学了。依然风雨交加,一点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这时,学生们都陆续回家。我站在学校的走廊里,看着密密的雨点拍打着地面,不禁发起愁来。学校离家较远,路滑、雨大,还要走过一座小木桥。说实话,农村的泥路实在不会走,高一脚低一脚的,况且还要过河。
正在此时,从学校后面的小河里传来了我寄爹的喊声:“小钱,快上船!”原来寄爹摇着船来接我回家。我冲出雨阵,奔向河边,小船顶着狂风暴雨,向家中驶去。
由于风大雨猛,寄爹虽然拼尽全力,但船还是缓慢前进,狂风吹着他的雨衣,紧裹着他的身体,雨点打在他古铜色的脸上,他毫不在乎。突然,他的雨帽吹落了,雨水顺着头发,直往下流,可他还是坚持着,手握檐把,摇啊摇,向着目的地。
坐在船舱里的我,这时正钻在一顶伞下面,听着风声雨声,小船前进的潺水声;看着他晃动着的矫健身躯,我激动的泪水涌出眼眶……
终于到家了。可是,我寄爹的整个身子,却被雨水淋湿了。
我寄爹寄娘也是真心实意的农民。1979年,我按政策上调到江阴工作,我自己建造的三间瓦房怎么办,原先准备托寄爹管理,同他一商量,他说:“房子托给别人照顾,总是不牢靠的,而且房子没有人去住也容易损坏,不如把它卖掉为好。”
说得有理,我就预备把房子卖给本队的一家姓李的社员,因为那时是计划经济,砖头、木材都很便宜。我一核算,估计整幢房子在两千元左右。照例,只要双方同意,马上可以成交。
然而,小队里有一姓姚的社员也想要我这套住房,但他又不想付我那么多的钞票,于是利用其女婿当队长的便利,用手中的职权,从中作梗。
由于意见不统一,双方争执不下,只能请公社有关人员帮助解决此事。我请寄爹想想办法。
他说:“这些人是得了红眼病,他们欺负你们年轻。你不如回江阴,把你父亲请来,看他们怎样说话。”
我想他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就回家把父亲接来,让他替我出面,因为这是我们自己出钱造的房子,小队里没有任何补贴,仅仅在造房的时候,派了几个小工,所以不存在任何纠纷。
公社的同志也调解说:“小钱他们下乡十几年,为小队做了不少贡献,造房派工是应该的。你们大方一点嘛。”那队长再也讲不出什么理由。
于是由我执笔,写了一份卖房协议,由姓李的买方,我卖方,中间人寄爹、老李各一份,事情就这样顺利地解决了。现在想起这事,我确实感到我寄爹寄娘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他们处处为我们着想,时时想办法帮助我们解脱困难。
从那时到现在,虽然我离开生产队已经多年,但我和寄爹寄娘还是保持着密切的关系。逢年过节,我想着他们,买点水果、补品,让他们高兴,他们也惦记着我们,常拿点土产、糕点,让我们尝尝。我们有了孙儿,还请寄娘到我儿子家去照料,我们真的像一家人。
蟹,现在是一种高档次的食物,价格昂贵,一般工薪家庭很少买它。然而在20世纪60、70年代,情况却不是这样的,蟹在农村随处可见,并不稀罕,价格也极低。和几个同学美美吃上一顿,也是常有的事。
1965年8月份,我插队不久,不熟悉农活,小队里特地叫一个农村青年小李辅导我们。一天,我们三个青年到田里耘稻。这块稻田离家较远,平时也没有人去管理,所以稻田里水草很多,像草皮一样铺满了整块水田,碧绿一片。
这天下午,风和日丽,我们一边劳动,还一边说说笑笑。我弯着腰,两手用力地在稻根四周抓着草,把草连根拔起,然后塞进泥里踩实。
俗话说:“麦要压,稻要挖。”所以我挖得很卖力,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我的一只脚又踩进了水潭内,感觉上有点不一样,脚踏到一个硬的东西,而且那东西有棱角,仿佛又在爬动,我用手在泥中一摸,抓到了四只硬邦邦的脚,分明是一只蟹。
然而它极不愿意束手就擒,不断地舞动着两片大刀似的螯,向人示威。我用脚踩住它,用手把蟹从水中举起。
嗨,好大!它背是青黑色的,肚是土黄色的,张牙舞爪,口吐白沫。小李走过来帮忙,用野草把它绑牢。那时的蟹很多,人们下地干活,抓住一两只是经常有的事。
蟹在10月份以后,都长得结实饱满,是人们品尝的好时节。
“北风响,蟹脚痒。”河中的蟹在晚上常会向岸上爬。根据这一特点,农民们常在晚上带上丝网,去河中捉蟹,可以给贫困的农家生活增添一点油盐补贴。因为当时的农村,生活极度贫乏,没有一点生气。捉些蟹到市场上去卖,这也算是一项小副业吧。
1967年11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寒气逼人,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闪亮的星星。我跟一个农村青年小姚去网蟹。小姚一手提着一盏油灯,一手拿着两张丝网和一根长竹竿,我们就向河边走去。小河离开村庄较远,在这里捕到的蟹多,且个头大。
走上塘岸,只见河两岸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小草棚,里面都亮着灯,那是人们捕蟹的场所。
人们为了抵御严寒,而搭建起来一个临时小屋。我们钻进草棚,小姚就把灯挂在河岸边的小木桩上。顿时,黑洞洞的小屋,满堂生辉,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接着他就熟练地用长竹竿把两口丝网张到河的中央,丝网很长,差不多把半条河给拦住了。
两条网成扇形,网的顶端拴在岸边的木桩上。他对我说:“我们安心坐着,只要看好网下端的白色小浮子,一动,就可以拉网了。”
于是,我们相对而坐,嘴里嚼着瓜子,小声地谈笑着……20多分钟过去了,浮子还是一动也不动。
我有点不耐烦了,心想今天晚上可能要白走一趟,然而小姚却是镇定自若。突然,水中的浮子动了一下。我说可以动手拉网了,可是小姚却说:“不忙,待它爬上网再拉也不迟。”
水中的浮子又一阵抖动,说时迟,那时快,小姚两只手飞快地拉网,丝网刷刷地向岸边行走,激起一股白色水花,并在岸边堆成一团。只见一只大蟹被裹在网里拼命地挣扎,无奈它力不从心,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我真是太兴奋了,不住地说:“你真行,有一套。”
他却说:“小事一桩,好戏还在后头呢!”就这样到深夜十二点半,我们共捕到九只大蟹。
我寄爹在大队电灌站工作。对于蟹,他见得多,我也吃了不少。每当电灌站向田间灌水时,马达一响,大河的水就被水泵抽进机房。那时河中的蟹很多,由于水流很急,它们忽悠悠,轻飘飘,身不由己地顺着水流冲进水管。
进水管的直径有面盆那么大,所以吸力是相当强的。
管外面有小竹篱笆围着,蟹便被阻挡在外面,它们就会向上爬,可以轻而易举地捉住它。
有一次,寄爹把一面盆的蟹给我,他说:“昨天晚上水闸打水,真是大丰收了。这点蟹你们烧烧吃吧!”于是一顿特殊的蟹宴在中午就摆出来了,我们都吃得很开心。
1966年10月,在我下乡插队三周年之际,我的同学陈永年专程从江阴到昆山来看望我。他是我下乡十多年中,唯一的一位在城里工作,而又不辞辛劳从家乡到农村来探望我的同班同学。
那天,秋高气爽,阳光灿烂。下午一点半左右,我到河双轮船码头接他。同学长久不见面,分外亲热,他用手捶着我的肩:“嘿!看上去,你气色不错,想不到,你到农村,反而变得强壮多了。”我也紧紧握着他的手,我们都既兴奋又激动。
他说:“听说昆山农村很艰苦,你父母也担心你吧!”
我的心底荡漾着一股暖意,确实,陈永年同学是我最亲密的同学之一,我们从初中到高中毕业,六年同窗,感情深厚。他人高马大,性格豪爽,处处照顾我,帮助我。
沿着七浦塘河岸,不一会就到家了。晚饭是在极度兴奋中开始的,大家说着笑着。我也破例喝了一点黄酒,满桌的蔬菜、鱼肉,最突出的是那硕大的红彤彤的蟹。
我们都叫永年多吃一点。
他用手剥着、大口吃着,点头赞扬着:“好吃。蟹肉甜津津的,鲜极了。吃了蟹,百样菜无味道。”大家提议,为友谊干杯!为健康干杯!就这样,欢笑声一直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我们又陪他去拜访了其他几位同学,大家自然是相当的高兴。为了尽地主之谊,我们决定下午和他一起去巴城浴室洗一次澡,顺便参观一下巴城镇。
巴城的浴室在一条街道的尽头,坐北朝南。走进浴室的外间,热气扑面而来。太阳暖洋洋地从明亮的玻璃窗中透进来。浴客们有的看报,有的喝茶,有的谈笑,一派悠闲的样子。
从浴室出来,我们信步走上巴城街头,我走到文具店,选购了一本日记本。我把它赠送给同学永年,作为纪念。我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同学友谊深如海、地久天长。”
我落户的生产队里,有一位教书的老先生,名叫王朴安,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待人谦虚、和蔼,平时满脸堆笑,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人。
据说,他是常熟人,年轻时,在乡间的一个私塾里教过书。
在国家困难时期,他拖儿带女,离开家乡,到昆山农村落脚,在小队里一住就是七八年,后来他本人也成了大队里的一名民办教师。
王老先生同我们插队青年的关系很好,共同语言较多。我们很尊敬他,常到他家里做客。他为我们沏茶、点烟、让座,然后是天南海北的畅谈。
有次,我们谈到了鲁迅先生,王老先生说,他最敬佩的就是鲁迅先生。在那白色恐怖的年代里,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以犀利言辞,写下大量杂文,抨击社会黑暗。
王老先生写得一手好字。他写字时,有一个特点,就是静。
他认真地铺好纸,提着饱含墨汁的毛笔,默默地思考一下,大概是在考虑写字的布局吧。接着,他就奋笔疾书,一会儿就大功告成,周围的看客是一片赞叹。
王老先生也乐呵呵地,嘴里不住地说:“献丑了,献丑了。”
由于他字写得好,社员写信或婚丧喜事都要请他代笔。他从不推辞,也不受礼,只抽支香烟就行了。
大约在1966年4月份,王老先生的气喘病犯了。这是他的老毛病,已得了几十年,一直未愈。一到冬天,气候寒冷,就气短、胸闷,吃不下饭,体弱乏力,只能提前退休。
退休之前,他向大队领导推荐我去接他的班。因为当时,我在那一片自然村里,文化程度最高,除了教过农村夜校的初中课程外,还给大队的文艺骨干教过音乐,所以大队干部一致同意。于是,我也就开始了教师生活。
回城以后,我得到王老先生过世的消息,心里很难过,我会永远怀念这位善良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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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鸣金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