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上十点,我刚把设计稿发给甲方,准备瘫在沙发上追个剧,门铃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我哥把亲生儿子赶出家门那天,暴雨下得像天漏了。
晚上十点,我刚把设计稿发给甲方,准备瘫在沙发上追个剧,门铃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猫眼外,一张湿透了的、属于少年的脸,惨白又倔强。是我侄子,陈阳。
他浑身都在滴水,抱着一个半湿的书包,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狗。
我猛地拉开门,一股凉气卷着雨腥味扑面而来。
“小姨。”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嘴唇冻得发紫,眼圈却是通红的。
我心头那股火,“噌”地就烧了起来。
“你爸呢?你妈呢?下这么大雨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陈阳垂下眼,盯着我家的地板,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裤腿,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水渍。
他没说话,但那种沉默,比任何控诉都更响亮。
我把他拽进来,扔给他一条干毛巾,转身就去卫生间给他放热水。
“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我站在客厅,看着那滩水渍,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我拿起手机,直接拨了我哥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我嫂子尖利的声音,像是在骂什么。
“喂,林薇,什么事?”我哥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烦躁。
我压着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哥,陈阳在我这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我哥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在你那儿就好,那就好。”
“好?”我气笑了,“什么叫就好?你老婆把他赶出来,你就在旁边看着?陈阳才十六岁,高一,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你们俩可真是亲爹亲妈!”
“你懂什么!”我哥的声音也拔高了,“这孩子现在越来越不听话,让他好好学习,他天天鼓捣那些破望远镜,说他两句,他还敢顶嘴!你嫂子也是为了他好!”
“为他好?为他好就是把他当仇人一样赶出家门?”我的声音也控制不住了,“他顶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除了会拿他和别人比,除了会逼他考高分,关心过他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吗?”
“你一个没结过婚没养过孩子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哥被我戳中了痛处,开始口不择言,“你以为养孩子是过家家吗?现在竞争多激烈你知道吗?他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
“我没养过孩子,但我至少知道怎么当个人!”我气得手都在抖,“他现在在我这儿,你们也别来找了,我养着!”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浴室的水声还在哗哗地响。
我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夜景,心里一阵阵发酸。
这就是我的亲哥,从小到大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懦弱,被我嫂子拿捏得死死的。
而我嫂子王莉,一个将“投入产出比”刻在骨子里的女人,儿子在她眼里,仿佛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项需要精心计算、确保高回报率的投资项目。
浴室门开了,陈阳穿着我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走出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头发擦得半干,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前,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些,但眼神依旧黯淡。
我给他冲了一杯热牛奶,塞到他手里。
“喝了,暖暖身子。”
他捧着杯子,小声说:“谢谢小姨。”
“跟我客气什么。”我坐在他对面,“到底怎么回事?跟你妈吵架了?”
他点点头,捧着杯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她把我那个天文望远镜给砸了。”
我心里一抽。
那个望远镜,我知道,是陈阳用自己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又在我这儿“预支”了一部分生日礼物基金才买回来的宝贝。
他喜欢天文,喜欢看星星,这件事我知道。
我哥和我嫂子也知道,但他们只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
“她说……期中考试我物理没考到年级前十,就不准我再碰那些东西。”陈阳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她说那些东西只会让我分心,考不上好大学,以后就得去扫大街。”
“然后呢?”
“然后我跟她吵,我说我的梦想是去国家天文台工作,她说我是在做白日梦。”少年人的自尊心,脆弱又敏感,“她……她就当着我的面,把望远t镜……砸了。”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一个母亲,举起重物,砸向儿子最珍视的梦想。
那砸碎的,何止是镜片,分明是一个少年对这个世界最初的热爱和向往。
“我爸……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阳。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事了,阳阳,以后你就住小姨这儿。小姨支持你。”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丝不敢相信的光。
“真的?”
“真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梦想,不是白日梦。小姨相信你。”
那天晚上,我把客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闹累了,眉头却依然紧紧皱着。
我站在他床边,看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我嫂子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的声音像是机关枪,充满了火药味。
“林薇!你什么意思?扣着我儿子不让回家?你想干嘛?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是不是?”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等她吼完,才慢悠悠地开口:“嫂子,说话要讲良心。是你们把孩子赶出来的,不是我扣着他不放。”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教训我自己的儿子,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家的事?”
“外人?”我笑了,“王莉,你搞搞清楚,陈阳是我亲侄子,他爸是我亲哥。我再外,也比你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外人亲。”
“你!”她被我噎得够呛,“林薇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能养他多久?他吃我的穿我的,你养得起吗?别到时候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打肿脸充胖子!”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淡淡地说,“我虽然挣得不多,但养活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至少,我不会砸了他的望远镜,再骂他是在做白日梦。”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气得不轻。
“行,行,林薇,你有种!我告诉你,你让他住在你那儿可以,从今天起,我一分钱生活费都不会给!有本事你就一直养着他!我看到时候谁先求谁!”
“好啊,我等着。”
说完,我再次挂了电话。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王莉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大概以为,用钱就能拿捏住我。
她总觉得,我一个单身女人,工作不稳定,生活肯定过得紧巴巴,收留陈阳不过是一时意气。
她不懂,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比钱更重要的。
比如,一个孩子的梦想和自尊。
我起床,做了顿简单的早餐。
陈阳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本物理书在看,很专注。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看到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书。
“小姨,早。”
“早。快来吃早饭。”
饭桌上,我跟他说:“阳阳,你爸妈那边,暂时别联系了。你安心在我这儿住下,学校那边,我去跟老师说。”
他点点头,扒拉着碗里的粥,小声问:“小姨,我妈……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
“她是不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还好,”我轻描淡写地说,“你妈什么战斗力,我还不清楚吗?放心,小姨能应付。”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愧疚:“小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我给他夹了个煎蛋,“你不是麻烦,你是小姨的亲人。快吃,吃完了我带你去买点东西。”
吃完饭,我带着陈阳去了商场。
给他买了几身换洗的衣服,运动鞋,还有各种生活用品。
他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小声说“这个太贵了”,被我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再说话了。
我看着他试穿新衣服的样子,高高瘦瘦的,像一棵正在拔节的小树,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我哥和我嫂子,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一个懂事又优秀的孩子,硬生生逼到对立面的?
路过一家书店,我拉着他走了进去。
在天文专区,我看到了一套精装版的《宇宙简史》。
“喜欢吗?”我问他。
他眼睛都亮了,捧着那套书,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不住地点头。
“买。”我毫不犹豫。
从书店出来,他又看到一家模型店,橱窗里摆着一个巨大的国际空间站模型,做得极其逼真。
他趴在橱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我看了看价格,倒吸一口凉气。
确实不便宜。
但我一想到他那个被砸碎的望远镜,一想到他昨晚那双绝望的眼睛,心一横。
“进去看看。”
最后,我们不仅买了那个空间站模型,还买了一个新的天文望远镜。
比他之前那个,更好,更专业。
刷卡的时候,我心在滴血,但脸上却云淡风轻。
钱可以再挣,孩子的梦想,碎了就真的很难再拼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陈阳一直抱着那个望远镜的箱子,紧紧的,生怕一松手,它就会消失不见。
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但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我知道,我做对了。
安顿下来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陈阳是个很自律的孩子。
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晨读,吃早饭,然后去上学。
下午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
写完作业,他会帮我做点家务,拖地,洗碗,手脚麻利。
然后,就是他自己的时间。
他会花一两个小时,拼装他的空间站模型,或者看那些深奥的天文书籍。
到了晚上,如果天气好,他就会把新买的望远镜搬到阳台上,对着星空,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
我有时候加班晚了,回来就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身影被夜色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独,但又无比专注。
我不会去打扰他。
我知道,那片星空,是他的战场,也是他的避难所。
我哥和我嫂子,真的就说到做到,一个电话没打,一分钱没给。
仿佛陈阳这个儿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妈倒是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唉声叹气,劝我不要跟我哥嫂对着干,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薇薇啊,你哥你嫂子也是为阳阳好,你别跟着瞎掺和。你把阳阳送回去,妈去说他们,让他们给阳阳道个歉。”
“妈,”我打断她,“道歉有用吗?伤口划下了,说句对不起,疤就能消失吗?他们不是为阳阳好,他们是为自己的面子好。”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越来越犟呢?”
“我不是犟,我是讲道理。他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懂得尊重孩子了,再来接他吧。”
我妈拿我没办法,只能挂了电话。
我知道,家里那些亲戚,肯定在背后议论我。
说我多管闲事,说我一个大姑娘家收留个半大小子不像话,说我迟早要后悔。
我不在乎。
唾沫星子淹不死人。
只要陈阳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为了弥补买望远镜造成的巨大财政赤字,我开始疯狂接单。
白天做设计,晚上做翻译,忙得像个陀螺。
有时候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看到陈阳递过来的一杯热水,或者他默默帮我削好的一个苹果,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话不多,但心思很细。
他会记住我的喜好,知道我不吃香菜,知道我喜欢喝哪家的咖啡。
他会把我随手乱放的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俩,不像小姨和侄子,更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彼此照顾,相依为命。
高一的期末考试,陈阳的成绩出来了。
总分年级第三,物理单科,年级第一。
他拿着成绩单给我看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我比他还高兴,当即决定,下馆子!吃顿好的!
我特意订了一家口碑很好的烤肉店,准备好好犒劳一下他。
结果,冤家路窄。
我们刚坐下,就看到了我哥一家三口,还有我嫂子的娘家人,浩浩荡荡地也走了进来。
他们显然是家庭聚餐,庆祝什么。
我嫂子一眼就看到了我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旁边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应该是她妹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朝我们这边努了努嘴。
“姐,那不是阳阳吗?他旁边那个是谁啊?”
我嫂子脸色难看地挤出一个笑:“是他小姨。”
我哥也看到了我们,表情很不自然,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跟我对视。
我懒得理他们,低头跟陈阳说:“想吃什么,随便点,小姨请客。”
陈阳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他拿起菜单,胡乱指了几个。
我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正吃着,我嫂子端着一杯饮料,扭着腰走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那种假得不能再假的笑。
“哟,林薇,这么巧啊。带着我们家阳阳出来吃饭呢?”
她特意在“我们家”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眼皮都懒得抬,夹了一块烤好的五花肉,蘸上酱,包上生菜,塞进嘴里。
好吃。
见我不搭理她,她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往下说:“哎呀,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挣钱也不容易,还带着孩子出来吃这么贵的。这顿得花不少钱吧?真是让你破费了。”
这话听着客气,实际上是在内涵我打肿脸充胖子。
我咽下嘴里的肉,擦了擦嘴,这才抬眼看她。
“还行吧,一顿饭钱还是有的。毕竟我不用花钱给孩子报那些死贵死贵的补习班,省下来的钱,足够带他吃香喝辣了。”
我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我知道,她给陈阳报了七八个补习班,花钱如流水。
果然,她脸色一变。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乱花钱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比如,孩子考得好,带他吃顿大餐庆祝一下,这就是刀刃。你说对吧,嫂子?”
我特意把陈阳的成绩单,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年级第一那几个字,特别显眼。
王莉的目光,像被胶水粘在了那张成绩单上。
她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震惊,怀疑,不甘,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嫉妒。
“不可能……他……他物理怎么可能考第一?”
她喃喃自语。
在她眼里,陈阳离开她的“英明指导”,成绩应该一落千丈才对。
“为什么不可能?”我笑了,“嫂子,你可能对你儿子有什么误解。他很聪明,也很努力,只是以前,他的精力和时间,都被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给浪费了。”
我说的“没有意义的事情”,指的就是那些她强加的补习班。
王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妹妹也凑了过来,看到了成绩单,夸张地叫了一声:“哇,年级第一啊!阳阳这么厉害!姐,你不是说他成绩下降了吗?”
王莉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
“考一次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哥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讨好。
“林薇啊,你看……阳阳考得这么好,要不……就让他回家住吧。你一个人带着他,也辛苦。”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哥,你觉得,现在是我想不想让他回去的问题吗?”
我把问题抛给了陈-阳。
“阳阳,你想回去吗?”
陈阳抬起头,看了看他爸那张充满期盼又带着点乞求的脸,又看了看远处他妈那张写满不忿和刻薄的脸。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但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回去。”
我哥的脸,瞬间垮了。
“你这孩子……”
“哥,”我打断他,“你回去吧。别影响我们吃饭的心情。什么时候,你们学会怎么当父母了,再来跟他谈这个问题。”
我哥灰溜溜地走了。
那顿饭,后半段,陈阳的胃口明显好多了。
他把一盘牛五花都吃光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知道,刚才那场小小的胜利,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那不仅仅是一次成绩上的证明,更是一次精神上的“复仇”。
他用实力,狠狠地回击了那些曾经看轻他、否定他的人。
日子,就在这样不咸不淡的对峙和暗暗的较劲中,一天天过去。
高二,文理分科。
陈阳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
他的目标很明确,清华大学,天文系。
那是一个听起来就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知道,他要为此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刻苦。
每天晚上的台灯,都要亮到十二点以后。
周末,别的孩子在玩,他在刷题。
假期,别的孩子在旅游,他还是在刷题。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底的青黑,很心疼。
我开始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炖各种汤给他补身体。
“阳阳,别太拼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小姨,我不累。”他总是这么说,然后继续埋头于书山题海。
我知道,他心里憋着一股劲。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高二下学期,学校组织了一次全国中学生天文知识竞赛。
陈阳报名参加了。
他利用课余时间,准备了很久。
我看着他翻阅那些比砖头还厚的专业书籍,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少年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去参加比赛那天,我特意请了假去送他。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拿不拿奖不重要,重要的是去体验一下。”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比他还紧张。
他点点头,背着书包,走进了考场。
那背影,挺拔又坚定。
结果出来,他拿了全国二等奖。
这个成绩,对于一个普通高中的学生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奖项,在自主招生中,是有加分项的。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我把获奖证书拍了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是:“我家有少年初长成,未来可期!”
很快,下面一堆点赞和评论。
有朋友的祝福,有同事的恭喜。
然后,我看到了我哥的点赞。
过了一会儿,我嫂子王莉发来一条微信。
内容很长,大意是说,她知道错了,以前是她太心急,对孩子太苛刻,希望我能原谅她,让陈阳回家。
她还说,为了庆祝陈阳获奖,她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让我们务必赏光。
那姿态,放得极低,跟我印象中那个盛气凌人的王莉,判若两人。
我把手机递给陈阳。
他看完,面无表情,把手机还给了我。
“小姨,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去。”
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又带着一丝成年人般的洞察力。
我明白了。
这孩子,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忍受、被动挨打的少年了。
他学会了直面问题。
“好,小姨陪你去。”
自助餐厅里,金碧辉煌。
我哥和我嫂子,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
看到我们,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薇薇,阳阳,你们可算来了!”我哥搓着手,一脸的殷勤。
“阳阳,快让妈看看,瘦了,真是辛苦你了。”王莉伸手就要去拉陈阳的胳膊。
陈阳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王莉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快快快,里面坐,我都订好位子了。”
坐下后,王莉不停地给陈阳夹菜,嘘寒问暖,那热情劲儿,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阳阳啊,这次竞赛拿奖,真是给咱们家争光了!你爸知道了,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哥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我儿子就是有出息!”
我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陈阳也很平静,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莉终于图穷匕见了。
“阳阳啊,你看,你现在高二也快结束了,马上就高三了,是最关键的时候。”她顿了顿,看着陈阳,“你总住在你小姨家,也不是个事儿。你小姨她一个女孩子,还要工作,还要照顾你,太辛苦了。要不……你还是搬回家住吧?”
来了,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
我哥也赶紧说:“是啊阳阳,回家住吧。家里什么都方便,你妈也能好好照顾你。”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嫂子,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照顾得不好似的。阳阳在我这儿,吃得饱,穿得暖,成绩也上去了,竞赛也拿奖了,我怎么就照顾不好了?”
王莉被我噎了一下,连忙解释:“哎呀薇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你对阳阳好,我们全家都感激你。我的意思是,高三了,学习紧张,我……我想多陪陪他。”
“陪他?”我笑了,“是陪他,还是监视他?是怕他看星星,还是怕他玩模型?”
王莉的脸,又开始挂不住了。
“林薇,你怎么说话呢?我那是关心他!”
“你的关心,就是砸了他的望远镜,骂他做白日梦吗?”我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的伤疤。
“你!”
眼看又要吵起来,陈阳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妈,你想让我回家,可以。”
王莉眼睛一亮,以为有戏。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你说,什么条件妈都答应你!”
“第一,”陈阳伸出一根手指,“把我那个被你砸掉的望远镜,给我原样买回来。不,要买个更好的。”
王莉的脸抽搐了一下。
“第二,以后我的学习和兴趣,我自己做主。你们不准再干涉我,不准再给我报任何我不想上的补习班。”
“第三,”他看着他爸,一字一句地说,“以后,如果我妈再对我大吼大叫,或者动手,爸,我希望你能站出来,保护我。”
我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三个条件,每一个,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夫妻俩的脸上。
尤其是第三个,简直是诛心。
餐厅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王莉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大概没想到,那个曾经任由她拿捏的儿子,如今会变得如此“伶牙俐利”。
“怎么?”陈阳看着他们,眼神平静而锐利,“做不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我哥率先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哈腰,“阳阳你放心,爸都答应你!以后一定保护你!”
王莉也回过神来,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妈……妈也答应你。是妈以前不对,妈给你道歉。”
陈阳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好。那等你们什么时候把望远镜买回来了,我再考虑搬回去的事。”
说完,他站起身。
“小姨,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我跟着站起来,看都没看那夫妻俩一眼,跟着陈阳走出了餐厅。
走出酒店,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
我看着身边少年的侧脸,轮廓已经有了几分成年人的硬朗。
“阳阳,你刚才,真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小姨,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教会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尊重。”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刻意教过他这些。
或许,他是在我一次次的“战斗”中,自己学会的。
言传,不如身教。
那天之后,我哥和我嫂子,真的消停了很多。
他们买了一个全新的、价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送到了我家里。
王莉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想请陈阳回家吃饭。
陈阳最终还是没有搬回去。
他说:“小姨,高三我想静下心来学习,在你这儿,我心静。”
我知道,伤口虽然开始愈合,但疤痕还在。
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破碎,想要重建,难于登天。
高三的生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紧张,忙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考试和排名。
陈阳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战士,心无旁骛地朝着他的目标冲刺。
我能做的,就是当好他的后勤部长。
保证他的一日三餐,营养均衡。
在他压力大的时候,陪他聊聊天,或者带他去江边散散步。
我哥和我嫂子,也开始学着“关心”他。
他们不再提成绩,不再提排名,只是隔三差五地送些水果、牛奶过来,有时候会笨拙地问他学习累不累,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陈阳对他们的态度,不冷不热,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抗拒。
高考前一天,我比陈阳还紧张,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我看着他平静地吃完早饭,背上书包,走出家门。
我对他说:“阳阳,别怕,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小姨的骄傲。”
他回头,对我笑了笑。
“小姨,等我的好消息。”
那两天,我感觉时间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高考结束了。
陈阳走出考场的时候,表情很轻松。
他说,他都尽力了,没有遗憾。
等待出分的日子,更是煎熬。
我哥和我嫂子,几乎一天三个电话地问我,估分了没有,感觉怎么样。
那份紧张和焦虑,倒是真的。
出分那天,是晚上。
我们俩守在电脑前,一遍遍地刷新着查分网站。
终于,页面跳出来了。
一长串的数字。
我一个一个地数过去。
当看到总分“702”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激动得一把抱住陈阳:“阳阳!702!我们成功了!”
陈阳也很激动,眼圈都红了。
他紧紧地抱着我,这个一向内敛的少年,第一次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释放出所有的情绪。
我们俩又哭又笑,像两个傻子。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我哥。
我按下免提。
“喂,薇薇,查到分数了吗?怎么样?”他的声音都在抖。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查到了。”
“多少?!”
“702。”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然后,是王莉一声不敢相信的尖叫。
“多少?!你再说一遍!”
“702分。”陈阳接过电话,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传来了王莉喜极而泣的哭声,还有我哥语无伦次的欢呼声。
“我儿子……我儿子考上清华了!老陈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阳阳!我的好儿子!妈就知道你最棒了!”
听着他们激动到失态的声音,我心里五味杂陈。
有喜悦,有欣慰,也有一丝淡淡的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陈阳很平静地听着他们的欢呼,然后说:“爸,妈,谢谢你们。但是,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小姨。”
“这三年,是她收留我,照顾我,支持我的梦想。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充满了尴尬和羞愧。
“是是是,”我哥连忙说,“你小姨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王莉也带着哭腔说:“阳阳,你小姨对你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以前是爸妈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挂了电话,陈阳看着我,认真地说:“小姨,谢谢你。”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傻小子,又说。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星星们。”
他笑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向了阳台。
那天晚上,我哥和我嫂子,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连夜赶了过来。
一进门,王莉就“扑通”一声,差点给我跪下。
“薇薇,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起来。
“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她拉着我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薇薇,以前都是嫂子不对,嫂子混蛋,嫂子不是人!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扇自己的耳光。
我哥也站在旁边,一个劲地鞠躬道歉。
那场面,要多戏剧性有多戏剧性。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觉得一阵疲惫和荒唐。
陈阳从阳台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爸,妈,你们别这样。”
他走过去,把我拉到身后,自己面对着他们。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他说,“我希望,以后我们都能好好生活。”
他的话,像一个休止符,终止了这场闹剧。
我哥和我嫂子,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非要拉着我们去吃庆功宴。
还是那家五星级酒店,还是那个自助餐厅。
席间,王莉不停地跟亲戚朋友打电话报喜,声音洪亮,充满了炫耀和自豪。
“哎呀,我家阳阳,考上清华了!72分!对对对,就是清华大学!”
“可不是嘛,我从小就看他有出息!这孩子,随我,聪明!”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讽刺。
我看到陈阳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嘲讽。
他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三文鱼。
饭后,我哥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薇薇,这里面是二十万。算是我们给你的感谢费,也是这三年阳阳的生活费。密码是阳阳的生日。”
我把卡推了回去。
“哥,这钱我不能要。”
“你必须得要!”王莉急了,“薇薇,你要是不收,就是还不肯原谅我们。”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看着他们,认真地说,“我收留阳阳,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你们的感谢。我是他的小姨,这是我该做的。”
“而且,”我顿了顿,看向陈阳,“这笔钱,你们应该给他。这是他应得的。他马上要上大学了,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我哥和王莉愣住了。
最后,在我的坚持下,他们把那张卡,交到了陈阳手里。
陈阳拿着那张卡,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对我说:“小姨,这笔钱,我想先拿出一部分,把我们家那个被砸坏的望远镜修好。”
我愣住了。
那个望远镜,不是早就被我买的新的替代了吗?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那个望远镜,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第一个‘梦想’。虽然它碎了,但我想把它修好。我想记住,梦想碎过,但也能被重新拼起来。”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他真的长大了。
他比我想象的,更坚强,也更通透。
他没有选择沉溺于过去的伤害,也没有选择廉价的原谅。
他选择了铭记,然后,超越。
大学开学前,陈阳用那笔钱,真的找人修复了那个旧的望远镜。
镜筒上,还留着当初被砸出的裂痕,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但他把那些裂痕,用金色的颜料,一点点描摹起来。
那些伤疤,在灯光下,反而像一道道独特的、闪闪发光的纹路。
他把这个望远镜,留在了我的阳台上。
他说:“小姨,这个旧的,留给你。它替我,陪你一起看星星。”
“新的那个,我带去北京。我要用它,去看更远、更亮的星空。”
送他去北京上学那天,我哥和我嫂子也去了。
在火车站,王莉抱着陈阳,哭得稀里哗啦,一遍遍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我哥站在旁边,眼圈也红了。
陈阳拥抱了他们,然后,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姨,我走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啰嗦。”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火车开动,带走了我的少年。
我站在月台上,挥着手,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回家的路上,我哥开车,王莉坐在副驾,我坐在后排。
车里很安静。
过了很久,王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薇薇,谢谢你。”
这是她第三次,对我说谢谢。
但这一次,我听出了里面的真诚。
“你把阳阳,教得比我们好。”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说话。
我没有教他什么。
我只是在他快要坠落的时候,伸手托住了他。
我只是在他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他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可以安心看星星的阳台。
真正让他成长的,是他自己。
是那份对星空的热爱,是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是那颗在黑暗中,依然选择相信光的,勇敢的心。
回到家,我习惯性地走向阳台。
那个被修复好的望远镜,安静地立在那里。
镜筒上金色的裂痕,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温暖的光。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个浑身湿透、眼神倔强的少年。
谁能想到,三年后,他会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阳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是他坐在高铁上,窗外是广阔的原野。
配着一行字:“小姨,我出发了。去往星辰大海。”
我笑了,回复他:“加油,我的天文学家。”
我抬头,看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今晚,应该会有很美的星星吧。
来源:溪边欢快抓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