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周,三十年了,今儿个中秋,来'团圆'饭店坐坐呗?"电话那头,李明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满是期待。
《电话那头的邀约》
"老周,三十年了,今儿个中秋,来'团圆'饭店坐坐呗?"电话那头,李明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满是期待。
我一时语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社区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窗外,一排排银杏树叶子已经泛黄,秋风一吹,打着旋儿落下来,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那个已经褪色的年代。
"李明啊,真不好意思,家里早有安排了,改天吧。"我说完这话,心里莫名一紧。
听筒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行,那你忙。祝中秋快乐。"李明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挂断电话,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知青岁月》。
那本书的封面已经泛黄,边角处还有一道明显的折痕,就像我和李明的交情,被时间冲刷得斑驳陆离。
窗外,一群放学的孩子嬉闹着跑过,他们的欢笑声穿透玻璃,钻进我的耳朵。
六点半,图书馆要关门了。
我把借来的几本书整整齐齐地放回书架,点头向门口值班的小王告别。
"周大爷,慢走啊,中秋快乐!"小王笑着朝我挥手。
我应了一声,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出图书馆。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照亮了回家的路。
走在路上,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明。
八十年代初,我和李明在东北春华机械厂同一个车间。
那时候,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满头大汗,却也其乐融融。
李明是个技术能手,进厂就是技工,比我早来两年。
我刚进厂时,对机械一窍不通,笨手笨脚的,常常被师傅骂得狗血淋头。
是李明,悄悄拉我去他的工位,手把手教我操作车床,耐心地讲解每个零件的作用和加工要点。
下班后,他还拉我去单身宿舍喝劣质白酒,聊到深夜。
"老周啊,咱们这手艺,干一辈子也不会饿肚子。"李明总是这么说,嘴边叼着从食堂顺来的半个馒头,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记得那年冬天,我爱人淑芬临产,我正赶上夜班。
李明二话不说,把我推出门:"去吧,我替你顶着,见了小家伙记得告诉我是男是女!"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顶着风雪跑到医院,淑芬已经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第二天一早,李明顶着一头霜花来医院看我们,手里还提着一篮子鸡蛋和两斤猪肉,那可是他半个月的肉票啊。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摇摇头。
人这一辈子啊,有些情分,记得清清楚楚;有些伤痛,却怎么也忘不掉。
回到家,淑芬正在厨房包饺子,身上系着我给她买的碎花围裙,头发束得整整齐齐,只有额头上的皱纹泄露了岁月的痕迹。
厨房里热气腾腾,水锅咕嘟咕嘟地响着,空气里飘散着韭菜和猪肉的香气。
"今儿个在图书馆待得够久的。"她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手指灵活地捏着饺子皮,一个个饺子像变魔术似的成型。
我换上拖鞋,走到厨房,拿起一把韭菜开始择:"刚才接了个电话,是李明打来的。"
淑芬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我:"李明?三十年没联系的李明?他找你啥事?"
她的眼睛里有警惕,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约我去吃饭,中秋团聚。"我低头择菜,不敢看她的眼睛。
淑芬手中的饺子皮被捏得变了形,她轻轻地"哼"了一声:"他倒是好意思来找你。"
"你没答应吧?"她语气平静,可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我摇摇头,把择好的韭菜放进盆里。
淑芬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你还记得九二年厂里那次技改会议不?你拿出的方案,明明是最合理的,可李明当众反对,说什么不切实际。后来你比别人提前两年下岗,不就是那次会议的后果吗?"
我没接话,只是默默地继续择菜。
那段日子确实难熬。
九二年,市场经济大潮来袭,国企改革风起云涌。
我们厂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领导决定进行技术改革,裁减冗员。
我信心满满地提出了一套自动化生产线方案,心想这下能保住大家的饭碗了。
谁知道,在技改会议上,李明作为车间主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周建国同志的方案虽好,但投入太大,见效太慢,不切合当前实际情况。"
他的一席话得到了领导的赞同,我的方案被直接否决。
两个月后,第一批下岗名单出来,我赫然在列。
下岗后,我推着三轮车送馒头,修自行车,有时一整天才挣十来块钱,连买菜的钱都不够。
有一次,我在路边修车,遇见李明开着桑塔纳经过,他摇下车窗喊了我一声,我装作没听见,埋头干活。
后来听说他调去了办公室当了主任,再后来下海经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爸,想啥呢?"儿子老刘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儿媳小林和小孙子建建。
小孙子一进门就扑到我怀里:"爷爷,我想你啦!"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爷爷也想你,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你李明叔叔来电话了。"淑芬接过儿媳手里的水果,转身去冰箱拿月饼。
"李明叔叔?"老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就是那个送我第一辆自行车的叔叔?小时候他老来咱家,带着好吃的,还教我下象棋。"
"是他,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淑芬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老刘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妈,今年的饺子馅是啥?闻着真香!"
饭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
小孙子吵着要听我讲故事,我却心不在焉,眼前总是浮现李明电话里那份落寞。
"爷爷,你今天怎么不笑呀?"建建歪着头看我,小脸上满是疑惑。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爷爷没事,就是有点累。"
孩子失望地撇撇嘴,转而缠着他爸爸去了。
"爸,你咋了?"老刘低声问我。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搪塞道,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是不是李明叔叔的事?"老刘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不想多说。
淑芬在一旁看着我,眼里有担忧,也有复杂。
晚饭后,家里热闹非凡,电视里播放着中秋晚会,小孙子在地上玩积木,老刘和儿媳在收拾厨房。
我却静不下心来。
拿了件外套,我独自下楼,坐在小区的长椅上赏月。
今年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照得地上的影子清晰分明。
小区的花坛里,几株菊花开得正艳,花瓣上还挂着晚间的露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老周,一个人偷着乐呢?"邻居老张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
老张比我大几岁,也是春华机械厂的老工人,退休前在总务科工作。
"瞧你说的,这不是散散步嘛。"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
老张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腿啊,走不动喽,岁数大了不中用啦。"
"少在这儿装老,你那身子骨比我硬朗多了。"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了厂里的老同事们,谁家孩子结婚了,谁又当了爷爷奶奶,聊得热火朝天。
闲聊几句,我不经意提起李明。
"李明?春华机械厂那个李明?"老张皱起眉头,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家出事了,你不知道?"老张神情有些犹豫,"他儿子小李前年出车祸走了,年纪轻轻的,才三十出头。听说李明受不了这打击,大病一场,前段时间还住院了,好像是心脏出了问题。"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想起电话里李明的声音,我忽然明白了那份落寞从何而来。
"我真不知道。"我喃喃道,"这些年,我们没怎么联系。"
老张拍拍我的手:"都是老同事,有空去看看他吧。听说他老伴儿前几年也走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月亮越升越高,清冷的光芒照在我们两个老人身上。
回到家,我悄悄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个老相册。
那是厂里七八十年代的合影,泛黄的照片里,年轻的李明搂着我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我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从没想过日子会有这么多坎坷。
翻到技改会议前一天的照片,我忽然想起来,李明曾私下找过我,在车间后面的小操场上。
那天傍晚,天空飘着细雨,他穿着厂服,神色凝重:"老周啊,明天会议,你那方案..."
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我当时只当他是嫉妒我的方案太出色,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我的方案有问题?"我有些不耐烦地问。
"不是,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拍了拍我的肩膀,"算了,你好好准备吧。"
现在想来,他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夜深了,家里人都睡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淑芬在黑暗中轻声问:"还在想李明的事?"
"嗯。"我轻声应道,"老张说,李明儿子出了车祸,前年走的。他老伴儿也不在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人。"
淑芬沉默了一会儿:"人这辈子啊,谁能保证不会遇上磕磕绊绊?当年的事,也许咱们只看到了一面。"
我转过身,看着她在月光下模糊的轮廓:"你不生气了?"
淑芬叹了口气:"生气有什么用?都这么多年了。下岗那会儿,我是恨他的,看着你每天天不亮就出去送馒头,晚上满身油污回来,手上都是修车的伤口...我恨不得找他算账。"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可现在想想,谁又能说清楚当时的事呢?他自己儿子没了,老伴儿也没了,这日子,比咱们难过多了。"
我握住她的手,粗糙的老茧贴着她的手心:"明天,我想去找他聊聊。"
淑芬拍了拍我的手:"去吧,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淑芬也起来了,帮我准备早饭:"吃点东西再去。"
我扒拉了两口稀饭,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这么早去不合适吧?"
"那就先去买点东西,水果啊,营养品啊,听说他住过院,肯定需要补补。"淑芬递给我一个购物袋。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早上八点,我拨通了李明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拨了三次,依然是忙音。
我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犹豫再三,我决定碰碰运气,直接去"团圆"饭店看看。
"团圆"饭店不大,位于市中心一条小巷子里,装修得很朴素,门口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团圆"两个大字。
进门的地方摆着一个鱼缸,几条红鲤鱼悠闲地游来游去。
我正要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正准备离开。
那人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看起来有些单薄。
但那神态,那走路的姿势,即使过了三十年,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李明。"我叫住他。
他转过身,愣住了,眼中闪过惊讶、喜悦、犹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阳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脸——满是皱纹,两鬓全白,眼角的鱼尾纹深深地刻在皮肤上,像是记录着这些年的沧桑。
"老周?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钥匙。
一时间,我们相对无言。
多少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
周围的行人匆匆走过,有人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赶自己的路。
远处,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车上的人影晃动,像是时光里摇曳的记忆。
我们最终相拥而泣,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在饭店门口抱头痛哭,引来路人侧目。
"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姑娘扯着妈妈的衣角问。
"可能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吧。"妈妈轻声回答,拉着孩子走开了。
好一会儿,我们才平静下来,各自擦了擦眼泪。
"去喝点茶?"李明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茶馆。
我摇摇头:"去公园走走吧,天这么好。"
我们找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坐在长椅上。
秋风送爽,银杏叶子一片片飘落,像极了那些逝去的岁月。
公园里人不多,几个老人在打太极,有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散步,还有三两个孩子在追逐嬉戏。
"老周,这些年,过得好吗?"李明声音低沉,眼神中满是复杂。
我点点头:"还行,下岗后干过不少活,修车、送馒头、看门,后来老刘工作了,日子就好过多了。现在有退休金,还帮社区图书馆整理书籍,日子过得挺充实。"
李明露出一丝苦笑:"你还是这么乐观。"
"老张告诉我...你家的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节哀顺变啊。"
李明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前年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