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里”在古代作为长度单位和基层组织单位，对社会治理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直至今日它依然是大众日常生活中的高频词。正因如此，“里”经常出现在各类文学作品中，“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故里牵系着内心的
■曾庆江
“里”在古代作为长度单位和基层组织单位，对社会治理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直至今日它依然是大众日常生活中的高频词。正因如此，“里”经常出现在各类文学作品中，“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故里牵系着内心的柔软情感，里程引发人们对时空的无限感怀，关于“里”的历史人文叙事，道不尽、说不完。
资料图：西周旟鼎。该鼎铭文记录了周康王后妃王姜将田地赐予臣子旟一事。
依田居住而生“里”
“里”作为一个汉字，古已有之，从构字法的角度看，它属于会意字，上“田”下“土”，说明只有拥有了田和土地，才能生产五谷杂粮和瓜果蔬菜，人类才能生存发展。为了方便耕作，人们往往依田而居，由此出发，“里”逐步发展成为中国古代的基层组织单位，即最小的社区单元。可见，“里”字反映了农耕社会初期人类生活的基本特点。
具体来说，“里”成为基层组织单位和长度单位，应和古代的井田制有关。上古氏族社会，由于人口数量有限，人们以氏族部落的形式聚集居住，基于血缘纽带实现自治，由氏族长老负责分配资源和调解纠纷。随着人口增长和人员流动，政权和国家逐步形成，对人口和资源进行合理分配成为社会管理的重要内容。农耕时代，土地是最重要的资源，商周时期实行的井田制就是基于人口对田地进行分配，即依照“井”字的形状将一方大的田地分成九区，称之为“井田”。《孟子》中的“方里而井”就是对这一状况的描述。分得田地后，人们就近定居，农田周边渐渐形成了村落。
为了方便管理，管理者将若干户称为“一里”。尽管一里包含多少户，历代各异，但“里”开启了中国古代乡村治理制度之先河，当是不争的事实。有学者认为，实行井田制初期，分配相对公平，每户所得田地面积大致相同，人们以田块的长宽作为长度基础单元，“里”因此成为长度单位。
我国的乡里制度初步形成于秦汉时期，但各个朝代的具体规定和称谓不尽相同。秦汉时将五家称为“伍”，十家称为“什”，百家称为“里”，汉高祖刘邦曾担任泗水亭长，从相关记载来看，一亭由十里组成，相当于一千户人家。唐朝将五家称为“邻”，五邻称为“保”，百户称为“里”，“邻里”之说由此产生。宋代王安石变法实行保甲制度，十户为“甲”，十甲为“保”。明朝实行里甲制度，一百一十户为一里，其中缴纳税粮最多的十户为里长，其余一百户为甲首。
乡里制度深刻影响了中国的乡土文化，这直接表现为不少地方以“里”为名。比如，时至今日，北京还有平安里、和平里等地名。随着时代的发展，与“里”相关的制度，从乡村延展到了城镇地区，比如“里弄”就是用来形容相对较窄的城市街巷。因为“里”与人们的居住和生活环境息息相关，邻里、乡里、故里等明显带有乡土文化印记的词汇随之出现。
资料图：汉代画像砖上的《芟草播种图》描绘了古人在田间耕作的场景。
古代的一里之长
为了维持秩序、有效管理，人们推选出里正、里长等作为里的负责人，由其承担部分基层管理职能。
里的负责人这个角色，在历代典籍中有不同的称谓。战国时期，商鞅在秦国变法，实行“什伍连坐”的严苛制度，由“里典”监督邻里，并负责户籍、赋役等工作。在秦简中，“里典”被称为“里正”，也有典籍称其为“里宰”。汉朝实行百家为一里的制度，正式设置里正这一职位。里正负责户籍、赋税、调解纠纷、赈灾、组织兴建公共工程等事务。
历朝历代，无论是里典、里宰，还是里正、里长，里的负责人都是从事基层管理工作，任务较为繁杂，直接与百姓打交道。
里正、里长等作为基层管理者，需在工作中解决各种实际问题，无论是户籍管理、治安维护、赋税催缴，还是抗灾赈灾、调解纠纷，都少不了他们的参与。中国古代有句话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有做好里正、里长的工作，才能有更大作为。从这个意义上讲，里正、里长等在古代社会治理体系中非常重要，甚至成为一些人仕途的起点。
当然，里的负责人并不好当。比如商鞅变法后，秦国实行的是治安连坐制度，如果发现了问题不及时上报，有掉脑袋的风险。唐宋以后，催缴赋税是里正工作中的重点事项，许多时候，百姓的赋税、劳役负担很重，要按时完成催缴任务，并不轻松。明朝实行里甲制度，里长主要负责户籍登记、赋役征发等事务，多由当地富户充任，常因赋税催缴不到位，不得不自己垫付，有的人因此破产。当时的民谚“当里长，三年倾家荡产”，并非无稽之谈。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里正、里长等在基层治理中非常重要，但历代史书很少记载他们的事迹，甚至有名有姓的里正、里长都非常少见。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正史多记载帝王将相的事迹，很少将目光投向这些基层人物。
资料图：上海里弄的石库门建筑。
文学叙事中的“里”
尽管里正、里长等在史书中少有记载，但他们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各类地方文献中，他们的事迹多见于地方志、碑刻或谱牒，往往被作为家族的荣耀记录下来。比如，河南洛阳一处唐代古墓出土的墓志记载，墓主人赵智侃在弱冠之年担任里长，因为办事公道受到大家认可，从而升任县尉。宋代王氏宗谱记载了一个叫王德明的人，他担任里正十年，想方设法减赋轻徭，受到百姓信赖，被推举为乡绅。
与此同时，由于里正、里长等是代表封建政权催缴赋税的，他们中的一些人作风粗蛮，甚至鱼肉百姓，这一角色也经常以负面形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白居易的《杜陵叟》：“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对里正横征暴敛的行为进行控诉。在《水浒传》中，作为基层管理者的里正也常以负面形象“出场”。比如，在“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一回，郑屠勾结里正欺压金氏父女，里正扮演了黑势力保护伞的角色。在“智取生辰纲”这一回，担任里正（书中为“保正”）的晁盖虽为正面形象，但文中提到其他保正“惯会盘剥乡民，逢迎上官”，暗示了保正这一职务的普遍腐化。晁盖最终走上“替天行道”之路，也表明他不想像其他保正那样鱼肉百姓。
资料图：连环画《水浒传》里的鲁提辖即鲁达（左）与镇关西即郑屠。
当然，除了里正、里长的人物形象，文学叙述中更多是对“里”进行诗情画意的表达。比如，杜牧的诗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意思是在繁华的扬州城中，长长的街道上有多少歌楼舞榭，珠帘翠幕中有多少佳人姝丽，都不如这位少女美丽动人，可谓是极尽想象之能。在现当代，人们喜欢用“十里洋场”来形容上海的繁华和梦幻，让不少人心生向往。此外，表示距离的“里”经常被用于展现诗人的心境。比如，王之涣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其胸襟气度令人钦佩，李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写尽了作者遇赦后轻松畅快的心情，岳飞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则体现了一位抗金名将的豪迈之情。
来源：南海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