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里的大喇叭又坏了,播天气预报时突然卡壳,反复念叨着”明日多云转阴”。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随手拍死一只停在胳膊上的蚊子,血点子晕在皮肤上,擦也懒得擦。
村里的大喇叭又坏了,播天气预报时突然卡壳,反复念叨着”明日多云转阴”。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随手拍死一只停在胳膊上的蚊子,血点子晕在皮肤上,擦也懒得擦。
六月的天气闷热,我拿着蒲扇不停地扇风,目光无意识地盯着门口那棵老槐树,这是我和老头子结婚那年种下的,如今枝繁叶茂,树干上还留着我孙子小虎两年前刻的”外公加油”。
小虎今年七岁了,自从去年他爸妈嫌我在家里碍事,带着孩子搬去县城,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水泥地上的花盆里养着几棵辣椒,结的辣椒小小的,红红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种它们,反正一个人吃饭,也吃不了多少。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进屋里,房间里满是霉味,已经两周没开窗了。桌上放着半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旁边是儿子给我买的降压药,说是让我每天按时吃,但我总是忘记。
电视上正放着去年录制的春晚重播,那是小虎搬走前最后一次在我家看电视,他指着小品演员说:“外公,那个叔叔长得好像你哦!”
我不知道像在哪里,但也只是笑笑。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现在基本没人给我打电话了,村里有事直接敲门就是了。
“喂,爸?”电话那头是我儿媳小丽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嗯,是我。”
“小虎…小虎发高烧,已经40度了,县医院说要住院观察,但是…但是医院床位满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电话。
“我…我和他爸商量了,想送小虎回来先住几天,您看行吗?”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问我愿不愿意让小虎回来。说实话,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是委屈的,这是我亲孙子,还用问吗?
“行,当然行。我这就收拾屋子。”我赶紧答应。
挂了电话,我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收拾家里。把床单拿出去晒,擦桌子,扫地,还把珍藏多年的人参切了一小块,准备给小虎煲汤。
邻居王婶听见动静,探头过来问:“老李,忙活啥呢?”
“小孙子要回来住几天。”我边收拾边回答,脸上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哟,终于舍得让孩子回来了?上次我在县城看到你儿媳妇,问起你,她还爱理不理的。”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忙自己的事。有些话,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
傍晚时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院子外面。儿子小李背着包,儿媳小丽抱着小虎从车上下来。小虎脸蛋通红,整个人蔫蔫的,头靠在他妈妈肩膀上。
“爸,我们回来了。”小李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没说话,伸手就要去抱小虎。小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虎递给了我。孩子烫得吓人,小脸烧得通红。
“外公…”小虎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外公在呢,没事,回来就好了。”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他比去年轻了不少。
进了屋,我把小虎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儿媳从包里拿出药,有条不紊地给小虎量体温、喂药,动作熟练,看得出来这一路上没少照顾孩子。
小李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不停地用指关节敲打着膝盖,一副焦虑的样子。
“爸,县医院太挤了,预约要等三天,小虎烧成这样,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我摆了摆手:“别解释了,这是他外公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小丽忙着照顾小虎,没说话,但我看得出她眼圈红红的,估计是一路上没少哭。
夜里,小虎的烧还是没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儿子和儿媳轮流守着,我也睡不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们。
凌晨三点多,小李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丽还醒着,坐在床边用湿毛巾给小虎擦额头。
我走过去,轻声说:“你也睡会儿吧,我来守着。”
小丽摇摇头:“没事,我不困。”
我没说什么,倒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就出去了。院子里,月光洒在老槐树上,树叶沙沙作响。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掐灭了,怕味道飘进屋里熏着孩子。
不一会儿,小丽也走了出来,双手抱胸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星星。
“爸,对不起。”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在夜里格外清晰。
我没回头,继续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对不起什么?”
“这一年多…我们…”她支支吾吾的,话说不全。
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我们沉默了一阵,只听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你知道我为什么种辣椒吗?”我突然开口。
小丽愣了一下,摇摇头。
“因为小虎喜欢吃我腌的辣椒,上次他回来,吃了一大碗。”我笑了笑,“可我种了这么多,也没人吃。”
小丽低下头,没有说话。
“去年你们搬走那天,我就知道你嫌我碍事。老人和年轻人一起住,肯定有不顺心的地方。”我叹了口气,“但你也不用道歉,我心里明白。”
“不是的,爸…”小丽急忙辩解。
我摆摆手:“不用说了,我老了,有时候脾气是不好,做事也慢,你们嫌我碍事很正常。”
小丽眼睛红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感觉你总是把我们当小孩看,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说,我和小李有时候会觉得…透不过气。”
我点点头:“这是我的错。老人总觉得自己阅历多,什么都想管。”
小丽没接话,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其实,搬出去后,我经常在想,要是您在就好了。”
“怎么说?”我有些意外。
“小虎上学后,每次放学我都来不及接他,他只能在学校门口等着,有一次等到天黑才被老师送回家。如果您在,就能去接他了。”小丽顿了顿,“还有很多时候,我做饭做得不好,小李也不会,我就会想起您做的饭菜,特别是那个红烧排骨,小虎最爱吃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前段时间邻居办喜事,我们去帮忙,结果谁都不会包饺子,被人笑话了一顿。我就想,要是爸在就好了,您包的饺子最好看。”
月光下,我看到小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呢?”我轻声问道。
小丽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当初是我坚持要搬出去的,回来…感觉很难开口。”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天冷了,回屋吧,别着凉了。”
回到屋里,小虎还在发烧,不过精神好了些,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外公…”他看到我,虚弱地叫了一声。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怎么了?渴不渴?”
他摇摇头:“外公,我想吃您做的辣椒炒肉…”
我心里一暖:“好,等你好了,外公给你做,想吃多少做多少。”
小丽倒了杯温水,喂小虎喝了几口,然后说:“爸,您也休息会儿吧,我和小李守着就行。”
我摇摇头:“我不困,你们休息吧,这孩子我看着。”
小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拉着还在打盹的小李去了隔壁屋。
我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小虎滚烫的小手,心里想着那些日子里空荡荡的屋子,想着无人分享的饭菜,想着一个人过的日子。
凌晨五点多,小虎的烧终于退了,小脸上不再通红,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一阵疲惫袭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上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小虎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外面,发现小丽正在厨房忙活,厨房的门上挂着一条新毛巾,是我没见过的。
“醒了?我煮了粥,一会儿给小虎喝。”小丽见我出来,说道。
我点点头,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前洗了把脸。抬头看到小李正在擦院子里的桌椅,那是我平时喝茶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擦过了。
“爸,您的血压药找不到了,是不是放在哪儿了?”小李一边擦桌子一边问。
“在电视柜第二个抽屉里。”我随口回答,心想他怎么会关心起我的药来了。
早饭后,小虎醒了,精神好多了,能坐起来喝粥了。小丽喂他喝了小半碗,他就说不想喝了,要吃肉。
“你还病着呢,哪能吃肉。”小丽皱眉道。
我插话:“没事,病人就该补一补。我去杀只鸡,炖汤喝。”
小丽刚要阻拦,小李却说:“让爸去吧,小虎最爱喝外公炖的鸡汤了。”
于是我去了后院,选了只最肥的鸡。这鸡是我养了快一年的,平时舍不得杀,但今天,为了孙子,什么都值得。
炖鸡时,小虎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我忙活。
“外公,您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他突然问道。
我低头一看,手背上有一道结痂的伤口,是上周修理院墙时刮的,也不记得了。
“没事,老毛病了。”我随口答道。
小虎眨着眼睛:“妈妈说您一个人在村里很辛苦,每次她想到就会哭。”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切姜,没回答。
“爸爸说等县城房子再宽敞点,就接您过去住。”小虎又说。
“是吗?”我笑笑,“不急,外公在这住习惯了。”
小虎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但是您一个人会寂寞吧?我爸爸说您每天晚上都会看着我的照片。”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上次他们突然回来,看到了我床头的相框。那是小虎五岁生日时照的,他穿着红色的毛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外公不寂寞,村里有很多人陪外公说话呢。”我揉了揉他的头。
来源:清爽溪流ikhZ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