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年间,地里春麦秋薯轮着长,不太宽阔的短小田埂,也要种上一溜黄豆,只为多一份收成。黄土贫瘠,每年的收成,总不够糊嘴,油料作物,更是金贵,一年的油水全靠它。
我们老家这地方,山坡连着山坡,岗地隔着岗地,田地面积小,土壤也不太肥沃,但就是这样的地理环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淳朴山民。
早年间,地里春麦秋薯轮着长,不太宽阔的短小田埂,也要种上一溜黄豆,只为多一份收成。黄土贫瘠,每年的收成,总不够糊嘴,油料作物,更是金贵,一年的油水全靠它。
分田到户那年,父亲蹲在门槛上抽完半包大公鸡香烟,忽然像是狠心作了决定一样,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摁,"种花生!"
谁不知道花生娇气,种不好连秧子都收不回。最主要的是,故乡的土壤板结,一季的辛勤劳作,能换来收成吗?父亲信誓旦旦,说镇上农技站的技术员拍胸脯打过包票。
开春,父亲就去隔壁的镇上买花生种,他说外乡的种子皮实。拿上麻布口袋,父亲就出发了,我跟在后头,一边追逐,一边踩他的影子。山路难走,二十多里山路,我竟不觉得累,只有新鲜与欢畅。
清明时节雨纷纷,出门难行,一家人正好围在堂屋里剥花生。白天剥,晚上剥,我们的小手都剥痛了。母亲把煤油灯芯捻得短短的,说是节约,反正剥花生也无需太亮的灯光。
小妹最可怜,困得只栽头,手指头依旧机械地一个个地剥着。父亲不许我们偷嘴,说都是算好了的,吃一粒,则少一蔸。可半夜,我却听见母亲偷偷往瓦罐里藏瘪的花生米,留着熬病号粥。
套种那几天,麦子长得齐腰高(我们在麦子里套种花生)。父亲猫着腰在麦垄间挖一行行的窝,汗珠滴落,青麦穗正好解渴。我跟在父亲后头点种,把几颗花生米丢到窝里,麦芒扎在脖梗上,痒得直蹦。
母亲发明了新招数,她把竹筒截成两三寸长,然后装满花生米,背在腰间,走一步撒几颗。倒是比我快了不少,贪玩的我,央求母亲让我也试试,母亲也不拒绝,把那竹筒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小麦收罢,花生苗见风就疯长。夏天日头毒辣,父亲光着脊梁给花生锄草,他说,就是利用太阳毒辣的时候,能够把草晒死。
父亲锄草的日子,我时常给他送水。他好像对我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庄稼最懂报恩,你伺候它三分,它还你七分。”后来,不论是读书还是工作,总会想起父亲的这句话。
当真应了父亲的话。白露那天,铁齿耙翻起土垄,底下白花花一片,花生大丰收。母亲带着我们,将那些饱满的花生一颗颗地摘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身边就堆满了花生。
那年油坊开榨,全村的花生都送过来了,木榨在不断的撞击下,慢慢将油挤出来。金黄的油线从麻饼缝里淌出来,汇聚在陶缸。幼年的我们总喜欢蹲在旁边,只为那好闻的油香。
我家的花生,竟然榨了接近100斤的油,这还不包括家里留下的一部分花生。榨油后的第一餐饭,母亲舀了一勺花生油拌在腌菜里,咸菜顿时有了荤腥香,吃起来爽快无比。
不知哪年起,村里的年轻人都走出大山,去了城市,花生田渐渐被荒草淹没。去年清明给母亲上坟,碰见当年跟父亲拍胸脯打包票的技术员。他说现在推广良种,产量比以前高很多,只是,故乡没多少人种了。
前些日子,父亲托人捎来一壶花生油,说是后院试种的新品种。我揭开瓶盖闻了闻,油香依旧。忽然想起那个送水的中午——父亲光着脊梁给花生锄草,他说“庄稼最懂报恩,你伺候它三分,它还你七分。”
油香飘散,漫过城市的楼房,恍惚间又看见故乡岗地上起伏的绿浪。
来源:印象黄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