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证明清白,他晒出了周家老账本、长工证词,甚至带着记者走进了瓦房店的老宅子:“你们看,这土炕上睡过五个长工,太姥爷给他们的口粮比别家多两斗。”
2019年12月,辽宁大连的医院病房里,92岁的高玉宝抓着儿子的手反复念叨:“给周家捎句话,对不住……对不住……”
这位因为《半夜鸡叫》红遍全国的作家,临终前的忏悔,让消失多年的“周扒皮后人喊冤”事件再次刺痛了公众神经。
2009年,一个叫孟令骞的80后发文表示:“我太姥爷周春富没学过鸡叫!他是闯关东的老实庄稼人,却被写成了全国恶人!”
为了证明清白,他晒出了周家老账本、长工证词,甚至带着记者走进了瓦房店的老宅子:“你们看,这土炕上睡过五个长工,太姥爷给他们的口粮比别家多两斗。”
“半夜鸡叫”这个课本里的经典桥段,难道真是文学虚构的?
1927年,9岁的高玉宝跟着父亲闯关东,在辽宁复县落了脚。为了换口饭吃,他到地主周春富家当放牛娃,这一待就是8年。
在他的记忆里,周春富是个“连剩菜汤都要刮干净”的狠角色:“冬天让我们光脚踩粪肥,手冻裂了也不让歇,说死了算我的。”
1947年参军后,这个半文盲战士靠画“图画信”给家人报平安,后来在战友的鼓励下萌生了写作的念头。
1951年,在部队文化干事的帮助下,他的自传体小说《高玉宝》发表,第九章《半夜鸡叫》里,周春富被塑造成“半夜学鸡叫逼长工干活”的周扒皮。
这个形象迅速传遍全国,成了地主阶级的“活靶子”。
现实中的周春富,是闯关东第二代。他靠开荒攒下200亩地,雇过5个长工,在同村老人记忆里他是一个“对自家人抠,顿顿喝稀粥,但对长工不算狠,秋收时会多给两斗米”的人。
1948年土改中,他因为地主身份被批斗致死,临终前还在喊:“地是我爹用命换的,咋就成了剥削?”
但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周春富的个人特质并不是那么不重要。《半夜鸡叫》被编入课本、拍成动画片,周扒皮成了“万恶地主”的代名词,而周家人从此背上了“恶霸后代”的骂名。
孟令骞记得,小时候同学指着他骂“周扒皮的种”,他只能躲在墙角哭。
转机藏在一本发霉的账册里,2005年,孟令骞整理太姥爷遗物时,发现了1943年的牛皮账本,扉页上“王义桢,月粮30斤,秋赏小米5斗”的记录清晰可见。
这正是《半夜鸡叫》里被剥削长工的原型,找到86岁的王义桢时,老人正在院子里晒玉米:“哪有啥半夜鸡叫?周大爷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门,我们跟着下地,算自觉。”
他从箱底翻出泛黄的日记,1943年10月2日写着:东家见我咳嗽,把棉裤塞给我,说别冻坏了,地没人耕。
这些记录扎破了流传半个世纪的“经典情节”,孟令骞发现,高玉宝在小说里写的“周扒皮学鸡叫”,在周家老宅根本不可能发生,鸡窝离长工宿舍足有50米,就算学破嗓子,长工们也不见得能听见!
日本档案的铁证真正让舆论震动的,是大连图书馆的满铁档案。1941年的《复县农村调查报告》显示:周春富耕地180亩,雇长工4人,年均工资3石小米,比当地水平高15%。
附的照片里,他穿着打补丁的棉袄,和长工蹲在田头吃饭,碗里是一样的玉米饼。“他连鸡都不养,怕鸡吃粮食。”同村老人周福贵指着老宅遗址,“当年批斗说他学鸡叫,纯粹是胡编。他要是真这么干,长工早跑光了,谁还给他种地?”
这些证据让孟令骞更有底气:“太姥爷是抠门,但没坏到那份上。他的罪,是当了时代的典型。”
面对周家后人的质疑,高玉宝在2008年接受采访时首次承认:“学鸡叫是编的。周春富其实有早起咳嗽的毛病,咳得我们睡不着,后来写故事时,就改成了学鸡叫。”
他拿出1951年的手稿复印件:“看,这里原本写咳嗽声惊醒长工,编辑说不够典型,才改成鸡叫。”
这个改动,让周春富从“苛刻地主”变成了“魔鬼剥削者”。孟令骞拿着当年的《解放军文艺》杂志发现,同期评论明确写着:周扒皮是千万地主的典型,不必对号入座。
但读者早已把虚构角色扣在了周春富头上,就像高玉宝自己说的:“那时候需要这样的故事,让穷人知道为啥要革命。”
2010年,孟令骞一纸诉状把人民教育出版社告上法庭,要求删除语文课本里“周扒皮原型为周春富”的注释。
法庭上,他拿出账本、证词,情绪激动:“这是污蔑,我太姥爷不是这样的人!”但出版社回应:“周扒皮是文学典型,反映旧社会剥削本质,周春富只是原型之一,不存在侵权。”
最终,孟令骞败诉,但他没放弃。2017年,人教版语文课本修改注释:周扒皮为虚构人物,请勿与现实人物混淆。这是他6年奔走的成果。
而另一边,高玉宝在2015年接受央视采访时,罕见地袒露心声:“当初要是换个名字就好了。”
提起周家人的遭遇,这个历经战火的老人红了眼眶泛,声音哽咽道:“时代的笔太重,我一个放猪娃,握不住啊。”
在瓦房店孙家屯,孟令骞在周家老宅旁立起了一块石碑,正面刻着“周扒皮原型故居”,背面碑文详细讲述周春富生平:生平节俭,勤于耕作,1948年逝于土改。其形象被文学加工为周扒皮,特此说明。
高玉宝晚年撰写的回忆录里,他反思:“周春富是个符号,代表旧社会的剥削,但具体到个人,我对不住他的后人。”
2019年高玉宝去世后,孟令骞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来自高玉宝的儿子:我父亲说,等他走了,你们周家该平反了。
这句话,让孟令骞红了眼眶。如今的周家老宅,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但孟令骞每年都会去祭祖。
后来,他在族谱里郑重写下:曾外祖周春富,生于1885年,卒于1948年,一生务农,非恶霸,非周扒皮。
高玉宝用周春富的名字创造了一个时代符号,可也让一个普通地主家庭背负了60年骂名。再好的故事,也不该成为伤害他人的武器。
来源:替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