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他为了放我自由,开始装作出轨的模样,用刻薄的言语刺我,用长久的沉默冻我。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前世季应岐得了癌症,所有人都对我守口如瓶。
而他为了放我自由,开始装作出轨的模样,用刻薄的言语刺我,用长久的沉默冻我。
我熬不住那日复一日的磋磨,终于点头答应离婚。
可他的朋友们却在我转身之后,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把他患癌的真相和所谓的良苦用心摊在我面前。
我在那铺天盖地的悔恨与绝望里,选择了自杀殉情。
可我死后,季应岐却被医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化作魂魄飘在半空,看着他跪在我的墓碑前,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哭声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后来,在朋友们的轮番劝说下,他慢慢振作起来,最后竟真的和当初那个“出轨对象”结了婚。
再次回到那场聚会,季应岐正半开玩笑地说要离婚。
我没有像前世那样红了眼眶,只是平静地抬眼,轻声说:「好啊。」
我说完这句话后。
包厢里的喧闹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偌大的豪华包厢里,水晶灯的光芒落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凝滞的光斑,只有我仿佛没察觉这异常,继续低头舀着碗里温热的燕窝。
季应岐原本牵着宁岚的那只手,手指一根根松开,最后彻底滑落。
那张刚才还带着玩笑神色,说着爱上别人要离婚的英俊脸庞,一点点变得僵硬,最后只剩下难看的错愕。
他好像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或者说。
他太清楚我有多爱他了。
清楚到哪怕只是一句听起来像玩笑的话,我都会当真,会生气,会红着眼眶和他闹。
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好”这个字。
周围那些各怀心思的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发懵。
他们原本约定好要看我恼怒哭闹的丑态,可这预想中的剧情突然九十度大拐弯,打得这群人措手不及。
但我心里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意。
我平静地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像在审视一场早已看透的戏。
最终,视线定格在宁岚那张浓颜艳丽的脸庞上。
上辈子,我把她当成掏心掏肺的最好朋友。
可我偏偏忘了。
她和季应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谊深到我永远插不进去。
平时她对我有多护着,有多义气相挺。
到了关键时刻,她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就有多深,多疼。
宁岚被我看得指尖微微蜷缩,眼底掠过一丝慌乱,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季应岐。
见他正死死盯着我,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下颚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咬牙忍耐。
她眼底的光暗了一瞬。
随即立刻换上一副爽朗的笑脸,快步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哎呀轻玉,别生气别生气,就是周旭那狗脑子出的馊主意,我们跟你闹着玩儿呢。」
我往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脸上没什么笑意,重新看向季应岐,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没有在开玩笑啊。」
「说真的,我们离婚吧,阿岐。」
2
宁岚站在我和季应岐中间,像个被夹在中间的陀螺。
她看看我,又看看季应岐,脸上是极度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的演技,向来是这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好。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飘荡的灵魂曾亲眼看见她在我墓碑前,满脸厌恶地抬脚踹翻供果篮的画面。
恐怕我到现在还会被她蒙在鼓里,以为她真是那个为我着想的好姐姐。
她难得露出这样无措的神情。
虽然这并非我刻意造成。
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因为她刚才的话,隐隐都指向了我,带着几分责备。
周旭“噌”地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大步走过来,脸上满是暴躁和不耐烦,冲我喊道:「谢轻玉,你别太过分!」
「都说了是在开玩笑,你非要揪着不放闹得这么难堪,玩不起是不是?!」
这话可真有意思。
明明是他们先开这种伤人的玩笑,我是那个被戏耍的受害者。
到头来,却反过来责怪我开不起玩笑。
周旭这人说话向来夹枪带棒,从来不会好好表达。
我曾经还傻傻地以为他就是这直来直去的性格,对谁都一样,所以一次次忍着让着。
后来我才彻底明白。
他其实只对我这样刻薄。
我作为季应岐明媒正娶的妻子。
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被他的朋友们接纳过,始终像个局外人。
我把周旭的话当成耳边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目光一直稳稳地和季应岐对视着,没有半分闪躲。
季应岐见我态度坚决,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终于意识到,我刚才说的话,十有八九是认真的。
他被我这反应气笑了,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冷的轻嘲。
随后,他猛地抓住宁岚的手臂,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他狠狠盯着我,像是在报复一般说道:「行,这是你说的,别后悔。」
「回去收拾好你的东西,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说完,他当着包厢里所有人的面。
突然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宁岚的嘴唇。
这是个带着明显情绪的吻,带着掠夺的意味,从最初的唇齿相触,到后来逐渐加深,连细微的水声都清晰地传开。
头顶的灯光刚好营造出暧昧的氛围。
女人被带着下弯的柔软腰肢,男人宽大的手掌掐在她纤细脖颈处,指骨分明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最狗血却又最燃情的画面。
我看见宁岚在他怀里象征性地推了几下,落在季应岐胸膛上的手轻飘飘的。
没能推开后,那双手便不知不觉地抬起,勾住了他的脖颈。
我听见周围有人倒吸凉气,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拿手机拍摄的窸窣声。
我离他们最近,将那些难以言说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我张了张有些苍白的嘴唇,指尖微微发颤,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心里有一块藏了很久的柔软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块我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最宝贵的东西。
就在季应岐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吻向别人的那一刻。
轻轻地,无声地碎了。
随后,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走出了包厢。
3
窗外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夜色如墨,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树影在风中摇曳,像无声的低语。
一对年轻恋人站在我附近,轻声交谈着,语气温柔。
忽然,男孩脱下外套,轻轻裹住女孩,两人依偎着冲进雨里。
我望着他们迅速钻进路边一辆车,引擎声渐远。
心头莫名涌上一阵空落。
似乎有什么被遗忘在时光深处,怎么也抓不住。
直到回到家,翻找旧物时,从箱子最底层翻出一把伞,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是一把透明折叠伞。
伞面内侧用黑色记号笔画满了我钟爱的卡通角色,线条稚嫩却用心。
记得那天放学,暴雨突至。
原本约好和朋友同行,却瞥见同桌独自站在教学楼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神情寂寥。
他向来独来独往,家里早已无人为他送伞。
我心里一软,犹豫片刻,还是把伞塞进他手里。
“不用还了,就当谢谢你帮我补习。”
我故作洒脱,不敢看他表情,转身跑进朋友的伞下,催促快走。
朋友笑我耳朵都红透了。
我佯装生气,推搡着她,眼角却忍不住回望。
少年站在雨幕中,蓝白校服被风吹起一角,手中紧握着那把伞。
雨声喧嚣,唯独心跳清晰可闻。
第二天,雨仍未停。
我已记不清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教室。
只记得他从后门进来时,动作轻缓。
那把透明的伞没有随意丢在走廊角落。
他用干净的布仔细擦拭伞面的水珠,动作轻柔。
然后将伞折好,抚平每一处褶皱,郑重地放进课桌深处,与课本并列。
十八岁的季应岐抬起头,目光撞上我来不及躲闪的眼神。
他笑了,眉眼弯弯。
他说,他会好好珍藏。
那时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层薄纱。
可在彼此沉默的凝望里,心照不宣。
他说的,不只是伞,更是我。
雨停了。
我擦干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
重新拾起那把久被遗忘的旧伞。
伞布泛黄,图案褪色,骨架锈蚀,散发出潮湿腐朽的气息。
我坐在床边,背靠夜色,一整晚未曾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微亮。
晨曦穿透云层,将我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
我缓缓起身,手脚僵冷,将伞丢进垃圾桶。
随后,拨通了季应岐的电话。
年少时的那场雨,是时候彻底放下了。
4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带着刚醒的沙哑:“喂?谁啊?”
她轻咳两声,又打了个哈欠。
在我长久的沉默里,那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宁岚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微窘:“抱歉,我拿错手机了,等我叫阿岐……”
“不用了。”
我打断她。
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麻烦转告他,材料我已经备好,下午三点,民政局见。”
不等她回应,我挂断了电话。
从昨夜到现在,粒米未进。
胃里却翻江倒海,仿佛有东西在撕扯。
什么深情不渝,什么永不辜负。
结果转身就能与他人共枕。
该走的人,无论多少誓言,终会离去。
我想起上辈子,我“偶然发现”那一幕时。
心口像被利刃贯穿,几乎窒息。
我失控地质问,声音颤抖,泪流满面。
宁岚一脸歉意,说只是误会,是意外,求我别怪季应岐。
而季应岐,始终沉默。
任我在他面前崩溃哭喊,问他那些诺言是否还作数。
他不解释,不反驳,只用沉默应对。
仿佛他有苦衷,他承受太多,却无法言说。
到最后,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
说他有难处,不该被我逼迫。
做错事的是他们,受伤的却成了我。
他的冷静,反衬我的失态。
让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太过偏执,误解了他们的“清白友谊”。
最终,我妥协,答应离婚。
可季应岐签下协议后,病情骤然恶化。
周旭等人怒气冲冲找上门,指责是我刺激了他。
问我知不知道,季应岐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
说他自知命不久矣,不愿拖累我,才故意制造背叛的假象。
我曾以为他不再爱我。
可他们说,他是因为太爱,才选择伤害。
本可多活两年,却因我的“纠缠”而加速离世。
错,全在我。
我百口莫辩,精神几近崩溃。
最后,在重症监护室外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跃下天台。
如今回想,真是荒唐。
这一世,我选择清醒地放手,不再重蹈覆辙。
然而,我在民政局等了一整日。
直到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季应岐才终于出现。
5
「我身体不太舒服,半小时前才刚醒过来。」
还没等我开口质问,季应岐便抢先一步解释道。
他呼吸急促,长款风衣下,衬衣领口略显凌乱。
头发也未加梳理,蓬松而杂乱,仿佛刚从被窝中挣扎而出。
他瞥了一眼已经紧闭的民政局大门,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知是叹息还是释然。
随后,他转头以冷淡的口吻对我说:「我们再另选个时间吧。」
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我告诉他,有空直接联系我便是,随后便不愿再多言,转身欲走。
然而,季应岐却突然开口:「上午你打电话来,是岚岚接的,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被他这试探性的询问惹得有些恼火。
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愤瞬间爆发。
我转身,讥讽地冲他说道:「你们不是同床共枕吗?她说什么,你岂会不知?」
季应岐微微一愣。
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宛如春风拂面。
仿佛确认了某件事情。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难得地,他语气缓和地向我解释:「你误会了,我昨晚喝多了,她送我回家,我看身体不适,她不放心,便留下来照顾我。」
先不论他这番话多么荒诞不经。
就凭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向我解释。
但很快,我便明白了。
季应岐当着我的面,突然咳嗽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惨白。
他英俊的眉宇紧锁,似乎痛苦不堪,又接连咳了几声。
我分不清他是伪装还是真实。
但无论如何,都与我无关。
我扭头便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季应岐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他脸色苍白而难看,下颚紧绷。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吗?」
我知晓他生病了,且病得不轻。
但那又如何?
我动了动手臂,皱眉道:「放开我。」
季应岐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表情愈发恶劣。
要离婚的是他。
如今我爽快答应,他却又心生不满。
季应岐眼神凶狠地盯着我看了片刻,随后猛地甩开我的手。
他剧烈咳嗽一声,语气低沉:「……好,我让你走。」
他强压着怒火,似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我毫不犹豫,抬腿便走。
然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季应岐晕倒了。
我急忙叫来救护车,将他紧急送往医院。
犹豫片刻,我还是给宁岚打了个电话。
毕竟,离婚后,季应岐迟早会娶她。
我一个即将成为前妻的人守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宁岚得知消息后,一言不发,很快便赶到了医院。
与她同行的还有周旭。
我从走廊长椅上站起身,刚想告诉他们季应岐已被送去急救。
却见宁岚冷着脸冲到我面前。
她突然抬手,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
我愣住了。
只听宁岚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恨声说道:「你简直就是个灾星!是不是非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
6
我摸了摸被打得发麻的脸颊。
耳朵里传来尖锐的轰鸣声。
我抬头,正欲还手。
然而,周旭眼疾手快,上前猛地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他挡在宁岚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怒斥道:「你还敢还手?你试试看!」
我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宁岚顾不上与我计较,立刻冲上前去。
周旭紧随其后。
但在路过我时,他停下了脚步。
随后,他脚上那双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狠狠地踩在了我撑在地面上的手背上。
他一米八的个子,浑身肌肉紧实,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我疼得失声尖叫,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我抬头瞪向他。
却见他站在走廊的顶灯下,轮廓模糊,脸上露出异常恶劣的坏笑。
「有本事,你就去报警啊。」
他如同恶魔般低语,用口语向我挑衅。
一瞬间,我仿佛又被拉回了上辈子那段被道德霸凌、精神崩溃的黑暗时光。
刺骨的冷水从头浇下,让我从头到脚都感到彻骨的寒冷。
原本真的想报警的念头,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突然想起。
周旭家里权势滔天。
报警,无异于直接给周旭打电话,控诉他的恶行。
除了换来一顿嘲笑,还能得到什么?
以前,他或许还会顾忌季应岐,即便与我开玩笑也不敢太过分。
但现在,我和季应岐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
他再也不掩饰对我的恶意了。
以前我还疑惑。
他为何如此讨厌我?
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周旭,就是宁岚的一条忠实走狗。
宁岚喜欢季应岐,他就对季应岐唯命是从。
宁岚讨厌我,他便对我恨之入骨。
我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等痛意逐渐消退,手脚重新恢复知觉。
我才站起来,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我叫了搬家公司,将我所有的行李收拾好,离开了繁华的市中心。
回到了郊区的老房子。
推开门,电视上正播放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年代戏曲。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陈旧气息。
坐着轮椅,正在阳台上打盹的老妇人听到动静,抬了抬暗沉而松垮的眼皮。
看到我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进来。
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扯了扯嘴角,嘲讽而得意地问我:「怎么样,我说对了吧,被赶出来了吧?」
7
我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默默整理着行李箱里的衣物。
母亲从轮椅上慢慢直起身子,颤巍巍地摸索着戴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
她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愿多关心。
只是又开始急切地念叨楼下邻居家的儿子,要给我做介绍。
「早跟你说别痴心妄想攀高枝,人家有钱人凭什么看得上你?你模样普通身材也平平,这下好了,被人家白白耽误几年,说分开就分开。」
「那姓季的我当初看就不对劲,幸好你们没孩子,你还能再找。」
「我给你许婶打个电话,问问她家小子在不在,你别收拾了,赶紧拾掇拾掇,去见一面。」
她对着老年机,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慢慢按找号码。
我猛地将叠好的衣服砸进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忍无可忍地开口:「怎么,我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吗?」
「你这么中意许婶儿子,你自己去嫁给他啊!」
「一见面就催一见面就说,好像他是什么香饽饽!我倒想问问,他当初坐牢的事了结了吗?这种在外游手好闲没正经工作的男人你也介绍,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
母亲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凌厉得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她厉声骂道:「人家不嫌弃你离过婚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再挑下去真没人要了!你不嫁出去,难道想赖着我一辈子不成?!」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胸口闷得快要炸开。
跟她根本没法沟通。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那些陈旧的观念早已刻进骨子里。
哪怕是亲生女儿,也要为这些观念让步。
我索性停下收拾的动作,把东西一股脑塞回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我不拖累你,过几天就搬出去住。」
屋外传来轮椅滚动的轱辘声。
紧接着是急促的拍门声。
母亲在门外气急败坏地骂我,说我翅膀硬了,敢跟她顶嘴了。
她说:「搬出去也得去相亲!你离婚已经够让我丢人了,还想让我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吗?!」
「再说小许那孩子哪里不好,别听外人瞎说,我是你妈,还能害你吗……」
我翻出抽屉里的耳塞,用力塞进耳朵。
然后在手机上翻找起出租房源。
这个家还是老样子,多待一秒都觉得喘不过气。
我本来以为。
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季应岐醒了跟他办完离婚。
我的世界就能彻底清净。
可事情的走向总不如人愿。
又一次没胃口吃饭,跑到卫生间一阵反胃干呕后。
我捏着验孕棒,看着上面清晰的两道红杠,整个人都僵住了。
8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还在跟季应岐没完没了地争吵。
那时候我精神快绷不住了,满脑子都是他和宁岚的事,整天疑神疑鬼心神不宁。
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这一世,才短短几天。
我就跟季应岐说定了要离婚。
而他的病情突然加重,提前进了医院。
我没在医院守着,直接回了家。
宁岚他们自然没机会跟我说季应岐患癌的事,更没法用这个理由来指责围攻我。
我也因此,意外发现了自己怀孕的事。
也就是说。
上辈子我走的时候,肚子里也怀着这个孩子。
一尸两命。
我把额头抵在洗手台的镜子上,紧紧闭着眼睛。
心里的悲伤和刺痛说不清道不明。
但当我再次睁开眼,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
我清楚,这个孩子不能留。
它来得太不是时候。
我跟季应岐他们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根本没精力去照顾它。
我轻轻抚摸小腹,一个计划在心里慢慢成形。
就算我和季应岐现在关系僵成这样。
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他未必能说放就放。
只要他心里还有在意。
那么这个注定留不住的孩子,就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深吸一口气,轻声对肚子里的宝宝说了句,对不起。
第二天一早。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本想悄悄溜出去。
没想到母亲起得这么早。
她依然坐在那个小阳台上,外面晨光淡淡的,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的声音幽幽的,像飘来的影子:「起这么早,去见哪个男人?」
我听着很不舒服,回了句:「反正不是见你说的那个小许。」
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她没跟我吵。
只是轻声说:「妈都问好了,小许过几天就回来,你去见见……」
「啪嗒」一声,我带上了大门。
她后面说的话,估计还是那些老生常谈,我懒得听。
我来到季应岐住的那家医院。
但没直接去他的病房。
而是躲在角落悄悄观察。
季应岐已经醒了,一整天,宁岚都守在他身边。
周旭在病房里待不久,没多久就出来,走到楼梯间接着抽闷烟。
但他又舍不得走远。
只能一遍遍地,像自虐似的,看着心上人对自己最好的兄弟嘘寒问暖。
这时候,我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去。
听到动静,周旭抬头看过来。
看见是我,周旭立刻皱起了眉。
他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很冲:「你来干什么?上次的教训还没记住?」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笑。
「你说宁岚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就甘愿做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周旭脸色瞬间变了。
他手指着我,表情凶狠,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朝他走近几步。
继续说:「我改主意了,不跟阿岐离婚了。」
「这样,她就永远没机会上位。」
「不过她这种不清不楚的人,跟你这种死缠烂打的舔狗,倒真是天生一对。」
周旭骂了句脏话,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他下意识狠狠推了我一下。
还想再动手。
没想到我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周旭愣了愣,皱着眉在高处冷冷地看着我。
直到我蜷缩起身子,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颤抖着说:「我的孩子……」
周旭指尖猛地一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惊慌失措。
9
尽管送医迅速,但终究未能挽回。
这早已注定。
因为来医院前,我已服下终止妊娠的药物。
当我意识恢复,睁开双眼时,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病号服、眼眶通红的季应岐。
他察觉我醒来,立刻坐直身体,伸手想握我的手。
可指尖刚触到我,又迟疑地收了回去。
他嗓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楚:“孩子……走了。”
我们曾无数次憧憬过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生命。
为此,季应岐早早调整作息,推掉应酬,戒酒戒烟,定期体检。
正是那次体检,揭开了他无法生育的事实。
我强忍悲痛,眼中泛起泪光,望着他哽咽道:
“……是周旭,他趁我不备,把我推下了楼梯。”
病房内瞬间陷入死寂。
季应岐震惊地转向角落里的周旭,难以置信。
周旭嘴唇微动,却无法反驳。
毕竟,即便我指控再激烈,他对我动手已是事实。
下一秒,季应岐猛地起身,一拳砸向周旭的脸。
他死死掐住对方的衣领,怒吼如雷:
“你竟敢动她?她是我妻子!”
“那是我的孩子啊!!”
两人扭打在一起,周旭几乎未还手,只承受着拳脚。
直到宁岚冲上前拉架,被季应岐不慎推倒在地。
周旭终于爆发,怒吼反击:
“那宁岚呢?你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空气骤然凝固。
季应岐回头看了眼病床上虚弱的我,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轻咳两声,掩饰内心的波动。
宁岚心疼地想为他抚背,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这一幕如此熟悉。
但这一次,他语气平静却坚定:
“我一直,只把宁岚当朋友。”
宁岚怔住,眼中光芒熄灭,缓缓后退一步。
周旭冷笑一声,拽起宁岚转身离去。
我静静看着季应岐叫来护士,
要求在病房加一张床,执意要陪在我身边。
仿佛一切重回最初的模样。
他收起冷漠与讥讽,展露温柔与深情。
他说,即便对方是周旭,
只要伤害了我,他定会让我和孩子的冤屈得以昭雪。
听到这话,我的心微微颤动。
可就在我情绪松动之际,
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请宿主于三十日内完成对白月光前妻的攻略。】
【若时限内目标未自愿赴死,则任务失败,宿主将永久滞留本世界。】
季应岐正轻抚我冰凉的手,动作骤然凝滞。
我也在瞬间僵住。
10
“……变量?”
季应岐低声自语。
他眉头微蹙,似在思索。
随即察觉我的异样,抬眼凝视我,目光幽深。
他勾起嘴角,语气温柔得近乎虚假:“怎么了,宝贝?”
这声“宝贝”听得我脊背发凉。
结合刚才的机械音,我警觉顿生。
我轻轻抽回手,垂眸道:
“有点累,想睡了。”
他盯着我良久,见我神色倦怠,终是作罢。
细心为我掖好被角,拉上窗帘。
自此,他正式搬入我的病房。
明明自己也是病人,却坚持亲自照料我。
护士数次欲言又止,皆被他打断。
显然,他有所隐瞒。
他对我的好近乎完美,
与之前当众与宁岚亲吻、冷言相向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非知晓内情,
我几乎要怀疑记忆错乱。
我保持沉默,态度不冷不热,静观其变。
直到某个深夜,真相悄然浮现。
夜深人静,季应岐以为我入睡,悄然起身走向阳台。
我又听见了那道机械音。
他语气焦躁地问:
“系统,谢轻玉当前爱意值多少?”
【61%。】
他低啧一声,语气懊恼:
“难怪自从我提离婚,她性情大变,是我操之过急了。”
片刻沉默后,他低声自语:
“周旭那家伙,不知背地里对她做了什么,
竟让她为复仇,连孩子都舍弃……”
我心头一震,原来他早已洞悉。
系统再次提醒:
【宿主,剩余任务时间:25天。】
季应岐碾灭烟头,语气低沉:
“明白,不必催。”
他转身回房。
脚步声清晰,可他的声音却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女主太强,男配无用,只能靠我自己。】
【我在家中建了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
有的是办法让她心甘情愿走向终结。】
【……我亲自动手,也算完成任务吗?】
被子被掀开的声音响起。
床沿微陷,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系统的声音紧随其后,冰冷地回荡在我意识深处:
【算。】
11
我的手机落入了季应岐的手中。
平日里,他总以让我安心休养为借口,禁止我触碰手机。
然而,次日,我的手机却意外地响了几声,是有人给我发来了消息。
季应岐彼时正在一旁削着水果,听到声响,他顺手拿起我的手机瞥了一眼。
随后,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问我:“老婆,许哥他是哪位啊?”
“他怎么突然约你见面?你之前可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个人。”
我心头一紧,却强装镇定,平静地朝他伸出手。
“哦,那是我一个表哥,跟我们家关系还算可以,只是前些年搬去了外地,联系就少了,所以就没跟你提过。”
“他可能是回老家,顺道来看看我妈吧。”
季应岐听后,并未表现出怀疑。
他深知我和母亲之间的复杂关系,也了解母亲那封建且爱面子的性格。
若是我敢不回亲戚的信息,母亲定会立刻打电话来责骂。
那些脏话,简直不堪入耳。
季应岐曾被她骂过,至今对母亲都心存忌惮。
因此,他连多问一句都没有,直接将手机递还给了我。
我迅速浏览了一遍信息。
许哥:你现在在哪?
许哥:【地址】
许哥:赶紧来见面。
趁着季应岐起身去洗手的空档,我迅速给他回了两个地址,分别是医院和季应岐家的。
许哥:?
我:救我!!
确认他看到后,我立马删除了这三条信息。
紧接着,我又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大意是我和我妈吵架了,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找他,让他自己玩去。
这语气,很像是兄妹间的对话。
而许令州的说话方式,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他除了发问号,就是骂我。
问我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没有再回复他。
因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突然从我手中抽走了手机。
季应岐一行行地扫过我们发的信息,嘴角轻扬,笑了笑。
但他也没有再把手机还给我,而是直接关掉了机。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晚点司机会来接我们回家。”
我藏在被下的手紧握了握,语气平淡地问他:“你的病,好了?”
季应岐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在家里也能调养。”
这意思,就是不容置疑了。
时间紧迫,一旦跟他回家,我再想逃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于是,我趁着他离开病房的片刻,冒险翻身下床,拔腿就往外跑。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
季应岐根本就没走。
我一打开门,就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猛地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冷笑着说:“你果然能听到那系统的声音。”
12
一个小时后,我被季应岐关进了他精心打造的地下囚牢里。
回想起现在,我唯一的希望,竟然寄托在那个多年未见、且并不靠谱的邻家哥哥身上。
我不禁感到一阵绝望。
地址里有几个生僻字,他能认得出来吗?
早知道,还不如拿到手机那一刻就直接报警呢。
在我的记忆中,许令州从小就不爱读书,是个出了名的刺头。
他比我大五岁。
当我还是背着书包、乖乖上小学的时候。
他就已经开始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到处打架、收保护费了。
因为我们两家的母亲关系好,所以他还算护着我。
有一次,我被收保护费的小混混抢了零花钱。
许令州抄起棍子就追了对方二里路。
最后,他不仅把我的钱要了回来,还把小混混抢来的钱全都拿去给我买了糖。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高中,遇见了季应岐。
而他,却落榜了,选择辍学出去打工。
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再后来,我偶尔听到的有关他的传闻,都是负面的。
什么欺负女孩、害人家堕胎、沾染上赌博、总问家里要钱、在外面闯了祸、被人抓去坐牢……
我记忆中那个中二却对我护短的大哥哥形象,越来越模糊。
连我妈提起他,说要让我跟他相亲的时候。
我的第一反应,都是抵触和厌恶。
我怎么能把逃生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呢?
我动了动四肢,连在床头的锁链立刻发出清脆而瘆人的声响,在灰暗封闭的地下室内,久久回荡。
锁链的响声还未消散,地下室唯一的出口处,又传来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季应岐换上了一套家居服,柔软的米色毛衣和灰色的休闲长裤,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如玉石般温润。
他嘴角带着一分浅笑,额前散落的碎发遮盖住了眉眼的凌厉,显得他很是温和无害。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人,却想要杀我。
他拉过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我床边。
随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我身上。
那是他从我包里翻出来的。
一份离婚协议书。
上面已经有我的签字。
季应岐看着我,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伤心。
他依旧是笑着,对我说:“你脾气不好,性子又倔。”
“在看到这份离婚协议之前,我都一直觉得,你答应要和我离婚,只是在赌气。”
“为什么呢?老婆,你真的舍得我吗?”
我听着,只觉得无比荒唐可笑。
仿佛我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都要杀我了,还问我舍不舍得你?”
季应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竟然还能继续解释。
他说:“你也听到了,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但是等一切都做完,我会获得一次救人的机会。”
他定定地看着我,承诺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便这个世界的女主是宁岚,我爱的人也只有你。”
“……”
“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
而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还当我是十七八岁、易于哄骗的无知少女吗?
季应岐叹了一口气。
他遗憾地说:“我真的很爱你。”
“但是如果你非要和我作对的话,我也只能用更残忍一点的手段,来达成我的目的了。”
13
从那天起,季应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露过面。
潮湿的台阶上又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生锈的铁皮上,闷沉地敲在耳膜上。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是周旭。
他双眼空洞得像蒙着层雾,连聚焦都做不到,手脚摆动时带着种不自然的僵硬。
活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可他手里那把小刀,在我皮肤上一寸寸游走的动作,却熟练得让人心头发冷。
尖锐的疼痛顺着皮肤蔓延,每一寸割裂都像有冰锥钻进骨头,我尖叫着挣扎,指甲抠进墙角的霉斑里,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开他。
就在这时,季应岐的用意突然像道闪电劈进脑海。
他用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掘出了我心底最深处,既厌恶又恐惧的人。
就是周旭。
所以他选了周旭来折磨我。
就像上辈子那样,一点一点把我逼到精神彻底垮掉。
到那时,哪怕我清楚记得季应岐才是始作俑者,也会控制不住地盼着他出现,盼着他来“拯救”我。
季应岐太懂我了。
我们同窗三载,相恋七年,大学毕业就领了红本本。
说起来疯狂,他连我头发的根数都曾一根根数过记在本子上。
我一个挑眉、一次抿嘴,他都能立刻猜到我在想什么。
他和周旭,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轮流在我心上磨刀子,一点点啃食我的心理防线。
他从不现身。
但每次我从折磨中昏昏沉沉醒来,总能在房间里发现一件带着他气息的东西。
那些物件或多或少,都在逼我在痛苦里反复回想和他曾经的点滴美好。
这天,我再次费力地睁开眼。
没看见周旭那张恶魔似的脸。
床头却摆了个褪色的布洋娃娃,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
旁边还压着张纸条,上面是他清隽又带着凌厉感的字迹——
再怀一个宝宝,好不好?^^
殷红的血珠顺着我的手臂往下淌,浸湿了早就结着硬块、散发着馊味的床单。
我的长发缠成一团乱麻,双眼肿得像核桃,猩红的眼底死死盯着那行字,还有末尾那个刺眼的笑脸符号。
脑海里紧绷了太久的最后一根弦,突然发出“啪”的脆响,彻底崩断了。
「啊啊啊啊啊!!!」
嘭——
头顶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簌簌往下掉。
有人一步跨两级台阶,急促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妹妹!!」
我的尖叫猛地卡在喉咙里。
愣愣地看着一个穿短靴、黑皮衣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寸头下的眉眼英俊却带着股狠戾,硬生生闯进了这浑浊黑暗的地下室。
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明显僵了一下。
随即咬着牙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我,声音里压着怒火:「别怕,哥带你走。」
咔哒一声,是子弹上膛的轻响。
许令州背后,季应岐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枪,枪口稳稳对准他的后脑勺。
许令州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停。
他把我打横抱起来,转身直面季应岐,眼神里半分畏惧都没有。
他盯着季应岐沉声说:「你以为我是单枪匹马过来的?」
「我只说一遍,让开!」
季应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明知事情已经藏不住了,脸上却连半点慌张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她是我法律上的妻子,夫妻间的情趣,就算警察来了也管不着。」
「谁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许令州被他的厚脸皮惊得瞳孔收缩。
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咬牙道:「情趣?你把她折腾成这副模样,也配叫情趣!」
场面僵在那里,任许令州怎么说,季应岐都寸步不让。
许令州强压下翻涌的怒气,冷不丁抛出一个消息。
像平地炸响惊雷,我涣散的意识瞬间被狠狠扎了一下,猛地聚成一条线。
「你要是还认她这个妻子,就放我们走!她妈……快不行了。」
「你总该让她们母女,见最后一面吧。」
14
说起我妈。
她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街坊邻里对我们家的闲言碎语。
可实际上,除了楼下的许婶,她连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她总爱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跟人搭话,话里总带着刺,谁家的琐事都能被她念叨半天,邻里见了她多半绕着走,说她满身的怨气能腌入味。
长辈们却说,她年轻时根本不是这样。
年轻时的她爱穿碎花裙,梳着乌黑的麻花辫,一笑眼角就弯成月牙,街坊的红白喜事总少不了她帮忙的身影,那时她的笑声能穿透半条巷子,活泼得像只春日的雀鸟。
可惜她看错了人,嫁了个坏透了的男人。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我妈的腿,就是那个男人打断的。
原本能跟着货郎徒步走十几里地的利索腿脚,后来连爬两层楼梯都颤颤巍巍,扶着栏杆喘半天。
她也试着反抗过。
可每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更重的拳头,后来就再也不敢抬手了。
我上初中那会,正是叛逆得没边的年纪。
见她总躲在屋里偷偷抹泪,眼眶红得像兔子。
一气之下就冲她喊,要不你跟那个男人离了算了!
结果。
她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再怎么着,那也是你爸!
我又气又委屈,觉得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去管闲事。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
就是我妈这样一个守着旧思想、看起来没半点出息的女人。
会有胆子杀人。
她杀的,还是那个她常挂在嘴边说“是家里顶梁柱”的,我的父亲。
警察来的时候,巷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苍蝇似的嗡嗡响。
但她没被抓去坐牢。
因为她有精神病诊断。
这事连我都觉得意外。
我看着她从铁皮盒里拿出一叠叠诊断书,每张纸上都盖着省市医院鲜红的公章,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她的“病情”。
警察们拿着诊断书来回翻看,脸色都有些复杂。
我妈却异常平静,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我盯着那些纸张上的日期,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街坊邻居从那以后见了我们母女就绕道走。
他们背地里说,肯定是我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爸撞见了,才恼羞成怒下了狠手。
不然为什么被打了那么多年都忍了,偏偏这一次反抗得这么狠?
他们怕她,又看不起她,说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还天天去街道办投诉,逼着她赶紧搬走。
对此,我妈全当没听见。
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很少踏出家门了。
所有人都对她揣着恶意和唾弃。
只有我知道。
她是为了保护我。
在这事发生的一个月前。
我被亲生父亲堵在屋里猥亵,他的手死死按着我,我拼命挣扎却动不了分毫。
就在他要得逞时,我妈突然推门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然后她像头发疯的母狮子,尖叫着冲上去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可男女体力悬殊太大。
最后那个畜生把我妈打了一顿,骂骂咧咧地夺门跑了,只留下我们母女俩瘫在地上,抱着彼此哭得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那晚她在黑暗里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只知道第二天一早,她就敲响了许婶家的门,让许婶帮忙照看着我一段时间。
她没瞒着许婶,把实情一五一十说了。
许婶又心疼又气,连忙答应下来。
不仅如此,她还把许令州叫过来,让他从那天起天天接送我上下学,我出门去哪都得跟着。
但她没告诉许令州原因。
她说这事,只能我们三个知道。
别的人,哪怕是她亲儿子,也不能说。
好在许令州听话,不多问缘由。
那段时间他连街头小混混的聚会都推了,真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像个保镖似的护着我。
相安无事过了一个月。
我站在人群中间,眼睁睁看着警察上门,把我妈带走了。
她那时浑身上下都沾着血。
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甚至带着点解脱的笑意。
她没有低头躲闪,坦荡地被警察牵着走,目光在围观的人群里慢慢扫过。
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看见她微微张了张嘴,那句话渐渐和我当初摔门离家时,她在背后喊的那句重合——
「不管怎样,妈妈还会害你不成……」
15
我终究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她走得很安静,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只有一本房产证,和一张存着半生积蓄的银行卡。
静静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像她最后的告别。
仿佛在说: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往后,你要好好活着。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心神恍惚,连悲伤都感觉不到。
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无声地滑落。
直到体力耗尽,我靠着她的轮椅昏睡过去。
母亲的后事,是许婶和许令州帮忙料理的。
确切地说,是许令州一手操办下来的。
若不是许婶及时抱住我,
我可能已经跟着母亲走进了那口漆黑的棺木。
【警告!任务倒计时仅剩24小时!】
【宿主请立即行动,否则任务判定失败!】
我猛然回头。
季应岐就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望着我。
他手中握着一把银灰色的手枪。
天色阴沉,冷风卷起他黑色大衣的下摆。
胸前口袋别着一朵白玫瑰,像是祭奠某个逝去的人。
我呆滞地与他对视良久。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里满是愧疚与痛苦。
嘴唇微颤,低声说:「……对不起。」
随即,他抬起了手臂,枪口对准了我。
就在此刻——
“砰!”的一声闷响。
季应岐应声倒地,枪脱手滚进草丛。
另一只手迅速捡起了那把枪。
许令州一手握枪,另一手撑着一把沾着泥土的铁锹。
他皱眉道:「当这里是拍戏现场?真以为没人管你?」
「……」
他一边低声抱怨,一边拨通报警电话,脚还踩在铁锹上,脚下是昏迷的季应岐。
这一幕,竟有些荒诞的滑稽。
我嘴角微微一动,转身继续往火盆里添纸钱。
一阵轻风拂过,
火苗忽然腾起,在空中旋成一个光圈,
一圈,又一圈,似有不舍。
最终随风散去,连同纸灰一同飘远。
当夜幕退去,晨曦初现,
我仿佛听见系统宣告季应岐任务失败的提示音。
我们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因许令州的作证,加上地下室确凿的证据,季应岐被控谋杀与虐待妻子。
公司破产,资产冻结,非法持枪也被立案调查。
他曾经的光环,仿佛彻底熄灭。
这一次,宁岚没有出手相助。
周旭不仅不救他,反而向法院提交了他更多经济犯罪的证据。
一夜之间,
他从众人仰望的天之骄子,沦为千夫所指的罪犯。
庭审那天,我看着他从麻木到崩溃,听到判决时跪地哀求。
我忽然明白,若没有那所谓的主角光环,
他不过是个自私懦弱的普通人。
数罪并罚,最终他被判处死刑。
行刑前,他苦苦请求见我一面。
我想听他说什么,便去了。
他一见到我,眼神瞬间亮起,像抓住最后的希望。
此时的他满脸胡茬,双眼充血,神情近乎癫狂。
他急切地哀求:「还有机会……只要系统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帮我……」
「你听我说!我穿越过无数世界,当过帝王,也成过仙……只要你帮我!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享福!你不是爱我的吗?帮帮我!」
对于那个系统,我始终心存戒备。
我冷静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季应岐猛地扑近,声音颤抖:「我的气运没了!你去找这个世界的男主!只要把他带到我面前,我就能夺回一切!」
我冷笑一声,站起身离开。
他疯狂扑向铁窗,被狱警按倒。
他嘶吼着:「老婆!老婆!谢轻玉!!」
「你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的吗?!!」
我脚步微顿。
但只是一瞬,便继续前行,没有回头。
他彻底崩溃,跌坐在地,喃喃自语:「不公平……这不公平……」
「系统骗我!你说这只是个简单的任务!为什么会这样?!」
「世上怎会有人真心为另一个人死?!是你在骗我!!!」
「我要重来……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哭喊渐渐远去,
如同我那段灰暗的前世,终于被抛在身后。
梦醒时分,阳光洒满大地。
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曾真的为他赴死。
只是他,不配。
16
路边,我望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又看了看车窗外,那条搭在车门上的结实手臂,
以及戴着墨镜、故作冷酷的许令州。
我语气复杂地问:「你该不会去抢银行了吧?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许令州嘴角一抽,摘下墨镜,无奈地瞪我一眼。
「你这张嘴是被谁教坏的?这么损。」
「我就不能是凭本事赚的?」
他打开车门,一条修长的腿迈出,走到我面前,故作绅士地拉开副驾车门。
我坐进去,系好安全带,仍是一脸怀疑。
许令州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解释:
「别看我平时话少,这些年在外打拼,我也一直在努力经营生意。」
“做生意?”
我一愣,脱口而出:「可我听说你坐过牢?」
“吱——”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稳稳停在路边。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谁跟你说的?你还真信了?」
「呃……这个……」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努力回想这消息的来源。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
许令州也猜到了,又气又笑,却舍不得责备我。
他抬手轻点我的额头,叹道:「那家伙早年追求我妈被拒,就开始到处造我家的谣,这事你忘啦?你怎么也信?」
我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顿时羞愧得不敢抬头。
想想过去,竟会疏远他们,还听信这种荒唐的流言,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正懊恼时,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周旭。
我眉头一皱,他这个时候打来,想做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许令州已伸手挂断了电话。
他重新启动引擎,声音沉稳而坚定:
「别理他。我已在查他,季应岐进去了,他也跑不了。」
车厢内一时安静。
这句话像一缕暖流,悄然融化了空气中的冷意。
我心头一热,抬头想道谢,
却意外发现他耳尖微微泛红。
他轻咳一声,略显局促地说:
「听我妈说……你答应和我相亲了?」
「咳,那个……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她做了你爱吃的菜。」
我转头望向窗外,街景缓缓后退,行人悠然穿行。
压下嘴角的笑意,我也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答:
「好啊。」
完结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