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打卷时,风总爱从树缝里钻出来。它带着蝉鸣的密码,把"知了——知了——"的声浪揉碎了,再一缕缕送到屋檐下。我坐在竹椅上数母亲鬓角的白发,看风调皮地掀起她的蓝布衫,又在晾衣绳上打个结,把那些银白的发丝系成了蒲公英,仿佛下一秒就要乘着热气流飞向云端
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打卷时,风总爱从树缝里钻出来。它带着蝉鸣的密码,把"知了——知了——"的声浪揉碎了,再一缕缕送到屋檐下。我坐在竹椅上数母亲鬓角的白发,看风调皮地掀起她的蓝布衫,又在晾衣绳上打个结,把那些银白的发丝系成了蒲公英,仿佛下一秒就要乘着热气流飞向云端。
母亲总说,夏天的风是个野孩子。清晨时还规规矩矩地帮她掀动晒谷场上的稻谷,正午就躲起来偷懒。葡萄架下的光斑被风拨弄得摇摇晃晃,像谁撒了一地碎玻璃。我趴在井台边看蚂蚁搬家,它们扛着比身体大两倍的光斑碎屑,在风投下的阴影里来来回回。母亲说那是蚂蚁在搬运整个夏天,等它们把光斑搬进洞里,秋天就要来了。
午后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风也变得懒洋洋的。卖冰棒的自行车叮叮当当地从巷口经过,车后座的泡沫箱里藏着整个夏天的清凉。我攥着皱巴巴的五毛钱追出去时,风突然从街角窜出来,撞翻了我手里的绿豆冰棒。淡绿色的甜浆滴在地上,很快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呼啦啦地卷着冰棒纸往远处跑,把甜腻的香气送得整条街都是。
我蹲在地上看那摊水渍慢慢变大,竟看出了银河的模样。柏油路上的坑洼是星星的家,融化的冰棒水顺着裂纹流淌,像极了夏夜天空里的光带。风又回来了,轻轻舔舐着我的脚踝,带着冰棒的凉意。我忽然觉得,它不是故意撞翻我的冰棒,是想让我看看藏在柏油路上的银河。
傍晚的风最是莽撞。它撞开厨房的木门,掀动母亲晾晒的干辣椒,又在晒谷场上翻起金色的麦浪。孩童们追着滚远的铁环跑,风就帮着把铁环推得更快,惹得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我坐在门槛上写作业,看风把晚霞的颜料打翻在天上,红的、紫的、橙的,一层层晕染开来,像是谁在天边铺开了画纸。
夜里的风会变得温柔。它掠过窗台时,总爱偷瞄我案头的日记本。有次我写着诗睡着了,醒来发现半页纸被风卷走了,只留下墨迹未干的残句。那些字迹里藏着微凉的触感,像风偷偷留下的吻。我猜它是把我的诗带去了天上,让月亮和星星也能读到夏天的故事。
后来我离开老家,在城市的高楼里度过一个个夏天。空调的冷风总带着机器的生硬,再也没有老槐树下那种混着蝉鸣与槐花香的风。直到某天傍晚,一阵穿堂风突然掀动我的书页,那熟悉的微凉漫过指尖时,我忽然想起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葡萄架下的光斑,想起柏油路上的银河。
原来风早就把整个夏天藏进了我的记忆里。它带着蝉鸣的密码,带着冰棒的甜香,带着母亲的白发与未写完的诗行,在每个起风的日子里轻轻叩门。只要风还在吹,那个藏着老槐树、葡萄架和银河小巷的夏天,就永远不会走远。
此刻窗外的风又起了,我仿佛看见它正从老槐树的褶皱里钻出来,带着熟悉的密码,在晾衣绳上打了个结,把某段被风吻过的过往,系成了不会飞走的蒲公英。
作者简介:李贤伟,笔名朽木,山东莒南人,临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四川文学》《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擅长以文字记录生活温度,探 寻生命本真。
来源:作家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