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纯属虚构创作,人物、情节皆为互联网,灵感源于对现实观察与思考,旨在展现人性与情感的复杂性。部分图像非真实图像,故事内容与现实人物、事件无关,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纯属虚构创作,人物、情节皆为互联网,灵感源于对现实观察与思考,旨在展现人性与情感的复杂性。部分图像非真实图像,故事内容与现实人物、事件无关,请知悉。
山沟沟里种出个四百多斤的怪南瓜,还能自己偷偷长肉。
村里流言四起,都说老瓜农老杨撞了邪祟。
“爹,别切!那南瓜邪乎!真要一刀下去,指不定钻出什么牛鬼蛇神!” 小儿子死死扯着他袖子哀求。
可老杨甩开儿子的手,利刃豁开瓜皮一瞬——绿光暴射!
01
立秋没过几天,暑气却赖着没走的意思,太阳悬在杨树坳的顶上,跟口烧得滚烫的锅似的,明晃晃,把整个小山坳都罩在一种白灿灿的、无声的喧嚣里。
这喧嚣的焦点,此刻正霸在村西老杨家的瓜田正中央,像个臃肿的、正在发酵的山丘。
老杨头叼着那杆油光发亮的旱烟袋,蹲在地垄沟另一头的背阴处,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跟老头微眯的眼睛一样,映着不远处那个庞然巨物。
那是个瓜,没错,是个南瓜,老杨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南瓜。
四百二十六斤,镇上的农技员亲自推着磅秤来称的,秤砣都换了最大的。
可老杨心里那点得意,早就被一阵比一阵紧的烦闷给顶没了。这玩意儿,还在长!
“瘪犊子玩意儿,”老杨头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布满沟壑、黝黑的老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只是腮帮子咀嚼似的无声动了一下,牙根有点发酸。
这瓜种打地里冒芽那天就不太平——比旁的秧苗壮实得快,花开的黄中带点隐隐的绿,那绿,让老杨心里头一阵阵发毛。
结果,第一茬小瓜妞子就奇大,最大的那个更是疯了。
这阵子更邪门,它仿佛在夜深人静里偷偷吸吮着什么看不见的养分,隔上几天你去用手比划比划,总觉得它又往外鼓胀了一圈。
那股子无声的增长势头,像悬在心头的一把看不见的刀子。
流言比暑气窜得还快。
“杨家坟后头那地界儿本来风水就差!”
“听说老杨年前得罪了路边的野狐仙儿,人家这是找上门来了!”
“那南瓜别是个成了精的,里面窝着啥东西,见风就长!”
嚼舌根的声音在村头村尾嗡嗡嘤嘤,钻到他耳朵里,连平时最老实巴交的村民,看他的眼神都像看啥稀罕物事,又躲闪又好奇。
家里头也翻了天。
刚吃完晌午饭,屋里头跟进了蒸笼似的闷,连挂在墙角的苍蝇都懒洋洋不怎么动弹。
大孙子小满才五岁,踮着脚,小胖手扒着炕沿,黑眼珠滴溜溜转,看着他爹杨树生:“爹,老姥爷的瓜真成精了?能带小满飞不?”
一边说,一边还使劲挥舞着小胳膊,比划着飞的样子。
小满爹杨树生,这个身板像地里白杨一样结实、脾气也倔得像牛的中年汉子,正闷头鼓捣墙角那架破风谷机,粗糙的手指被油污蹭得黑乎乎一片。
听了儿子的话,他眉头拧成一个死死的疙瘩,手里的扳手“铛”地往生锈的铁架子上重重一敲,把一旁蹲着的老三杨树林吓得一哆嗦。
“飞个屁!” 杨树生嗓子粗得像砂轮,震得窗纸都嗡嗡响,“那是老坟山后头的晦气催生的邪乎玩意!趁早铲了烧了,省得祸害人!”
汗珠子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滚,亮亮的。
一直蹲在灶坑边上、闷声用火钳拨弄灰的老三杨树林——村里人背后都叫“杨三蔫”的,他慢悠悠抬起头,搓了搓指甲缝里黑乎乎的泥灰,小心地接话:“大哥,可不敢烧……镇书记王胖子昨天还派人来传话,说这瓜是咱县里创纪录的大宝贝儿,市里省里的记者都要来拍呢,说是个宝贝疙瘩。咱这一把火烧了,那不得……捅娄子?”
“宝贝疙瘩?宝贝个球!” 杨树生“腾”地站起身,破风谷机的铁架子被他带得咣当一声,“那玩意儿能顶屁用!放屁都不响!邪性就邪在没完没了地长!再长下去,把咱家地底下的精气神全抽干,咱全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去!”
他赤红着眼睛,挥着油黑发亮的大巴掌,“爹!您倒是拿个主意!您就看着它祸害咱这块土?”
老杨头一直盘腿坐在炕沿边上,听着儿子的吵闹。
他吧嗒着嘴里的旱烟,旱烟袋早熄了火,嘴还是在一吸一吐,仿佛这样就能把堵在心口那股子恶气顺下去。
瓜在田里疯长,村里闹闹哄哄,家里头儿子吵得房梁都在抖,他感觉自己的脑浆子都被搅成了一锅滚烫的糊涂浆。
“祸害?咱地里的祸害还少?”
他嗓子低哑,烟锅在炕沿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比儿子们的声音还沉许多倍,“这瓜是邪是正,是福是祸,总得开膛破肚看看才知道!光吵吵顶个卵用!”
“开膛破肚?”
杨树生声音猛地拔高,瞪圆了眼,“爹!您真疯魔了?那是邪物!邪物!您当是杀年猪呢?那里面要真蹦出个啥东西来,咱这一大家子都得栽进去!指不定……指不定还是爹上回得罪那……”
话没吼完,就被老杨头利箭般的目光截住了。
老头“噗”一口吐掉嘴角没滋没味的烟沫子,眼神像屋外滚烫的热风一样,又闷又沉地扫过几个儿子:“少在这儿放瘟屁,满嘴跑鬼!老子种了一辈子的地,伺候了一辈子的瓜秧子,啥时候怕过?”
02
他站起身,佝偻的腰背在屋里显得格外短促,声音却出奇地硬朗,像块又干又硬的石头砸在硬邦邦的地面上,“明早!老子就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它切了!是宝是怪,是吉是凶,一刀下去,亮亮堂堂!省得再他妈整天耗在猜谜上头!”
杨树生脸上的血色“唰”地退下去,变作了土灰。
他那双粗壮的手攥着破风谷机的铁架子,指关节突出得泛了白,像是要把铁都捏碎:“爹!” 声音嘶哑着,掺着绝望,却不敢再说下去。
老爹那眼神里的东西,比邪祟还让他打颤。老三杨树林蹲在灶坑边,深深埋着头,只看见他那被汗水浸透、显得灰黑的后脖颈。
“咣当”一声巨响,老杨头踢开脚边一个装烂菜叶子的破瓦盆,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闷热得如同蒸笼的里屋。炕上的小满看着爷爷的背影,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刺破了屋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屋外,躲在院门槐树浓荫下的几只老母鸡也被吓着了,扑棱着翅膀,“咯咯咯”地乱叫着跑开了。
消息像一滴滚油落进冰水里,滋滋啦啦炸响整个杨树坳。
第二天天还麻麻亮,村西老杨头家那片靠着坟茔地的瓜田四周,就已经黑压压围了个水泄不通。
露水打湿了田埂上的荒草,沾在人们的裤腿上,凉飕飕的。
田垄沟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湿土气,掺着淡淡的烂瓜叶腐败味儿。
老少爷们、小媳妇,连穿着开裆裤、鼻涕拖老长的小孩子都被大人架在脖子上,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盯着瓜田中央。
那巨瓜安静伏卧着,像个沉默而倔强的土黄巨人。
露水在它凹凸不平的、仿佛已经显出某种粗糙纹理的瓜皮上凝成细碎的水珠,被东边刚冒头的太阳一照,闪闪烁烁,平添了几分怪异的妖气。
村里的老寿星,拄着拐棍挤在最前头的杨七爷,眯着昏花的老眼使劲瞅,嘴里念叨:“老了老了,还能瞧见这稀罕景,是福是祸……”
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后生碰了一下胳膊肘,把后半截话硬憋了回去。
老杨头的身影出现在田埂尽头。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不少补丁、领口被无数次揉搓得毛糙的汗褂子,裸露出两条干瘦、黝黑且筋骨嶙峋得如同老树根般的胳膊。
深蓝色裤子裤腿卷到膝盖上方,膝盖骨圆溜溜凸出来,脚上蹬着双沾满硬泥巴的旧解放鞋。
他手里倒提着一把厚背切瓜刀——那是家里用了不知多少年、刀刃依旧闪着幽深暗光的瓜刀,此刻安静地躺在苍老粗粝却稳健如磐石般的手掌之中。
阳光跳上刀锋,迸射出冰冷而尖锐的一线刺眼光芒。
老杨头没看任何人。他眼神沉沉地胶在那巨大的南瓜上,一步步踩进湿润的泥地里,脚下的泥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人群顿时屏住了呼吸,几百双眼睛黏在他和那把刀上。空气仿佛突然胶住了,比未亮的清晨还要凝重几分。
杨树生猛地拨开挡在前头的人群,踉跄着冲到老杨头身边,粗糙大手一把死死攥住了老杨头提着刀的那条胳膊:“爹!爹地!不能切!听儿子一句!这事儿太邪性了!”
他声音带着颤,铁钳似的手指死死嵌进了老杨头又干又硬的臂肉里,几乎要隔着薄薄的汗褂子抠进去。
他布满血丝的眼瞪圆了,里面是赤裸裸的惊恐,“你想想这瓜哪来的种?啥地方长的?坟后头的阴气啊爹!这刀下去,瓜皮见血!谁知道里面是啥牛鬼蛇神!钻出来要命的东西可怎办呐爹!”
老杨头脚步一顿,眼皮都没撩一下。
肩膀猛地一晃,那力道像块沉默的山岩在移动似的,杨树生只觉得攥着的那条手臂骤然绷紧如铁,一股绝不容抗拒的大力猛地从对方干瘦躯体内爆发出来,他那双平日能扛三百斤担子的手竟像纸糊的一般被狠狠甩脱开去。
老杨头胳膊肘向后用力一撞,结结实实顶在杨树生胸口:“滚开!没卵子的怂货!”
杨树生“呃”地一声闷哼,捂着胸口连退几步,撞在身后一个汉子身上才没摔倒。
他脸孔瞬间涨成猪肝色,胸口那一下撞得他岔气似的疼,嘴里腥甜,想骂,却又被老爹那刀一般的眼神逼回肚子里,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濒死的牛,眼睁睁看着。
老杨头再不看他,提刀转身,稳稳地走到那大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南瓜跟前。
巨瓜匍匐在他面前,近得遮住了他半边身子。露珠已经从瓜皮表面蒸发殆尽,只剩下那种沉甸甸、似乎还在缓慢涌动的实质。
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周遭泥土混杂着瓜藤叶子的生涩气息涌入胸腔。
他沉腰坐马,上身微倾,双手握住厚重的刀柄,将那乌沉沉的刀刃尖端,稳稳地抵在瓜身那巨大起伏的某一处凸起上。
刀尖刺破最外面那层微带韧性的、颜色混杂着土黄、赭褐并奇怪微绿的光滑蜡质表皮,发出一声轻不可闻、却让所有人耳朵都猛地一抽的“嗤”。
切进去了!
就在刀尖没入瓜皮一寸深处那个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
03
噗!
一声极轻微、如同熟透甜瓜内部轻微爆裂的声音骤然从那刀口里发出。
紧接着——
滋啦!
伴随着这撕裂空气般的异响,是乍然暴涨的光芒!
并非火焰的炽红灼烫,而是一种极浓郁、极纯粹、绿得如同深渊鬼火般刺骨的冰冷幽光,像无数条受惊狂舞的碧色细蛇,猛地从刀口撕开的缝隙里喷薄出来,瞬间汹涌弥漫!
离得近的前排村民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并非实质寒冷的阴戾气息扑面砸来,像三九天的冰棱子直戳进眼珠子里。
人群嗡地发出一片惊恐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齐齐向后猛然倒退,脚底混乱地摩擦着田埂上的泥土枯草,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响,仿佛瞬间退潮了一般。
田埂边上一个被人群压倒的竹篓子骨碌碌滚出去老远,几只受惊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惨叫着飞向远处。
老杨头浑身剧烈一震!那握刀的手如遭电击般狠狠一麻!
不是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奇异震动感的冲击波,顺着乌沉沉的刀身狠狠击打在他的虎口上,激得他双臂几乎要瞬间脱力。
那感觉如同砍中的不是软嫩的瓜肉,而是深山寒潭里埋了千年的冰封坚铁!
幽绿光芒的喷发只是眨眼一瞬,随着刀口深陷进去便骤然内缩,只留下刀缝边缘残留着一抹诡异未散的绿晕。但这一瞬,如同冰锥凿进了所有人紧绷的心防深处。
先前攒动着的嗡嗡议论声像被那冷光彻底冻住了,彻底死寂下去。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气里蔓延开,人群挤得更紧、却又隔得更远地围着一小片真空地带。
杨树生在不远处几乎瘫软下去,老三杨树林死死抱着大哥的胳膊,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清晰可闻。
小满被他妈死死捂着眼睛抱在怀里,从指缝里看到的光影让他吓得死命挣扎起来。
老杨头的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他牙根死死咬在一起,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娘的,刚才差点栽了跟头!
手腕的震颤尚未平息,血管突突地跳着。他心里那点火头,被那绿光冰水一浇,非但没灭,反而被激得像泼了油的干柴,“呼”地一下烧得更旺了!那股深埋骨子里的犟劲儿彻底被顶了上来!邪性?今天老子就要把它剁开了看看!看这鬼物到底是个什么芯儿!
“让开点!”
他哑着嗓子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冻硬的冰面上。
前排几个还想凑近些的年轻人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
老杨头握紧重新稳固的刀柄,不再试图寻找光滑的切角,而是直接用刀刃死死钉住那道刚撕开、还残留着绿芒的裂口,双臂爆发出一个农人积攒了一生的、与土地搏斗的力量。他整个人向刀柄方向沉沉一压——
嗤嗤……嗤喇!
刀锋顺着那股奇异的阻力一路下行,撕裂坚韧的瓜皮和内层厚厚的纤维。
那切割的声音异常沉闷粘稠,仿佛瓜肉内部凝聚了超乎想象的密度。
没有清甜的汁水喷溅,刀口翻开的地方,露出的瓜肉竟然是种令人作呕的深棕色,如同沼泽深处的腐泥凝固成了块垒,其间夹杂着密密麻麻、如同毛细血管般虬结扭曲的暗红色纹路,细看仿佛还在微微搏动。切口边缘,残留着刚才爆发幽光的点点绿芒,像细小的磷火,附着在上不肯熄灭。
越切越深,那诡异的深棕色瓜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沉沉地反射着微光。
终于,当老杨头用刀刃撬开两大块沉重、密度惊人的腐棕色瓜瓤时,里面核心处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籽。
巨大无比、远超常理的南瓜籽!
它们并非寻常的扁白瓜子。每一颗都足有成年男人的大拇指那般大小,极其饱满坚实,通体乌黑发亮,像是用上好的黑曜石打磨而出。
在初升的太阳斜射下,这几十颗黑得纯粹的籽粒表面,竟然流动着一层深邃奇异的、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的哑光暗金色细密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神秘的图腾符文被熔铸进其中。
它们簇拥在一起,紧紧地贴在瓜瓤深处。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当刀撬开瓜肉、空气涌入的瞬间,这堆乌金般的巨籽表面,那些暗金色的符纹竟如同呼吸般微微一烁!
仿佛活物感应到了光照与空气的降临,发出了无声的欢呼。
那情景过于诡异惊悚,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带着哭腔的呻吟和短促的抽气声。
胆子小的几个婆娘已经拉着孩子的手,悄没声地往人群外头缩去。
小满妈抱着孩子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干脆死死闭上了眼睛。
04
老杨头也被这乌金巨籽的异状钉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粘腻冰冷的汗水。
这绝对不是什么天降祥瑞!
那乌黑死寂的籽、流动闪烁的暗金纹路、还有切割时那腐泥般的瓜肉颜色……
哪一样不是透着鬼气森森!
一股冰冷的、仿佛从黄泉底下钻出来的寒气顺着他的脊椎爬上来。
他猛地拔高了嗓门,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厉,对着瓜田外面吼,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来几个腿脚快的,拿家伙!拿柴禾!烧!
给老子把这邪乎玩意儿连这堆鬼种子,一起点了!烧成灰!撒到野地里去!”
田埂上骚动了一下,几个胆子大些的后生应了一声“哎!”
转身就要跑去找柴禾和引火物。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但刻意压得很平稳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杨大爷,请手下留情!”
人群被分开一条缝。
三个穿着整洁得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人挤了进来。
前面是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灰色夹克的老者和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提着一个银色金属箱子的年轻人。
说话的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中年人走到老杨头面前几步远站定,脸上挂着略显僵硬的笑意。
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腔调:“杨大爷是吧?我们是县农业科技开发公司的。这棵苗和我们丢失的一组实验样本性状描述完全一致!真是天大的缘分!这瓜籽,对我们攻克作物增产、抗旱防病的关键技术有难以估量的价值!这是推动农业发展的重大机遇啊杨大爷!”
老杨头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因愤怒和恐惧而烧起来的血丝还没褪去,他冷冷地扫视着这三个人,尤其是白大褂青年手里那个闪亮的金属箱子。
那箱子在他看惯泥土和锄头的眼里,冰冷得像口小棺材。他握刀的手没有松开,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吐出那个“滚”字,旁边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抢先一步,动作快得像只猴子,绕到了老杨头身边,脸上堆满了世故圆滑的褶子笑:
“老哥!老哥息怒!听我说!我是隔壁王家坪的王富贵啊!这是我外甥,小刘。”
他抬手指着那个戴眼镜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科学!他们是搞高科技的!您瞧瞧,邪乎?这就是高科技新品种!这瓜还有这种子,都是钱呐!实打实的黄金!县里市里都重视得不得了!您老可是为咱老百姓立了大功了!您把这宝贝种子让给他们,条件您随便开!多少都行!咱老农民,不就得靠着金贵的物事儿改善生活嘛?老哥您想开点!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姓王的老头一边说,一边还试图去拍老杨头的肩膀套近乎。
老杨头肩膀一抖,像甩掉一块肮脏的破布,甩开了王富贵的手。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在这三张脸上梭巡着——眼镜后面掩饰不住的精明与急切,白大褂手里提着冰冷箱子的专业冷漠,还有姓王的那张被钱欲烧得发烫的油滑笑脸。
高科技?发展?钱?
这些遥远又陌生的字眼,像一层浮在猪油表面的油花,盖不住底下那鬼籽的邪气!
“滚你球的黄金!”
老杨头的声音低沉下去,像从石头缝里磨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沫子,“少拿那些鸟话糊弄老子!
老子是土里刨食的,就信眼前儿!这玩意儿是个邪物!沾上就得倒霉!
今天必须烧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烧!”最后那个“烧”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血红的眼睛怒瞪着周围那几个愣住的后生。
他扬起了刀,那乌沉沉的刀刃沾满深棕色的瓜瓤汁液,指向那堆嵌在腐坏瓤肉里的乌金巨籽。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点。
眼镜中年男的脸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姓王的老头脸上的褶子笑僵住了,讪讪地退开了点。
白大褂握紧了金属箱子的提手。
人群被老杨头这股突如其来的疯狂劲儿震住,鸦雀无声。
就在几个胆大的村民壮着胆、准备抱来柴禾动手点火时,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花白头发老者慢悠悠地分开那两个同伴走上前,站到老杨头面前,他神色倒显得平静许多,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老杨,火气这么大可伤身子。我是县里主管农业科技的。你看这样行不?这东西确实超出了你我的经验范畴,邪乎不假。但它的异常性状,科学上可能有说法。”
他伸手指了指白大褂手里的金属箱子:“让我们立刻提取这关键核心部位的瓜籽样本。
然后,”他加重了语气,眼神示意眼镜男,“科技开发公司的同志现场以合理估价全额补偿你前期种植损失。
最后,”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圈,又落回老杨头脸上,“这东西毕竟邪气未消,样本提取完成后,我们协助你现场烧毁。干净!彻底!”
05
老杨头布满血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发老者那张看似稳重平和的脸,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惨白。
空气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刺耳的聒噪。
老杨头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封死的闸口。人群里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时间缓慢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扯长了。
终于,老头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闷雷似的字,砸在干硬的地面上:
“赶紧……整!”
“立刻进行!
白发老者果断地对白大褂青年挥手示意。
一直没说话的白大褂年轻人迅捷上前,戴着无菌手套,动作极其干净利落,如同操持精密仪器的手术刀。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发褐腐烂的瓜瓤边缘,将一根细长的不锈钢取样器精确地刺向一颗乌黑巨籽。
针尖刺入籽壳的刹那,“滋”的一声微响,那籽上流动的暗金纹路猛地爆亮了一瞬,如同回光返照般刺眼。籽粒本身竟像活着般,在他指尖下微弱却清晰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下细微至极的搏动,隔着无菌手套清晰地传来,带着一股绝非植物该有的韧性和阴寒。白大褂青年手背猛地绷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但他没有停下。取样器拔出,管腔内盛了半管浓稠、在日光下泛着不祥的暗褐色反光的液体。他动作快如闪电,将这颗籽内部物质全部吸空,再小心翼翼地剖开籽壳,将里面的残留物一点点刮进专用的无菌样本瓶。
瓶子被拧紧,贴上标签,迅速放入恒温恒湿的冰冷金属箱内。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却像慢动作一样刻在围观者的视网膜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青年脸色从未恢复,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做完后立刻提着箱子退后几步,仿佛远离了某种巨大的危险源。
紧接着,那眼镜中年男立即上前,脸上职业化的笑容回归,声音响亮得近乎刻意:“杨大爷!样品提取完毕!这是技术补偿协议!数字……您看这个数!”
他打开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拿出一份崭新的文件和厚厚一沓绑扎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
老杨头根本就没瞄那纸上的字。
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粘在那颗被彻底掏空挖净、只剩半片乌黑破碎籽壳的残骸上。
那东西瘫在腐棕色的瓜肉里,像只被剥了皮、摘掉内脏的死老鼠,空洞洞地躺在那里。
一股更浓烈的腐烂与泥土深处那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怪味混合的气息,伴随着那颗核心籽粒被解剖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来,熏得靠得近的几个人连连干呕。
“签!钱拿走!”老杨头的声音又低又哑,像喉咙里堵着沙子。
他在旁人递来的什么协议上,用他那只沾满污秽瓜汁、布满老茧、刻满了贫瘠与劳作的手,抓住递过来的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个不成形状的名字。
整个过程,他的眼睛再没离开过瓜田中央那个被剖开的心脏般的怪物残骸。
拿到文件和钱的中年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迅速退开。
白发老者环视一圈,神色凝重地提高声音:“都让开!退远点!泼油!点火!”
杨树生此刻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气,第一个吼叫着抱起旁边准备好的、装满廉价劣质豆油的大桶,踉跄着冲向那庞大的南瓜和黑籽堆。
油被他一股脑泼上去,顺着瓜皮裂口和腐肉沟壑四处横流。
另一个后生抖着手划着了火柴,火苗刚接触到浸透油脂的破败瓜瓤,轰!
一团巨大、炽热、翻腾着浓烈黑烟的火球猛地腾起!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瓜体,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生命在痛苦的扭曲中爆裂。
深棕色的瓜瓤在火焰中迅速变黑碳化,那几十颗残存的乌黑巨籽,在火舌的舔舐下痛苦地蜷曲、扭曲,暗金纹路在烈焰中诡异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化为乌有。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扩散开来,混杂着焚烧垃圾的恶臭、焦糖般的甜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金属腥气。
烈焰足足烧了大半个时辰,火苗才渐渐萎靡下去。
烟雾缭绕升腾,又缓缓散开。整个硕大的南瓜和所有令人心头发怵的乌金巨籽全都化作了一小堆灰白、松脆的残渣。
06
白发老者和白大褂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眼神复杂地又扫了那堆灰烬一眼,便带着那个银色金属箱子,挤出鸦雀无声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眼镜中年男也拍了拍鼓鼓的公文包,跟在后面走得飞快。
姓王的老头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焦土中央那点灰,又瞟了一眼老杨头扔在田埂上、沾着瓜瓤汁液的那厚厚一沓钞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悻悻地溜走了。
老杨头默默走到那堆残存着炽热余温的灰烬旁,弯腰,从田垄沟里捧起带着湿气的黑土,一下一下,均匀而细密地覆盖在残留的骨白色残渣上。
黑色的泥土盖上去,一点一点,将那曾经庞大诡异的踪迹彻底掩埋。空气里只剩下焚烧后的呛人余味。
他直起腰,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的血丝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他弯下腰,从脚边拾起几块没有烧尽、带着湿气的硬泥坷垃块,然后转过身,沉默地走向自家的破院门。
围观的人群在田埂边面面相觑,被这突然的安静和结局弄得不知所措。
终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悄悄挪动了脚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群像散去的潮水,带着无尽的困惑和未消的余悸,慢慢地、无声地退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田埂和远处那座沉默的坟山。
田野的风吹过,拂动田埂上的荒草,发出飒飒的轻响,掩盖了不久前那场喧嚣。
老杨头把沾满瓜汁和泥土、已显出笨钝的厚背砍瓜刀用力插在墙角泥地深处,像是种下一段不齿提起的噩梦。他看也没看那摞扔在桌上、扎着银行封条的崭新钞票。
老三家媳妇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稀薄,缠绕着院子里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焚烧怪味。
儿子们都不敢提钱的事,更不敢靠近那片新覆了土的地头,仿佛那底下埋着一碰就炸的雷。杨树生闷坐在门槛上修理一张坏了好久的锄头,可那生锈的铁钉怎么也敲不顺溜,一下比一下沉滞无力。
老三则缩在灶膛边,目光木然地盯着劈啪作响的柴禾。
只有小满,挣脱了他娘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跑到爷爷脚边,仰起小脸,亮晶晶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下午瓜田那怪诞光芒的印记,小声嘟囔:“爷爷,瓜瓜里的光光……飞走啦?还能带小满飞不?”
老杨头枯瘦的大手抖了一下。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食指,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孙子软乎乎的脸蛋,浑浊的眼底深处,一种被遗忘已久的柔软东西,被孩子无邪的话语微微撬动,却又像水里的倒影,晃了一下,就碎了,沉得更深。
日子慢得像一块被水浸透的沉重破布,拖沓着沉重和灰暗前行。
那片被焦土填埋过的地方,终究还是翻了土,撒上了新苗种子。
没人再去提起那个烧掉的怪物南瓜,只有那片土地上顽强钻出的几棵嫩绿瓜苗,日复一日静默蔓延。
村里人的新鲜劲来得快,去得更快,闲话渐渐转向别处。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
夕阳将沉未沉,光线变得浑浊。杨树林,去田埂边割喂猪的草,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那片种着新瓜秧苗的地。
视线扫过那片地方,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攫住了他。
那几株靠边缘、紧挨着去年埋骨灰位置的瓜苗,长势简直离谱!
藤蔓粗壮如小孩手臂,叶片又厚又大,颜色深得接近墨绿,在朦胧光线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油亮与厚重,膨胀似的,藤蔓缠绕虬结,像某种不知名的巨物在暗处里疯狂蠕动,几乎要把旁边的几株正常苗子挤得快要窒息。
那妖异的旺盛,与田里其它作物的平静温顺格格不入。
杨树林只觉得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直冲天灵盖,头皮一阵发麻。
他低低地“嗬”了一声,像个被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割草的镰刀瞬间脱手,咣当一声砸在田埂坚硬的石头上,震得他自己打了个激灵。
他再也顾不上割什么草,脸色惨白,扭身就往村里跌跌撞撞跑,带起的风惊动了旁边豆角架上几只晚归的老麻雀,扑棱棱乱飞起来。
“……来了……又来了……”他失魂落魄的低语被傍晚的冷风吹得七零八落,散在昏暗空旷的田野里。
新生的瓜秧在暗涌的土地下贪婪抽节,根系像蛛网般延伸,无声攫取着深藏于这片古老乡土中的未知力量——它曾被烈火封印于焦土之下,却终究未能断绝那份顽固异种的本源生长欲念。
埋藏其深处的隐秘低语,依旧在无光的土壤里幽幽回响,渴望以它独特的形态重新降临这片土地。
来源:桑榆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