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5 年 10 月的太原,秋阳把督军府的琉璃瓦晒得发烫。李蓼源坐在侍从室的木桌前,指尖划过刚印出的《革命动力》清样 —— 这是给阎锡山 62 岁的寿礼,字里行间都是 “为民爱民主张公道” 的高调。他想起昨天牺盟会的朋友来看他,指着这句话笑:“阎锡山的‘为民
1945 年 10 月的太原,秋阳把督军府的琉璃瓦晒得发烫。李蓼源坐在侍从室的木桌前,指尖划过刚印出的《革命动力》清样 —— 这是给阎锡山 62 岁的寿礼,字里行间都是 “为民爱民主张公道” 的高调。他想起昨天牺盟会的朋友来看他,指着这句话笑:“阎锡山的‘为民’,哪有共产党来得真?” 他随手把这话记在稿边空白处,铅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当时只当是句闲谈。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踹开。政卫师的士兵闯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李秘书,贾师长请你走一趟。” 他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反剪住,腰间的钢笔摔在地上,笔尖断了。
车驶出城区,往荒郊的乱葬岗开。车轮碾过碎石路,颠簸得像要散架。李蓼源从帆布车篷的缝隙里看出去,地里的玉米杆枯得发黑,风卷着枯叶打在车篷上,像有人在拍巴掌。他心里咯噔一下 —— 这不是去师部的路。
车停在一片洼地,三个士兵正挥着铁锨挖坑,土腥味混着腐草味扑面而来。坑已经挖得很深,边缘的土簌簌往下掉。贾宣宗站在坑边,军靴踩着块青石,手里的马鞭抽打着掌心,发出 “啪” 的脆响。
“贾师长,这是……” 李蓼源的声音有点发紧。
贾宣宗没回头,只盯着坑底:“阎长官有令,你通共,就地正法。”
士兵把他推到坑边,他低头看着黑黢黢的坑底,忽然笑了:“就因为稿边上那句闲话?连审都不审?”
贾宣宗猛地转过身,脸膛在夕阳下泛着红。他认得这个年轻人,河南来的,字写得漂亮,记日记时总把阎锡山的话掰碎了琢磨,听说还是辛亥革命元老的儿子。这几天庆生的红绸还在督军府飘着,怎么就突然要埋人?
“阎长官的令,我只管执行。” 贾宣宗的马鞭攥得更紧,指节发白。可看着李蓼源那双没带怕的眼睛,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当兵时,团长说的 “杀降不祥,冤杀更损阴德”。
“等等。” 他喊住正要动手的士兵,“没口供,没证据,杀了他,将来阎长官问起细节,我怎么说?”
士兵愣住了。贾宣宗甩甩马鞭:“先押回师部,我去跟阎长官回话。”
李蓼源被关进师部的小黑屋时,阎锡山正在督军府的寿宴上喝汾酒。贾宣宗闯进去时,满桌的将领都停了筷子。“总裁,” 贾宣宗单膝跪地,“李蓼源年轻,许是一时糊涂,没实证就杀……”
“糊涂?” 阎锡山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洒在红绸桌布上,“他敢把共匪的话记在我的寿礼上,就是要扒我的脸皮!你敢保他?是不是跟他一伙的?”
贾宣宗的额头抵着青砖:“卑职不敢,只是……”
“滚!” 阎锡山抓起桌上的银酒壶砸过去,擦着贾宣宗的耳朵飞过,“让杨贞吉来!”
杨贞吉来的时候,带着刑具。老虎凳、电击器、压杠子,在小黑屋里摆了半圈。他是阎锡山的特务头子,笑起来像条蛇:“李秘书,招了吧,是哪个共匪跟你搭的线?”
李蓼源看着墙上自己写的《革命动力》原稿,墨迹还新鲜。他想起父亲生前说的 “宁为玉碎”,咬着牙没吭声。
七天七夜,刑房的霉味里混着血腥味。老虎凳加了三块砖,腿骨咯吱作响;电击器的火花烧糊了他的袖口;压杠子压得他肋骨像要断。可他硬是没吐一个字。杨贞吉搜遍了他的住处,只找到几本法律书和记满阎锡山训话的日记,连张可疑的字条都没有。
恰在这时,南京来电,蒋介石召阎锡山去重庆开会。审讯暂停,李蓼源被扔进陆军监狱,铁栅栏外的月光,像他小时候在开封老家见过的霜。
1948 年的春天,监狱的门突然开了。阎慧卿 —— 阎锡山的五堂妹,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赵戴文先生托我来的,你出去吧。” 食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
出狱那天,太原的柳丝刚抽绿。李蓼源牵着妻子赵爱萱的手,走出监狱大门,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后来他去了北平,在民盟的小屋里,给阎锡山的亲戚们写联名信:“太原城破,百姓遭殃,望顺应天意,和平解放。” 信纸上的字,依旧笔挺,像他当年在侍从室记日记时一样。
2022 年,太原的医院里,98 岁的李蓼源摩挲着抗战 70 周年纪念章。章上的五角星在夕阳下发亮,他忽然想起 1945 年那个荒郊的坑 —— 要是贾宣宗那天没犹豫,他就成了乱葬岗里的一抔土。可人生哪有那么多 “要是”?该坚守的,就得扛住;该走过的,就得一步步趟。
窗外的汾河水,还在缓缓流,像他这一辈子,曲折,却始终朝着亮处去
来源:三和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