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建国,你真打算搬走?我看你是在和我赌气嘛!"老伴儿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跺脚。
春秋日暖
"周建国,你真打算搬走?我看你是在和我赌气嘛!"老伴儿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跺脚。
我没吭声,只顾着往行李箱里塞衣物。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六年前,我和老伴儿林淑华商量着帮儿子周明带孩子,那会儿小宝才上幼儿园小班,周明和小雯两口子刚在城里买了房子,房贷压得喘不过气,两人工作又忙,哪有时间照顾孩子。
我那时候刚从三十年的教书生涯中退休下来,心里头还有点不适应,整天闲在家里坐立不安。
林淑华看出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周,要不咱搬过去帮孩子们带带小宝吧?"
那时候我眼睛一亮,一口就答应了。
现在,六年过去了,小宝都小学三年级了,我这个当爷爷的,把他的习惯、脾气都摸得一清二楚,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爱吃什么菜,讨厌什么食物,这些我全都记在心里。
可眼下,儿媳妇小雯的妈妈王秀云退休了,也要来帮忙照顾外孙,这个家一下子多了个主心骨,我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点多余了。
那天吃完晚饭,小雯欲言又止地开口:"爸,我妈退休了,想来帮忙带带小宝..."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筷子都差点拿不稳。
周明在一旁打圆场:"爸,您辛苦这么多年了,也该歇歇了,让我丈母娘来帮帮忙也好。"
我强装镇定:"好啊,挺好。"
可回到自己房间,我就开始收拾行李。
说来也怪,平日里我这个老教师挺有主见的,在学校的时候,教导主任都得让我三分,这会儿却像个没了主心骨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孙子小宝的哭声从卧室传来:"爷爷,你不要走嘛!"
那小家伙抱着我的腿,眼泪鼻涕一把抹,我这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开始发黄,秋风吹过,"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的心情伴奏。
我伸手揉了揉小宝的头发,故作轻松地说:"爷爷回老家看看奶奶,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我心里明白,这只是个托词。
要说我和王秀云还真是八字不合。
她是个退休的纺织厂工人,爱唠叨,做饭的时候油烟呛得人直咳嗽,还爱在厨房里哼些不着调的小曲儿。
做菜味道倒是不错,就是总喜欢往锅里放些我不爱吃的香菜。
我这人从小就讲究规矩,饭点不到不吃饭,睡觉时间一到就关灯,看电视从不超过两小时,生怕伤了眼睛。
她倒好,饿了就煮面,累了就睡觉,看电视能从晚饭后看到深夜,哪有这么随便的?
再说她带小宝,光知道疼爱,功课也不督促,动不动就给孩子买这买那,哪有这么教育孩子的?
"爸,您别生气。"儿子周明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有话憋在心里,不善表达。
我曾经希望他能考上师范大学,继承我的衣钵,可他最后选择了工程学院,成了一名工程师。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咋就生气了?我这不是怕添麻烦吗?"我故作轻松地说,其实心里五味杂陈。
小雯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爸,您留下吧,小宝离不开您啊!"
小雯是个好姑娘,虽然我和老伴儿一开始对她有些不满意,觉得她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家庭,但这些年相处下来,我们都很喜欢她。
我摆摆手:"你妈来了,正好照顾小宝。我回老家照顾你妈,两全其美。"
正说着,王秀云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银耳汤:"老周,天气干,喝点汤润润嗓子。"
她穿着一件碎花布衫,头发染成了栗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些。
我有点意外,这汤看着挺诱人的。
王秀云在我对面坐下,直言不讳:"老周,咱俩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呢?小宝需要爷爷也需要外婆,你说是不是?"
她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有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没接话茬,只是喝了口汤。
挺甜的,还放了我爱吃的红枣。
这让我想起了林淑华,她熬的银耳汤总是这么甜,她说这是她妈妈教她的秘方。
"爸,妈!"小雯突然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我和王秀云异口同声地问。
"您二老可以轮流带小宝啊!爸爸您教育有方,功课辅导是一把好手;妈妈您手艺好,又会讲故事,这样小宝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周明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啊,爸,您看这样行不?"
我和王秀云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就这样,在小雯的提议下,我和王秀云开始了"轮班制"。
早上我负责送小宝上学,放学后王秀云去接他,我辅导功课,她负责做饭。
周末我带小宝去公园锻炼身体,跑步、打太极拳,她教小宝画画讲故事。
小区里的人都笑话我们:"看看,周老师和王阿姨,亲家做成这样,全小区找不出第二对来!"
刚开始,我俩还是各自为营。
我看不惯她的随性,她嫌弃我的死板。
我们像是两条平行线,为了小宝而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有一回,小宝写作业拖拖拉拉,我严厉批评了他:"小宝,你看看你,这字写得歪歪扭扭,哪像个三年级的学生?重写!"
小宝撅着嘴巴,不情不愿地重新写起来。
王秀云在一旁不乐意了:"老周啊,孩子还小呢,用得着这么严厉吗?"
我冷笑一声:"这就是现在孩子的问题,没有规矩!我当年教书的时候,哪个学生敢这样交作业?"
王秀云撇撇嘴:"规矩规矩,你这辈子就知道规矩,活得多累啊!"
话音刚落,小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我俩都吓着了。
"我不想写了!你们总是吵架!"小宝扔下笔,跑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和王秀云相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像是在嘲笑我的固执。
想起自己当了一辈子老师,教过无数学生,唯独对自己的儿子要求最严。
周明从小就被我管得死死的,课外书不许看,电视不许多看,一心只能扑在学习上。
老伴儿常说我对儿子太苛刻,我却觉得这是为他好。
现在想来,他是不是也像小宝一样,曾经偷偷地哭过?
我爬起来,翻出了一个旧相册。
里面有一张周明十岁时的照片,他站在操场上,手里捧着一个奖状,笑得很开心。
那是他第一次在学校运动会上得了第一名,回家后我却只关注他那次数学考试少了两分。
我轻轻抚摸着那张照片,心里涌起一股愧疚。
一连几天,我和王秀云都没怎么说话。
小宝夹在我们中间,像个小大人一样左右为难。
直到有一天晚上,小宝突然发起高烧,额头烫得吓人。
周明和小雯都出差了,家里就我和王秀云。
"快,准备毛巾!"王秀云麻利地拿出体温计,我赶紧拧了块湿毛巾敷在小宝额头上。
"要不要去医院?"我问,手心里全是汗。
"先物理降温,不行再去。"王秀云道,"我女儿小时候经常这样,没事的。"
我点点头,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心里暗暗佩服。
王秀云一边给小宝换湿毛巾,一边轻声哼着小曲儿安抚他。
我在一旁煮了碗小米粥,还切了些水果。
"爷爷..."小宝虚弱地叫着我。
"爷爷在呢。"我坐在床边,握住他滚烫的小手。
"外婆..."他又喊道。
"外婆也在呢。"王秀云轻声回应。
小宝似乎安心了,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我和王秀云彻夜未眠,守在小宝身边。
天亮时,小宝的烧退了。
看着熟睡的孙子,我和王秀云都松了口气。
那一刻,我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少了许多。
"你这粥熬得不错。"王秀云说,她的眼睛里带着疲惫和感激。
"你照顾孩子挺有一套。"我也赞了她一句。
窗外的朝阳洒进来,给屋子里镀上了一层金色。
就这样,我们开始有了更多交流。
我发现王秀云虽然性格随和,但对小宝的教育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她会用讲故事的方式让小宝明白道理,而不是简单地命令。
比如小宝不想写作业时,她会讲"乌龟和兔子赛跑"的故事,告诉他坚持的重要性。
而我呢,也慢慢学会了放松些,不再事事都板着脸。
有时候放学后,我会带小宝去小区的池塘边钓鱼,那是我年轻时的爱好,只是工作忙了,慢慢就放下了。
现在重拾旧爱,看着小宝兴奋地甩鱼竿,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有一天,王秀云收拾房间时无意中看到了我的相册。
那是我当知青时的照片,还有我写的日记。
她好奇地翻看着,发现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周建国——那个年轻时吃过苦、流过泪,却依然坚强的周建国。
"这是你?"她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问,照片上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站在田间,手里拿着锄头。
我点点头:"那是1969年,我刚下乡那会儿。"
王秀云又翻到一页日记:"'今天第一次站上讲台,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学生们的眼睛那么明亮,我希望能点亮他们的未来。'这写得真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没想到你年轻时这么帅气。"她笑着说,指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我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站在黑板前,正在写字。
那是我第一次当老师时的样子,充满朝气和理想。
"你知道吗?"王秀云突然正色道,"小雯的爸爸走得早,她上初中我就当了单亲妈妈,那会儿真不容易。"
我第一次知道王秀云的往事,心里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怪不得小雯这么独立坚强。"我说。
王秀云点点头:"没办法,我要上班,她要上学,只能靠她自己。那时候我在纺织厂上三班倒,经常顾不上她,是她自己一个人坚持下来的。"
原来她那看似随性的性格下,藏着多年来的坚强和不易。
"我以前总觉得小雯对小宝不够上心,现在想想,是我太苛刻了。"我感慨道。
王秀云拍拍我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不爱,而是有时候身不由己啊。"
我点点头,想起了周明和小雯这些年的努力,工作、还贷、照顾家庭,他们其实也不容易。
慢慢地,我和王秀云成了忘年交。
我教她下象棋,她教我跳广场舞。
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都羡慕我们相处得这么和谐。
有次在楼下乘凉,邻居老李打趣道:"老周啊,你和你亲家这关系处得好,比我和我老伴儿还亲近呢!"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暖意。
小宝也变得更加开朗活泼,学习成绩蹭蹭往上涨。
他说:"有爷爷辅导功课,有外婆讲故事,我是全班最幸福的人!"
周明和小雯工作压力减轻,夫妻关系也更加和睦。
有时候下班回来,看到我和王秀云一起在厨房忙活,两人还有说有笑的,都感到很欣慰。
"爸,您和王阿姨相处得不错嘛。"周明有次私下对我说。
我轻哼一声:"人家是退休干部,有水平,不像你妈,整天唠叨。"
周明笑了:"得了吧,我妈要听见您这么说,非跟您急不可。"
想起老伴儿林淑华,我心里有点愧疚。
我每周都会给她打电话,说说这边的情况。
开始时她还担心我和王秀云处不来,后来听说我们相处不错,也放心了。
她说:"老周啊,你性子直,我一开始真怕你跟王阿姨合不来。现在好了,你也有伴了,我也放心了。"
记得有一次社区组织"祖孙三代亲子活动",我和王秀云带着小宝参加。
活动中有个环节是"家庭故事会",轮到我们家时,小宝信心满满地走上台。
"我有一个特别的家,"小宝声音洪亮,"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爷爷和外婆。爷爷教我做人要有规矩、做事要认真;外婆教我生活要乐观、对人要真诚。他们看起来很不一样,却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偷偷瞥了眼王秀云,发现她眼角有泪光。
活动结束后,小区的居委会主任拉着我们的手说:"周老师,王阿姨,你们真是我们小区的榜样啊!现在多少老人带孩子都带出矛盾来了,你们这样和谐相处,真是难得!"
王秀云笑着说:"还不是为了孩子嘛,都是一家人。"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亲家"。
不是因为孩子们的婚姻而被动连接的关系,而是因为共同的爱和责任而形成的纽带。
我和王秀云,因为共同爱小宝,爱这个家,成了真正的亲人。
冬去春来,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流淌着。
我开始学着放慢脚步,享受生活中的小确幸。
和王秀云一起去菜市场讨价还价,一起在小区的花园里种花浇水,一起哄小宝睡觉讲故事。
有一次,我们带小宝去了趟动物园。
看着梅花鹿优雅地低头吃草,小宝兴奋地拍手。
"爷爷,外婆,你们看,那只鹿多漂亮!"
王秀云拿出手机,说要给我们拍张照。
我本能地摆出严肃的表情,王秀云却笑着说:"老周,笑一个嘛,又不是拍证件照。"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小宝在一旁咯咯笑:"爷爷,你笑起来好像青蛙。"
我假装生气地追着他跑,王秀云在后面拍下了这一幕。
那张照片后来被小雯洗出来,贴在了客厅的墙上——我追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宝,王秀云在后面笑弯了腰。
照片里的阳光灿烂,照在我们三个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今年春节,全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我和王秀云一起张罗了一桌子菜,有我拿手的红烧肉,有她擅长的糖醋鱼,还有我们一起学着做的饺子。
小宝突然说要朗诵自己写的作文,题目叫《我最幸福的家》。
"我的爷爷周建国是个老教师,眼睛里的严厉藏不住对我的爱;我的外婆王秀云像个大孩子,笑容里却有化不开的人生智慧。他们教会我,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所有事都做得完美,而是学会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
听着孙子稚嫩却充满感情的声音,我的眼眶湿润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教育小宝,却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被重新教育了。
"爷爷,您怎么哭了?"小宝担忧地问。
我摸了摸眼角:"爷爷是高兴,高兴你这么懂事。"
王秀云递给我一张纸巾,轻声说:"老周,你这老泪纵横的,也不怕吓着孩子。"
我瞪了她一眼,两人却都笑了。
饭后,我和王秀云一起在阳台上看星星。
春节的夜空特别明亮,星星眨着眼睛,像是在对我们微笑。
远处的烟花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老周,"王秀云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啥呀?"我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谢谢你教会我,原来规矩也是一种爱的表达。"她认真地说。
我笑了:"那也得谢谢你,教会我放松也是一种生活智慧。"
夜风轻拂,带着春天的气息。
我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不断地学习中度过的吗?
年轻时学知识,中年时学担当,老年时学包容。
而最珍贵的,莫过于在暮年时节,还能遇到一个让你重新认识自己、认识生活的人。
"对了,"王秀云突然说,"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当老师?"
我想了想,回忆起半个多世纪前的自己:"可能是因为,我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吧。"
"你教了一辈子书,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她又问。
"耐心和坚持,"我笑了笑,"还有,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的潜力。"
"像小宝这样?"
"对,像小宝这样。刚开始我觉得他粗心大意,做事不认真,后来发现,他只是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
王秀云点点头:"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不是吗?"
"是啊,"我感慨道,"包括我们这些老人。"
小宝从屋里跑出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王秀云:"爷爷!外婆!妈妈说要拍全家福啦!"
我们相视一笑,一起往屋里走去。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老伴儿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啊,春秋冬夏都会过去,唯有心中的暖,才能四季长存。"
"周建国,你说,咱俩老了以后..."王秀云的话没说完,我却忽然懂了她的意思。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