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会指着白墙,说上面住着一个会喷彩虹的喷嚏龙。也会在吃西兰花的时候,告诉我这是小仙女的魔法树,吃了能长出漂亮的翅膀。
我女儿乐乐,今年四岁,是个想象力过盛的小家伙。
她会指着白墙,说上面住着一个会喷彩虹的喷嚏龙。也会在吃西兰花的时候,告诉我这是小仙女的魔法树,吃了能长出漂亮的翅膀。
我一直以为,她最近常说的“肚子里有东西”,也是她那个奇幻小世界里的新成员。
“妈妈,它在动,它在踢我。”她会一脸严肃地捧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太太。
我通常会配合她,把耳朵贴上去,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哦,妈妈听见了,它在跟你说悄悄话呢,它说最喜欢乐乐了。”
乐乐就会咯咯地笑起来,抱着我的脖子亲一口,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但最近,她提起的频率越来越高。
尤其是在晚上,我给她讲完故事,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本该安安静静地睡觉,却总会突然坐起来。
“妈妈,它又不睡觉了。”
黑暗里,她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认真,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委屈。
我心里咯噔一下。
小孩子的话,十句里有九句是天马行空,但万一,剩下那一句是真的呢?
我把这份担忧讲给老公江涛听。
当时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江涛,乐乐最近总说肚子疼,还说有东西在动,要不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焦虑。
他头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嘴里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有点不悦,伸手把他的手机屏幕按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这才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听见了。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不想上幼儿园,或者想买新玩具,变着法儿地吸引你注意力嘛。”
“这不是一两次了,她最近脸色也不太好。”我坚持道。
“脸色不好?我看是你自己脸色不好,天天在家胡思乱想。”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躺了下来,翻了个身背对我,“行了行了,明天我让妈炖点排骨汤给她补补。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开会。”
空气里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和被他一句话堵回来的、我那满腔的憋闷。
又是这样。
这种熟悉的无力感,像一张湿透了的纸,黏在我的心上,揭不下来,闷得人喘不过气。
结婚五年,我从一个能独立带项目、在办公室里杀伐决断的设计组长,变成了一个全职妈妈。我的世界,缩小到这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里,缩小到乐乐的吃喝拉撒和江涛的喜怒哀乐上。
而他,似乎越来越习惯了我的“小题大做”和“胡思乱想”。
第二天,婆婆果然提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来了。
她一进门,那股浓郁的、混合着大料和油腻的肉味就占领了整个客厅。
“林蔚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紧张了。”婆婆一边把汤倒进乐乐的小碗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我,“我们家乐乐身体壮得像头小牛,哪有那么娇气。江涛工作那么忙,你就别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了。”
她用勺子撇开汤上厚厚的一层油,吹了吹,递到乐乐嘴边:“来,宝贝孙女,喝了奶奶炖的爱心汤,肚子里的‘小虫子’就都跑光光啦。”
乐乐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砸吧砸吧嘴,天真地问:“奶奶,喝了这个,肚子里的小弟弟是不是就不踢我了?”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的乖孙,原来是想要个小弟弟啊!这是好事啊!”
她立刻把矛头转向我,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林蔚,你听见没?孩子都懂事了,知道我们江家需要个男丁来传宗接代。你这肚子也该争点气了,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疑神疑鬼的。”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一口陈年的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传宗接代?”我扯了扯嘴角,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乐乐是我的女儿,我只希望她健康快乐。”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婆婆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吗?为了江涛好吗?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凑个‘好’字,多圆满!你看看你,天天在家待着,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我?”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她吵。
跟一个逻辑完全不在一个平面的人争论,就像对着一堵墙打拳,最后疼的只有自己的手。
我把乐乐抱进怀里,轻声说:“妈,乐乐的健康最重要。我还是觉得,应该带她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医院!浪费那个钱!”婆婆一挥手,斩钉截铁,“就是你喂饭喂得不好,小孩子肠胃娇嫩,消化不良,肚子胀气,感觉就像有东西在动,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当年生江涛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还不是照样长得高高壮壮的!”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她那陈芝麻烂谷子的“育儿经”,中心思想就是我太大惊小怪,太不会过日子。
我抱着乐乐,看着窗外。
阳光很好,明晃晃地照在楼下花园里的月季花上,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在这个家里,我的担忧,我的直觉,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星期三的下午。
那天我带乐乐去上她最喜欢的乐高课。课上到一半,老师突然把我叫了出去,脸色有点凝重。
“乐乐妈妈,乐乐今天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哭,说肚子疼得厉害。”
我冲进教室,看见乐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椅子上,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看到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妈妈……它……它在咬我……”她抽噎着,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那一刻,我所有的犹豫和退让,瞬间被击得粉碎。
我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去医院,立刻,马上!
我甚至来不及跟老师多做解释,抱起乐乐就往外冲。
我给江涛打电话,电话接通了,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KTV或者什么娱乐场所。
“喂?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江涛,乐乐肚子疼得很厉害,我现在带她去医院,你快过来!”我的声音因为恐慌而发抖。
“又来?林蔚你是不是有完没完?”他那边的音乐声小了一点,但语气里的烦躁却不减反增,“我这边陪客户呢,走不开!你先带她去,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什么叫有事再给你打电话?你女儿现在很不舒服!你……”
“嘟……嘟……嘟……”
他挂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儿,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一瞬间的绝望和愤怒,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咬了咬牙,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里最好的儿童医院。
在车上,我给我的闺蜜肖然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然然,我可能……真的是个很失败的妈妈。”
肖然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异常冷静的声音说:“别慌,林蔚。你现在在哪里?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她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稳住了我摇摇欲坠的情绪。
对,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朋友,最重要的是,我还有我的女儿。
我必须为她坚强。
医院里永远是人满为患。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我抱着乐乐,在拥挤的走廊里穿梭,挂号,排队,等待叫号。
乐乐 शायद是疼得没力气了,蔫蔫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得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神啊,佛祖啊,不管是谁,求求你们,保佑我的女儿,千万不要有事。
终于,叫到了我们的号。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姓王,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干练。
她详细地问了乐乐的情况,又用听诊器仔细地听了听,然后开了几张检查单。
“B超,血常规,都做一下吧。孩子还小,不能大意。”王医生说。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漫长的排队和检查。
做B超的时候,乐乐很害怕,冰冷的耦合剂涂在肚子上,她吓得直哭。
我只能抱着她,不停地亲吻她的额头,跟她讲故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乐乐你看,医生阿姨在用一个魔法相机给你拍照呢,拍出来看看你肚子里的小精灵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乐乐抽噎着,点了点头。
B超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操作的医生表情很严肃,探头在乐乐的肚子上滑来滑去,看了很久。
我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医生,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颤抖着问。
那个年轻的医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在单子上写着什么,然后递给我:“去给你的主治医生看吧。”
那种不确定的、悬而未决的感觉,比直接告诉我一个坏消息还要折磨人。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B超单,感觉它有千斤重。
回到王医生的诊室,肖然也赶到了。
她一看到我,就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别怕,我来了。”
我把一沓检查单递给王医生,紧张地盯着她的脸,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王医生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血常规报告,B超报告……
她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从检查结果来看……”王医生抬起头,表情有些古怪,“……你女儿的各项生理指标,都非常正常。B超也显示,腹腔内没有异常占位,没有积液,肠道蠕动也正常。简单来说,从医学影像和数据上看,她非常健康。”
我懵了。
“健康?”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她为什么会一直喊肚子疼?还说有东西在动?”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我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林女士,我想问一下,你们家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特殊的事情?”我茫然地摇头,“没有啊,一切都跟平时一样。”
“你再仔细想想。”王医生的目光很温和,但带着一种穿透力,“比如,家里是不是有其他孕妇?或者,有没有人在孩子面前,经常讨论关于怀孕、胎动之类的话题?”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个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迷雾。
我想起来了。
上个月,江涛的一个远房表妹怀孕了,来我们家吃过一次饭。
饭桌上,那个表妹一直在兴高采烈地描述怀孕的感受。
“哎呀,这小家伙最近可调皮了,天天在肚子里翻跟斗,踢我呢!”
当时乐乐就坐在旁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听得入了神。
我还想起来,最近江涛接电话,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走到阳台上去。
有一次我路过,隐约听到他说“你别乱动,小心点”、“按时产检”之类的话。
我当时还以为是说那个怀孕的表妹,就没有在意。
还有,他衣服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不是浓烈的商业香,而是一种很清淡的、带着点甜味的栀子花香,很像……很像他公司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沈一静喜欢的牌子。
沈一静。
那个总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弯弯,一口一个“江总监”叫得无比甜美的女孩。
那个江涛口中“聪明好学,很有潜力”的重点培养对象。
那个……婆婆上次在我面前提过一嘴,说是“知书达理,家境又好,比某些只会花钱的女人强多了”的“别人家的孩子”。
无数个碎片化的信息,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我的大脑,然后“咔”地一声,拼凑出了一幅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最残忍的图画。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手脚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医生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叹了口气,把一张纸巾递给我。
她转向乐乐,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问:“乐乐小朋友,你告诉阿姨,你肚子里的‘小东西’,是不是跟沈阿姨肚子里的宝宝一样,也会踢人呀?”
乐乐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沈阿姨说,她肚子里有个小妹妹,小妹妹最喜欢游泳了。我的肚子里也有一个!”
“轰——”
我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沈阿姨。
原来,是沈阿姨。
原来,江涛口中的“客户”,就是她。
原来,我女儿口中那个“会动的东西”,不是病,而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肮脏的秘密。
这个所谓的“检查报告”,没有一个字指向生理疾病,却字字句句,都指向我婚姻的绝症。
我真是个天大的傻瓜。
我还在为女儿的健康担惊受怕,而我的丈夫,却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期待着另一个孩子的降生。
真是……太可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肖然一直紧紧地扶着我,乐乐牵着我的另一只手,仰着小脸,不解地看着我。
“妈妈,你怎么不开心了?我们不是检查完了吗?”
我蹲下身,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脸埋在她小小的、带着奶香味的颈窝里。
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
我该怎么告诉她,她最崇拜的爸爸,给她编织了一个多么巨大的谎言?
肖然把我俩塞进她的车里,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了她家。
她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又温馨。
她给乐乐找出了很多新奇的玩具,把她安顿在客厅的地毯上,然后把我拉进了卧室。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她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摇了摇头。
奇怪的是,那一瞬间的崩溃之后,我反而哭不出来了。
心里像是被烧开的一锅油,泼上了一盆冷水,瞬间凝固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坚硬的死寂。
“我没事。”我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这个样子,叫没事?”肖然气得直戳我的额头,“林蔚,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你表演坚强的时候!那个渣男,他都做了些什么!”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是啊,他都做了些什么呢?他让我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把手机拿出来,点开那个我几乎从不看的、江涛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永远是那么的“正能量”。
晒加班,晒团队,晒公司获得的荣誉。
偶尔,会晒一下我和乐乐,配文通常是“吾家有女初长成”或者“老婆辛苦了”。
每一条下面,都有无数的点赞和评论。
“江总监真是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嫂子好幸福!”
“乐乐太可爱了!”
我看着那些虚伪的赞美,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点开那个叫沈一静的头像。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
最新的一条,是一张B超单的照片,配文是:“小家伙,欢迎你的到来。谢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妈妈。”
发布时间,是今天下午,我正抱着乐乐在医院里奔波的时候。
下面,只有一个点赞。
是江涛。
证据。
多么确凿的证据。
我把手机递给肖然看。
她看完,气得直接爆了粗口。
“这对狗-男女!简直欺人太甚!林蔚,你打算怎么办?这种男人,绝对不能原谅!”
我拿回手机,关掉屏幕,眼神平静得可怕。
“怎么办?”我重复着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然是……让他付出代价。”
以前,我总觉得,为了乐乐,为了这个家的完整,很多事情,我可以忍。
婆婆的刁难,我可以忍。
江涛的冷暴力和漠视,我也可以忍。
我以为我的忍让,可以换来一世的安稳。
现在我才明白,我的忍让,只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和肆无忌惮。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保姆,一个可以随意欺瞒和摆布的傻子。
凭什么?
凭我为这个家放弃了事业?凭我为他生儿育女?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然,帮我个忙。”我说。
“你说!”
“帮我找个靠谱的离婚律师。最好的那种。”
肖然看着我,眼睛里有心疼,但更多的是赞赏。
“好!这才是我们认识的林蔚!那个在提案会上能把甲方驳得哑口无言的林蔚!”
她立刻开始打电话,联系她认识的人。
我走到客厅,看着正在专心致志搭积木的女儿。
她搭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城堡。
“妈妈,你看,这是我们的家!”她开心地向我炫耀。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乐乐,妈妈再给你盖一个新家,好不好?一个更漂亮,更温暖的家。”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我要为我和我的女儿,打一场硬仗。
晚上,江涛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带着乐乐从肖然家回到了我们自己的“家”。
他似乎喝了点酒,满身酒气,但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哼着小曲。
他看到我和乐乐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家?”他一边换鞋,一边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没理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走过来,想摸乐乐的头。
我把乐乐往我怀里拉了拉,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你又怎么了?”他的不耐烦又上来了,“我这天天在外面为了这个家拼死拼活,你能不能给我个好脸色?检查结果不是出来了吗?我就说没事,你非要折腾。”
“是啊,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医生说,乐乐很健康。”
“那不就得了!”他松了一口气,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我就说你神经过敏。这下去医院花了不少钱吧?跟你说了别乱花钱,你就是不听。”
他开始习惯性地指责我。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的脸,突然觉得很恶心。
“江涛,”我叫他的名字,“你知道乐乐为什么会说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吗?”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继续这个话题。
“我怎么知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呗。”
“不。”我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因为她听沈一静说的。她说,沈阿姨肚子里的小妹妹,会踢人。”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江涛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不耐和敷衍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和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厌倦。
“怎么?没话说了?”我冷笑一声,“是没想好怎么编下一个谎言,还是觉得,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你……你胡说什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又虚弱,“什么沈一静?我跟她只是同事关系!你别听孩子瞎说!”
“同事关系?”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那种可以一起期待孩子出生,可以让她在朋友圈晒B超单,然后你第一个点赞的‘同事关系’吗?”
我把手机扔到他面前,屏幕上,正是我截下的那张图。
他看着那张图片,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我……”他喃喃自语,“我……林蔚,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气得笑出了声,“好啊,你解释。你解释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解释一下,你每天晚上回家,抱着我,心里想的是谁?你再解释一下,你凭什么,用你们那些肮脏的事情,来污染我的女儿!”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乐乐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小声地哭了起来。
我立刻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宝宝不怕,妈妈在。”
我转过头,用一种淬了冰的眼神看着江涛。
“江涛,我们离婚吧。”
“离婚?”
江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林蔚,你疯了?!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要离婚?”
“小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管这个叫‘小事’?”
“我……我那是一时糊涂!”他急切地辩解道,“我跟她只是玩玩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离婚!我爱的是你,是这个家啊!”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要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些证据,我差点就要信了。
这个男人,演戏已经演到了骨子里。
“玩玩?”我重复着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玩到让她怀孕,这也是玩玩?江涛,你还要脸吗?”
“那是个意外!我会处理好的!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跟她断得干干净净!”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仿佛这是一件可以轻松摆平的商品交易。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个我爱了七年,嫁了五年的男人,他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冷酷,自私,毫无责任感。
“处理?你准备怎么处理?那是一条生命,不是你犯错后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我愤怒地低吼,“而且,你觉得我还在乎你跟她断不断吗?我在乎的是,你骗了我!你背叛了我!你把我们的婚姻,当成了一个笑话!”
“我没有!”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狠狠地甩开。
“别碰我!我嫌脏!”
我的厌恶,是那么的明显,那么的不加掩饰。
他愣住了,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受伤的表情。
“林蔚,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很温柔,很体谅我的。”
“是啊,我以前是很温柔,很体D谅你。”我自嘲地笑了,“我体谅你工作忙,所以包揽了所有家务;我体谅你压力大,所以从不跟你抱怨生活的琐碎;我体谅你所谓的‘面子’,所以在你妈面前受了委屈也自己咽下去。我的体谅,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的背叛和欺骗!江涛,是我太傻,不是我变了,是我醒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向他,也扎向我自己。
那些曾经被我视为“爱”的付出,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独角戏。
“我们完了,江涛。”我抱着乐乐,站了起来,走向卧室,“明天,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他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直到我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我才听到他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嘶吼。
“林蔚!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眼泪,终于决堤。
1awesome.
第二天,我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机会。
一大早,我就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拖了出来。
一个大箱子,装的是我和乐乐的衣物和必需品。
另一个小一点的,装的是我所有的专业书籍、作品集,还有那台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加班夜晚的、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的电脑。
江涛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他看到我拖着箱子出来,立刻冲过来,堵在门口。
“林蔚,你非要做到这么绝吗?”他声音沙哑。
“绝?”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跟你比起来,我差远了。至少我没在背后捅刀子。”
“我说了那是个意外!我爱的是你!”他又开始重复那套苍白无力的说辞。
“收起你那套廉价的‘爱’吧,江涛。”我绕开他,把箱子拖到玄关,“你的爱,就是一边享受着我为你营造的安稳后方,一边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风花雪月,连孩子都有了?这种爱,太博大了,我承受不起。”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地拉住我的行李箱。
“你不能走!乐乐不能没有爸爸!这个家不能散!”
“爸爸?”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乐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陪你的‘客户’,在期待你的另一个孩子!江涛,你早就放弃做乐乐的爸爸了,从你决定背叛我的那一刻起。”
我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
他的力气很大,但我此刻的决心,比钢铁还要硬。
“你放手。”我说,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和陌生。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拉着行李箱,牵着乐乐,没有回头。
走到楼下,阳光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挣脱了一个沉重又窒息的壳。
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
我带着乐乐,暂时住进了肖然家。
肖然二话不说,把她的主卧让给了我们。
“想开点,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她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安慰我。
我笑了笑:“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崩溃和痛苦,在那个晚上,已经流尽了。
现在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战斗。
为我自己,也为乐乐。
肖然给我介绍的律师姓张,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女性,在处理离婚官司方面经验非常丰富。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我把事情的经过,以及我手里掌握的所有证据,都告诉了她。
包括江涛和沈一静的聊天记录截图(我趁江涛睡死的时候,用他的指纹解了锁),那张B超单的照片,还有我根据他车上的ETC记录和信用卡消费记录整理出来的一份详细的时间线表格。
上面清晰地记录了,他以“加班”、“出差”为名,实际上去了哪里,见了谁,消费了什么。
张律师看着我整理的那些资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和赞赏。
“江太太,不,林女士。”她改了称呼,“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和强大得多。你放心,你手里的证据链已经非常完整了。江先生作为婚姻中的过错方,在财产分割和抚养权方面,我们有绝对的优势。”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说,“我要乐乐的抚养权。其他的,都按法律来。”
“没问题。”张律师合上文件夹,眼神坚定,“我会为你争取到最大的权益。”
跟张律师谈完,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就是等待开庭。
以及,迎接江涛和他家人的狂轰滥炸。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我的婆婆。
她的声音,像是机关枪一样,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喷薄而出的怒火。
“林蔚!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儿子提离婚?我们江家哪里对不起你了?给你吃给你穿,你就在家带个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那阵咆哮过去,才平静地开口:“妈,你应该去问问你儿子,他都做了些什么。”
“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男人不偷腥?你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分分地当你的江太太,不就行了吗?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她的歪理,永远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不好意思,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我说,“而且,我也没兴趣再当什么江太太了。”
“你……你这个毒妇!我告诉你,你想离婚可以,乐乐必须留下!她是我们江家的孙女!”
“乐乐是我的女儿。”我一字一句地说,“法院会把她判给最适合抚养她的人。而一个在外面有私生子的父亲,显然不是最佳人选。”
“你……你敢!”
我没再给她咆哮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世界,清静了。
接着,是江涛。
他换了无数个号码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信息的内容,从一开始的苦苦哀求,到后来的温情回忆,再到最后的威胁恐吓。
“林蔚,你真的这么狠心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那家餐厅吗?它还在,我们再去一次好不好?”
“林蔚,你别逼我!你要是敢跟我抢乐乐,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净身出户!”
我看着那些信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在用他那套自以为是的PUA手段。
他根本不明白,一个女人,当她攒够了失望,决定离开的时候,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我把所有的信息都截了图,转发给了张律师。
张律师只回了我四个字:“干得漂亮。”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江涛和他家人用尽了各种办法,试图让我妥协。
他们甚至找到了我父母家,在小区里大吵大闹,说我这个做女儿的如何不孝,如何狠心。
我爸妈一开始还很震惊,但当我把所有证据摆在他们面前时,我那脾气火爆的爸爸,差点抄起家伙要去江涛公司找他算账。
最后,还是我妈冷静,拉住了他。
“女儿,别怕。”我妈握着我的手,眼睛里全是心疼,“离!这种男人,不值得你浪费一辈子!你和乐乐,爸妈养着!”
家人的支持,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而江涛那边,似乎也遇到了麻烦。
沈一静大概是等不及了,直接闹到了江涛的公司。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公司前台哭哭啼啼,指名道姓要找江涛负责。
这场面,可比任何商业丑闻都来得劲爆。
肖然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战报”发给了我。
“听说他们公司老总脸都绿了,直接让江涛停职反省。他那个总监的位置,估计是保不住了。”
我看着手机,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一场原本可以体面收场的婚姻,最后变成了一地鸡毛的闹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试图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沉的。
我和江涛,隔着几米的距离,坐在原告和被告席上。
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如今,成了法庭上对峙的敌人。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之气。
而我,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了淡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要让他看到,离开他,我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法庭上,张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事实,出示证据。
每一项证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江涛的谎言之上。
他一开始还试图狡辩,但在那些白纸黑字的消费记录、清晰的聊天截图和那张刺眼的B超单面前,他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的无力和可笑。
最后,法官问他:“被告,对于原告提出的,你与案外人沈一静存在不正当关系并育有一事,你是否承认?”
江涛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整个法庭,都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承认。”
他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那一刻,我知道,我赢了。
判决结果,毫无悬念。
乐乐的抚养权归我,江涛作为过错方,在财产分割上,我拿到了百分之六十。
房子归我,我需要支付给他相应的折价款。车子归他。
每个月,他需要支付三千元的抚养费,直到乐乐十八岁成年。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江涛在后面叫住了我。
“林蔚。”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祈求。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江涛,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你出轨,也不是那个孩子。”
他愣住了。
“压垮我的,是乐乐在医院里,蜷缩在我怀里,哭着说肚子疼的时候,你挂掉的那个电话。”
“是我抱着她,在人山人海的医院里,孤立无援的时候,你朋友圈里,给另一个女人点的那个赞。”
“是你把我们母女的安危,当成‘小题大做’,把我的担忧,当成‘神经过敏’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冷漠和轻视。”
“所以,我们回不去了。从你心里没有这个家开始,就回不去了。”
说完,我撑开伞,走进了雨幕里。
我的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也更忙碌。
我用分到的钱,支付了房子的折价款,把那套承载了太多不愉快回忆的房子,彻底变成了我和乐乐的家。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主卧里那张我和江涛睡了五年的大床,连同床垫,一起扔掉。
然后,换上了我最喜欢的、带着清新柠檬图案的四件套。
我还把那个曾经被江涛嫌弃“不实用”的书房,重新改造成了我的工作室。
我把我那台旧电脑重新启动,更新了所有的设计软件。
一开始,有点生疏。
毕竟,我已经五年没有碰过这些了。
但我很快就找回了感觉。
那种沉浸在创作里的专注和快乐,是我在五年婚姻生活中,从未体验过的。
我开始在网上接一些散单。
从简单的logo设计,到海报排版,再到一整套的VI设计。
我的报价不高,但要求很高,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慢慢地,我的口碑建立了起来。
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我的收入,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虽然辛苦,每天都要熬到半夜,但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自由。
乐乐似乎也很适应没有爸爸在家的生活。
她不再说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爱笑、爱闹、想象力天马行空的小姑娘。
有一天,她拿着画笔,画了一幅画。
画上,有两个小人,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手牵着手,住在一座彩虹色的城堡里。
“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她说。
我看着那幅画,眼眶一热。
是的,这是我们的新家。
一个没有谎言,没有背叛,只有爱和温暖的家。
半年后,我从肖然那里听说了江涛和沈一静的后续。
沈一静生了个女儿。
江涛的父母,因为不是孙子,大失所望,对沈一静的态度一落千丈。
江涛因为那场丑闻,在公司里彻底待不下去,辞了职。
但他那个年纪,又背着这样的“污点”,想再找一份同等职位的工作,难上加难。
据说,他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最基础的执行工作,薪水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沈一静大概也是后悔了,天天在家里跟他吵,怪他没本事,不能给她和孩子想要的生活。
两个人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肖然说完,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大快人心?”
我摇了摇头。
“没什么感觉。”我说。
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他们的生活,于我而言,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我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工作和我的女儿身上。
我的工作室,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团队。
我们接了一个大项目,为一个新晋的国货美妆品牌做全案设计。
如果成功,这将是我事业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那天,我去幼儿园接乐乐放学。
夕阳下,她背着小书包,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朝我飞奔而来。
“妈妈!”
我蹲下身,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在我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妈妈,我今天在学校,老师问我们,我们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哦?那你是怎么说的?”我笑着问。
“我说,”她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用一种无比骄傲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妈妈,是会发光的。”
那一刻,我看着远处绚烂的晚霞,突然就明白了。
一个女人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来自于婚姻,不是来自于男人。
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来自于她独立的人格,不屈的灵魂,和那份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让自己重新发光的能力。
我,林蔚,三十岁,离异,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
我的人生,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而且,这一次,我会为自己,活得热烈而灿烂。
来源:认真的梦想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