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凑得很近,瞧见他轻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一片绯红从他的耳畔蔓延到了脸上。
我凑得很近,瞧见他轻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一片绯红从他的耳畔蔓延到了脸上。
陆月君啊,是害羞起来,连眼皮和鼻尖都会透红的男子。
他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在将我放到榻上时,视线飘忽着对我说:「以后可不敢再在院子里睡着了,会感风寒的……」
「夫人。」
有瞧不见的烟花,在我的心头炸开。
我至少提醒过自己一万遍,这只是本小说,这只是个纸片人。
可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触碰到他的手,是切实的温热。
既然自古男配就是留给观众的,那便让我来好好爱他一次吧。
我不由分说地将他也拉倒在榻上,四目相对的一瞬,说不上谁的脸烧得更红。
我也说得磕磕巴巴的:「那既然要休息,不如一起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床也挺宽的……」
他迟缓地应了一声,与我并排躺下,两个人都僵成木头,谁也没能睡着……
那些日子那样好,好得像一场美梦。
而这场梦,在陆寒川坐稳了江山,先给陆月君定死罪,再抄我家后,全然破碎了。
我能理解陆寒川的疯魔,能理解晏知意的狠厉,但他们大概从来没试着包容一下陆月君的不争不抢,和我的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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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弥留之际,陆寒川来见我了,他终于露出罕见的悲怆和悔意神色。
他该是对晏晓春有些留恋的,毕竟她是他成长经历里唯一的傻白甜,经典的悲惨童年里的一道光。
看着我,至少能让他想起为数不多的一点舒心和快乐,这是再铁血无情的帝王,也无法完全割舍的人情味。
当然了,我并不能苟同原文里陆寒川因为晏晓春的死,茶饭不思、国事不问、发了很久的疯的剧情。
因为他这样的人设,不该为这样的小白兔牵绊那么久。
我认为会设置这样的剧情,单纯是那个叫「鸿蒙」的作者恶意搞玛丽苏、水章节写的。
陆寒川就该是下午看着我死,晚上就能批奏章的那种人。
他的帝位是晏知意帮他拿稳的,他更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个已经变心的白月光,去为难真正对他有助力的人。
所以我到最后,也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那些原文里的遗言,那些「愿来世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岁岁常相见」的话,我只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
这段话我想说给陆月君听。
可我想了想,还是别了吧。
愿来世,郎君千岁,妾身常健。
不复相见。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开陆寒川的手,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就当我以为,我要回到现实生活时,让我万万没想到的,命运轮转,我居然又回到了起点——
再睁眼,依旧是护国寺的厢房,依旧是姣儿忧心忡忡的面容。
我依旧下意识想跑出去,但这一次我还没跑到佛堂,就停下了步子。
我听到了那个无比熟悉与想念的声音——
是月君。
他在佛堂里念经,为他的母亲和苍生祈福。
我没忍住伸手轻碰了下窗棂,窗户开得大了一点,我就能看到他ƭű̂₌的侧脸了。
那人依旧,如月如玉,如星如云。
姣儿在转廊处喊了声「三小姐」,他和几个小僧一同向外看来。
春风拂泪,我忍着病痛转身逃开。
我怕他看到了我,也怕他没看到我。
没了我,这一世你就能过得很好了吧。
你不会被牵扯进权斗恩怨里,你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抛尸荒野。
你会长命百岁,守在离帝都最远的封地,照料你的七千零二户子民。
我相信史书也会和我一样认定:
慧王陆月君,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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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一回房我就命人带我回相府,一回府我就吵吵嚷嚷:「我要嫁五皇子陆寒川!快!就现在!」
陆寒川如愿被立为了储君,他迎我进府时,给我的是太子妃的尊荣。
到入宫的时候,我也是皇后之位,后来我是被一步一步贬下去的。
因为我知道,之后晏知意和几个人精女配都会被送进府里来,我就是被这群宫斗王者熬得身心俱废,加上之前底子就虚,最后才恩宠尽失,被一杯毒茶送上了西天。
但这次我不会乖乖受死了。
而我和陆寒川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原身太傻白甜,总是提相府怎么怎么好、她的父兄怎么怎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
一家子都不知道收敛,才在陆寒川登基后,出于忌惮外戚逐步打压,使晏氏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抄家之后,晏晓春就和陆寒川彻底决裂了,她声称至死都不会再见陆寒川一眼,最终果然没能得见。
都抄家了,晏晓春还能在临死时对陆寒川念念不忘,就真的是「区区抄家之仇」。
但凡她和我一样,多看几个杀妻抛尸案,也不至于这么恋爱脑。
所以这一回,我学聪明了。我摸清了陆寒川为了帝位不择手段的本性,人只要有所求,就能对症下药。
但我不想争女主的位置,这一次我要自己主动被贬。
我知道晏知意是怎么帮陆寒川坐稳江山的,那些功劳我一桩都没有抢,甚至还推波助澜,给晏知意塞了更多的功劳。
这一回,皇后宫中,隔着珠帘,换我坐在里间写字,她坐在外间凝视我。
她好奇地问我:「娘娘的有些做派,嫔妾实在看不懂。」
我悠然抬眸,回视她说:「你我本是同姓姐妹,谁走到最后,不都是晏家的?」
她自然不明白我的深意,我也只拿我身体不好,恐怕不能久伴陆寒川为由,解释了过去。
我不需要晏知意相信,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推动她的目标。
而她那般聪颖,即便知道我有隐情,也不会再追问,所以她只是会心一笑后,反问我:「所以娘娘想从嫔妾这里得到什么呢?」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不费事。
我微微一扬手,屏退众人,让她近前来与我私语。
「这件事上,你帮我,也是在帮自己。」
我要她和我一起,劝说我爹主动告老还乡。
不然等到陆寒川忍无可忍动手时,一切就又成了死局。
为此,我还特意招我娘入宫来,向她言明利害。
我娘也是通透人,她听进去了,说自会相劝我爹,届时阖府便迁到东南,颐养天年去。
她还拉着我的手,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当初你执意要嫁圣上,为娘其实是有忧虑的,总觉得你之于他,过于天真烂漫了些,恐怕进了这深宫,难得开心颜。」
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这次重生以来,我第一次打心底高兴。
我娘啊,不论我嫁谁,都是满心的担忧。她怕我过得不好,怕我不幸福,怕不论嫁谁,都不能像家人一样把我宠上天。
我再次抱了抱她,说了和上一世类似的话:「娘,您安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活完这一世的。」
我会平安,因为这一世桩桩件件都很周全。
可我无法再高兴了,因这一世,我再也不能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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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没想到,我娘临走前,留了个物件给我。
锦盒被她取出来的一瞬,不必她说,我也知道是出自谁手。
那只锦盒上有翠竹纹路,那只锦盒里躺着一支手工笨拙的银簪子。
是我和陆月君互表心意的那个新年,他亲手为我雕刻的。
簪尾刻着一个「遥」字,那是我的真名。我诓骗他说是我的小字,哄他于私下里唤我「小遥」。
他那时对我说:「我的手太笨了,这支银簪貌丑,实在配不上吾妻。」
而ƭṻ⁼我不由分说地抢来往头上戴,逼他向我许诺:「谁说的?我就瞧着这支银簪如夫君,质地纯净,不惹尘埃。以后每年守岁,夫君都要送一支给我哦!」
可惜,他只给我送了那么一次。
第二年,他含冤而死,而我的这支银簪,被陆寒川斩成了两半。
颤巍巍接过锦盒,我拼尽全力,才逼回瞬间涌起的眼泪,强自镇定,反问我娘:「Ṫŭ⁴这是何物?」
我娘絮絮叨叨地,说这也是阴差阳错,才于今日记得给我。
是当初我在护国寺遥望的一眼,惊动了陆月君。
他只听到一句「三小姐」,私下里打听,知是相府三小姐在寺中养病,便出于善意,在佛前雕了这支玉簪,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后,派人送来予我添福增寿。
我不敢拆开锦盒,说着些客套话:「听闻慧王爷是护国寺高僧的俗家弟子,果然广结善缘。」
我娘附和说,正是如此,他如今在东南封地,也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是个贤王。
我知他会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他都会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也好,这就是我最想要的局面了。
那锦盒后来被我藏在最深的柜子里,我从来都不敢打开。
我保下了陆月君的命,保下了我全家的命,我猜我也必须保下自己的命,真正改写这白月光必死的结局,才能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所以我小心避开了原文里提及的一切会出问题的事件,尤其是被张贵妃投毒的关键一局——
那时我已凭借高超的傻白甜演技,作为晏知意的反衬,让陆寒川对我兴趣寥寥。因此晏知意乐得回报我,在发现毒茶时,她就立即查处了张贵妃。
我一直自觉地喝着避子汤,到晏知意第二胎诞下皇子后,我识趣地提议让皇后之位给晏知意。
于礼于法,于陆寒川的私情,都讲得通。
那也是陆寒川难得赏识地看一次我,他夸我进宫多年,沉稳了不少。
「朕还记着年少时曾在相府,瞧见你与知意在后院玩秋千,一晃,已这么多年了。」
我接过陆寒川手中的温茶,徐徐行礼:「是啊,这么多年了。也该物是人非了。」
那段话后,我重归于原文里「晏妃」的身份,自请迁居至离皇帝最远的宫殿。
那里有一丛竹,长势甚好,我遂给我的居处取名叫「砚竹轩」。
好得如同我和月君种的那些竹子。
后来的后来,我的陪嫁丫鬟姣儿成了姣姑姑,我也成了两鬓斑白的老宫妃。
我们就守着这些竹子,守着这探出宫墙的一簇自由。
在我最后的光阴里,姣儿已有些糊涂,总爱絮叨曾在府中的旧事。
她频繁地提及我与陆寒川和晏知意的童稚趣事,大概她也觉得,大家进了宫就变了个人,都变得滴水不漏、野心勃勃,这深宫里没有一丁点快乐。
我笑着,心想说:不是他们变了,这原本就是他们想要的。
而我们是因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所以才会不快乐。
姣儿先我而去了,她到最后,也没提到我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名字。
在我弥留之际,我蓦地想起什么,翻起了我的那些旧箱子。
宫女来帮我,找到那支锦盒时,我拦住宫女的手,让他们都先退出去。
我到最后,也不敢打听他。
我怕风吹草动,进了陆寒川的耳朵,又会给他惹上麻烦。
我只敢在最后看一眼他的物件。
打开锦盒,我取出了那支熟悉的银簪。
摩挲着,上一世的回忆,清晰得如同昨日,悉数涌入脑海。
摩挲着、摩挲着,一直到我摩挲到簪尾。
心脏骤疼。
那里如同上一世一样,有一个刻字。
刻的是我真名里的「遥」。
可这一世,我与他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不可能,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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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倒在了地上,宫女们听到动静,忙跑进来将我扶到榻上,传召了御医。
御医将药石无医的消息禀告天听后,最先赶来的是晏知意。
她这一次于榻边握住我的手,比上一世要温暖许多。
我先吃力地张了口:「再唤我一声『堂姐』吧,知意。」
她怔了一下,才轻轻应下:「堂姐。」
我可能真有些天真,专爱看无情之人的恻隐。
「多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我的眼皮已抬不起了,声音也很微小,她只能凑近来听。
凑近时,我嗅到她身上一如既往的书卷香气,我猜她大概依然妍丽如旧。
「不必让圣上前来,我不想见他……」迷迷糊糊间,我似乎被透过竹枝的光影照耀,似乎听到有人诵经的声音,伴随着鸟鸣忽隐忽现。
月君,我要走了,望你长命百岁。
这一次合上眼睛,我看到无边的漆黑中多了一串字幕:恭喜达成平安终老结局,完成任务。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现实生活中,以这种预料之中的方式。
虽然,满满都是不舍得。
书中的两世轮回,于现实中不过是我高烧的一整天。我被我妈叫醒,吃了药后又休息了两天,渐渐就又回归于现实生活了。
但我没想到,这波穿书的后劲儿这么大。
一万次劝告自己那只是个纸片人,依然会忍不住再一次想起他。
一直到我不知第多少次梦到陆月君的一个深夜,我没忍住又一次打开了那本网文小说。
我穿书回来后,这本小说的作者发了个动态,说要大修全文,暂不更新。
之后我每天都刷新一下,直到过了大半个月的今晚。
书名和章节名全都发生了变化,要不是作者还是「鸿蒙」,我差点以为找错了。
我随手点开了一章,发现正好是晏晓春从皇后降为晏妃的剧情。
可我明明记得,之前看过的版本,是她和陆寒川决裂后被贬,但现在却成了晏晓春自请让位给晏知意。
「晏晓春膝下无子,降为晏妃后自请迁居去了砚竹轩。她最爱竹,宁折不弯。」
砚竹轩,那名字是我亲笔题的。
我的汗毛瞬间立起了,我连忙从头看起。
这一版,居然是从晏晓春在护国寺养病写起的。
虽然陆月君依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他和晏晓春有了交集。
一面之缘。她看到他的侧脸,他看到她的背影。
我才发现,这本小说锁书大修之后,改变了许多核心剧情。
而全部的剧情发展,正是我第二世的经历。
以及有一些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信息:
在劝晏丞相辞官一事上,不仅只有晏家的人在出力,陆月君也进行了劝说。
他甚至大包大揽,将自己最好的一处宅院拱手相送,供二老颐养天年。
小说里,陆月君对晏丞相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听闻晏大人与夫人喜欢冬天也四处葱郁的地方,小王的封地正是如此。」
「那里一年四季,一茬接一茬地开花,晒干了烹茶,是极好的。」
那是我穿书后第一世对他说的话,这作者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
我立即给作者在后台留言:「你好,我叫『林路遥』,陆月君赠晏晓春的银簪上刻的那个『遥』,请问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在等待回信的过程中,我捂着心口看完了剩下的章节。
我这才知道,第二世中,我一个字都不敢打听的那个陆月君,原来不仅替我赡养了爹娘,还整日或忙于政务或出入佛堂,终生未娶。
世人都说,他成了佛。只有我知道,他为一人,深陷了红尘。
一支银簪,遥寄故人。
原来在第二世,不仅我记得他,他也记得我。
可他没有与我相认,而是在看到我决绝地嫁给陆寒川后,就知道了我的用意。
他知我重来一世后想救下所有人,所以他选择安静地远离,默默地助我。
虽相隔天南地北,但他在与我同行。
看到「全书完」的三个字后,我早已泪流满面。
适时作者「鸿蒙」也给我回了消息,他问我在哪里相见方便。
我选了东南的一座小城,民宿的旁边是遮天蔽日的翠竹林。
我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但在看到和陆月君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时,还是失态了许久。
他向我温和地打招呼:「原来你叫『林路遥』,怪不得你当初总要我叫你『小遥』。」
他伸出手,将一件见面礼,捧到了我的面前——那是一个长条锦盒,上边绣着竹枝。
微雨织成雾幕时,我的眼泪也如雨涔涔落下。
我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敢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究竟是谁啊?」
他向前两步,站在我面前,挡住了大部分风雨。
山岚漫过,有惊雷向天际划去。
他向我伸出了手,一如初见:「这一次,小王为吾妻而来。」
-完-
来源:东琳碣石以观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