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风好像刀子一样刮着脸,我站在火车站台上,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分配证,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娃娃知青
北风好像刀子一样刮着脸,我站在火车站台上,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分配证,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那年我十五岁,比其他知青小两岁,瘦瘦小小的,还带着稚气。
妈给我缝了一件棉袄,说是黑龙江冷得很,可别冻坏了身子。
爸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嘴上说着"好好干,给咱家争口气",其实心里头多半是不舍得。
谁让那会儿是一九六八年,正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呢。
从北京到黑龙江北大荒,整整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
列车哐当哐当地前行,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城市变成了陌生的田野,再到辽阔的冰天雪地。
咱这一车厢全是知青,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发呆,各人心思各人知。
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手里攥着妈塞给我的红糖包,心想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火车到站那天,天寒地冻,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直嗖气。
迎接我们的是一辆破旧的拖拉机和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头,他就是我后来的队长——老杨。
"跟上,别掉队!"老杨嗓门特别大,隔着寒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十几个北京知青挤在拖拉机后面的拖斗里,冻得直打哆嗦,还得紧紧抓住扶手,生怕被颠下去。
拖拉机开了大半天,穿过厚厚的积雪,终于到了地方——一片开垦了一半的荒地,几间低矮的草房子就是我们的宿舍。
"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有人小声嘀咕着。
草房子里阴冷潮湿,炕上铺着的稻草散发着霉味,角落里还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抱着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就会冻僵。
第二天一早,老杨敲响了铁皮盆,召集我们去大队部开会。
十几个知青排着队走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脚底下的雪挤压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队部其实就是个稍微大点的草房子,里面摆着几张桌子和板凳,墙上挂着毛主席像。
老杨站在毛主席像下面,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我们这群城里来的娃娃。
"今天开会就一个事,分配你们的工作。"老杨声音洪亮,"男知青去生产队,女知青去养猪场。"
大家都不吱声,谁也不敢说不乐意。
"你,叫啥名字?"老杨突然指着我问。
"我叫豆芽。"我壮着胆子回答。
"多大了?"老杨皱眉问道。
"十五,快十六了。"我挺起胸膛,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点。
老杨愣了一下,转头对其他社员说:"这不是个娃娃嘛!"
屋里顿时笑声四起,我的脸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个娃娃,我是知青!"我急得直跺脚,可惜越是这样,大家笑得越欢。
从那天起,我就有了个外号——"娃娃知青"。
北大荒的冬天冷得出奇,早晨起来,水缸里的水都结成了厚厚的冰,要用铁锹砸开才能洗脸。
刷牙的时候,牙膏都是硬邦邦的,挤都挤不出来。
第一天上工,我被分到了运粪组,要把牲口圈里的粪便运到田里去做肥料。
同组的大林哥看我小,好心提醒:"小心点,粪筐要斜着扛,省力气。"
我照着做了,可那粪筐还是沉得吓人,没走几步,肩膀就火辣辣地疼。
谁知道刚走到田埂上,我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同粪筐一起摔进了沟里。
粪水溅得满身都是,臭气熏天,周围的社员哄堂大笑。
"看吧,就说是个娃娃,连个粪筐都扛不动。"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引来一片附和。
我趴在泥水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死活不肯掉下来。
一双粗糙的大手把我从泥水里拉了起来,是老杨。
"没事吧,娃娃?"他帮我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
"没事,我能干。"我硬撑着说。
老杨拍拍我的肩膀:"先从小筐开始,别急。"
那天晚上,我躺在冰冷的炕上,浑身酸痛,脑子里全是北京的家,暖和的被窝,香喷喷的饭菜,还有爸妈慈爱的眼神。
我想哭,可又怕被别人听见,只能把头埋在被窝里,无声地抽泣。
"喂,别哭了。"黑暗中传来大林哥的声音,"哭有啥用,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扛得动粪筐。"
我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哭,我是...被蚊子咬了。"
"蚊子?哈哈,大冬天哪来的蚊子?"大林哥笑了,"拿着,我娘做的玉米饼,解解馋。"
一只温热的玉米饼塞进我的手里,香香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我咬了一口,突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我的肩膀逐渐结实起来,手上也长出了老茧。
我学会了扛粪筐、犁地、播种,虽然干得不如老社员麻利,但也能完成分配的活计了。
生产队里有个叫小满的年轻社员,是老杨的侄子,比我大两岁,从小在农村长大,干起活来特别利索。
一开始,小满瞧不起我这个"娃娃知青",可慢慢地,他发现我虽然身板瘦,但干活认真,从不偷懒,态度也渐渐变了。
有一次,我正笨手笨脚地学习犁地,怎么也掌握不好力道,犁沟东倒西歪的。
小满走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地站在我后面,双手覆在我的手上,带着我感受正确的力道和角度。
"要松紧有度,不是蛮力气。"他轻声说,"感觉到了吗?"
我点点头,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就这样,我和小满慢慢熟络起来。
闲时,我教他念书写字;农忙时,他教我农活技巧。
晚上吃完饭,我们坐在小溪边,看星星,聊天,讲北京的故事。
小满从没出过远门,对北京充满了向往。
"豆芽,北京真的有那么高的楼吗?"他眼睛亮亮的,充满好奇。
"当然啦,比咱大队部高多了。"我得意地说,"还有天安门广场,可大了,能站下几十万人呢!"
小满啧啧称奇,眼里满是羡慕。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心里却是踏实的。
老杨队长嘴上说我是"娃娃",但分配活计时从不轻易放过我。
"年轻人要吃苦,不然咋能长大?"他经常这么说。
可我留意到,每当我干得实在吃力时,他总会不经意地走过来,帮我分担一部分。
那年春天,生产队决定修一条新水渠,把山上的水引到田里来灌溉。
这是个大工程,全队的壮劳力都上阵了,我也跟着去了。
"娃娃,你就在岸上递工具吧。"老杨看我个头小,安排我做辅助工作。
我心里不服气,凭啥把我当小孩子?趁老杨不注意,我跳进了半人深的水沟里,跟大家一起挖泥土。
水冰凉冰凉的,刺得皮肤生疼,但我咬牙坚持着,想证明自己不是弱不禁风的"娃娃"。
干了半天,突然有人喊道:"不好了,渗水了!"
大家都慌了神,只见水渠一侧的土堤开始渗水,水流越来越急,眼看就要冲垮新挖的渠道。
"堵上!快堵上!"老杨大声指挥道,但渗水点位置特殊,一般人够不着。
我一看,心里一横,抓起一块破布往渗水点冲去。
"豆芽,别去!危险!"小满在身后大喊。
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头扎进冰冷的水中,把破布塞进渗水的地方,用身体死死压住。
"来人!快拿沙袋来!"老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冰冷的水浸透了我的衣服,寒意直钻骨髓,手脚都开始发麻,但我咬紧牙关没松手。
很快,大家用沙袋把渗水点加固好,危机解除了。
我被从水里拉上来时,浑身发抖,嘴唇都冻成了紫色。
老杨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我身上,背着我就往知青点跑。
"傻娃娃,逞什么能啊!"他一边跑一边骂,声音里却满是关切。
"我...我不是娃娃。"我牙齿打颤,却还是嘴硬。
"行行行,不是娃娃,是英雄!"老杨无奈地说,"可英雄也不能不要命啊!"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整整躺了三天。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不停地给我换额头上的湿毛巾,喂我喝水吃药。
醒来后,看到的是小满疲惫的脸庞,他竟然守了我整整三天。
"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他笑着说,眼圈却是红的。
我的床边放着各种各样的补品——鸡蛋、米粥、还有老社员家里送来的土特产。
"这两天,全队都来看你了。"小满说,"老杨队长还表扬你呢,说你是个有血性的小伙子。"
那一刻,我心里暖洋洋的,感觉所有的苦都值了。
在全队大会上,老杨队长公开表扬了我,说我有勇有谋,是个"小铁人"。
"娃娃知青"的外号渐渐被"小铁人"取代,我心里美滋滋的。
日子正过得顺当,突然收到了一封家信,打乱了平静的生活。
信是妈妈写的,说她病了,很严重,希望我能回去看看。
看到信的那一刻,我手都在抖。
妈一向身体不好,这次病得严重,会不会...我不敢往下想。
可我才来北大荒半年多,就这么回去,是不是太对不起队里的信任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小满看出我的异常。
我把信递给他,他看完后拍拍我的肩膀:"家里有困难,回去看看吧。咱们这边有我呢。"
老杨知道这事后,沉默许久,最后说:"回去吧,家里人要紧。咱队随时欢迎你回来。"
临行前,老杨送我一件厚棉袄,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整理着领子:"记得穿上,北京冬天也冷。"
他的眼神里透着不舍,还有几分期许。
小满送我到火车站,一路上异常沉默。
快上车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我奶奶做的护身符,带着保平安。"
我接过护身符,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有种不想走的冲动。
在火车上,我靠着车窗,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北大荒的田野,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半年多的时间,这块黑土地已经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我就直奔医院。
可到了病房,我却愣住了。
妈妈正坐在病床上,和隔壁床的阿姨聊得热火朝天,气色好得很,哪有信上说的那么严重?
看到我,妈妈又惊又喜:"豆芽,你真回来了!"
爸爸从病房外走进来,眼睛里闪着光:"孩子,回来就好。"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果然,三天后妈妈就出院了,病情好转得离奇迅速。
家里,爸妈轮番给我做好吃的,问长问短,问我在农村过得怎么样,冷不冷,苦不苦。
"咱们家有些关系,我托人打听了,说不定能让你留在城里。"一天晚上,爸爸小声对我说。
我愣住了,心脏狂跳。
留在城里?那意味着不用再受农村的苦,可以回到熟悉的环境,有热水澡,有松软的床,有城里的繁华。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回响:北大荒的点点滴滴,老杨粗糙的手,小满真诚的眼神,还有那些一起挥汗如雨的日子...
我想起临行前,老杨说的话:"娃娃,你已经是咱队里的一员了。"
在北京待了快一个月,我却越来越不适应城市的生活。
公园里的小路太平坦,楼房太高大,街道太拥挤,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
一天,在北京的一条小胡同里,我偶然遇到了一位返城的知青老张。
他比我大几岁,但看起来萎靡不振,眼神游离,一看就是没出息的样子。
"回来就好啊,谁愿意在那种鬼地方待着。"他拍着我的肩膀说,眼里却透着迷茫。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我好奇地问。
"工作?哈,哪有正经工作啊,每天就是混日子,等着分配。"老张苦笑道,"回来容易,可回来之后却更难。"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回来容易,可然后呢?
我在北大荒好歹是个"小铁人",受人尊敬,回到城里,我又是谁?
一个靠关系留下来的普通娃娃罢了。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北大荒的一幕幕:挖水渠,扛粪筐,和小满在月光下聊天...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我摸出小满给我的护身符,轻轻抚摸着。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愈发清晰:我得回去,回到那片让我成长的黑土地。
"我要回去。"第二天早餐时,我突然说道。
爸妈的筷子同时停在半空中。
"回去?回哪去?"妈妈不解地问。
"回北大荒。"我说得很坚定,"那里有我未完成的事业。"
爸爸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长叹一口气:"孩子,你真的想好了?那里的苦,你才尝了一点皮毛啊。"
"我知道。"我点点头,"可正是那些苦,让我学会了做一个真正的人。"
妈妈的眼圈红了,但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默默地起身,去柜子里翻找东西。
"既然你决定了,妈再给你做几件冬衣。"她边找边说,声音有些哽咽。
爸爸拍拍我的肩膀:"长大了,有主意了。"
他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既有失落,又有几分欣慰。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父母的苦心。
他们不是真的想骗我回来,只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受苦。
一周后,我再次站在了北京火车站的站台上。
这次,行李比来时重了许多。
除了厚衣服,还有爸爸给我的几本农业技术书,妈妈缝的棉被,以及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一些罐头和糖果。
"别委屈自己,实在不行就回来。"妈妈红着眼睛说。
爸爸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些钱,紧急时用。"
我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他们。
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成长。
成长不是逃避困难,而是迎难而上;不是寻求安逸,而是接受挑战;不是依赖他人,而是学会担当。
火车缓缓启动,我看着站台上越来越小的父母身影,心中既有不舍,又有一种奇特的轻松感。
这一次,我是真正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前方的路。
回到生产队时,正值春耕。
远远地,我就看到老杨弯着腰在田里忙活。
"老杨叔!"我大声喊道。
他直起腰,用粗糙的手遮住眼睛往这边看,然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娃娃?你咋又回来了?"他大步朝我走来,粗糙的脸上满是惊讶。
"我回来干活啊!"我笑着说,拍了拍背上的包袱,"还带了些新农业技术的书,说不定对咱队有用。"
老杨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我的肩膀:"好啊好啊,咱队正缺人手呢!"
知青点里,得知我回来的消息,大伙儿都跑来看我。
小满几步冲到我跟前,一把抱住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我从包里掏出妈妈准备的糖果分给大家,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当晚,我把带来的农业技术书给老杨看。
里面有关于科学播种、病虫害防治的新方法,老杨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东西要是早懂,咱队的产量能提高不少。"他感叹道。
我灵机一动:"老杨叔,我们何不试试这些方法?"
老杨起初有些犹豫,毕竟改变多年的耕作习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在我和小满的坚持下,他最终同意拿出一小块试验田来尝试新方法。
种地也有科学道理,不是光靠力气和经验就行的。
我们按照书上的方法控制播种深度和密度,调整灌溉时间,用新方法防治病虫害。
田里的庄稼一天天长高,老杨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到了秋收,试验田的产量比往年高出了两成多,连公社的领导都来参观学习。
那年,我们生产队被评为先进集体,老杨和我都上了县里的光荣榜。
晚上,全队围坐在一起,喝着高粱酒,庆祝丰收。
老杨端起酒碗,望着我笑道:"瞧瞧,咱们的'娃娃'现在能教大伙儿种地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中却是满满的自豪。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北大荒待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我经历了太多:严寒的冬季,酷暑的夏天,繁忙的春耕秋收,还有无数个和小满在田间地头忙碌的日子。
我的皮肤晒黑了,手掌长出了厚厚的茧,身高也蹿了一大截,彻底摆脱了"娃娃"的样子。
老杨队长的头发白了许多,但精神比三年前还要好。
在我们的努力下,生产队的土地一年比一年肥沃,粮食产量节节攀升。
小满和我成了队里的技术骨干,负责新方法的试验和推广。
每当有新知青到来,老杨就会指
来源:留住美好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