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年范仲淹任兴化县令,主持修筑捍海堰,因母去世“丁忧”,应邀掌学应天府书院。经晏殊推荐,范仲淹进京成为秘阁校理,冒死谏言太后还政赵祯皇帝,被贬出京。太后去世后范仲淹被召入京,因反对废后,秉公直言,得罪权相吕夷简,被贬后陆续出守睦、苏、饶、润、越等州。元昊大举入
青年范仲淹任兴化县令,主持修筑捍海堰,因母去世“丁忧”,应邀掌学应天府书院。经晏殊推荐,范仲淹进京成为秘阁校理,冒死谏言太后还政赵祯皇帝,被贬出京。太后去世后范仲淹被召入京,因反对废后,秉公直言,得罪权相吕夷简,被贬后陆续出守睦、苏、饶、润、越等州。元昊大举入侵,宋军在三川口大败,范仲淹得韩琦力荐被任命为陕西副帅。他精心筹划,重用张亢、狄青等名将,同韩琦协力逐步稳定了边疆局势。皇帝起用范仲淹为参知政事,与韩琦、富弼等一起主持庆历新政,并推进宋辽新盟和宋夏议和。但是,在夏竦、王拱辰等大臣的陷害和排挤下,范仲淹乞罢参知政事,抱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在地方继续其宦海生涯……
《范仲淹》(全三册)是一部富有创新价值的新史家小说,以范仲淹1024年任兴化县令至1045年庆历新政失败20余年的经历为主线,讲述了他一生三起三落背后,波澜壮阔的宦海生涯,勾勒出晏殊、韩琦、富弼、欧阳修、滕宗谅等北宋一代名臣名士的群像,大宋朝廷内部莫测的斗争,以及宋、辽、西夏之间风云变幻的外交与军事博弈,再现了范仲淹这位兼具理想主义与实践理性的情绪稳定派的智慧和胸襟。本书插入原汁原味的奏、札、诗、文等,使读者在阅读故事的同时迅速了解史料的来龙去脉和历史细节。
>>内文选读:
青黑色的海面不安地波动着——一种从岸边向着无尽远方延伸的、近似无边无际的波动。这种波动,使整个大海如梦如幻,显得更加深不可测。青黑色的波涛,翻滚着白沫,一次又一次卷向岸边,发出巨大的响声。
远方的天空,显得非常灰暗。空气中弥漫着寒气。海天之间,天地之间,水汽遇冷凝结,最终酝酿出一场大雨雪。
将近傍晚时,雨雪骤下,大风卷起的海面波涛一次高过一次,向海岸袭来。
北起盐城南至泰州的一百四十余里的海岸边,筑堤工程正在紧张地进行。此项筑堤工程自初秋开工以来,已进行三个多月了。
泰州海岸边,一座高大的木结构望楼上,一个男子双手按着灰黑色的木栏杆,双目紧盯着海岸,面有忧色。他的身上,穿着昭示其大宋县令身份的青色官服。三个月来,作为主持工程的地方官员,他几乎每天都要来这海岸边的工地巡视。三个月的风吹日晒,已经把他一张原本显得白净的书生脸,晒成了古铜色。他那古铜色的脸膛上,生着一对剑眉。剑眉之下,微微凹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眸闪着精光,透露出它们主人的倔强性格。他的嘴唇之上,留着黑色的密密的短须,下巴上,同样也留着黑色的短须。
这个年轻的县令名叫朱说,不过,“朱”并不是他的本姓。他于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年)生于徐州。当时,他的父亲范墉为武宁军节度使。他就出生在徐州父亲的官舍中。范墉在徐州病逝后,年轻的母亲便带着两岁的他,改嫁给淄州长山县人朱文翰。从此,他便随继父改姓“朱”,名“说”。
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的春天,二十七岁的朱说举进士及第。这是一件可以改变年轻人命运的大事。很快,朱说就被任命为广德军司理参军——这是一个从九品的幕僚职务,负责掌管诉讼,审理案件。天禧元年(1017年),年近三十的朱说被朝廷擢升文林郎,权集庆军(治所亳州)节度推官。节度推官也是幕僚职,官品从八品,掌管刑事判牍。这年,朱说继父朱文翰去世。朱说奉母命,归宗复姓,取名范仲淹,字希文。“希文”之字,取自他所崇敬的先贤王通,王通字仲淹,逝后,弟子私谥“文中子”。
天禧二年(1018年),范仲淹在谯郡担任从事之职。次年,他被授秘书省校书郎,调往京城。两年后,他被朝廷委派到泰州西溪任盐仓监。天圣元年(1023年)时,他在西溪上书朝廷,为前宰相寇准辩诬。当时,宋真宗已经去世,皇太后主政,读了范仲淹的上书,颇为不悦,对其上书未作任何答复。天圣二年(1024年),范仲淹由秘书省校书郎迁大理寺丞。从寄禄官阶看,秘书省校书郎、大理寺丞皆属于京官,官品分别是从九品和从八品。这样看来,朝廷似乎对范仲淹有些冷落,不过并未阻止其正常的升迁。但是,范仲淹依然直道而行,并未因朝廷的冷落而消沉。在泰州,他注意到,前代修筑的海堤已经溃坏,因秋潮之患,海陵、兴化二邑大片土地荒芜,五谷根本无法生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亡他处。于是,在天圣三年(1025年)时,他向当时江淮制置发运使张纶上书,建议修复捍海堰。这件事,引来很多反对之声。反对者以为,如果修筑捍海堰,必然会导致积潦之患。张纶是个非常务实的官员,一番思虑后,说:“涛之患十之九,潦之患十之一,利多弊少,修堤有何不可!”于是,张纶奏请朝廷,力请重新修筑捍海堰。皇太后因为此前范仲淹上书为寇准辩诬而不悦,此时以范仲淹为兴化县令,令其主持修筑泰州的捍海堰。其实,皇太后的本意,实在是故意令范仲淹去啃一块难啃的骨头,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何本事。在皇太后的眼中,这范仲淹就是个年轻人,大宋王朝庞大官僚体系中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不过,此时,范仲淹已三十七岁了,也不算很年轻。就这样,便是在这一年,范仲淹经朝廷准许,调集通州、泰州、楚州、海州四州民夫四万余人,开始在泰州海岸修筑捍海堰。
这天傍晚,突如其来的大雨雪,令主持工程的兴化县令范仲淹连连叫苦。
站在泰州海岸边的望楼上,范仲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雪,皱眉看着三百步外的海岸工地,突然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扭头对亲随丁勤喝道:“走!”
丁勤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脸色黝黑,身体壮实,是兴化县的衙役。范仲淹到兴化县当县令,便让他做亲随。此刻,丁勤听范仲淹一声呼喝,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上司已经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往楼梯口走去。丁勤只好答应了一声,慌忙跟了上去。
下了雨雪笼罩的望楼,范仲淹带着丁勤,骑上早已备着的两匹官马,往海岸边的工地奔驰而去。马蹄在海边的泥沙地上翻出一朵朵黄褐色的泥花。望楼下有几个兵丁,见县令带人骑马奔往海边,犹豫了一下,也都跟着拔腿往海边的工地奔去。
海岸边,一眼望去,青黑色的大海已经将它的疆域拓展到了堤坝外侧,白色的浪花已经越过临时垒高的堤坝涌向内侧的陆地。岸边,已然一片泥泞。听到县令的命令,民夫们乱纷纷地奔离堤坝,往安全地带逃命。许多人疯狂奔走间发出的或凄厉或惊惶的呼喊声,加剧了岸边的恐怖气氛。
在一片混乱中,范仲淹忽然看到前面堤坝上站着一人,在大风大雨雪中,他的衣襟在飘动,在狂舞,他的身子,却一动不动,仿如一尊雕塑。不,不仅是如雕塑,简直就如一个周身发着光的神!那人一袭青衣,上身用白色丝绦系住两只大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虽然大浪已经拍打到脚下,那人却似乎毫不在乎,只是稳稳站着,镇定地指挥着那一堤段的民夫有序撤退。范仲淹暗暗称奇,仔细看在那人指挥下的民夫的工作。只见其中一部分民夫被那人指挥着继续用大石头垒在沙袋内侧,另一部分民夫,则在那人指挥下,携着筑堤器具,从容往后撤退。
范仲淹见那人危急之下指挥若定,惊奇之余,钦佩之情油然而生,纵马奔近那人。
这不是子京兄嘛!
范仲淹很快认出了那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同榜进士滕宗谅。滕宗谅是淳化二年(991年)出生的,比范仲淹小两岁,字子京。大中祥符八年,他与范仲淹同科参加科举考试,成了进士。随后,他被朝廷任用为潍、连州从事,天圣三年始任泰州军事推官。军事推官是府州的属官,就文官官阶来论,与县令同属于“选人”阶次,官品为从八品,与县令的官品相同,但因为是府州属官,故在“选人”阶次中虽然同阶次,但略比县令靠前。
当时文官寄禄官阶大致分为朝官、京官、选人三大阶次。朝官自使相(节度使兼中书令或侍中或同平章事)而下至太子中允、左右善赞大夫、太子中舍、洗马等,有二十五阶次;京官自秘书省著作佐郎、大理寺丞,至秘书省校书郎、正字、将作监主簿,有五个阶次;选人自三京府判官,留守判官,节度、观察判官,至三京军巡判官,司理、司法、司户参军,县主簿、尉等,有七个阶次。如此,总共三十七阶次。就官品而论,朝官自从一品到正八品,京官自正八品到从九品,选人自从八品到从九品。
简单说,不论范仲淹,还是滕宗谅,都是大宋初期最为基层的小官。
滕宗谅听到喊声,扭头看到范仲淹骑马而来,不觉又惊又喜。他转过身,奔了两步,纵身沿堤坝内侧的斜坡滑到地面,迎着范仲淹跑过来。
“希文兄,此处危险,你来此作甚?!”滕宗谅冲他大喊。
此时,范仲淹已经翻身下马。
“子京兄!”他奔上去,狠狠地将滕宗谅抱了抱,然后才用双手握住滕宗谅的两臂,说道,“你既知此处危险,又在此作甚?!”
滕宗谅闻言哈哈大笑,旋即正色道:“说真的,得赶紧撤!看今日之情形,堤坝定然抵挡不住海浪的冲击了!”
“弟来此,也正是来让大家回撤的。子京兄,你也赶紧带人撤吧。”范仲淹亦肃然说道。
滕宗谅点点头,说道:“正是,我方才已经下令撤退了,只是为尽量减少伤亡,留下一部分人再顶片刻。我现在担心,沿岸各地,监工们不敢权宜作出决定,等危难来临再被迫撤退就晚了!”
范仲淹仰起头,迎着扑面而来的雨雪长叹一声,道:“我已经派人往北边传令,但马力所及,赶不上这海水侵袭之疾速。现在只能期望各段落的监工能够临阵变通,及时下令撤离了。”
说话间,两人神色渐渐凝重。
两人说话之声,在大海的轰鸣声里显得如此微弱,两步之外,便已被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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