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赫章县可乐乡的羊肠小道,到七星关区的窗明几净。从初登讲台的手足无措,到省级乡村名师的从容笃定。邹岩,用22年的教育人生,在黔西北的土地上,写下两个字:坚守。
从赫章县可乐乡的羊肠小道,到七星关区的窗明几净。从初登讲台的手足无措,到省级乡村名师的从容笃定。邹岩,用22年的教育人生,在黔西北的土地上,写下两个字:坚守。
2003年,她背着行囊走进大山。一守,就是10年。
2013年,她考入县城中学。从普通教师到省级骨干,步步扎实。
2023年,她以面试反超15分的成绩,走进七星关区第二实验学校。
22年,她像一棵老槐树,把根深深扎进教育的土壤。 如今,已是一名高级教师。
十年山乡:把“土课堂”焐热
2003年的可乐乡,路是绕的,山是陡的,消息是堵的。
邹岩,赫章古达人,中专毕业,非师范出身,却揣着一团火,来到了可乐。“我想让山里的孩子,多看看外面。”
她被分到可乐乡中心小学,当初一(2)班的班主任。56个孩子,大多是彝族、苗族。脸蛋皴裂,眼神怯怯。课本崭新,基础却薄得像张纸。为了深入了解学生情况,一个月她跑遍了全乡12个村寨。走山路,鞋磨破了底。趟小溪,裤脚湿了又干。
敲开周剑(化名)家的木门时,土坯房里飘着草药味。周剑的父亲躺在床上咳,母亲在灶台前抹泪。两个孩子缩在角落,手里攥着没削皮的洋芋。“老师,我们不饿。”周剑低下头,声音比蚊子还轻。那天起,邹岩的宿舍多了两个常客。铝锅里煮着面条,撒点葱花。两个孩子吃得急,烫得直哈气。邹岩笑着递过凉水,心里却酸得发紧。
这样的事,太多。
留守儿童的衣服破了,她连夜缝补。冬天冷,她把自己的旧棉袄改小,给最瘦的孩子穿上。有学生家离学校远,中午吃冷饭,她就从宿舍把热菜端进教室。
可乐乡的孩子,大多听不懂普通话。语文,成了拦路虎。邹岩急了。她把声母、韵母编成“放羊调”。“b像广播播播播,p像泼水泼泼泼”,课间领着孩子们在田埂上唱。她带来100多本课外书,拆开,按章节贴在教室后墙。“读书角”三个字,是用红粉笔写的,一笔一画,格外用力。每天中午,她搬个小板凳,坐在“读书角”前。“来,今天咱们读《卖火柴的小女孩》。”
2006年,第一届学生要中考了。可乐乡的孩子,从没考过县重点高中。老师们摇头,家长们叹气。邹岩偏不信。她的煤油灯,每天亮到深夜。批改作业,红笔写得没水了,蘸点唾沫继续划。凌晨5点,天还黑着,她已坐在教室,给后进生讲题。周末,别的老师休息,她把学生留下来。“这道题,再讲最后一遍。”
中考成绩公布那天,全乡炸了锅。5个孩子,考上了县重点高中!送学生去县城时,周剑的母亲拉着邹岩的手。“邹老师,这帮娃娃感谢你啊,你让他们走出可乐,以后有出息也忘不了你。”邹岩红了眼。她知道,这几年,值了。
讲台深耕:从“教书”到“引路”
2013年,邹岩考进赫章县第三中学。校长指着一个班:“这是全校最难带的班,你敢接吗?”班里的学生,上课睡觉,下课打架。成绩单上的分数,有的是一位数。邹岩点头:“我试试。”
第一天进班,黑板上画着鬼脸。她没擦,反而笑了:“画得不错,有天赋。以后班里的黑板报,就交给你了。”捣蛋的学生愣住了。她带着学生定班规。“迟到一次,罚唱一首歌。”“作业没交,给班级买一盆花。”她领着学生布置教室。旧报纸糊成灯笼,易拉罐剪成笔筒。她陪学生练体操。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动作做得比谁都标准。全校体操比赛,这个“问题班”拿了第一。领奖时,学生们把邹岩举过头顶。
学生写作文,总是干巴巴的。“没东西可写。”他们说。邹岩带他们去校园角落。“看,这朵月季昨天还没开,今天就笑了。”她带他们去田埂。“摸,这稻谷壳是扎手的,里面的米是圆的。”她带他们去可乐遗址。站在点将台上,她说:“想象一下,千年前的将军,在这里说了什么?”学生们的笔,突然就活了。
2016年中考,这个班的语文平均分,全县第二。陈开义同学,拿了全县语文单科第一。领奖那天,邹岩穿了件白衬衫。是在可乐乡买的,洗得发白。“这份荣誉,属于孩子们,也属于这片土地。”她说。
教学好了,她开始想更多。“一个人好不算好,一群人好才是真的好。”2018年,她评了市级骨干教师。主动接下新教师培训的活儿。
2019年,她评上省级乡村名师,成立了初中语文工作室。32名老师加入,来自赫章、威宁、纳雍、大方。为了让偏远学校的老师学到东西,她带着团队自费开车。300多公里的路,坑坑洼洼。饿了,啃口干面包。困了,轮流开车。
在赫章松林中学,她教老师“怎么把课文讲活”。
在威宁么站中学,寒风灌进教室,她讲“古诗文里的温度”。
在纳雍锅圈岩中学,她和老师们挤在漏风的办公室,磨课到深夜。“这个词,换个说法会不会更好?”
5年里,工作室拿了6个课题。培养出46名骨干教师。同事说:“邹老师的办公室,灯总是亮着的。”她说:“乡村老师不容易,我多做一点,他们就能轻松一点。”
病榻与讲台:生命和使命的赛跑
2023年10月,邹岩到了七星关区第二实验学校。接手初三两个毕业班。及格率,不到40%。家长们急得直搓手。邹岩拍了拍胸脯:“交给我。”她制定了“百日提分计划”。早上7点,教室门准开。她给基础差的学生补课,一个词一个词地教。中午,她不回办公室。搬张桌子坐在教室,面批作业。“这个句子,主语错了。”“这个成语,用在这里不对。”晚上7点,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给临界生“一对一”辅导,“再坚持一下,就能及格了。”
有一次,她发烧到38度。脸烧得通红,说话都打颤。同事劝她回家。“离中考只有50天,我走了,孩子们的心就散了。”她摇摇头,喝了杯热水,又站上讲台。
2024年6月,喉咙肿得像塞了棉花。说话,疼。吞咽,更疼。去医院检查,医生把诊断书递给她——“甲状腺乳头状癌。”七个字,像石头砸进水里,邹岩的手猛地抖了。但她第一句话是:“医生,能再等一个月吗?学生要中考了。”医生急了:“癌细胞会扩散的!”
“求您了。”她弯下腰,“他们等不起。”
回到学校,她像没事一样。声音哑了,就放慢语速,一字一句说清楚。板书时手发抖,就攥紧粉笔,指甲掐进掌心。学生们看出了不对劲。“老师,您瘦了。”“老师,我们给您带了牛奶。”邹岩笑了:“等你们考完,咱们去吃大餐。”
中考结束那天,她站在考场外,看着学生们跑出来。“老师,我作文写的是您!”“老师,我肯定能及格!”她挥挥手,眼眶湿了。
第二天,她去了大方县马场中学,主持跨区域教研活动。三天后,她加入中考阅卷组。每天只睡5小时,眼睛熬得通红。最后一份试卷改完,她瘫在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7月21日,手术。伤口在脖子上,像条蜈蚣。疼得她夜里睡不着。说话,只能用气声。50天后,学校打电话来,“最近工作太忙,你能回来吗?”“我能行,明天到岗。”她没犹豫。家人哭了:“你不要命了?”她说:“学校需要我,我不能不去。”
9月,术后两个月。她站在了初一、初二的讲台上。跨年级教学,备课量翻倍。早上6点起床,提前一小时到校。课间,在两个教室间穿梭,解答问题。晚上回家,边揉嗓子边改作业,常常忙到深夜。同事要帮她分担,她摆手:“我是老师,讲台不能马虎。”期末,初一班级语文平均分年级第一。初二学生说:“邹老师的课,像讲故事,好听。”
22年:用生命温暖生命
2003到2025,22年。
她教过1000多个学生。700多人考上高中,600多人走进大学。她的教案,堆起来有1米多高。红笔写的批注,密密麻麻。她家访走过的山路,能绕地球一圈吗?或许不能,但每一步都算数。
这22年,她欠了家人太多。女儿的6次家长会,她一次没去。女儿哭着问:“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
母亲生病住院,她在学校监考。等她赶去医院,母亲已经能下床了。“你忙,我没事。”
但她不后悔。去年教师节,她收到一封来自浙江的信。是2013年教过的学生陈玲写的。“老师,您还记得吗?那年我没吃饭,您把唯一的鸡蛋给了我。现在我成了医生,救死扶伤时,总想起您说的‘要做个对别人有用的人’。”邹岩读着信,眼泪掉在信纸上。原来,教育就是这样。你播下一粒种子,它会在别人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现在,她还在复查。脖子上的疤痕,时时作痛。但她从没缺过一节课。“我这辈子,就做了一件事,当老师。”“只要学生需要,只要学校需要,我就站在这里。”
从大山的“土课堂”,到城市的“新讲台”。22年,她没做过惊天动地的事。只是日复一日,守着讲台,守着学生。就像一盏灯,在黑夜里亮着。照亮过可乐乡的山路,照亮过赫章的天空。
现在,这束光,还在亮着。会照亮更多孩子的路。
这,就是邹岩。一个普通老师,一个癌症病人,一颗滚烫的初心。(闵云潇)
编辑:刘虹艳
一审:皮义全
二审:汪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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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眼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