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为小侯爷的通房丫鬟,我一向洁身自好,恪守作为奴婢的准则,从不越界。
潜伏侯府这些年,我使尽浑身解数爬上迟叙的床,成了通房丫鬟。
府里的下人都羡慕我,能够得了小侯爷的青睐。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这么做。
不过是为了拿捏住侯府的命门。
成为妾室那日,老夫人喜笑颜开:
「阿叙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
偌大的侯府,人人虚伪至极地笑着。
他们也不想想,如今这安逸的日子是怎么来的?
1
身为小侯爷的通房丫鬟,我一向洁身自好,恪守作为奴婢的准则,从不越界。
京城第一公子沈澈第一次见我,就动了心。
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向我表达心意。
府里流言四起,都说我是狐狸精,不满足做奴婢,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
奈何我只是侯府下人,上不得台面。
我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不想引来是非。
侯府人多眼杂,还是招来了祸端。
去后厨端个菜的功夫就被沈澈堵住了。
他红着眼睛,将我拉入怀中。
他不止一次说要替我赎身。
我笑着摇头。
谁能有能耐从迟叙手中抢东西呢?
看着他俊美温驯的脸,我心生一计。
挣脱开来,直直看着他。
「沈公子端方如玉,天下哪个女子不倾慕。」
「只是怀月身份低微,恐入不得公子的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澈应该心知肚明了。
而后,迟叙气冲冲带着一帮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沈澈与他是死对头,从前在科举考试中也是略胜他一筹。
迟叙一直都比不过他。
能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那张皮相。
「怀月姑娘,你不该只是他迟叙的一个丫鬟!」
沈澈伸出手摇晃了一下我的肩膀。
这句话却像一根刺,狠狠扎入了我的心脏。
锥心刺骨的疼。
我是不该,可我不能。
我必须待在迟叙身边,看着他身败名裂。
看着他迟家,一败涂地。
「公子过奖了,奴婢为奴一世,不敢奢求命运的怜悯。」
他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满眼皆是心疼。
「怀月,你不会是爱上迟叙了吧?」
我微愣,迎着他的目光唇角一勾。
「我姜怀月,这一辈子爱谁也不可能爱他。」
2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侯爷,你看,我就说怀月这个死丫头背着您勾引沈公子。」
碧云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
我转头就看到了迟叙那张阴暗到要吃人的脸。
他将我一把拉到身后,动作大到我没有时间反应。
「嘶……」
脖子被刹住,他余光瞥向一旁的沈澈。
「沈公子现在走的话,还是我明远侯府的贵客。」
「倘若执意要为了这个贱人说话,那就是公然与我侯府作对了。」
我攥紧衣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小侯爷息怒,与沈公子无关,是奴婢僭越了。」
他听到我的话,瞬间怒火中烧。
扯着我的头发来到了偏房。
身后传来了沈澈的呼喊,他被府卫团团围住。
「小侯爷,怀月她是个好姑娘。」
沈澈还不如不说这句。
迟叙像个疯子,眼底的猩红让我感到害怕。
他将我扔到了床上,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奴婢不知小侯爷为何动怒。」
他停止了粗暴的动作,头靠在我的肩头。
「你是我的人,不要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姜怀月,这一辈子也不可能。」
他蓦地抬头,眼神犀利,狭长的黑眸染上了一层朦胧。
他总是这么喜怒无常。
眼前这双幽若深潭的双眸,让我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奴婢不过是粗鄙下人,小侯爷在外人面前为我失了态,不值当的。」
一句话,精准激怒了他。
狠命掐住我的脖子。
「来人,把怀月拖下去,罚二十鞭,关紧闭一个月!」
3
我是姜怀月,这个姜是百年世家姜家。
二十年前,一场贪腐案,姜家被灭了门。
我侥幸活了下来,潜入了明远侯府。
说来也巧,当年迟家还未封侯,还只是京城的小门小户。
姜家灭门之后,迟家加官晋爵,成了京城第一大世家。
不得不怀疑,迟家与贪腐案脱不了关系。
事情还要从我刚入府那年的冬至。
老侯爷寿宴,邀请了许多达官显贵。
推杯换盏后,兴许是有些醉意了。
那一场谈话,成为我活着的动力。
「姜家那事,还多亏了刘大人,不然迟某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老侯爷向来谦和有礼,对谁都没有架子。
可就是这一张谦谦君子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心狠手辣的小人之心。
我坚定了自己未来的路。
既然老天爷让我进了侯府,那我就要顺应天命。
迟叙习惯了我在身边侍奉。
我关禁闭这一个月。
皓月楼已经换了好几个丫鬟。
从前的绿箩就是被扒光了衣服丢出来,哭哭啼啼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而后好多人,都不敢接近迟叙,一听老嬷嬷调配要去皓月楼,就吓得吃不下睡不着。
有的连夜豁出命逃离侯府,最后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是常有的事。
都怕迟叙,可我不怕。
每当夜里想起爹娘兄长惨死,我就恨得牙痒痒。
迟叙是老侯爷的独苗,自然是宝贝得紧。
能把迟叙拿捏住,姜家的仇就有希望。
府里的人都私底下,迟叙是个怪胎,尤其讨厌女人,见一个折磨一个。
这样怪异的性格,应是有来由的。
我打听了一番,他亲娘当年在他面前与人私通,被老侯爷活活打死了。
亲娘和奸夫都死在了他眼前。
那之后,迟叙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独来独往,性子阴冷,夜里喜欢爬到房顶上看星星。
我第一次接近他,就是在皓月楼的房顶。
那一夜,满天星星,我带了一支箫吹给他听。
别人口中的怪物,第一次没有拒绝我的靠近。
4
一个月后,迟叙唤我回了皓月楼。
刚踏进门,他怀里正搂着一个歌姬打扮的女子。
我没说话,行礼完毕就开始倒酒,然后自动退下。
「你别走,跪在床前守夜。」
我应了,守在床前。
男女之事,我也习以为常。
迟叙这个人对谁都粗暴无礼。
没有哪个女人入得了他的眼。
事儿还没完,那个女子被他发了疯一般的殴打,扔出了房外。
转身他掐住我的脖子。
「姜怀月,你活得像一具死尸。」
「你看我抱着其他女人,难道没有一丁点不悦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的脸。
「小侯爷,奴婢不配爱人。」
寂静无声的夜,承载着他内心无声的呐吼。
他将我抱起来,没了从前的粗暴。
到了床上,他没有任何动作,如孩童般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间。
微微喘着粗气。
「我梦见你死了,要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说罢,他小声啜泣,将我越抱越紧。
他面色潮红,声音低沉温柔。
「怀月,姜怀月,你果然与众不同。」
「只有你可以让我变得这么疯癫。」
我内心嘀咕:「好像没我,你就不疯癫了一样。」
他小声呢喃,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嘴角,是从未有过的笑意。
「刚才那女子是否要打点妥帖。」
我冷静回应他。
隔了半晌,他回神。
「这会估计已经没命活了。」
「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惹怒我的后果。」
他直起身,唇角的笑一点点地收敛起来。
视线从我的脸移到我的脖颈处,上次受罚的伤疤赫然在目。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渐渐放开我,使了个眼色,我灰溜溜从房里跑了出来。
再多待一刻,异样的情绪就要爆发。
那夜之后,迟叙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改变。
他不再喜怒无常,将我当作一个正常女子对待。
而不是他的附属品。
夜间侍寝,他会关心我的感受。
「要是你不想,我也不强迫,但是你要在我身边守着,我才睡得着。」
我呆滞点点头。
隔着帷幔,我听得到他的呼吸。
我如平常一样,穿着丫鬟服制,跪在床边。
「姜怀月,这些年只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
「小侯爷,这是奴婢应做的。」
「叫我阿叙。」
「怀月,你什么时候住进我心里的,我都忘记了……」
「你知道的,我从小没了娘,没有人教我应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
说着说着,他没了声音。
次日清晨,我发觉他似乎没对劲。
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有些微弱。
府医看过都直摇头。
5
我的心忽然空缺了一块。
「小侯爷一直身患重疾,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都不注意!」
老夫人一拐杖打在了皓月楼的管事妈妈身上。
吓得在场的下人扑通一声跪下。
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看好戏。
而我和跪在一起的连翘对了个眼神。
这个秘密一直以来都是侯府的一根刺。
谁都不知道,迟叙已经时日不多。
这件事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平素迟叙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回到后厨,连翘从府医那儿拿了迟叙的药。
我接过来,没有力气抬眼皮。
「我来吧,小侯爷病了更难伺候。」
连翘似乎有些担心我:
「怀月姐姐,你要当心。」
我点头,谁都知道,迟叙只要不高兴,没准就会拿我撒气。
照着方子熬了几个时辰。
不知何时,屋外已经开始飞雪。
寒风刺骨,我提着熬好的药。
一步步压着风雪往皓月楼去。
新来的丫鬟小翠哭着跑出来。
迟叙不肯让人伺候,也不肯喝药。
老夫人急得团团转,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床边坐着。
还好,我熬药的时候加了一味甜菊叶。
总体看来,是我比较了解他。
他年幼丧母,老夫人疼他入骨,任他胡作非为。
只因他是侯府的独苗。
他这病,想必也是老夫人做主隐瞒下来的。
我一口一口喂他喝药。
有些心疼他,也有些苦涩。
眼睛里是强忍的泪水。
不一会,豆大的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迟叙三番几次想伸手替我擦掉。
看着他虚弱苍白的脸,还有眼里的心疼之色。
我倔强用袖子擦去眼泪。
「小侯爷,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也没命活了。」
6
走出房间时,我深吸一口气。
无人注视下的我将刚才涌上来的悲伤情绪收了回去。
「迟叙,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了。」
药里面加了不光加了口味甘甜的菊叶。
还加了姜家祖传的神药。
幼时我跟在祖母身边长大,懂得一些药理。
姜家祖上世代行医,救人治病是轻而易举。
迟叙的病,我治不了。
但我可以让他暂时死不了。
很快,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迟叙的身体有了好转。
老夫人对我更是青睐有加。
好几次要张罗着将我收房,可都被我以奴婢身份婉拒了。
过了半月,老夫人做主给迟叙说了门亲事。
他没反对,很快小侯爷身旁就多了一位夫人沈玉。
听说是京兆尹的千金,乖巧,淳厚善良。
原本还在我手里的差事,就被迫交了出去。
前些年迟叙让我把他管账,还笑着打趣:
「要是你有这能耐,往后这侯府的女主人让你来做,也不是不可以。」
幸好当时我没放心上,如今这场景就狠狠地打他的脸了。
老夫人却有了怨言,说这侯府的内务还是得一点点交出来。
我做事她才放心。
「老夫人,怀月一介奴婢,实在不适合做这些,有了新夫人,自然是该交出来。」
早就不想那么劳累,手里的事一多,就没了空闲调查当年的事。
能够脱手,我自然是愿意的。
7
新夫人果然不简单,她看出来我跟迟叙的事。
竟然主动提出要将我纳为妾室。
迟叙没点头,也没拒绝。
老夫人夸沈玉懂事,笑着拉着我的手:
「怀月,你自幼长在侯府,有你照顾阿叙我很放心。」
纳妾礼当日,我恭恭敬敬地给夫人敬茶。
「怀月,有你一同侍奉迟叙,我心里也踏实。」
迟叙当日就说了一句话。
「夫人,你身娇体弱,往后府里的大小事宜还是交给怀月。」
沈玉面上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出眼底的不耐。
第二日便让我去请安。
来传话的嬷嬷居高临下审视我。
一介奴婢翻身做了主子,还是应当看清形势,谁是大谁是小。
一大早我伺候迟叙更衣用膳。
他向来不善言辞,今日却开了口嘱咐我。
「沈玉是祖母逼着我娶的,因为我这病不知道还能活几日,她不想侯府断了香火。」
「要是沈玉为难你,就跟我说,别委屈自己。」
难得他这么和善,我也只是点点头。
迟叙今日得出趟远门,临走前我在他手里放了一枚香包。
里面装了是我在静安寺求的平安符。
同时还加了一样东西。
去了沈玉房里闻到股刺鼻的气味。
「给夫人请安。」
她俨然换了一副面孔。
「是你给迟叙下毒的?」
我心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夫人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从帘子后面走出一位老妇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姜小姐,不认得老身了?」
8
思绪飘忽,身子一僵。
这是幼时姜府的石妈妈,她跟着我母亲多年,见证了姜府的兴衰。
当年那场祸事,她居然侥幸活了下来。
「这位是我的乳母,这次跟着我来了侯府。」
我眼眶湿润,有些语塞。
「小姐,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沈玉。
「玉小姐是我一手带大,她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石妈妈苍老了很多,精气神还算足,这些年日子过得应该不错。
至少没有经历逃亡和颠沛流离。
沈玉笑容有些深意,她眼睛直勾勾打量着我。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迟叙是我爱的人,只要我在的一天,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他。」
她话虽说的狠,可我没感受到敌意。
她应该是个和善之人。
说完她带着丫鬟出了门,叮嘱我叙旧完了尽快离开,免得招人口舌。
我胆战心惊活了二十年,没有想过会遇到旧人。
姜家的案子,早就被人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石妈妈口中,得知了部分。
原来迟家一直受着姜家的扶持,当年我父亲是很看好迟家侯爷。
当年的贪腐案,要说跟迟家毫无关系是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迟家可以全身而退。
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石妈妈还说,原本这夫人的位置应该是我的。
我跟迟叙自幼便有了婚约。
姜家出事以后,府里再也没有人提过。
我淡淡笑了,原来人心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小姐,迟家如今家大业大,你要想为姜家平反切记不能妄动,你势孤力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去了以后怎么跟夫人交代。」
9
石妈妈还说,侯府老夫人应该知道当年的一些细节。
迟叙回来了以后,我对他很是上心,从不违背。
他可能有些不适应,反问我。
「怀月,曾经我以为你是个凉薄之人,对谁都不会推心置腹,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抱着我的手加大了力度。
「阿叙,自从嫁给你之后,我每天都很开心,我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要是能尽快怀上迟叙的骨肉,说不定能以此作为筹码。
因为我在丫鬟那里听说,沈玉体弱多病,最近在频繁进补,应该是不太好怀上孩子。
「怀月,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届时我会寻一个由头将沈玉休了,抬你做正妻。」
我笑着将头埋进了他的怀抱。
不出一月我顺利有了身孕,阖府上下皆大欢喜。
沈玉深居简出,不争不抢,旁人都以为我才是正房夫人。
老夫人是最高兴的,隔三差五往我房里送补品,已经快要堆不下了。
事情按照我计划的在进行,可意外也同时发生。
那日夜间,我身边的丫鬟云儿急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石妈妈死了。」
我手里的茶杯瞬间掉落,心中升起不安。
10
一定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要是不主动暴露,被人发现潜伏多年,居心叵测,一定会有危险。
于是我急中生智,拉着云儿。
「走,随我去老夫人那里。」
我一进门便跪在老夫人面前,仰起头。
「老夫人,今日怀月是来请罪的。」
老夫人若有所思打量我。
「怀月有什么罪,你可是侯府的功臣,快起来说话。」
我主动说了自己的身份,老夫人眼底泛起了无奈,霎时化成了泪光。
她颤颤巍巍将我扶了起来。
「怀月,二十年了,我一直活在愧疚中,当年是我没有教育好儿子,让他做了蠢事。」
老夫人告诉我,姜家的案子的确和迟家有关联。
但是具体细节,她也不太清楚,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迟家又做了什么,她没说出个一二。
我恍恍惚惚回到了房里,迟叙何时来的也没人来传话。
他敛眉,脸色稍沉。
「我都知道了,你就是姜家那个小女儿,我早该想到的。」
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怎么?你想杀了我?」
11
他起身缓缓抱住我。
「怎么会。」
那股子温热的鼻息从耳后传来,让我一阵哆嗦。
「迟叙,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如今窗户纸被捅破,我成了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夫人面上柔和装不知情。
可老侯爷那儿,就不知道是作何反应了。
知道我的身份以后,迟叙非但没有冷眼相待,比从前对我还上心。
我怀着侯府的血脉,暂时没人敢动我。
「怀月,祖母说,你我出生之前就定下了婚约,所以命中注定你就应该是我的妻。」
他半蹲在我跟前,那双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苦笑:
「迟叙,若不是你迟家,我姜家会被满门抄斩?」
「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跟你过下去的。」
他抬头看我,明明是仰视,却像是巨大的枷锁。
每一道目光都是沉重的锁链。
「怀月,姜家的事我有所耳闻,父亲与姜伯父素来交好,迟家也受了姜家许多恩惠。」
「父亲他定不会做出任何危及姜家的事,我相信他。」
我一顿,眸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悦。
「你信,我不信。」
「姜家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要是迟家手上沾了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这话有些冷漠,迟叙的脸微僵,很快又如常。
「怀月,你还怀着孩子,不要擅自行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
12
宫里的张贵妃办了一场春花宴,给侯府发来了帖子。
一大早,沈玉丧着脸走了进来。
「若是知趣,应该会知道怎么做吧。」
我还在梳妆,自然知道她的来意。
「姐姐放心,您是正房,怀月不会抢了您的风头。」
说完给一旁梳头的丫鬟递了一个眼色。
她手中有些精致的珠钗被放了回去。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
天气原因,不能户外赏花饮酒,改为了宫宴。
我穿的素净,远远望去和沈玉的丫鬟没差。
本来我不去,迟叙执拗地要让我陪同。
他怕我失落,怕我心里难受。
说到底,他是一丁点也不了解我。
这些年,有过情动,有过思念,可都抵不过姜家的血海深仇。
有时候我会劝自己,迟叙也是个可怜人,他不知情,更没有参与,为何我要拉他入局。
转念一想,我又何尝不可怜。
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我心里无爱,只有愤懑,只有仇恨。
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何我就要背负这么多?
席间我侧耳倾听,兴许会得到一些线索。
迟家到底在当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13
一股灼热的视线随着一道人影缓缓靠近。
来人看衣着是个五品官员,样貌和善,文质彬彬。
「敢问姑娘是?」
还没等我行礼,迟叙高声打断。
「刘大人,她是我的夫人,请问有何贵干?」
刘大人微愣,缓缓开口。
「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熟,让老夫想起了一位故人,只可惜死在了一场冤案之中。」
「哦?你说的可是姜家贪腐案?」
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大人摸了摸胡须,点点头。
「当年谁都不敢求情,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谈话似乎吸引来了不少达官贵族。
你一言我一语,刘大人忘了问我的身份。
而我也趁乱,躲开了人群。
迟叙帮我调查了,老侯爷至今还保存着我父亲送他的文房四宝。
老侯爷一直舍不得用,每日都要拿出来观赏。
下人们都说,这比老侯爷的命还重要。
一次小厮打扫,差点打碎,老侯爷大发雷霆,气得将他赶出了侯府。
越想我越觉得,说不定藏着线索。
老侯爷的书房一向不喜无关人员进入。
我同迟叙说了,他想了个法子。
「怀月,要是能为姜家平反,你是不是也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我躲开了他的拥抱。
若是与迟家毫无关系,我还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迟叙,这些年能苟且偷生,多亏了迟家收留,但怀月心中只想为家人申冤,为姜家平反。」
「沈玉是个好夫人,由她打理,侯府未来定可蒸蒸日上。」
他投来的目光让我感到背脊发凉。
14
一日夜里,迟叙神神秘秘走进了我的房里。
他拿出一个包袱,里面包着的东西就是,文房四宝。
「砚台下面有一个夹层,应该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心惊胆战,颤抖着手打开了夹层。
里面是姜家贪腐案参与人员的名单。
都是朝中的大员,一个也得罪不起。
「看吧,我说过,父亲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迟叙眨了眨眼。
「怀月,这件事交给我,你现在怀着孩子实在不适合在外奔走。」
万般无奈和委屈一时间涌上心头。
「凶手到底是谁?」
我咬牙切齿。
心气不顺,忽然间晕了过去。
府医给我把完脉,捋着胡子。
「小夫人急火攻心,动了胎气。」
喝了几日药,我也恢复如常。
每日在房里期待着迟叙有没有新的消息。
沈玉来看过我几次。
「妹妹,那份名单你应该看见了吧?」
我有些诧异,她为何会知道。
下一刻未等我回答。
「你觉得,为何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见到那么重要的证据?」
我心一惊,直直看着她。
「因为是有人故意让你看见的,你觉得为何你潜伏迟家这么久为何一直没有一丁点线索。」
「其中的蹊跷,为何你都不动脑子想想。」
「你居然还出自百年世家,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
我有些迟疑:
「你的意思是迟家的人在阻止我,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她笑得有些诡异。
「你为何知道这些,你又为何要来告诉我。」
15
身怀六甲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你觉得迟叙为何要接纳你成为妾室,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妹妹,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沈玉说话沉着冷静,一点也不像是谎话。
她是京兆尹的女儿,京兆尹本就是迟家的狗腿子,早就沆瀣一气。
想要知道当年的事,也很容易。
至于她为何一五一十告诉我,很简单,她想让我恨迟家,恨迟叙。
然后她再取而代之,永远留在迟叙身边。
没过多久,事情的转机出现了。
姜家早就销声匿迹。
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位官员,胆大包天上书要求重审当年的案子。
当年的事,本就稀里糊涂,陛下一怒之下下令抄家。
如今时过境迁,没有人敢提及。
在朝中引起风波后,迟叙下朝回府与我用膳。
「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默不作声。
「那份名单是你伪造的,为了让迟家撇清关系。」
迟叙喝茶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呛了一口水。
场面有些难堪,沉默了一会。
「姜怀月,你为何一直都不信我。」
话里话外都是责备。
我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谁都不信,要是你不做这些,兴许在我心里对你的厌恶会少那么几分。」
「我知道,你是想用身份和孩子拴住我,到时候东窗事发,我会舍不得,会心软。」
谈话又被迟叙搪塞过去,重审也不了了之。
眼看着平反一事遥遥无期,我有些坐不住了。
我摸了摸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坐上了皓月楼的楼顶。
我吹着萧,唱着歌。
歌谣是小时候父亲哄我睡觉的时候唱的。
再次唱起,我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16
「姜怀月!你给我下来!」
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屋檐边上。
很神奇,本来笨重的身体顿时觉得轻盈无比。
「丫头,你下来好不好,祖母对不住你,不该隐瞒你。」
迟家老侯爷此时也已经赶来。
下面围满了人。
望着他们那一张张虚伪至极的脸。
想着我这些年都活在一个巨大的圈套里。
我想死,想去见我的爹娘。
「姜家一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下来。」
见我不为所动,迟叙爬了上来,站在了我的对面。
「怀月,你听我说。」
「的确,从你一进府我们就都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是因为姜伯父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们,为了不让你有危险,我们都选择隐瞒你的身份。」
我笑了,笑中带着泪水。
「你们都是骗子,我到底该相信谁说的话。」
直到迟家老侯爷拿出来我爹的遗书。
我才乖乖下来。
原来迟家是被迫的,要是不站在对立面,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为了护住迟家,我爹选择承担了所有。
让本来情同手足的迟家老侯爷成了帮凶。
可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更多的人的死亡。
迟叙跪在我的面前,让我吃点东西。
我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
因为这个仇,我永远也报不了。
始作俑者便是当今皇帝陛下。
姜家声名远扬,在京城的势力早就受到了各方的忌惮。
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姜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地位更是无可睥睨。
功高盖主,皇帝也历来如此心狠手辣。
老侯爷告诉我,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寻着法子要为姜家平反。
奈何当年一事,触及了很多人的利益,要是轻举妄动只会引火烧身。
孩子出生那天,我没有敲过一眼。
我请求老夫人让迟叙写下休书,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作为报答,我将迟叙还给了沈玉。
17
迟叙没有拒绝,放我离开了。
只是让我答应他,不能走远了,时常要回来看看孩子。
我搬到了姜家旧址附近一处小宅子。
每日深居简出,有时候在长廊下坐着看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
迟叙每日都会来看我,后来公务繁忙也来得少了。
一晃到了三年过去。
寒冬,院子里积了不少雪。
我坐在屋内取暖,外头的一根老树的枝丫被雪压断了,传来簌簌的响声。
秀鸳是迟叙带过来的小丫头,照顾我饮食起居的。
模样恬静,说起话来也很是能够宽慰人心。
她总给我讲幼时在岭南乡下的趣事,我也听得津津有味。
我看着秀鸳:
「你说这世间什么能够左右人的生死?」
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话间,侯府的张妈妈掀开帘子探头进来,满脸担忧。
「姜姑娘,夫人派我来接您过去一趟。」
张妈妈在我手里塞了一封信。
「姑娘是懂些医术的,夫人说侯爷近日身子越发不好了,让您过去瞧瞧。」
我点头答应,跟着出门上了马车。
沈玉站在门前等我。
「怀月妹妹,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还要劳烦你跑一趟。」
我平静地浅笑:
「无碍,侯爷身子往日一直是我在照看,病情我比较了解。」
往皓月楼去的路上,沈玉拉住了我的手,左看右看,低声说:
「自从老侯爷病逝,侯爷就一直殚精竭虑,想要为姜家平反,他做了很多,你应该知道的。」
18
我被她拉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微微点头:
「这件事也是老侯爷的遗愿,并非为了怀月。」
「姐姐放心,怀月是不会回来跟你抢侯爷的,这些年我还要感谢你照顾我的孩儿。」
迟叙年岁渐长,加之平日里劳累,病情有些加重了,近日都没有力气起身去上朝。
碧云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进来。
她狠狠推了我一把,要不是沈玉将我扶住,恐怕我已经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看着我,满眼都是怨恨:
「你这个狐狸精怎么阴魂不散!还想霸占着侯爷,真是不知廉耻!」
沈玉没给她好脸色,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姜怀月,我告诉你,姜家被灭门,罪有应得!该死!都该死!」
不等沈玉呵斥,碧云扭头就哭着跑了出去。
「这个丫头一心想要爬上侯爷的床,被罚了几次,依然不死心,我把她关在了后院,不知怎的跑了出来。」
「没吓着你吧?」
我摇摇头,心有余悸。
晚饭间,迟叙有了力气同我说话。
他也知道碧云的事,跟我赔了不是。
他说碧云是当年的受害者,本来那笔赈灾银应该下发的,可是被贪污了。
导致他们一家被活活饿死。
所以她才对我的怨气那么大。
迟叙说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写了一份状子,让当年的证人签了字,还未等上交陛下,他就病了。
我是面上平静,其实内心有些焦灼。
还笑着宽慰他:
「从前的事这么多年也等了,我也不急于一时,你的身体要紧。」
他握住我的手:
「月儿,是我没用,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在侯府照顾了几日,迟叙的病暂时有了好转。
他马不停蹄地准备上书的事情。
拉着朝中好几位大臣联名上书。
架不住舆论攻势,老皇帝终于同意了重审此案。
为了避风头,我带着秀鸳去了南城。
迟叙会写信告诉我案子的进展。
开审那天,我朝着姜家的方向上了一炷香。
「爹爹,女儿不孝。」
……
开审之日,太后也去了。
父亲一生勤政为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
霎时间,漫天大雪,我坐在院子里发呆。
秀鸳不一会传来了消息。
陛下昭告天下,为姜家平冤昭雪了。
因为事情牵扯皇家内部利益,没有公布真正的元凶。
但只要还我姜家一个公道,我此身无憾。
我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差点瘫软在地,一只手将我扶住了。
是迟叙。
我不知道他经历怎样的困境,又是怎么不辞辛劳的为我收集证据,我只看见他风尘仆仆,却又是满脸疲惫。
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眼,成了我的救赎。
「月儿,事情成了。」
他将我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这下,能信我了吧?」
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还有就是一泻而下的轻松。
我涌出了喜悦的眼泪。
「从今往后,终于不用活在仇恨中,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
我曾在心里短暂遐想,要是没有那些前尘往事,我是不是能够安然无恙的和迟叙过下去。
如今尘埃落定,却已经蹉跎了太多岁月。
此时大雪停了,夕阳的余晖照进迟叙的眼,透出细碎的微光。
一微尘里三千里,半刹那间八万春。
来源:非凡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