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守业站在“康乐颐年养护中心”门口,手里攥着一张工卡,编号079。
--- 第一章:断亲那天,我刷卡进了养老院
铁门“咔”地合上,像一记耳光抽在寂静的清晨。
陈守业站在“康乐颐年养护中心”门口,手里攥着一张工卡,编号079。
他没穿儿子送的那件驼色羊绒大衣,只套了件洗得发白的藏蓝夹克。
行李是一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三套内衣、两瓶降压药、一张老伴的遗照。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第七次。
是女儿陈薇。
前六次他都没接。
这次他划开,听筒里炸出尖利女声:“爸!你真住进去了?你疯了是不是?!”
陈守业盯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皱纹深得能夹住一枚硬币,眼袋浮肿,像两团被水泡胀的茶叶。
“嗯。”他说。
“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咱家?说你儿子女儿不孝,把亲爹扔进养老院!”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去?!你账户不是还有八十万?你把钱给我,我给你请保姆!”
陈守业笑了下,嘴角扯出一道僵硬的弧。
“上个月你借走二十万炒股,上上周你哥拿走三十万还债。
八十万?早没了。”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像一根针扎进鼓膜。
“你……你怎么知道?”
“我查的流水。”
“谁让你查了?那是我的私事!”
“也是我的钱。”
“你——!”她猛地拔高音量,又硬生生掐断,语气骤然软下来,“爸,回来吧。咱家再难,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你住进来,别人以为我们不养你。”
陈守业望着玻璃门上“欢迎入住长者”的标语。
金粉剥落,露出底下灰黄的底漆。
“你们早就没养我了。”
“什么?”
“从你妈走后,我就一个人吃饭。你哥一年回来两次,一次是清明,一次是中秋。你三年没回过家。
上回见面,是你妈头七,你穿着高跟鞋踩碎了她种的茉莉花。”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
“行,你狠。那你等着,社区会知道你干了什么。”
“社区?”
“对!我要在业主群发消息,让大家看看,你儿子女儿不要你,你自己往养老院钻!”
陈守业缓缓挂断。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看见微信弹出一条新通知:
【陈薇已将你从家庭群移除】。
他没点开。
转身刷卡,走进大厅。
前台小姑娘抬头,笑得标准:“陈叔,欢迎您正式入住。这是您的房间钥匙,307,电梯右边第三间。”
她递来一张卡,又补充,“我们这边提倡‘轻断亲’生活方式,很多长辈入住后都选择暂时屏蔽家庭联系,您要是需要心理疏导,我们有驻点咨询师。”
陈守业接过钥匙,指节发白。
“我不需要。”
电梯门合拢时,他听见外面有人喊:“守业?”
是住在隔壁楼的老张。
他穿着笔挺的 polo 衫,拎着保温壶,满脸惊讶。
“你真住这儿了?”
陈守业按住关门键。
“嗯。”
“可你儿子不是在市里当科长?女儿不是做财务总监?你们家条件不差啊。”
“条件再好,也架不住两个‘吞金兽’。”
老张愣住。
电梯开始上升。
“那你……存款呢?”
“给他们了。”
“全给了?”
“嗯。换他们一句‘爸,你放心’。”
老张张了张嘴,最终只说:“那你后悔吗?”
电梯“叮”一声停在三楼。
门开。
陈守业迈出一步,回头看了眼老张凝固的脸。
“现在还没后悔。
但我知道,很快就会。”
他走向307,钥匙在掌心磨出一道红痕。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屋里空荡。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一扇朝北的小窗。
窗外是围墙,墙上爬着枯藤,像干涸的血管。
他把老伴的照片摆在床头。
相框玻璃有点脏,他用袖口擦了擦。
照片里的李秀兰穿着蓝布衫,笑着,手里捧着一盆茉莉。
手机又震。
是银行短信:
【您尾号8836账户支出50,000元,用途:转账至陈薇账户】。
陈守业盯着那条消息。
五万。
是他这个月的养老金,一次性被划走。
自动扣款协议,半年前签的。
当时女儿说:“爸,帮我过个账,税务查得严。”
他没设密码。
信任就是密码。
他走到窗边,掏出打火机。
“啪”地一声,火苗窜起。
他点燃了那张自动扣款协议。
纸页卷曲、焦黑,飘进垃圾桶。
火光映在他脸上,像一道裂痕。
楼下传来喧闹。
几个护工推着轮椅,带老人们做早操。
音乐放的是《最炫民族风》。
有个老太太举着手臂,僵硬地扭动,嘴里嘟囔:“我跳不动了……我儿子说跳完能领鸡蛋……”
陈守业关上窗。
冷风灌进来,吹散最后一缕火味。
他坐在床沿,摸出降压药,干吞了两粒。
药片卡在喉咙,像一块小石头。
门突然被敲响。
“陈叔?”是前台小姑娘,“您儿子来了,在楼下等您。”
陈守业猛地抬头。
镜子里,他瞳孔缩成针尖。
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他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爸真住这儿了?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是陈大勇。
他儿子。
市税务局科长,西装笔挺,手里拎着果篮,脸上写满“我是来演孝子的”。
陈守业停住。
没开门。
他退回屋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
是三天前签的《完全自主生活声明书》。
上面写着:本人自愿切断与直系亲属的一切经济与生活联系,所有医疗、财务、应急事务由养护中心全权代理。
签字处,他按了红手印。
像一枚封印。
楼下,陈大勇还在嚷:“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举报你们!我爸有老年痴呆,他不知道自己在签什么!”
前台小姑娘声音冷静:“陈先生,您父亲精神状况良好,签署文件时有监控录像。
而且……他账户余额为零。”
陈大勇声音一顿。
“什么?”
“您父亲名下无房产、无存款、无理财。
社保卡绑定的是我们中心账户。
他现在,是个‘干净’的人。”
陈守业站在门后,听见儿子的声音从愤怒变成慌乱:
“不可能!他至少有八十万!我妹说她只拿二十万……”
“那六十万呢?”小姑娘反问。
“我……我不知道……”
陈守业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
他走到床头,拿起老伴的照片。
“秀兰,”他低声说,“我终于自由了。”
突然,手机响。
是社区居委会。
他接起。
“陈守业同志,您女儿刚才在业主群发了消息,说您被养老院‘洗脑’,要求我们介入。”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守业望向窗外。
枯藤在风中摇晃。
“告诉他们——”
他顿了顿。
“我说了不算。
让养老院发言。”
电话挂断。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起身,拉开衣柜。
里面挂着一件崭新的护工服。
藏蓝色,左胸绣着“康乐颐年·生活助理 079”。
他脱下旧夹克,换上制服。
镜子里的人,挺直了背。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陈叔!”是前台,“刚接到通知,您被调岗了!
从今天起,您负责三楼长者心理疏导,
工资涨到四千五,
还有季度奖金。”
陈守业打开门。
小姑娘笑得灿烂。
“您愿意吗?”
他点头。
“愿意。”
“那您赶紧去人事办签合同!对了,您儿子还在楼下闹,要不您下去说两句?”
陈守业迈出一步,又停住。
“告诉他——”
他声音平静。
“079号护工今天上岗,
没空见家属。”
他转身走向电梯。
背后,小姑娘愣在原地。
电梯门合拢。
镜面映出他的脸。
嘴角,有一丝久违的弧度。
三楼走廊,几个老人围坐一圈,正听护工讲笑话。
看见陈守业,有人打招呼:“新来的?”
他点头。
“叫啥名儿?”
“079。”
“嘿,这编号听着像特工。”
他走到角落的空椅坐下。
对面老太太盯着他:“你瞅着面熟。”
“可能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不,”她摇头,“你像我儿子。他也总这么笑,冷笑。”
陈守业没答。
他望向窗外。
阳光终于刺破云层,照在枯藤上。
藤蔓的阴影,像一只伸向天空的手。
突然,广播响了。
“紧急通知:因电力检修,三楼电梯将于十分钟后停运。
请尚未返回房间的长者尽快乘梯。”
人群骚动。
轮椅吱呀作响。
陈守业站起身,扶起身边一位拄拐的老伯。
“我送您上去。”
老伯摇头:“不用,我住二楼。”
“那我送您到电梯。”
两人缓缓走向电梯口。
背后,老太太突然喊:“079!你真不下去见你儿子?”
陈守业脚步没停。
“见了,就得心软。
心软,就得回头。
我走了一辈子回头路,
这次——”
电梯门缓缓合拢。
“我不想再走了。”
金属门彻底闭合的刹那,
他看见监控屏幕里,
儿子陈大勇正抓着前台衣领,
脸涨成猪肝色。
而他的手机,
静静躺在房间床头,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
【陈大勇已将你拉黑】。
---
### 第二章:我当护工那月,儿女集体断供
雨水顺着玻璃幕墙往下爬,像无数透明的虫。
陈守业站在三楼走廊,手里攥着体温计。
“36.8,正常。”他对床上的老周说。
老周眯眼:“小陈啊,你测得比护士还准。”
“079号护工,认真负责。”陈守业笑笑,收起体温计。
他转身时,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
五个孩子,围着老两口,笑得灿烂。
“都回来了?”他问。
“嗯,上个月儿子生日,全来了。”老周叹气,“就待了三小时,赶高铁。”
陈守业点头,没接话。
他走出房间,走廊灯光惨白。
墙上贴着“长者尊严,我们守护”的标语,字迹已泛黄。
他拐进茶水间,倒了杯热水。
热水氤氲,映出他眼底的血丝。
昨晚他值夜班。
凌晨两点,八号床的老刘突发心梗。
他背起人就往急救室冲,跑得鞋都掉了。
抢救成功后,护士说:“陈叔,您这体力,比年轻人强。”
他没答。
只是蹲在走廊,把鞋带重新系紧。
手指发抖,打了三个结才系住。
手机在兜里震。
是银行短信:
【您尾号8836账户余额:0.00元】。
他盯着那串零。
上个月还有三千二。
是他当护工的第一个月工资,刚发。
昨天夜里,自动扣款系统启动。
五万。
分五笔,每笔一万,转至五个不同账户。
他认得那些卡号。
陈大勇,陈薇,陈大勇妻子,陈薇前夫,还有他孙子的教育基金账户。
他们联手,把他最后的积蓄清空了。
茶水间门被推开。
小护工小林探头:“079哥,王姨又闹着要回家,说女儿答应接她。”
“女儿来了吗?”
“没。电话打不通。”
陈守业放下杯子,走向312。
王姨坐在床边,脚踩拖鞋,行李箱打开一半。
“079,你帮我看看,我这身衣服行吗?女儿说今天接我,亲戚要来吃饭。”
她穿了件紫红呢子大衣,头发烫成小卷,抹了口红。
陈守业蹲下,帮她整理箱子里的药瓶。
“王姨,您女儿上周说接您,您等了三天。”
“这次不一样!她发语音了,说‘妈,想你了’!”
她掏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
声音甜腻:“妈,今天接您回家,咱娘俩好好吃顿饭。”
陈守业听出了剪辑的破绽。
背景音有超市广播,还有小孩哭闹。
这不是私人语音。
是群发的营销录音。
他没戳破。
只是轻声问:“您饿吗?”
“饿,但得留着肚子吃饭。”
“那我给您下碗面?”
王姨犹豫:“可女儿说八点来……现在七点五十。”
“就十分钟,面很快。”
陈守业去厨房煮了碗阳春面,加了个荷包蛋。
端回来时,王姨正盯着手机。
“八点零五了……”她喃喃。
“吃面吧。”
“再等等……”
八点十五。
手机安静。
王姨的眼眶红了。
“她说……想我的……”
陈守业把面放在她手里。
“先吃,凉了不好。”
她低头吃面,眼泪滴进汤里。
“小陈,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不是。”
“我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个个有房有车。
我住这破地方,他们说‘省心’。
可我只想吃顿家里的饭……”
陈守业握住她颤抖的手。
“王姨,您不贱。
是他们,忘了怎么当儿女。”
突然,走廊传来喧哗。
“让开!我是家属!”
是陈大勇。
他穿着税务制服,脸涨得通红,身后跟着社区调解员。
陈守业站起身。
“你来干什么?”
“我爸!你跟我回家!”陈大勇指着陈守业,“你被他们洗脑了!这是非法就业!你都六十八了,还当护工?!”
调解员打圆场:“陈老先生,您儿子说您有轻度抑郁,建议回家休养……”
“我抑郁?”陈守业冷笑,“我当护工第一个月,体重涨了五斤,血压稳定,走路带风。
倒是你——”他盯着儿子,“眼袋比我还重,是不是熬夜打游戏?”
陈大勇语塞。
“你!你别转移话题!你账户为什么一分钱没有?!”
“被你们转光了。”
“胡说!我们没拿你钱!”
陈守业掏出手机,调出银行流水。
“五笔转账,昨天夜里。
一笔一万,分别到你、你老婆、你妹、你妹前夫、你儿子账户。
解释一下?”
陈大勇脸色骤变。
“这……这是爸自愿的!他说支持我们!”
“我签过字吗?”
“你……你口头同意的!”
“那你录音了吗?”
陈大勇张嘴,却发不出声。
调解员低头翻记录:“陈先生,您父亲目前是本院正式员工,劳动合同、社保缴纳齐全。
他名下无资产,但有稳定收入。
根据《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他有权选择居住方式和职业。”
“职业?他一个退休教师,当护工?!”
“我教了四十年语文,”陈守业平静道,“现在教老人怎么活得有尊严。”
陈大勇突然扑上来,一把抢过手机。
“删了!把流水删了!”
陈守业反手一拧,手机夺回。
动作利落得不像老人。
“你敢动手?!”陈大勇怒吼。
“我教过擒拿术,”陈守业冷冷道,“退伍兵教的。
你要不要试试第三式?”
调解员赶紧拦住。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陈老先生,您好好考虑,我们下周再来!”
人走了。
陈守业回到王姨房间。
她已吃完面,正抹眼泪。
“小陈,你儿子……也这样吗?”
“嗯。”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陈守业望向窗外。
雨停了。
乌云裂开一道缝,漏下一线光。
“因为这里的人,至少还知道我是谁。”
他起身,收拾碗筷。
走到门口,王姨突然问:“小陈,你恨他们吗?”
陈守业手停在门把上。
“恨过。
但现在——”
他回头,笑了下,“我忙着当079,没空恨。”
他走出房间,走廊空荡。
广播响起:“请三楼长者准备,十分钟后心理疏导小组活动开始。”
他走向活动室。
推开门,十几位老人已坐好。
他站在前方,像当年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今天,我们聊一个话题——”
他环视众人,“你们,最后一次被儿女拥抱,是什么时候?”
老人们沉默。
有人低头,有人叹气,有人眼眶发红。
陈守业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
**断亲**。
“有人说,断亲是绝情。
但我想说——”
他转身,声音清晰,“有时候,断亲,是自救。”
掌声忽然响起。
稀稀落落,却坚定。
活动结束,他回办公室整理记录。
手机又震。
是女儿陈薇。
语音消息:
“爸!你再不回家,我就去教育局告你!说你虐待学生!你那些日记,我全存着!”
陈守业点开,听完了。
然后,他点进她的微信,
按下“删除并拉黑”。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
他听见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
小林探头:“079哥,不好了!
王姨……王姨吞药了!”
陈守业猛地站起,撞翻椅子。
冲出门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
像一面破鼓,
在胸腔里,
疯狂擂动。
他奔向312,
走廊灯光忽明忽暗,
像一场即将降临的风暴。
---
### 第三章:我抢救王姨那夜,儿女在群里分我的骨灰盒
抢救室的灯亮着,血红,像一颗悬在头顶的心脏。
陈守业站在门外,手心全是汗。
王姨吞了二十粒安眠药,加上半瓶白酒。
医生说:“再晚十分钟,肝肾就衰竭了。”
小林在哭:“她枕头下压着张纸条,写‘不想再等了’……”
陈守业盯着那盏灯,指甲掐进掌心。
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口罩上沾着血迹。
“洗胃成功,但需要观察24小时。
她年纪大,心脏受不了刺激。”
陈守业点头,声音哑:“我能进去吗?”
“半小时,别说话,让她安静。”
他走进病房。
王姨躺在那儿,脸色惨白,鼻孔插着管子。
手上打着点滴,监护仪滴滴作响。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冰冷,像一块石头。
“王姨,”他低声说,“您要是走了,谁听我讲故事?”
“谁帮我记那些老人的名字?”
“谁……陪我吃食堂的红烧肉?”
王姨的眼皮动了动。
没睁眼。
但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
陈守业鼻子一酸。
他低头,看见她床头柜上,放着那张全家福。
五个孩子,笑得灿烂。
他拿起相框,轻轻擦了擦玻璃。
“您知道吗?
我儿子拉黑我那天,
我反而睡了个好觉。”
他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四十年,我教学生写作文,
教儿子做人,
教女儿善良。
结果呢?
他们学会的,是榨干我,
然后把我扔掉。”
监护仪的声音平稳。
王姨的呼吸,渐渐均匀。
陈守业坐到天亮。
天光微亮时,她睁了眼。
“小陈……”
“在。”
“我……没死成?”
陈守业笑了:“命硬,死不了。”
王姨也笑了,眼泪却流下来。
“对不起……拖累你了……”
“别说对不起。
您要是真走了,
我这079号护工,
就成罪人了。”
护士进来换药。
陈守业起身让开。
手机在兜里震。
是微信。
他拿出来,
看见家庭群炸了锅。
群名已改成:**陈守业遗产分配群**。
陈大勇发语音:“爸昨晚抢救王姨,累得够呛,估计快不行了。
咱们得提前商量。”
陈薇回:“就是!他那身老骨头,撑不过三天。
我查了,养老院有‘临终关怀套餐’,三千八,含骨灰盒。”
陈大勇:“骨灰盒得买好的!不能让人说我们不孝!”
陈薇:“我网上看中一款,钛合金的,带GPS定位,两万八。”
陈大勇:“太贵!买个普通的,八百的就行!”
陈薇:“你懂什么?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这样,咱众筹?每人出七千,买个高端的。”
陈大勇:“我出三千,多了没有。”
陈薇:“我出两千,最近炒股亏了。”
陈大勇前妻冒头:“我一分不出!离婚了还管他?”
陈薇前夫:“同上。”
孙子发语音:“爷爷的骨灰盒,我能直播带货吗?
‘著名抠门老头同款’,肯定火!”
群聊炸了。
有人提议把骨灰盒刻成二维码,
扫出来是全家福视频。
有人建议骨灰拌进混凝土,
给小区修个“孝道亭”。
陈守业看着,
一条条,
一句句,
像刀子,
割在心上。
他没退出群。
而是点开“群公告”编辑权限。
输入一行字:
**“本人尚在人间,骨灰暂不外卖。
如需预订,请联系079号护工。”**
发送。
群里瞬间安静。
三秒后,
陈大勇私聊他:
“爸!你没死?!”
陈守业不回。
他关掉手机,
放进抽屉。
王姨虚弱地问:“谁啊?”
“一群,”他轻声说,“
等着收尸的人。”
中午,他去食堂打饭。
一碗米饭,一份红烧肉,一份青菜。
他刚坐下,
小林跑来:“079哥!
你儿子在楼下闹,
说要接你‘回家休养’!”
陈守业低头吃饭。
“让他闹。”
“可他说……说你有精神病,
要强制送医!”
陈守业夹起一块肉,
慢慢嚼。
油腻在舌尖化开。
“我精神好不好,
得看谁定义。”
他吃完,起身去厨房还碗。
路过公告栏,
看见新贴的通知:
**“本月‘长者尊严奖’候选人公示:079号护工陈守业,提名理由:主动承担夜间巡查,成功抢救服药长者。”**
他愣了下。
继续走。
下午,他去查房。
每个房间,老人都冲他笑。
“079!”
“小陈!”
“今儿血压正常不?”
他一一回应。
走到307,他的房间。
门开着。
陈大勇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他那张老伴的照片。
陈守业停住。
“出来。”
“爸,我……”
“出来。”
陈大勇放下照片,跟着他走到走廊。
“爸,我错了!我不该拉黑你!
我就是……就是怕你真断了我们……”
陈守业盯着他。
“你怕的不是断亲。
你怕的是,
没钱可拿。”
陈大勇脸涨红:“我不是!我是关心你!”
“关心我?
那你告诉我——”
陈守业掏出手机,打开银行APP,
“为什么我养老金被你们分光?”
“那是……那是应急!”
“应急?
我住养老院,你们拿我钱去还债、炒股、养小三!”
陈大勇突然跪下。
“爸!我错了!
我给你磕头!
你回来吧!
我保证以后孝顺你!”
陈守业没扶。
“起来。
你跪的不是我。
你跪的是,
你再也榨不出油水的空壳。”
陈大勇愣住。
眼泪流下来。
“爸……我真的……想你了……”
陈守业转身,走向电梯。
“079号护工,
没空听戏。”
电梯门合拢。
他按下B1。
地下一层,是员工休息室。
他要去换班服。
手机又震。
是王姨的女儿。
语音:“079老师,我妈的事,谢谢您。
我……我这几天太忙,没顾上……”
“她吞药了,您知道吗?”
“啊?!我……我马上来!”
陈守业删了语音,
回了两个字:
**“不必。”**
他走进休息室,
换上护工服。
镜子里,他挺直背,
像一棵老松。
广播响起:
“请079号护工前往三楼活动室,
有长者点名,
要听您讲《红楼梦》。”
他走出休息室,
踏上楼梯。
一步,一步,
脚步沉稳。
活动室门口,
十几个老人等着。
看见他,齐声喊:
“079老师好!”
他推门进去,
关灯,
打开投影。
屏幕上,是大观园的夜宴图。
“今天,”他声音温和,
“我们讲贾母。”
老人们安静下来。
窗外,夕阳西沉,
余晖洒在养老院的围墙上。
枯藤依旧攀爬,
但顶端,
已抽出一点嫩绿。
陈守业讲到贾母分例银时,
突然停住。
他望向窗外。
一辆黑色轿车驶离大门。
车牌尾号,是“8836”——
他曾经的车。
他没动。
继续讲:
“贾母说,孝顺不是给钱,
是给心。”
话音落,
掌声响起。
他起身,准备下课。
小林冲进来,脸色发白:
“079哥!
你儿子……你儿子报警了!
说你非法拘禁他父亲!”
陈守业点头。
“让他们来。”
“你不怕吗?”
“怕?”他笑了,“
我连死都不怕,
还怕警察?”
他走向窗边。
远处,警车红蓝灯闪烁,
正驶入大门。
他掏出手机,
打开录音功能。
对着窗外,
清晰地说:
“我是陈守业,
身份证号XXXXXX,
自愿居住于康乐颐年养护中心,
自愿担任护工,
与亲属断绝经济往来。
此录音为证。”
他按下发送,
将录音群发给所有认识的人。
然后,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走向门口。
“走,”他对小林说,“
陪我去迎客。”
两人走到大厅。
警车刚停稳。
陈大勇下车,指着陈守业:
“警察同志!他被洗脑了!
他不该在这儿工作!”
警察问陈守业:“您愿意离开吗?”
陈守业摇头。
“我有劳动合同,有社保,有工资卡。
我在这里,是员工,不是囚犯。”
警察查看他的证件,
又联系养老院人事。
确认无误后,
对陈大勇说:“您父亲精神正常,
就业合法。
我们无权干预。”
陈大勇急了:“他六十八了!该退休享福!”
“谁说护工不能享福?”陈守业平静道,“
我每天走八千步,
血压正常,
睡得香,
吃得饱。
比你们,
强多了。”
陈大勇瞪着他,
突然吼:“你就是想气我们!
你想让我们后悔!”
陈守业笑了。
笑得坦然。
“我不需要你们后悔。
我只需要——”
他环视四周,
看着每一个老人的脸,
“活成一个人。”
警车走了。
陈大勇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雨淋湿的石像。
陈守业转身,
走向电梯。
背后,小林小声问:
“079哥,
你真的……
不恨他们了吗?”
陈守业按下三楼。
电梯门缓缓合拢。
“恨,
是他们的囚笼。
我不住。”
金属门彻底闭合的刹那,
他看见监控屏幕里,
陈大勇掏出手机,
点进一个群聊。
群名是:**“众筹高端骨灰盒”**。
他正输入文字。
陈守业看不清内容。
但他知道,
那一定,
是新的分赃计划。
电梯上升。
镜面映出他的脸。
皱纹深刻,
眼神清亮。
像一柄出鞘的刀,
斩断所有,
又守住所有。
门开。
他走出电梯,
走向活动室。
门牌上,
贴着一张新纸条:
**“079号护工,今日故事:活着,就是最好的复仇。”**
他推门进去。
老人们齐声喊:
“079老师!”
他站上讲台,
翻开《红楼梦》。
书页间,
夹着一张老伴的照片。
李秀兰笑着,
像在说:
“守业,
你终于,
守住了自己。”
他清清嗓子,
开始朗读:
“却说荣府……”
窗外,
夜色降临。
养老院的灯,
一盏盏亮起。
像无数双眼睛,
注视着这个,
终于不再低头的世界。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