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大鹏,你家那口子什么时候来部队探亲啊?"战友老马叼着烟卷,拍着我的肩膀问。
戈壁相约
"张大鹏,你家那口子什么时候来部队探亲啊?"战友老马叼着烟卷,拍着我的肩膀问。
"说啥呢,她哪是我媳妇,还只是订了亲。"我挠挠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已飞向了千里之外的戈壁小镇。
边防连队的夜晚总是特别安静,只有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山谷里狼的嚎叫。
今天值班,我坐在通信室里,看着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穿着蓝色的粗布衫,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照片背面写着:"张大鹏同志,盼你早日回来!王小芳。"
咱当兵的人,啥都缺,就是不缺想家的时候。
那是1977年的春天,我在西北某边防团当通信班长,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那会儿边防条件苦啊,电都不稳定,屋里的灯泡忽明忽暗的,冬天冷得能把口水冻成冰,夏天热得能把鞋底烤化,可最不缺的就是那漫天黄沙。
记得那次,上级突然下命令,要和地方民兵联合演习。
我们连队负责搭建临时通讯站,正忙得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是沙子,嘴里都快嚼出一锅沙锅粥了。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同志们辛苦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一看,一个姑娘推着一车水壶,艰难地爬上了山坡。
她叫王小芳,是民兵营长王大山的闺女,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回来,大伙儿都叫她"戈壁铁花"。
那天她晒得脸颊通红,却还是笑眯眯地挨个给战士们倒水。
轮到我时,她递给我一碗水,上面还漂着几片柠檬叶,说是能解暑气。
"咋不戴帽子?这太阳够毒的,脸都晒脱皮了。"她看着我晒得通红的脸,皱了皱眉。
"习惯了。"我一口气喝完,觉得心里的燥热都散了。
演习结束那天,她又来了,带着一队民兵妇女,给大家送来了热腾腾的馍馍和大盆的炖菜。
老马走到我身边,挤眉弄眼:"喂,看那姑娘老看你,是不是来了电?"
"滚一边去!"我红着脸推开他,心里却像有小鹿乱撞。
谁成想,没过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把小芳困在了工地废墟里。
她带着民兵妇女去修水渠,开着拖拉机被困在半山腰,情况十分危急。
接到求救电话,我二话不说,带着几个战友就往救灾现场赶。
当时天已经黑了,山沟里全是泥水,根本看不清路,我们只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摸黑前进。
"小芳!小芳!"我扒开淤泥,终于看见她蜷缩在拖拉机驾驶室里,脸色发白。
"我没事,先救底下的老乡。"她咬着牙说,指着被冲散的几个妇女。
我一把将她拉出来:"你先上去,我去救其他人。"
她摇摇头,坚持和我们一起救人,直到最后一个老乡被救上来,她才瘫坐在地上,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腿已经受伤了。
那一刻,我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觉得这姑娘比咱们当兵的还要硬气。
救援结束后一周,她拄着拐杖来到哨所,给我送来一个用戈壁上罕见的野花编的花环。
"张班长,这是我的谢意。"她脸有点红,眼神却格外坚定。
团政委刚好路过,看见这一幕,笑眯眯地说:"小张啊,有福气呀!这戈壁滩上的姑娘,比那花还珍贵呢。"
政委这一说,周围的战友都起哄了:"大鹏,人家姑娘明显对你有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小芳,等我探亲回来,咱俩处对象好不好?"
她低着头没说话,但我看见她的耳根子红了。
就这样,在哨所前那棵倔强的胡杨树下,我和小芳许下了承诺。
她说:"等你探亲回来,咱就把日子定下。"
胡杨树见证了我们的约定,那树在戈壁滩上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饱经风沙,却依然挺立不倒,就像咱们边防军人的骨气。
回到连队,日子还是那个日子,可心境完全不同了。
每次夜里值班,望着星空,总觉得那闪烁的星星是她在向我眨眼。
以前总觉得训练苦,现在却格外有劲,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小芳的信,一个月准能收到一封,像是约定俗成了。
她字写得不怎么好看,歪歪扭扭的,像打了架的蚂蚁,可内容实在,把镇上的大事小情都告诉我。
有时候她会写:"昨天村里来了电影队,放的是《英雄儿女》,看得我直掉眼泪,总想着你在边防是不是也这么辛苦。"
有时候又写:"镇上要建幼儿园了,我报名去当老师,想着以后咱们的娃也能上个好学校。"
看到"咱们的娃"这几个字,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连一向稳重的老班长都笑话我:"看把你小子乐的,跟吃了蜜似的。"
小芳还自学了无线电知识,有时候会在县广播站播报节目,我和战友们会调好频道,静静地听她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同志们好,这里是戈壁之声,我是王小芳..."每次听到这句话,战友们就会起哄:"大鹏,你媳妇喊你呢!"
那声音温柔又坚定,像是专门给我一个人播的。
老班长要退伍那年,连里举行了简单的欢送会。
他悄悄塞给我一个小盒子:"这是俺立过功的勋章,你小子好好干,把勋章和媳妇都收入囊中。"
我紧紧攥着那枚发黄的勋章,心里暖烘烘的,想着或许有一天我也能戴上这样的荣誉。
啥也没有,但又啥都有,这就是军营里的情谊。
"大鹏,别发呆了,接电话!"通信室里的老王喊道,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连长打来的电话,告诉我被评为"优秀通信兵",可以参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
我握着话筒,心里涌起一股激动:这下可以给小芳写信报喜了!
转眼到了1978年冬天,连队里有了几个探亲名额。
原本这名额该给老李的,他妈病重,都好几年没见面了。
可集合那天,老李把名额让给了我:"你小子盼这一天都盼了一年多了,去吧,替我看看咱们守卫的地方到底啥样。"
我知道老李多想回家,他妈前段时间还住了院,可他却把机会让给了我。
这份情谊,比那戈壁上的太阳还要热烈。
临行前,连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把连队的情况给地方上的同志们好好说说,让他们知道咱边防战士有多努力。"
"是!保证完成任务!"我立正敬礼。
连长又微微一笑:"对了,见了未来岳父,可得好好表现。"
三天三夜的车程,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
先是卡车,再转汽车,最后是拖拉机,一路尘土飞扬,像是走过了大半个中国。
我抱着战友们给小芳准备的礼物——一个用废旧电线编的花篮,里面装着从各地收集来的小玩意儿:一块上海产的肥皂、一条北京产的手帕、还有几枚贝壳,据说是从南海带回来的。
战友们知道我要探亲,每个人都想着法儿给我凑礼物,就连平时最抠门的炊事班长,都偷偷塞给我一小袋白糖,说是给小芳补身子用的。
到了镇上,我才知道小芳现在是镇上的卫生员,每天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给人看病,干得可起劲了。
听镇上的老人说,前段时间流感严重,她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硬是没让一个老人因为缺医少药而耽误病情。
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原来印象中的麻花辫不见了,换成了利落的短发。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医务室门口,阳光打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了一层金边。
"发啥愣呢?不认识我啦?"她笑着说,眼睛亮亮的,像两颗黑葡萄。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啥好,只觉得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小芳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拉着我的手就往家走:"走,我爹等着见你呢,早就念叨好几天了。"
王营长的家很简朴,一间土坯房,门前种着几棵杨树,院子里还养着几只鸡。
见到我,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不错,比照片上精神多了!"
那几天,我帮着她爹修缮医务室。
老人家是个硬朗的汉子,一边干活一边打听我在部队的情况。
"你小子身板结实,看来在部队锻炼得不错。"他递给我一根烟,"当年我也是当过兵的,就是没你们这么好的条件。"
晚上,小芳会拉着我在村子里散步,给我讲她这一年多来的见闻。
"你知道吗,咱们镇上要通电了,听说很快就能看上电视了!"她兴奋地说。
我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忽然意识到,这份朴实的情感,比什么都珍贵。
探亲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临走那天,王营长送了我一面锦旗,上面绣着"军民一家亲"几个大字。
"下次回来,咱把婚事办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我闺女认准的人,我信得过。"
小芳送我到车站,眼睛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好当你的兵,我等你回来。"她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点点头,转身上了车,生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回到部队没多久,连里来了个新的政治指导员张德福,是从前线调过来的老兵。
他知道我的情况后,特意找我谈心:"年轻人,有对象是好事,但千万别影响工作。"
我保证不会,但心里总是忍不住惦记着小芳。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窗外的星星,就想起她说过的话:"咱们一起看星星,就算相隔千里,也能看到同一片天空。"
转眼到了1979年,我被评为"优秀士兵",又获得了第二次探亲机会。
团长特批给我延长了假期:"回去把婚事办了吧,别让姑娘等太久。"
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全是和小芳见面的场景。
这次和我同行的是即将转业的张指导员。
他比我大十多岁,已经在部队服役了二十年,听说过几个月就要转业回地方工作了。
一路上,他给我讲了不少当年他和爱人的故事。
"咱当兵的,最对不起的就是家里人。"他吸了一口烟,"我结婚那会儿,只休了三天假就回部队了,一晃十五年,聚少离多啊。"
我听着,心里有些忐忑:"那您爱人怎么想?"
"能怎么想?支持呗!"他笑了笑,"可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媳妇还是等我,支持我。这就是军人的福气啊。"
他的话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想着小芳也一定会理解我的选择。
下了车,我们先去了镇政府报到。
镇长告诉我们,最近镇上遭遇了十年不遇的大旱,眼看庄稼都要旱死了,正组织人力开凿水渠呢。
"小王同志带着民兵妇女连,已经在河道上挖了三天了,真是不容易啊!"镇长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我和张指导员对视一眼,立马决定去工地看看。
河道已经干涸,只能看到一道道裂缝,像大地上的伤疤。
远远地,我看见一群人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小芳站在最前面,指挥着大家的工作。
"再往西挖三米,那边有水源!"她擦着汗,声音嘶哑却坚定。
我放下行李,二话不说脱了军装外套,卷起袖子就下了工地。
张指导员也加入进来,很快组织起几个在家探亲的战友,一起干了起来。
看见我们来帮忙,小芳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们来啦!"
她想说什么,但看了看身后的乡亲们,又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大地,人站在上面,脚底都能感觉到灼热。
"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个老乡擦着汗埋怨道。
"再难也得挺!这不是有解放军同志来帮咱了嘛!"小芳振奋人心地说。
晚上回到小芳家,王营长拉着我和张指导员喝了几杯白酒,聊起了镇上的变化。
"这两年,国家政策好了,咱老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他感慨道,"就是今年这天旱得邪性,眼看着庄稼都要旱死了。"
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觉得他比两年前苍老了不少。
小芳告诉我,去年冬天她爹差点被一场重感冒拖垮,幸好及时送到了县医院。
"那会儿可把我吓坏了,想给你发电报,又怕影响你工作。"她小声说。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愧疚,握紧了她的手:"以后有啥事都告诉我,咱们一起扛。"
连干了三天,终于看到清水从新挖的渠道流向庄稼地。
全镇的人都站在渠边欢呼,王营长激动地抱着我和张指导员,眼圈都红了。
"好女婿!好同志!"他使劲拍着我的背,"一周后,我给你们办喜事!"
这话一出,周围的乡亲们都笑了,纷纷表示要来帮忙。
张指导员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有福气,找了个好对象,又有这么好的岳父。"
婚礼定在了周日,全镇的人都来帮忙。
女同志们包饺子,男同志们搭席棚,热闹得很。
小芳的几个同学专门从县城赶来,还带来了一台录音机,说是要放喜庆音乐。
婚礼那天,天特别蓝,云特别白,连空气都是甜的。
乡亲们自发地组织了锣鼓队,敲得震天响。
我穿着借来的新衣服,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小芳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从屋里缓缓走出来。
那一刻,我觉得她比戈壁上的朝阳还要耀眼。
连队的战友们寄来了录音带,一个个说着祝福的话,最后是连长沙哑的声音:"小张,你的岗位,兄弟们替你守着,放心地成家,再回来守咱们共同的家!"
我听着,眼眶湿润了。
张指导员代表团首长宣读了贺信,说我和小芳的爱情是军民团结的生动体现。
听得我鼻子发酸,小芳悄悄握住我的手:"别哭,让乡亲们笑话。"
"我决定加入民兵文工团,"婚礼上,小芳突然宣布,"用咱老百姓的方式,支援边防建设。"
台下掌声雷动,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满是自豪。
这就是我的小芳,倔强又善良,像那戈壁上的胡杨,生命力顽强。
婚后的日子过得飞快,我帮着镇上修了几口井,还参加了民兵的训练。
小芳每天忙着医务室的工作,晚上还要排练文艺节目。
虽然忙,但我们都很充实,很幸福。
临回部队前一天,我和小芳又回到了那棵见证我们感情的胡杨树下。
夕阳西下,给这棵饱经风霜的老树披上了一层金光。
"这树真神,多少年了,还这么精神。"我摸着粗糙的树干说。
"胡杨能活一千年,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小芳从包里拿出一个铁盒子,"咱们把心愿埋在这,等你转业回来,再一起挖出来看看实现了没有。"
我拿出从连队带来的笔和纸,写下自己的心愿:"愿我能像这胡杨一样,守卫好祖国的边疆。"
小芳也写道:"愿我们的爱情,如这戈壁胡杨,生生不息。"
我们把铁盒埋在树下,又一起在上面种了一棵小胡杨苗。
"这是咱们的娃,"小芳笑着说,"等你回来,它肯定长大了。"
风吹过戈壁,带起一阵细沙。
远处的连队方向,隐约传来哨声。
我知道,那是在召唤我回去。
"等着我。"我紧紧抱住小芳。
"嗯,我会的。"她靠在我肩上,声音坚定,"你放心去守咱的大家,我在这守着咱的小家。"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和小芳,还有千千万万像我们一样的普通人,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
而我们的爱情,就像那戈壁上的胡杨,倔强地生长在这片贫瘠却神圣的土地上。
回到连队,我把这次探亲的经历讲给战友们听。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听到小芳加入文工团时,老马还感慨道:"你小子真有福气,找了个懂事的媳妇。"
的确,小芳懂事,懂得我的责任,懂得我们的情感。
每次收到她的信,我都会反复读好几遍,仿佛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她的笑容。
她总是在信里描述着镇上的变化:新修的水渠,新建的学校,还有即将通车的公路。
有时候,她也会写一些生活中的小烦恼,比如医务室的药品不够用,或者文工团排练时总有人跟不上节奏。
但她从不抱怨我不在她身边,总是鼓励我好好干,为祖国边防事业作贡献。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一年。
连队里新来了几个战士,我带着他们学习通信技术。
有时候,看着他们青涩的面孔,我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也是这样懵懵懂懂,也是这样充满热情。
战友们常问我:"大鹏,你家那口子到底啥时候来探亲啊?"
我总是笑而不答。
心里却在想:不是她来看我,而是我们共同守望着同一片蓝天。
在这片广袤的戈壁上,有她的坚守,也有我的职责。
我们的爱情,如同这片土地上的胡杨,历经风雨,却始终挺立。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