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欧洲病夫”、“模式崩溃”,你很难想象有人会用这些词,来形容德国这个制造业强国。而且从去年开始,这种唱衰德国的论调越来越多。
“欧洲病夫”、“模式崩溃”,你很难想象有人会用这些词,来形容德国这个制造业强国。而且从去年开始,这种唱衰德国的论调越来越多。
那强大的德国制造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从目前来看,德国制造确实在衰退,而且从短期来看,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性。这是因为德国经济的四大支柱产业,如今都碰上了大麻烦。
这四大支柱产业,分别是汽车及配件制造、机械设备制造、化工,以及电子电气制造。
以2024年上半年举例,这4条大腿占德国出口总额的比例,分别是16.9%、13.7%、9%、15.4%,加起来是54%,超过一半(数据来源:德国联邦统计局)。
德国是典型的外向型经济,能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全靠出口高端工业品,所以这四大产业,就是德国国家经济的命门。
可如今,德国的这4条大腿都在哆嗦,比如最粗的大腿——汽车及配件制造。
因为错过了电动化转型的窗口期,德系车在去年由盛转衰,就拿德系老大——大众来说,去年的总销量是903万辆,同比下降2.3%。
看着降的不多,但大众在2023年的销量,是同比增长12%。也就是说,仅一年时间,大众就从气势如虹变成了自由落体,主要是其最大市场——中国出现了重大逆转,销量下跌了9.5%。
更要命的是,进入2025年之后,这种颓势不仅没能止住,反而还在增强。根据乘联会的数据,上汽大众1月份的销量是 9.9 万辆,同比下滑 14.1%;一汽大众的销量是13.7万辆,同比下滑 15.4%,跌得比去年惨多了。
所以大众2024年就准备断尾自救,本来想关闭3家本土工厂,但经过与工会3个月的拉扯之后,大众只能保留工厂,但必须裁掉3.5万人以削减四分之一的产能。
主机厂不行了,主要供应商是一个也跑不了,比如德国汽车零部件的3巨头,博世、采埃孚和大陆,目前都在大举裁员,裁员人数分别在7000-14000之间,其中本土员工占一半,而且从去年开始,宣布的裁员人数一直在增加。
再说德国的另外一个命根子——机械设备制造。
根据德国机械设备制造业联合会的数据,2023年德国机械设备行业的产量下降了1%,2024年更狠,预计产量下跌8%。这背后有两大原因,第一是欧洲市场的萎靡,第二还是中国友商的追赶。
早在2021年,中国就超过德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机械出口国,中国的机械制造企业,比如三一重工、徐工、华中数控等企业,和蒂森克虏伯、西门子、利勃海尔等德企展开了激烈竞争。
电子电气行业也不乐观,根据德国电子电气工业协会的数据,2024 年德国电子电气行业订单下降 9.6%。
主要是工业电子这个分支出现了问题。这不奇怪,因为汽车与机械制造这两大产业,恰好是工业电子的主要客户,甲方爸爸的日子都不好过,乙方肯定跟着沾包。
所以德国电子(电气)工业的3大巨头,博世和英飞凌的2024财年总营收,分别下滑1%和8%,另一个巨头西门子,虽然总体营收增长3%,但其工业电子板块,也就是“数字化工业集团”(Digital Industries, DI),在2024年的营收狂跌9.2%。
化工更不用说了,这行离了石油和天然气就玩不转。
所以俄乌一开打,德国的化工行业也跟着原地爆炸。根据德国化学工业协会的数据,其2023年财年的产量(不包括制药)下降 11%,销售额减少12%,国内大批化工企业倒闭。
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因亏损严重,不得不关闭本土的多座工厂,并准备把产能转移到其他国家,主要是中美。2022年7月,巴斯夫决定在湛江投一个综合化学基地,投资额高达100亿欧元。
虽然随着能源价格的下降,德国的化工行业开始复苏,但总体上来看,德国目前已经出现了去工业化的趋势,根据德国工业联合会(BDI)的调查,2022年约有16%的德国企业正在考虑去国外生产,到了2023年,这个比例就涨到了31%,2024年是37%。
这就是德国制造的现状,非常不乐观,所以现在的一些毒舌媒体,如CNBC ,管德国叫“欧洲病夫”。《华尔街日报》等美国媒体更是认为,“德国模式”已经崩溃,而且没有后手。
那“德国模式”具体指的是什么?
一般来说,我们把德国模式叫“社会市场经济”(Social Market Economy),这种模式以自由市场经济为基础,同时又强调社会福利制度,以确保每个国民都能享受到经济发展的好处。
说白了,就是先靠市场竞争把蛋糕做大,然后由国家把蛋糕分了,以确保雨露均沾。
要做大蛋糕,靠的就是那四大支柱产业玩命出口,所以德国是制造业立国,制造业的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是19%,是英法美的2倍。
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工业4.0”等国家政策、行业协会支持等因素,都是为了能保住德国制造的竞争力,因此德国每年的贸易顺差额,不是世界第一就是第二。
蛋糕有了,那怎么分呢?
分两步,第一步叫集体谈判,也就是由代表职工的工会,和代表企业的雇主协会,来共同协商员工的待遇问题,谈判结果覆盖整个行业或一个地区。也就是说,单个企业不能决定员工的待遇。
正因为集体谈判的存在,德国员工的待遇普遍较高,这是德国的一次分配。
第二步,就是提高社会福利,具体做法是:由政府向企业征高额税费,来建立医疗、养老、失业保障等社会福利,为民众兜底,这是二次分配。
所以德国企业要交的税,是相当的高。
根据经合组织2024年发布的数据,在全球所有发达国家中,德国的企业综合税率是29.93%,排第3,仅次于葡萄牙和澳大利亚,比美国、法国和英国要高4-5个点。
所以德国模式很简单,就是赚大钱,分果果。
德国模式好不好,绝了,建议全球推广。
但是可能吗?这套模式能玩下去的前提,是必须保证高额利润,因为德国资源短缺,人工又贵,所以不仅进口能源,就连一些初级零部件,比如滚珠轴承、微控制器也要进口,因为自己产不划算,所以德国人只能生产高附加值工业品,这样才能覆盖掉高福利的花费。
可如果成本上升、市场竞争等因素,导致企业的利润率下降,那德国企业将负担不起高额赋税,只能跑路。
很不幸,现在德国面临的就是这个情况,主要有两大原因:
首先,以中国为代表的后发制造业国家,已经摸上来了,典型的就是汽车,德系车只能降利润保销量。那些前两年买了X5,Q7的,如今都特别酸爽。
另一方面,是美国进入战略收缩期,必须四处吸血续命。比如美国先通过高关税阻碍德国对美国的出口,然后又通过了《削减通胀法案》,以提供百亿美元补贴的方式,吸引德企等外国企业去美国投资建厂,于是像巴斯夫、大众都去了。
赚大钱越来越难,还被人挖墙脚,这就是德国模式难以为继的原因,具体表现就是企业撤离,员工失业。
既然传统优势产业保不住,那德国为什么不提前发展新兴产业呢?
德国人不是不想,它早就有方向了,那就是进行数字化转型。比如默克尔在2016年推出的《数字战略2025》、2019年推出的《国家工业战略2030》,陆续把人工智能、云计算、量子计算、芯片、工业互联网等产业做为重点发展方向。
但除了工业互联网,德国在人工智能、半导体等数字时代的关键领域中,与中美的差距越来越大。
关于德国的数字转型为什么迟缓?学者们有很多解释,比如国家扶持力度不够、人口老龄化、风投规模太小、政策监管太严、办事效率低下等等。
这里面肯定有一个是主要原因,我倾向于人才缺口太大,毕竟早在20年前,德国就出现了人口负增长,哪还有多余的人去搭建数字产业的整套人才体系,所以连个智能车机都搞不定。
但真正的原因并不重要,因为就算德国联合了整个欧洲,拥有了发展新兴产业的能力,以至于能继续搂钱,请问,它能保住吗?
就拿德国人心心念念的数字信息产业来说,如今的美国已经把整个数字经济,做为其延续国力的首要手段,因此绝不允许任何国家动自己的蛋糕。
美国之所以要独霸数字经济,是因为过度金融化导致去工业化,本土制造业萎缩。但股票等资本市场的繁荣,要以企业的盈利为基本面,所以美国经济只能全力向虚拟化、数字化转变,以支撑资本市场的增长。
所以我们能看到,美国市值最高的企业,基本都是互联网公司。
要独霸数字经济,美国决定软硬两手抓。
硬主要指的是半导体,美国一直在努力控制芯片的全产业链,从1985年开始,美国就对日本等半导体强国进行打压,并扶持了荷兰、韩国、中国台湾,把日本彻底干挺了,而三星电子、台积电和阿斯麦尔这些半导体巨头的最大股份持有者,全部是美国资本,这才能放心的开放技术和市场。
中国想要实现芯片的独立自主,于是被美国全面绞杀。
软的主要指操作系统,软硬件一旦合体,就能打造出一种庞大的生态体系,一旦这个生态建立完成,后来者几乎不可能翻盘,因为参与这个生态的人太多了,另起炉灶的代价太大。
比如PC时代,微软和因特尔形成的wintel联盟,移动互联网时代,谷歌的安卓和高通组成的开放手机联盟(Open Handset Alliance),都是处理器芯片+操作系统,其生态体系就是基于这些平台开发,数以千万计的应用软件。
就连规模大一点的应用程序,美国都不放过,比如TikTok,要不是中国的早就被抢了,Deepseek横空出世后,也是被各种制裁。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还能发展自己的芯片、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吗?
再比如德国研究了几十年的氢能源,真要成了,美国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大把搂钱吗?连大毛的天然气都不让你用,必须用它的,还氢能源,想屁吃吧。
就像我上文说的,美国已经进入了战略收缩期,必须到处吸血以自肥,所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长点。
于是德国、乃至整个欧洲的上限,已经被美国封死了,只能死守工业2.0时代打下的家底,导致与美国的差距是越来越大。
只有东大不信邪,仗着自己头铁体量大,独自硬刚美国的科技霸权,咱们的人不容易啊。
那德国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短期内够呛,从长期来看有一个,那就是主动寻求多边化合作,最终把自己融入到一个更大的体系中,并以这个体系为杠杆,来放大德国的力量。
战后这70年来,德国一直就是这么干的,这也是德国唯一的选择,而这是由德国的地缘格局所决定的。
德国位于欧洲的正中心,被称为“欧洲的心脏地带”。
听着不错,但这个位置其实非常操蛋,德国的精英们一提这事就上火。比如德国前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他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欧洲史就是一部中心与边缘地区的斗争史,德国就是那个该死的中心。在国力强盛时,中心可能向外扩张,如两次世界大战,可一旦衰弱,中心就可能被边缘国家围攻或直接瓜分。
赫尔穆特・施密特
这就是德国在地缘上的困境——是个“四战之地”。
但问题是,德国的能量还不小,每次跌倒都能再次崛起,这是因为德国有两大优势,第一是完善的公立教育体系,第二是强大的社会组织和纪律性。
有了这两点,德国即使现在萎了,重新起飞也只是时间问题,前提是:日耳曼人的主体民族地位,要保持不变。
这种地处C位,又尿性的地方其实非常危险,中国人的思路是将其彻底肢解,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徐州。
在汉代,古徐州包括今天的江苏长江以北地区、山东西南部、安徽东北部,是一个真正的州。
但到明清时,原辖区被这三省瓜分了。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地方物产丰富、民风彪悍,而且是中原农耕区的核心位置,是C位中的C位,只有拿下这个地方才能统一天下,所以历来是头号兵家必争之地,在这打的仗也最多。
正因为这块地能量太大,一旦出个强人,立马天下大乱,比如出生在这的刘邦、刘裕、朱温,以徐州为根据地的项羽、曹操,造反的黄巢、宋江。
从封建统治者的角度来看,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必须将其彻底拆分,于是徐州就从一个省变成了成了一个市。
这就是施密特提到的,衰弱时被周边瓜分。
因为是同文同种,拆徐州也就是改改行政区划的事,顶破天了,也就是某省的南部和北部打打嘴炮,问题不大。
德国其实和徐州是一个待遇。
别看德国个头不小,它已经被列强最大程度地瓜分了,德国的国土面积,从1910 年的 54 万平方公里,减少到如今的 38 万,失去三分之一,以至于德国国歌中提到四个地名,如今都不在德国境内。
之所以还留着三分之二,不是边缘地区仁慈,而是因为实在同化不了,比如东德的回归。
被两次肢解之后,德国人做梦都想打破这种地缘封锁,最后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德国人意识到,凭自家实力,自己折腾只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采用多边主义,也就是主动与周边国家合作,最终将德国融入到整个欧洲的框架之中,用欧洲一体化放大德国的力量,并将德国的产能隐藏在这个框架里,最终输送到全世界,来和美苏争雄。
这就是施密特说的,德国只有联合欧洲,才能打破“中心——边缘”斗争的恶性循环。
于是德国先玩命道歉,取得了周边国家的谅解,然后引导各国建立起政治和货币同盟,也就是欧盟和欧元区,名义上德法是欧盟的双核,但鉴于经济实力,德国才是实际上的主导者,并完成了对英国的孤立,所以这个万年搅屎棍现在不好下手了。
英国是不行了,可有美国这个好徒弟,所以德国领导的欧洲,再一次面临被盎撒集团分化、封锁的境地,这次整个欧洲成了“中心”,美国和俄罗斯成了“边缘地区”,尽管俄罗斯也是被逼的。
要突破盎撒集团的封锁,目前来看,德国乃至欧洲的一大出路,还是采用德国二战后的思路,主动加入一个规模更大的联盟,也就是进行多边化合作,并以这个联盟为杠杆,放大自己的力量。
但现在,这个更大的联盟并不存在,过去是美国领导下的全球化体系,现在这个体系本身就在瓦解,亚洲、欧洲都在被慢慢挤出。
只有亚欧合作,才能完成新体系的建立,欧洲跳出盎撒的封锁。
德国人是非常务实的,目前来看它在促成这个新体系,所以即使受到中国冲击,德国依然在加强与中国的合作,并反对和中国脱钩。比如在新能源汽车上,德国正在利用中国的供应链进行转型,咱们的AI开源后,德国和欧洲也是受益者。
但其他欧洲国家跟二傻子一样,一次次被人当枪使。
从目前来看,除非老欧洲真过上苦日子,否则是不会放下架子和亚洲合作的,所以还得补课,比如俄乌停战谈判的这节课,就很能教育人。
来源:两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