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想给咱祖国蓝天尽点力。"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啥。
"你小子咋想起来干雷达兵了?家里又不缺吃不缺穿的。"
"想给咱祖国蓝天尽点力。"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啥。
"蓝天?"老乡李大强瞅了瞅头顶茫茫的戈壁天空,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冷笑,"这儿啥都有,就是没见过几天蓝天,风沙遮得严严实实的,你怕是要后悔咯。"
一九七二年春天,我揣着一张皱巴巴的征兵通知书,告别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五师的农场,踏上了前往西北某雷达站的列车。
十八岁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雷达,只听说是保卫祖国空防的尖兵,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妈在车站送我,眼圈红红的,手里拎着个破旧的帆布包,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罐她腌的咸菜。
"明辉啊,听说当兵吃不饱饭,这咸菜下饭,记得省着点吃。"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不让它掉下来。
"妈,现在哪年代了,部队伙食可好着呢!"我故作轻松,心里却也发酸。
爸没来送我,他只是头天晚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好好干,别给韩家丢人。"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走了八天七夜,同车厢的知青一个个在中途站下了车,有的回城探亲,有的调到别的农场,到了最后一站,就剩我一个人了。
窗外的风景从江南水乡的碧绿,逐渐变成了黄土高坡的枯黄,最后成了茫茫戈壁的灰褐。
下了火车,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茫茫戈壁,黄沙漫天,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远处,几座光秃秃的山峰像是站岗的士兵,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停在站台边,车上站着一个黑瘦的中年人,军装穿得笔挺,脸上的皮肤被风沙磨得像老树皮一样。
他冲我招手:"韩明辉?新来的雷达兵?"
"是我!"我小跑过去,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心里有点发虚。
"上车吧,我是你们班长张虎。"他没多废话,拍了拍车厢,"欢迎来到西北雷达连,从今天起,你就是个正经八百的雷达兵了。"
卡车在戈壁滩上颠簸前行,尘土飞扬,我咳嗽不止。
张班长递给我一条湿毛巾:"捂住嘴鼻,这儿沙尘大,不然嗓子眼儿里全是沙子,晚上睡觉都嘎吱嘎吱响。"
我照做了,还是觉得嘴里满是沙子的味道,像是嚼了一口生面粉。
"习惯就好,"张班长看出我的不适,"刚来那会儿,谁不是这样?"
卡车翻过一道山梁,远远地,我看见山顶上有个巨大的碗状物,像是从科幻小说里蹦出来的。
"那就是雷达天线,"张班长顺着我的目光解释,"咱们的'千里眼'。"
雷达站建在一座光秃秃的山顶上,海拔两千多米,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沙子,连根草都难找。
宿舍是半地下的砖房,门口挂着块褪了色的红布,上面写着"雷达五班"几个大字。
屋里冬暖夏凉,但屋顶低得我直起腰就能碰到。
八个人住一间,铺盖卷紧挨着,连转身都费劲。
床是水泥砌的炕,上面铺着稻草和硬邦邦的床垫。
"就这条件了,"张班长看我愣住,"嫌硬?"
"不不,挺好的,"我赶紧说,"比农场的草棚子强多了。"
第一天晚上,我就被拉去站岗。
夜色如墨,满天繁星像撒落的珍珠,在戈壁滩上显得格外明亮。
寒气从脚底一直往上窜,我裹紧了军大衣,还是冷得发抖。
张班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递给我一个军用水壶:"喝点热水,暖和。"
"谢谢班长。"我接过水壶,烫得差点没拿住。
"知道咱们为啥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雷达吗?"张班长突然问。
我摇摇头,其实心里也有这个疑问。
"因为这里是咱们国家西北空域的'眼睛'。"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庄重,眼神炯炯有神,"只要咱们雷达兵睁着眼,祖国的蓝天就安全。"
他指着远处的山头:"那边过去就是边境线,要是有什么动静,咱们得第一个发现。"
我心里一震,突然觉得这片荒凉的戈壁也变得神圣起来。
"别小看咱这破地方,"张班长又说,"六六年的时候,就是咱连发现了敌机入侵,为空军赢得了宝贵的预警时间。"
三个月紧张的新兵训练开始了。
指导员王天柱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军人,参加过三线建设,懂得不少电子知识。
他个子不高,但腰板挺得笔直,走路带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每天天不亮,他就用破锣嗓子把我们从被窝里拉起来:"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雷达兵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还睡懒觉?"
操练从早上五点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雷达识别、信号分析、天线维护、故障排除......这些专业术语一开始听得我头晕眼花,像是在听天书。
"韩明辉,注意听!这是图-16轰炸机的信号特征,频率怎么样?波形咋样?"王指导员总是突然点我的名。
"报告指导员,频率是X波段,脉冲重复频率高,波形像锯齿状。"我磕磕巴巴地回答。
"磨磨唧唧的,敌人都飞过去了!"王指导员皱眉,但眼里却有一丝赞许,"下次快点。"
更要命的是体能训练,每天五公里越野跑、负重攀爬、持枪匍匐前进,在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原上,呼吸都变得困难。
有天训练结束,我实在撑不住了,趴在宿舍床上一动不想动,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撑不住了?"上铺的战友刘小山探出头来,声音里带着关切。
刘小山比我大两岁,是河南人,脸盘子圆圆的,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非常憨厚。
"俺刚来那会儿比你还惨呢,吃饭都端不稳碗,掉了多少饭啊。"刘小山回忆道。
我强撑着笑了笑:"没事,缓缓就好,等喘上气儿就去食堂。"
"嘿,你这娃儿还挺倔。"刘小山爬下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饼干塞给我,"偷偷吃,别让班长看见,这可是我妈寄来的,家里特产。"
饼干硬得差点崩断我的牙,但吃在嘴里却是甜的,那是家乡的味道。
这一块饼干,让我多了几分坚持下去的勇气。
就这样,我勉强熬过了新兵期。
月考时,我在雷达信号识别科目中得了全连第三名,张班长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小韩,有两下子嘛。"
第一次独立值班那天,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雷达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设备上的指示灯闪烁,雷达屏幕上绿色的光点一闪一闪,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
我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号。
"慢慢来,"副班长马德福拍拍我的肩膀,"新手都这样,别太紧张。"
马德福是东北人,个子高高的,说话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但人特别热心,连队里有啥难事都找他帮忙。
就在这时,突然几个陌生信号出现在屏幕边缘。
我心跳骤然加速,赶紧按照程序报告:"发现不明目标,方位270度,距离200公里,速度800公里/小时。"
电话那头,值班室立刻紧张起来,开始下达一系列命令。
。
事后查证,那是演习中的"敌机",因为我判断延迟,导致防空导弹连"被击落"。
连长是个大嗓门的川东汉子,姓郑,大家都叫他"郑老虎"。
他气得脸都青了,胡子一翘一翘的:"韩明辉,你这是在打瞌睡吗?雷达兵的眼睛就是几十万人民的眼睛,你这一闭眼,就是几万人的命!"
我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脚冰凉。
"罚站三小时,抄《雷达兵守则》五十遍!"连长下了命令。
晚上回宿舍,没人搭理我,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故意避开我的目光。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半夜,张班长悄悄把我叫了出去。
山风呼呼地刮着,卷起漫天沙尘,远处的雷达天线在月光下像个巨大的精灵。
"别想不开,"他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俺当年第一次值班,连信号都没看见,敌机从头顶飞过去都不知道。"
"班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当然不是故意的,"他拍拍我的肩膀,"但这活儿就是这样,容不得半点马虎。从明天起,每天晚上加练两小时,我亲自教你。"
他看着我犹豫的眼神,笑了:"咋,害怕?"
"不害怕,就是怕耽误班长休息。"我赶紧说。
"我一个老光棍,睡不着觉,教教你还能打发时间。"张班长苦笑,"十年了,年年相亲,年年没谱,你说俺这命咋这么苦啊?"
就这样,连着一个月,每天熄灯后,张班长都拉着我去雷达室加练。
他把各种飞机的雷达特征一遍遍讲给我听,教我怎么分辨真假目标,如何判断电子干扰。
"一种飞机一种信号,就像人有独特的声音一样,"张班长耐心解释,"听多了,自然就分得清。"
"听信号,别只看屏幕,"张班长常说,"真正的雷达兵得练出'雷达耳朵'。"
我买了个小录音机,把各种信号的声音录下来,每晚睡前都要听上一遍,直到睡着。
渐渐地,我能闭着眼睛就分辨出不同类型的飞机信号,甚至能分辨出它们飞行的高度和速度。
"滴——"轰炸机的低频长信号。
"滴滴滴——"侦察机的快速短脉冲。
"滴——滴——滴——"战斗机的不规则间隔信号。
这些声音在我脑海里形成了清晰的画面,仿佛能看到天空中翱翔的银鹰。
三个月后的红蓝对抗演习中,我成功发现了所有"敌机"目标,连远在300公里外的低空掠飞目标都没放过。
连长亲自给我倒了杯水,拍着我的肩膀:"小韩,有进步!这次比上次强多了!"
全连战士都冲我竖起大拇指,我心里乐开了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完全适应了雷达站的生活。
戈壁滩的夏天酷热难当,温度常常超过40度,站在外面,脚底像踩在火炭上。
雷达天线在烈日下像一个巨大的烤盘,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不穿鞋走在地上,脚底能烫出水泡来。
冬天则冷得刺骨,零下的气温让铁质设备冻得发脆,一不小心碰到金属部件,皮肤就会被粘住。
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下,设备故障率特别高,我们常常要冒着酷暑严寒爬上雷达塔检修设备。
一年中有320天刮沙尘暴,大风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着。
眨眼间,沙子就钻进眼睛里,疼得直流泪。
水是最珍贵的东西,每人每天只有两壶水的定量,洗脸刷牙要用一壶,剩下的就是喝的。
因为缺水,我们很少洗澡,身上的汗渍和尘土混在一起,结成一层厚厚的"盔甲"。
三伏天的一个下午,雷达天线的冷却系统突然故障,温度直线上升。
一旦设备过热,就会烧毁电路,那可是价值几十万的国家财产。
"接水壶!"张班长一声令下,全班战士冲进宿舍,把水壶里的水全倒进了水桶。
宿舍里值班的马德福把整个暖壶的水都倒了进去:"别省,设备要紧!"
我们排成一队,一桶接一桶地往天线上浇水,就像是给庄稼浇水一样。
烈日下,汗水湿透了衣背,嘴唇干裂得起皮,舌头都快粘在上颚上了,却没人叫苦。
八个小时后,冷却系统终于修好了,但我们人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又像从沙漠里走出来的——干渴得要命。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出家信重读。
母亲的来信里说,父亲因为"历史问题"被批斗,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
原来父亲在解放前是个小学老师,教过几个后来成了地主的学生,算是有"地主关系"。
妹妹不得不辍学在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她叮嘱我安心服役,不要担心家里。
"你爸爸虽然挨批斗,但心里没怨气,说是自己的问题,要好好改造。你妹妹很懂事,在家帮着做活,还照顾我。你就安心在部队好好干,家里不用操心。"母亲的字迹有些颤抖,能看出是强忍着泪水写的。
看着信,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要不要申请探亲假?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转了好几天。
但探亲假哪有那么容易批?雷达站人手本来就紧张,再说家里的情况也不适合我现在回去。
连队里不知怎么传开了我家里的事,有人背后议论,说我家庭出身有问题,是不是该排查一下。
老兵小组的组长周大壮就问过我:"听说你爸有问题?"
我支支吾吾地解释:"我爸就是个老师,教书的,没啥问题。"
"老师?"周大壮皱眉,"那咋还被批斗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不语。
从那以后,我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心里忐忑不安,担心会被调离雷达岗位。
一天深夜值班,老兵刘师傅找到我。
他是连队待得最久的雷达兵,已经23年没回过家了,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是戈壁上的沟壑。
据说他年轻时是个技术尖子,本来能上军校的,结果因为家庭问题被卡住了。
"小韩,值班辛苦啊。"刘师傅端着两杯热水走进雷达室。
"不辛苦,习惯了。"我接过水杯,暖暖的热气让人心里也暖和起来。
"听说你家里有点事?"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点点头,没多说,心里有些警惕。
"俺也是,家里成分不好,"刘师傅苦笑,眼神望向远方,"俺爷爷解放前开过小纺织厂,算是'资本家',俺考了三次军校都被卡在政审上。"
我愣住了,没想到老刘也有这样的经历:"那您......"
"这有啥,"他吐了个烟圈,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雷达信号不看人家出身,咱看的是敌我目标,不是阶级成分。"
他拍拍我的肩膀:"小韩,你是个好兵,技术好,责任心强,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家里的事,谁还没点历史呢?"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鼻子有点发酸:"谢谢刘师傅。"
"别谢,俺就是看你小子挺顺眼的,像当年的俺。"他笑着说,"对了,下月有个军区的技术比武,你小子有戏,好好练。"
第二天政治学习课上,王教员突然点名让我回答问题。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要批评我了。
"韩明辉,你认为一个好的雷达兵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王教员严肃地问。
我站起来,心跳加速,手心冒汗:"是...责任心和警惕性。"
"对,"王教员点点头,目光扫视全场,"雷达兵看的是敌我信号,不是家庭出身。有些同志背后议论韩明辉的家庭问题,这是不对的。"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八度:"咱当兵的,要看一个人的思想和本事,不是看他爹是干啥的!韩明辉技术好,肯钻研,是咱连队的好兵!"
会后,连队党支部做出决定:给我家寄去100元慰问金,解决实际困难。
100元啊,够我妹妹半年的学费了。
那晚,我在雷达屏前写下决心书:"家国两心,国心为大,坚守蓝天哨位,决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关怀。"
1973年初春,连队老战士马师傅突发脑溢血。
马师傅已经四十多岁了,是个老通信员,参加过抗美援朝,胸前挂着两枚勋章。
平时他话不多,但对我们这些小兵特别照顾,常常把自己的肉菜分给我们。
驻地小医院条件有限,抢救无效。
"得送地区医院!"连长当机立断,声音里带着焦急,"谁去?"
但是雷达站距离地区医院有30公里山路,中间还要穿越一道时涨时落的河。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沙尘暴,情况很不乐观。
送马师傅去医院的任务落到了我们班头上。
"我去!"我第一个举手,心想马师傅平时对我那么好,这时候怎能不出力?
"我也去!"刘小山也站了出来。
最终,我和三名战友一起,用担架抬着马师傅出发了。
那天正好赶上沙尘暴,风沙迷得睁不开眼,天地间一片昏黄。
我们四人轮流抬担架,翻越崎岖的山路。
山路又窄又陡,稍不注意就会滑落。
马师傅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担架每走一步,心里就多一分希望。
"坚持住,马师傅!"我一边走一边喊,不知是在给他打气,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走到半路,河水暴涨,齐腰深。
岸边的水流湍急,卷着泥沙和枯枝,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是在警告我们不要靠近。
"咋办?"刘小山望着汹涌的河水,脸色发白。
我环顾四周,找不到别的路,只能硬闯。
"我先探路,你们跟着我走。"我二话不说,率先跳入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冰凉刺骨,浸湿了衣服,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一步一探,用脚丈量河床的情况,寻找最安全的通道。
"慢点走,这边!河底有石头,踩稳了!"我大声喊着,引导战友们过河。
战友们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后面,抬着担架一点点过河。
水流不时冲击着我们的腿,差点让人站不稳。
我在前面开路,用身体挡住水流,减轻对担架的冲击。
好不容易把马师傅送到医院,我自己却发起了高烧,整整躺了三天。
医生说我是受了风寒,加上过度疲劳,差点肺炎。
马师傅醒来后得知情况,老泪纵横。
"你们这些傻小子,"他声音哽咽,"为了俺这把老骨头,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出院那天,他郑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旧怀表,递给我。
那是一块苏制的老怀表,磨得发亮,表盖上刻着"雷达连永不消逝的电波"几个小字。
"小韩,这是俺当年参军时首长奖励的,表盖上刻着'雷达连永不消逝的电波',现在送给你了。"马师傅的手有些颤抖。
"马师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连忙推辞。
"拿着吧,"马师傅坚持,"俺老了,用不了几年了,你小子前途无量,让这块表跟着你,为国家守好雷达。"
我接过怀表,心里热乎乎的,像是揣了个小太阳。
"谢谢马师傅,我一定好好守住雷达,守住这永不消逝的电波。"我哽咽道。
那年六月,我代表连队参加军区技术比武。
比武项目有设备故障识别、信号特征分析、雷达原理考试等多个科目。
我拼尽全力,把平时学的知识和技能全部发挥出来。
在设备故障识别项目中,我凭借对雷达各部件的熟悉和敏锐的听力,迅速找出了故障点,获得第一名。
最终,我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荣立二等功,领导亲自给我颁发了奖状和奖章。
回到连队,战友们把我抬起来庆祝,围着雷达站转了三圈。
张班长破天荒地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小韩出息了,比俺强多了!"
晚上,连队特意加了菜,给我接风。
这在物资匮乏的雷达站是很奢侈的事情。
饭桌上,连长举起杯子:"来,为咱们的雷达尖兵干一杯!"
那年冬天,雷达站迎来了新一批女兵通信员。
女兵的到来让雷达站顿时热闹起来,像是沙漠里突然开出了花。
其中一个叫赵小兰的姑娘竟然是我老家县城的,还认识我妹妹。
"你家人都好着呢,"她递给我一封家信和一小包家乡的瓜子,"你爸爸的问题已经平反了,现在又回学校教书了。"
"真的?"我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嗯,你妹妹现在也重新回校读书了,成绩特别好,是班上的三好学生。"赵小兰笑着说。
我打开家信,果然,父亲亲笔写道:"明辉,爸爸的问题已经澄清了,现在又回到学校教书,你不用担心家里,安心在部队好好干。"
这一刻,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立夏节那天,连队组织联谊活动。
女兵们表演了歌舞,我们男兵则表演了拳术和杂技,气氛特别热烈。
我平时捣鼓收音机,用废弃的电线和零件做了一个简易天线。
那天,我把天线架在雷达塔上,竟然接收到了省广播电台的信号。
《东方红》的乐曲响起时,全连战士都站了起来,眼圈红红的,有人甚至偷偷抹眼泪。
那一刻,远在天边的家乡仿佛就在耳边,无比亲切。
1974年春天,我接到通知,被选拔保送空军雷达学院深造。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意味着我将来可以成为一名军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临行前夜,张班长来到我床前,递给我一个小盒子。
盒子用旧报纸包着,系着一根红绳。
"给你的,自己做的,不值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脸上难得露出腼腆的表情。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的水晶内雕"雷达天线"模型,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手抄雷达识别技术笔记。
水晶模型虽然不大,但雕刻得惟妙惟肖,能看出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雷达知识和经验,字迹工整,一看就是花了很长时间。
"班长......"我一时语塞,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别忘了你是从哪里来的,将来有出息了,记得回来看看咱们这些老雷达兵。"
"一定,"我哽咽道,"我会把班长教我的都记在心里,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第二天一早,全连战友在戈壁滩上用石块摆出巨大的"72"字样,象征我们这批入伍的战士永远的青春印记。
连长举着大喇叭念了一段话:"韩明辉同志在我连表现优秀,技术过硬,现保送空军雷达学院深造,我代表全连官兵祝贺他,也希望他学成归来,为祖国空防事业作出更大贡献!"
战友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我敬礼。
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回应,心里五味杂陈。
告别前,我独自绕着雷达站哨所最后巡视一圈。
在墙角,我发现两年前种下的那棵小胡杨,竟已长到半人高了。
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倔强地抵抗着风沙,绿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它坚韧的枝叶,心中默默许下心愿:愿你如雷达天线一样,永远守望这片天空。
登上北去的列车,我站在车窗前,看着越来越远的雷达站。
整个连队的战友排成一个"雷达天线"的队形,向我挥手致意。
张班长站在最前面,罕见地敬了个标准军礼,目送我远去。
火车启动了,轰隆声中,我仿佛听到了熟悉的雷达信号"滴答"声。
。
"雷达兵的青春值多少钱?"
多年后,当战友聚会上有人这样问我时,我摸着胸前那块陪伴了我一生的怀表,笑着回答。
"值多少钱俺不知道,"声音有些哽咽,"只知道,那是永不消逝的电波。"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