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姚鄂梅《不会飞的海燕》首发于《当代》2024年1期，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在2025年5月正式出版，更名为《海燕》。书名的更替显然存在着一种暗示，提起“海燕”，多数人脑海闪过的或许是高尔基诗歌中那只灵动、迅捷，敢于与狂风骤浪搏斗的闪电般的鸟儿——“高傲的、黑色的暴

▌刘阳

《海燕》姚鄂梅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姚鄂梅《不会飞的海燕》首发于《当代》2024年1期，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在2025年5月正式出版，更名为《海燕》。书名的更替显然存在着一种暗示，提起“海燕”，多数人脑海闪过的或许是高尔基诗歌中那只灵动、迅捷，敢于与狂风骤浪搏斗的闪电般的鸟儿——“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不会飞的海燕显然是迥异于这一传统文学形象的。生物学上，海燕是海燕科鸟类的统称，这种鸟栖息于海上，行进时快速扇动两翅沿水面而飞，用脚轻轻拍水，给人以在水面上行走的错觉，姚鄂梅所塑造的小说中的海燕正如此，有着雏鸟般的生涩与勇毅，稚拙而坚韧地贴地飞行。

以海燕为名是七八十年代一代人中的常见现象，海燕是机敏的斗士，善于借力与风暴搏斗，延续生命。以此为名，或许天生就带了命名者对新生命所具备的敢闯敢斗的冲劲儿的期盼。但姚鄂梅带给我们的海燕却反其道而行之，书中的海燕不能领帆、弄潮、填海，她普通、平凡、总是生活得磕磕绊绊，不如人意。但她却如作者所期许的一样，是一个直接拓下来，也能结结实实地活下去的人物，是我们从书中抬起头，转过身，就能发现的女孩。

《海燕》不仅是海燕一个人的成长日记，更是一部一代女孩共同经历且深有共鸣的生活小史。小说以时间为线索，讲述了海燕从童年到求学，再到就职、结婚的生活历程。顺这条线索行进，会感到一种持续的坠痛。正如在创作谈中姚鄂梅所谈到的那样，“小说根本就是逐痛而生，对我来说，痛意是小说的开始”，海燕的生命中充满了细小的疼痛、不显豁、不致命，却隐而未发，积蓄已久。

有一片乌云从童年开始就压在海燕的头顶。从小时候起，父母就更疼爱长得好会读书又人缘好的哥哥，甚至海燕的名字也是因哥哥而起：哥哥“海鹰”，妹妹“海燕”，鹰击长空，燕栖堂前，天生就不能势均力敌。哥哥是海燕始终追寻的目标、是她精神的支柱，也是她久久越不过的高山。海燕的高中生活，几乎都是在“北大妹妹”的名号下度过的，这个称号轻蔑却极具诱惑力，一方面，北大妹妹的称号并无海燕个人的因素，全是由于哥哥海鹰天生聪明，轻而易举地考上了北大；另一方面，对于成为真正的北大学子的学历崇拜，也从此刻开始影响了海燕的人生。高中三年的海燕成为了“寻找时间的女孩”，她笨拙且赤诚地追寻着目标，却在起伏的生活浪潮之中迷失而落败。海燕高中生涯的结束与哥哥海鹰奔向深圳求职同时发生，妈妈说，海鹰翅膀硬飞走了，爸爸却说，海燕是飞不起来的，她不会走。“飞不起来”，似乎是对海燕的命运下的一句谶语，囚住了海燕接下来的人生。

囚鸟的天空会有多高多远？海燕不以为意，她埋头于工作、朋友、家庭生活，始终以一片热忱在其中左冲右突。“信”是小说中的重要意象，作为“心镜”记录了海燕的心理波动。信件的收信人先是哥哥海鹰，后是丈夫丁老师，但信件真正寄出去的却不多。与其说是写给远方的人，海燕写信更多是写给自己，她的不顺遂，她的郁郁不得志，她的有苦难言。信件记载了海燕的“蜕皮”，这个词来自作者使用的一个十分贴切的比喻，那种变动之中的自我更新，曾经的外壳缓缓褪下，身体上再长出新鲜的皮肉的不适应感，而这些不适应又是无人倾诉的，信件是一个窗口，承载了那些不为人知的悲伤和负重。

小说以两个视角并行：海燕、小潘各占其一。小潘部分的设置让我联想到作家的短篇小说《围猎现场》，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智力上略有些笨拙的女孩子在亲情为名的牢笼中被围捕而受损的故事，因为主角的缺陷，小说采取了充分的限制性视角，让读者在清醒中亲历步步沉沦的钝痛。《海燕》的视角设置则充分弥补了这种受限。作为局外人的小潘作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读者，能更清楚地洞悉那张生活的网是如何困住海燕的。除此之外，小潘的出现也是对海燕情感心灵的一种弥补，他如同骑士一般守护海燕，无条件地爱着她，最后愿意牺牲自己为海燕弥补遗憾。似乎再写下去，故事有要演变成老派爱情故事的倾向，但姚鄂梅的匠心之处在此，她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对海燕而言，小潘的出现并非救赎，如同海燕追逐哥哥的光芒一样，小潘对海燕的追逐同样是一种对于童年遗憾的弥补，小潘同样是受困的。他们是一样的囚鸟，海燕用日复一日的努力与执着缝补着自己的失意，而小潘则因为负罪感最终以牺牲的方式完成自我救赎。小潘的视角设置使小说的格局走向更加广阔的空间，也让小说有了更深沉的意味。

姚鄂梅从不吝啬对有梦之人的欣赏，在小说《贴地飞行》的前言中，她谈道，“我喜欢有梦的人，哪怕这个梦很小，就像一只鸡，穷其一生，也只飞到矮树上”，从她持续的创作中可以看出，比起目标的内涵，她更在意的是那个梦本身，是不甘庸碌地去追寻那些微妙的可能与机会。《海燕》也是如此，虽然高考失意，但海燕的梦从没有结束。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那一本《金融英语》，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别人嗤之以鼻不愿接触的，她愿意认真地学，像蝴蝶扇动翅膀可以掀起一场彼岸的风暴，这本薄薄的书因为海燕的努力而撬动了她的未来，不会飞的海燕终于穿过汹涌的浪潮，飞向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

如作者所言，小说的魅力在于故事的骨骼和思想的精髓。《海燕》讲述的是平凡人的人间事，却清晰地勾勒了人生命中那些必经的成长与起伏。正是那些波涛汹涌给了海燕越挫越勇的气力，也告诉那些执着追梦的人们，像雏鸟般勇敢而沉着地贴地飞行，海浪翻涌、海风扑面是沿途的赠礼，抬头看，光亮在前方。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