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5年的那个金秋时节，28岁的林启明怀着满腔热忱下乡收购稻谷，本以为是一次平常的例行公务。

秋风起，稻花香。

1985年的那个金秋时节，28岁的林启明怀着满腔热忱下乡收购稻谷，本以为是一次平常的例行公务。

谁知一场关于原则与人情的较量悄然展开，钱与粮的纠葛让这个年轻的副站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堆积如山的稻谷在等待中慢慢变质，所有人都在坚持着什么，又都在失去着什么。

01

九月的黄昏，夕阳西下，远山如黛。一辆绿色的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前行，扬起阵阵尘土。车里坐着的是林启明，县粮食收购站新任副站长，今年二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林启明透过车窗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格外舒畅。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金黄的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像是在向他招手致意。这是他升任副站长后接到的第一个重要任务——负责桥头村的稻谷收购工作。

“老王，桥头村的收成怎么样？”林启明问开车的司机老王。

“林副站长，今年桥头村的稻子长得真不错，您看这一片片的，黄澄澄的，丰收是肯定的。”老王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就是不知道收购能不能顺利，去年好像出了点问题。”

林启明点点头，没有多问。他心里想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把这次任务完成好。作为一个年轻的干部，他需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

汽车驶入桥头村，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条小河两岸。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堆着金黄的稻谷，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特有的清香。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商量着什么，有的在忙着晾晒粮食。

“林副站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纷纷抬头看向这辆陌生的汽车。

车子停在村委会门口，林启明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看起来干净利落，很有干部的样子。

村支书沈国富早就在门口等候了。沈国富今年五十岁，中等身材，脸色黝黑，一看就是长期在农村工作的人。他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林副站长，您辛苦了，一路上累坏了吧？”

“沈书记客气了，为人民服务嘛，不辛苦。”林启明和沈国富握了握手，感觉对方的手掌很粗糙，满是老茧。

“快请进，快请进，我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今晚您就住在村委会。”沈国富热情地招呼着，一边引导林启明往里走。

村委会是一间不大的平房，里面摆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墙上贴着一些标语和通知。沈国富给林启明倒了一杯茶水，又递上一支烟。

“林副站长，今年的收购任务重不重？”沈国富小心地问道。

“按照县里的要求，桥头村今年要完成八十万斤的收购任务，时间是半个月。”林启明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说道，“沈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国家政策，保证农民的利益。”

沈国富听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林副站长，这个任务...”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我们一定配合。”

晚饭是在村委会吃的，沈国富的爱人做了几个家常菜，都是地道的农家味道。林启明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和沈国富聊着村里的情况。

“我们桥头村有一百三十八户人家，五百多口人，耕地面积三千二百亩，主要种植水稻。”沈国富介绍着，“今年风调雨顺，收成确实不错。”

“那就好，明天我们就可以开始收购工作了。”林启明很满意。

沈国富的脸色又变得有些为难：“林副站长，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下，去年的收购...”

“怎么了？”林启明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沈国富。

“去年收购的时候，上面答应的一些补贴款，到现在还没有兑现。村民们心里有些...”沈国富说得很小心，“您看是不是...”

林启明皱了皱眉头：“这件事我会了解的，不过收购工作还是要按计划进行。”

当天晚上，林启明躺在村委会的小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声，心情有些复杂。他感觉到沈国富话里有话，明天的工作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第二天一早，林启明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后，他和沈国富一起来到村里最大的晒谷场。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有老有少，都是各家的代表。

“乡亲们，这位是县粮食收购站的林副站长，专门来收购大家的稻谷的。”沈国富大声介绍着。

村民们看着林启明，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有期待，也有疑虑。

林启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乡亲们，我是林启明，这次来是负责稻谷收购工作的。今年的收购价格是每斤七角二分，比去年又提高了一分钱。我们的收购是公平公正的，大家放心。”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村民走了出来，这人就是种植大户赵万财。

“林副站长，您说的话我们都听明白了，就是有一件事...”赵万财停顿了一下，“去年的账还没算清楚呢。”

02

赵万财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面，立刻引起了其他村民的响应。

“对啊，去年说好的补贴款呢？”

“都快一年了，一分钱都没见着。”

“今年又来收粮食，去年的账怎么办？”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林启明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看了看沈国富，沈国富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林启明提高了声音，“关于去年的情况，我会认真了解的。但是今年的收购工作还是要正常进行，这是国家的政策。”

赵万财摇摇头：“林副站长，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去年的事情让大家伤了心。前任的张站长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说补贴款很快就到，结果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什么补贴款？”林启明问道。

“就是良种补贴和增产奖励，加起来每亩地十五块钱。我们村三千多亩地，总共四万多块钱呢。”另一个村民说道。

林启明心里一沉，四万多块钱对于这些农民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他努力保持着冷静：“这样吧，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大家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再商量收购的事。”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散开了。但是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林启明回到村委会，立刻翻看起去年的收购档案。档案记录得很详细，确实有关于补贴款的承诺，而且都是有文件的。林启明越看越觉得问题严重，他拿起电话，打给了站里的老站长钱德海。

“钱站长，我是启明。关于桥头村去年的补贴款问题，您了解情况吗？”

电话那边传来钱德海苍老的声音：“小林啊，这件事说来话长。当时确实有这个政策，县里也下拨了资金，但是后来上面说要统一调配，资金就被收回去了。张副站长当时没有及时通知村民，就出了这个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村民们都不肯交粮食。”

“这...你先和村民们好好商量商量，收购任务还是要完成的。”钱德海的语气有些为难。

放下电话，林启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明白村民们的心情，换了自己也会有意见。但是作为一名干部，他必须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乡亲们，关于昨天说的补贴款问题，我已经了解了情况。”林启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这确实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代表粮食站向大家道歉。但是今年的收购工作还是要进行的，大家的利益我们会保证的。”

赵万财站了出来：“林副站长，您的话我们理解，但是去年的事情让我们不敢再相信空头承诺了。”他的语气很坚决，“要么先把去年欠我们的钱给了，要么今年的粮食我们自己处理。”

其他村民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林启明感到了巨大的挫败感，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村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他一个副站长哪有权力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赵万财，你不要太过分了。”沈国富终于开口了，“林副站长刚来，哪能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

“沈书记，我们没有为难林副站长的意思，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赵万财的态度很坚决，“去年的账不算清楚，今年的事情免谈。”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林启明知道再这样下去没有结果，他决定暂时先撤退：“这样吧，我再和上级领导汇报一下，大家给我几天时间。”

回到村委会，林启明立刻给县里打电话。县里的回复很明确：收购任务必须完成，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当天晚上，林启明的妻子苏雅琴打来了电话。

“启明，你在那边还好吗？什么时候能回来？”苏雅琴的声音很温柔。

“还好，就是工作有点复杂。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我尽快回去。”林启明不想让妻子担心，故意轻松地说道。

“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挂上电话，林启明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充满了困惑。

03

第三天，林启明决定采取主动出击的策略。他没有再召集村民开会，而是挨家挨户地走访，希望能够说服一些人先开始交粮。

第一家是老赵头家。老赵头七十多岁了，是村里的老党员。林启明以为他会支持收购工作，没想到老人家也是满肚子怨气。

“小林啊，不是我老头子不配合你们的工作，实在是去年的事情寒了心啊。”老赵头坐在院子里，看着自己晾晒的稻谷，“我家种了八亩地，按说能得一百二十块钱的补贴，我儿子结婚正等着这钱用呢。”

林启明了解到，老赵头的儿子今年要结婚，家里为了办婚事已经借了不少钱，就等着这笔补贴款还债。

第二家是张婶家。张婶的孩子去年得了病，医药费花了不少，家里的经济很紧张。“林副站长，我们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我们也有难处啊。孩子的病还没好全，还得继续花钱治疗。”

一家接一家，林启明听到的都是类似的故事。这些朴实的农民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们确实需要那笔钱来解决生活中的实际困难。

最后，林启明来到了赵万财家。赵万财家是村里的种植大户，有二十多亩地，是这次收购的重点户。

“赵万财，我们单独谈谈吧。”林启明说道。

赵万财把林启明请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茶。“林副站长，我知道您也不容易，但是这件事我们不能让步。”

“为什么？你们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林启明诚恳地说，“时间拖得越长，稻谷的质量越差，到时候价格会受影响的。”

赵万财苦笑一声：“林副站长，您说得对，但是我们也是没办法。去年张站长走的时候，拍着胸脯说补贴款马上就到，结果呢？一等就是一年。现在您又来了，又说会解决，我们还能相信吗？”

林启明被问得无言以对。站在农民的角度，他们的怀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且，”赵万财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次又妥协了，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必须让上面知道，农民不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让林启明陷入了沉思。他开始明白，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政府的信誉和农民的权益。

当天晚上，林启明又给县里打了电话，详细汇报了情况。县里的态度还是很明确：收购任务必须完成，至于补贴款的问题，需要向上级请示。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时间一天天过去，收购工作毫无进展。更糟糕的是，由于天气逐渐转凉，早晚有露水，堆在外面的稻谷开始出现发霉的迹象。

林启明看着那些开始变质的稻谷，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再拖下去，不仅收购任务完不成，连稻谷都要烂掉了。

“沈书记，你说说村民们，再这样下去对他们也没好处啊。”林启明焦急地说道。

沈国富也很无奈：“林副站长，我也劝过他们，但是赵万财在村里威信很高，大家都听他的。”

就在这时，县粮食局的老站长钱德海来了。钱德海今年五十五岁，在粮食系统干了三十多年，经验丰富，马上就要退休了。

“小林，情况怎么样？”钱德海一进村委会就问道。

林启明如实汇报了情况，钱德海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小林，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有时候工作不能太死板。”钱德海语重心长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太书生气了。”

“钱站长，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如果我们这次开了先例，以后的工作怎么办？”林启明坚持自己的观点。

钱德海摇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有些事情，不是黑就是白，还有灰色的地带。”

林启明不太理解钱德海的话，他一直认为工作就应该按照制度来，不能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就改变原则。

第七天，林启明发现村民们的态度开始分化。一些家里确实困难的村民开始动摇，他们私下找到林启明，表示愿意先交粮食。但是赵万财知道后，立刻找到这些人做工作，要求大家团结一致。

“不能让个别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赵万财在村民大会上说道，“要么大家一起交，要么大家一起不交。”

林启明看到这种情况，更加焦急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是作为一名干部，他觉得不能轻易妥协。

04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堆在晒谷场上的稻谷开始大面积发霉。金黄的稻谷慢慢变成了黑色，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霉味。村民们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一天天变质，心情越来越沉重。

林启明每天都要到晒谷场走一遍，看着那些发霉的稻谷，他的心里像刀割一样痛。这些稻谷本来可以卖个好价钱，现在却因为这场僵持变成了废品。

“林副站长，您看这稻谷都成什么样子了。”村民老王指着发霉的稻谷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老王的话让林启明更加内疚，但是他仍然坚持认为不能随意改变政策。“老王，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工作要按程序来。我已经向上级反映了情况，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老王摇摇头，转身走了。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无奈。

这天下午，又有几个村民找到林启明，他们都是家里特别困难的。

“林副站长，我们家里实在等不起了，能不能先让我们交粮食？”一个年轻的村民请求道。

林启明很想答应，但是他知道如果这样做，就会破坏村民们的团结，可能会引起更大的矛盾。“我理解你们的困难，但是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请大家再等等。”

年轻村民失望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赵万财来找林启明。

“林副站长，我知道您心里也不好受。”赵万财的语气比以前温和了一些，“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农民的根本利益，不能让步。”

“赵万财，你看看那些稻谷，再拖下去真的要全部烂掉了。”林启明指着窗外说道。

“烂就烂吧，总比让政府继续欺骗我们强。”赵万财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林副站长，您是个好人，我们知道这件事不怪您。但是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

第二天，让林启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村里有几个年轻人偷偷运了一车稻谷到镇上，准备卖给私人收购商。这件事很快被赵万财知道了，他立刻带人把这几个年轻人找了回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家说好了要团结一致，你们怎么能背叛大家？”赵万财很生气。

“万财叔，我们家里真的等不起了，孩子的学费还没交呢。”其中一个年轻人委屈地说道。

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村民们开始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赵万财，认为应该坚持到底；另一派认为应该现实一点，先把稻谷卖了再说。

林启明看着村民们争吵，心情十分复杂。他没想到自己的坚持会让村民们产生内部矛盾。

钱德海又来了，这次他的脸色很严肃。

“小林，县里的压力很大，收购任务必须在三天内完成。”钱德海说道，“你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钱站长，不是我不想完成任务，而是村民们不配合。”林启明无奈地说道。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们配合。”钱德海的语气有些严厉，“你是副站长，这是你的责任。”

当天晚上，林启明一个人在村委会里来回踱步。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也许钱德海说得对，自己确实太书生气了。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原则不能随意改变。

就在这时，林启明无意中看到了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里面露出一角汇款单。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05

在村里住了半个月，林启明对村民们的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每天晚饭后，他都会在村里走走，和村民们聊聊天，听听他们的想法。

老赵头家的情况让他印象最深。老人家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城里打工，老二在家种地，老三今年要结婚。为了给老三办婚事，家里已经借了五千多块钱，就等着那笔补贴款还债。

“小林啊，你说我们农民一辈子就靠这点地，好不容易有点补贴，怎么就这么难拿到呢？”老赵头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中的星星，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林启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一个农民家庭要办一场婚事确实不容易。

张婶家的情况也很让人同情。她的小儿子去年得了肺炎，在县医院住了半个月，花了三千多块钱。虽然孩子的病好了，但是家里的经济状况变得很困难。

“林副站长，我不是不相信您，但是我们真的等不起了。”张婶说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孩子还需要继续吃药，药费一个月就要一百多块钱。”

还有王大爷家，房子的房顶漏雨已经三年了，一直没钱修缮。每次下雨，全家人都要拿盆子接水。王大爷说，如果能拿到补贴款，第一件事就是修房子。

这些朴实的村民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们有着实实在在的困难。林启明开始理解为什么他们对补贴款这么在意，对政府的承诺这么敏感。

赵万财家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但是他作为村里的种植大户，承担的责任也更大。

“林副站长，您可能觉得我们太固执，但是我们必须为所有村民考虑。”赵万财在自己家里和林启明深谈，“如果我们这次妥协了，以后政府就会觉得农民好欺负，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

林启明点点头，他开始明白这件事的复杂性。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收购问题，而是涉及到政府诚信和农民权益的深层次问题。

“而且，您知道吗，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都想出去打工，没人愿意种地了。”赵万财继续说道，“如果连种地的基本权益都保障不了，以后谁还愿意当农民？”

这句话让林启明深受触动。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农民，如果换位思考，他们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回到村委会，林启明给妻子苏雅琴打了电话。

“启明，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苏雅琴关心地问道。

“工作上的事情，有点复杂。”林启明不想让妻子担心，“你在家怎么样？”

“我很好，就是想你了。学校里的孩子们都问林老师的丈夫什么时候回来。”苏雅琴的话让林启明的心里暖暖的。

“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去。”

“你要注意身体，不要为了工作累坏了身体。”

挂上电话，林启明的心情更加复杂了。他想起了自己当初选择这份工作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够为人民服务。但是现在，他发现理想和现实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第二天，林启明决定和沈国富好好谈一次。

“沈书记，你对这件事怎么看？”林启明直接问道。

沈国富犹豫了一下：“林副站长，说实话，村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去年的事情确实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上面能够先解决补贴款的问题，收购工作马上就能开展。”沈国富说得很直接。

林启明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一个副站长，哪有权力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那就向上级反映嘛，总有解决的办法。”

当天下午，林启明在整理文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沈国富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文件夹没有合严，露出了一个角。林启明本来没在意，但是那张纸上的几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桥头村补贴款到账通知。他好奇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看到后彻底震惊了！

06

林启明手里拿着那张汇款单，双手在微微颤抖。汇款单上清楚地写着：桥头村良种补贴及增产奖励款，金额四万二千三百元，到账日期是三个月前！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村民们一直在争取的补贴款，其实早就到位了！而沈国富和赵万财等人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瞒着其他村民。

林启明感到一阵眩晕，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这半个月来的所有争执，所有的僵持，所有的痛苦，原来都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他想起了老赵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想起了张婶红肿的眼圈，想起了那些正在发霉变质的稻谷。这些善良的农民被自己信任的村干部欺骗了，而他们却浑然不知。

“林副站长，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沈国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启明赶紧把汇款单放回原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

沈国富走进办公室，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夹，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林副站长，要不您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没事。”林启明强装镇定，“沈书记，我出去走走。”

林启明走出村委会，来到村子后面的小河边。秋天的河水很清澈，倒映着两岸的杨树。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这件事。

为什么沈国富和赵万财要隐瞒补贴款到账的消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林启明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疑问。

经过反复思考，林启明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他们是想用这笔钱作为筹码，来争取更好的收购价格或者其他利益。但是这样做对其他村民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当天晚上，林启明找了个借口，把沈国富请到了一个小饭馆。

“沈书记，我们喝点酒吧。”林启明说道。

“好啊，这些天辛苦林副站长了。”沈国富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要了几个菜，林启明给沈国富倒了一杯酒：“沈书记，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问题？您说。”

“关于补贴款的事，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林启明试探性地问道。

沈国富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该说的我都说了。”

林启明直接把汇款单拿了出来：“那这个怎么解释？”

沈国富看到汇款单，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知道事情败露了，再撒谎已经没有意义。

“林副站长，您听我解释...”沈国富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需要听实话。”林启明的语气很严肃。

沈国富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开始说实话：“钱确实三个月前就到了，但是我们几个村干部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告诉村民。”

“为什么？”

“因为我们觉得今年的收购价格可能不理想，想用这笔钱作为筹码，争取更好的条件。”沈国富说得很艰难，“我们也是为了村民好，想让大家多得点利益。”

林启明愤怒地拍了拍桌子：“你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决定？这笔钱本来就是属于村民的！”

“我知道我们做得不对，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沈国富的头垂得很低。

“赵万财也知道这件事？”

“是的，这件事是我们几个村干部一起商量决定的。”

林启明彻底愤怒了。他没想到自己敬重的村支书和赵万财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些天来，他一直为难着如何平衡原则和人情，结果发现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

“沈书记，您知道这半个月来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吗？您知道村民们有多痛苦吗？您知道那些稻谷烂掉是多大的损失吗？”林启明的声音越来越高。

沈国富不敢抬头看林启明，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林启明站了起来，“明天你们必须向全体村民说明情况。”

沈国富慌忙站起来：“林副站长，求您了，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如果让村民们知道了，我们几个村干部的威信就完了，村里会大乱的。”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真的是想为村民争取更多利益，没想到会拖这么久。”沈国富苦苦哀求，“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林启明看着眼前这个平时很有威信的村支书，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如果把这件事公开，确实会给村里带来很大的冲击。但是村民们有权知道真相。

07

回到村委会，林启明一夜没睡。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方面，他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村民们。这些朴实的农民有权知道属于他们的钱早就到位了，他们不应该继续被欺骗下去。而且，如果继续隐瞒下去，稻谷会全部烂掉，损失会更大。

另一方面，他也考虑到公开真相的后果。沈国富和赵万财等村干部的威信会扫地，村民们的信任会彻底崩塌，村里可能会陷入长期的混乱。

林启明想起了钱德海曾经说过的话：“有些事情，不是黑就是白，还有灰色的地带。”也许这就是钱德海所说的灰色地带吧。

天亮的时候，林启明做出了决定：他要把真相告诉村民们。无论后果如何，村民们都有权知道实情。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解决目前的僵局，挽救那些正在变质的稻谷。

第二天一早，林启明就去找沈国富。

“沈书记，我已经考虑好了，今天下午我要召集全体村民开会，把补贴款的事情说清楚。”林启明的态度很坚决。

沈国富的脸色变得苍白：“林副站长，我求您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稻谷再不收购就全部烂掉了。”林启明摇摇头，“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国富知道林启明的决心已定，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林启明让沈国富通知全体村民到晒谷场开会。村民们都来了，包括那些一直支持赵万财的人。

大家的脸色都很沉重，因为稻谷发霉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很多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林启明站在人群前面，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话会改变很多事情。

“乡亲们，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是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林启明清了清嗓子，“关于去年的补贴款...”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飘来了乌云。

“要下雨了！”有人喊道。

果然，几颗雨点开始落下来。村民们慌忙去收拾还堆在外面的稻谷，会议只好暂停。

林启明看着忙碌的村民们，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08

雨真的下起来了，而且是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村民们手忙脚乱地想要抢救那些还没有完全变质的稻谷，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快，快搬到屋里去！”

“这些还能要，那些不行了！”

“老天爷啊，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村民们在雨中奔跑着，呼喊着，但是暴雨无情地冲刷着一切。那些本来就已经开始发霉的稻谷，在雨水的浸泡下彻底变成了黑糊糊的烂泥。

林启明站在村委会的屋檐下，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他原本想要公开真相，挽救这些稻谷，没想到老天爷不给机会。

雨下了三天三夜，没有停歇的意思。等雨停的时候，晒谷场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稻谷已经全部烂掉了，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村民们看着自己一年的劳动成果变成这样，有的人哭了，有的人发呆，有的人愤怒地踢着地上的烂稻谷。

“一年的辛苦，全完了。”老赵头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可怎么办啊，孩子的学费还没着落呢。”张婶抱着头痛哭。

赵万财看着自己家的稻谷，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他想起了这些天来的坚持，想起了那些为了争取权益而进行的斗争，现在看来都是那么可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赵万财喃喃自语，“如果当初不那么固执，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林启明走到赵万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赵万财，这不能全怪你。”

“林副站长，您还是好人啊。”赵万财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悔恨，“是我们太固执了，如果早点交粮食，就不会有这样的损失。”

林启明看着赵万财痛苦的表情，心里涌起一阵苦涩。他想说出补贴款早就到位的真相，但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又觉得说出来已经没有意义了。稻谷已经烂掉了，说什么都无法挽回损失。而且，如果现在说出真相，只会让村民们更加痛苦。

沈国富走了过来，脸色苍白：“林副站长，现在怎么办？”

林启明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作为收购工作的负责人，他完全失败了。作为一个想要为民办事的干部，他也失败了。

当天晚上，沈国富私下找到林启明：“林副站长，关于补贴款的事，我想现在就发给村民们，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补偿。”

林启明点了点头：“应该的。”

第二天，沈国富召集村民开会，宣布发放补贴款。村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意外。

“这不是去年欠我们的钱吗？怎么现在才给？”有人问道。

沈国富支支吾吾地解释：“钱刚到，我们立刻就通知大家了。”

虽然得到了补贴款，但是村民们的心情并不好。因为稻谷的损失远远超过了补贴款的数额。一户农家一年的收入，大部分就指望着这些稻谷。

三天后，县里派人来了解情况。得知稻谷全部损失的消息后，县里很震惊，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追究也于事无补。

林启明向县里提交了详细的汇报，承担了工作失误的责任。虽然县里认为主要责任不在他，但是这次失败对他的打击很大。

一个月后，林启明调离了粮食系统，到县财政局做了一名普通的会计。对于这个调动，他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做这种需要灵活处理人际关系的工作。

赵万财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见人就说：“做人不能太计较，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强势了，因为他知道，是自己的固执害了大家。

沈国富的威信受到了很大影响，虽然村民们不知道补贴款隐瞒的真相，但是大家都觉得他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不够好。第二年村委会换届的时候，他主动提出不再担任村支书。

多年以后，林启明有一次路过桥头村，发现那片曾经种稻子的田地已经改种了果树。村里修了水泥路，盖了新房子，比以前富裕多了。

村民们早已忘记了当年的那场风波，只有林启明，每当想起那些烂在雨中的稻谷，心里还会隐隐作痛。他常常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更灵活一些，结果会不会不同？

墙角那块“团结就是力量”的标语牌还在，在风雨中依然屹立着，见证着这个村子的变迁和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来源：美丽姐看世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