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谁家来信啦？咋还偷偷摸摸的！＂老王一把抢过我刚拆开的信封，我连忙去抢，脸都红了。
＂那是谁家来信啦？咋还偷偷摸摸的！＂老王一把抢过我刚拆开的信封，我连忙去抢，脸都红了。
＂还我！这是晓霞的信！＂我急得像是有人偷了我的宝贝。
老王哈哈大笑，把信举得老高：＂哟，小子急了，看来这信里有甜言蜜语啊！＂
＂快还给我，再闹就不带你去食堂吃饭了！＂我跳着去够，心里急得像是揣了只兔子。
＂行行行，你这小气鬼！＂老王把信递给我，冲我挤眼睛，＂可得好好保存，别让风沙给吹跑喽！＂
1969年的夏天，我李铁柱离开了湖南老家，穿上了那身绿军装，来到了西北戈壁的某部队当兵。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全村人都来送我。
晓霞站在人群后面，低着头，眼圈红红的。
临走那天，她在村口老槐树下，怯生生地塞给我一块手帕，上面绣着＂铁柱归来＂四个字。
手帕上还留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那是晓霞特意用桂花水洗过的。
我握着她的手，心里头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甜又苦。
＂别哭，丢人。＂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其实自己眼眶也红了。
＂我没哭。＂晓霞倔强地抬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晓霞，等我，三年后回来，一定给你买台缝纫机！＂那时候，乡里会缝纫的姑娘都是香饽饽，嫁人都有人抢着要。
我知道晓霞有多羡慕隔壁李婶家的缝纫机，每次路过她家都要多看两眼。
可晓霞家穷，爹娘早逝，跟着奶奶过日子，哪有钱买缝纫机？
＂真的吗？＂晓霞眼里闪着光，像是夏夜的星星。
＂军人说话，一言九鼎！＂我拍着胸脯保证，当时那个劲头，恨不得立马变出个缝纫机来。
＂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晓霞握紧我的手，＂我等你。＂
公社的拖拉机突突响了，催我离开。
我背着简单行囊，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拖拉机，看晓霞的身影在晨雾中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可到了部队才知道，每月才六块钱津贴，吃饭虽然不用花钱，可还得剩下钱买牙膏肥皂啊。
我躺在硬板床上，掰着手指头算：三年，三十六个月，就是两百多块钱。
缝纫机要一百八十多，我得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西北的风沙，没几天就把我这个南方小伙子磨成了＂红眼病＂。
睁眼疼，闭眼疼，眼泪哗哗地流。
有时候感觉沙子卡在眼皮底下，磨得像刀割一样。
可训练一点不能耽误，擦把脸接着练。
有天打靶，我眼睛模糊，成绩倒数。
＂李铁柱，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挺准的吗？＂指导员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沙子迷眼了。＂我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
＂去医务室看看吧，别耽误了训练。＂
＂不用不用，明天就好。＂我不敢去，怕花钱买药。
＂听我的，马上去！＂指导员语气严肃起来，＂部队不是让你来受罪的！＂
医生给我开了眼药水，还有点眼膏，花了我一块二毛钱。
我心疼得直咧嘴，回去对着存折发呆：＂这下得多存几个月才能补回来啊。＂
老王是我铺位对面的东北大汉，粗声大嗓的，笑起来像打雷一样。
他天天笑我：＂李铁柱，你小子太抠了，连香皂都舍不得买新的，那块都快跟纽扣一样大了！＂
＂再用用，还能打泡泡呢！＂我不在乎地笑笑。
＂你袜子都破洞了，还舍不得买新的？＂老王有次看我洗袜子，直摇头。
＂补补就好，咱当兵的，就得勤俭节约嘛！＂我嘿嘿笑着，低头仔细缝着袜子上的洞。
＂你骗谁呢？听说你要给对象买缝纫机？＂老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谁告诉你的！＂我一惊，针都扎到手指上了。
＂哈哈，全连都知道！信都被我看见了，你还藏啥？＂老王咧嘴大笑，＂不过你小子挺重情义，我佩服！＂
他拍拍我的肩：＂好好干，到时候我帮你凑钱！＂
每到发津贴那天，我就偷偷躲在被窝里，用铅笔在小本子上记账。
第一个月存了五块二，第二个月存了五块五...
日子过得跟爬坡似的，慢腾腾的，可我心里头有奔头，每天都盼着探亲假的到来。
为了省钱，我不抽烟不喝酒，战友们休息时去小卖部买零食，我就在一旁咽口水。
＂铁柱，吃块糖！＂老王经常塞给我一块水果糖。
＂不用，我不爱吃甜的。＂我推辞。
＂少来这套，我都看见你咽口水了！＂老王硬塞给我，＂吃吧，当是给我面子！＂
有时候晚上想家了，默默掏出晓霞的手帕，看着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小李，你这袜子都破了，怎么还穿？＂一天，老政委突然站到我面前，指着我脚上的袜子问。
我低头一看，袜子后跟处的洞又露出来了。
＂首长，还能穿呢，补补就好。＂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坐下来想遮住。
政委摇摇头，眼神里有些心疼，过了两天，给我送来两双新袜子：＂这是组织上关心你，不要推辞。＂
＂这...这不合适吧？＂我不敢接。
＂拿着！＂政委把袜子塞我手里，＂别人我可不这么照顾，就因为你小子有志气！以后好好干！＂
我感动得差点掉眼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训练，不辜负首长期望。
那年秋天，我在训练中表现突出，被评为＂训练标兵＂，还奖了三块钱。
我把钱紧紧攥在手心，美滋滋地想：这下离缝纫机又近了一步！
转眼一年多过去，我硬是攒了七十多块钱。
每次收到晓霞的信，我就如获至宝，反复读上好几遍。
信里说她在家帮着奶奶种地，还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空闲时就去找会做衣服的李婶学缝纫。
＂等你回来，我一定能给你做件像样的衣裳。＂晓霞在信里这样写道。
看到这句话，我心里甜滋滋的，更加卖力地存钱。
那年冬天，一场大沙暴来袭，我正好值夜哨。
风里全是刀子，沙子刮得脸生疼，呼啸声震耳欲聋。
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听见风沙打在钢盔上＂啪啪＂作响。
明明看见了沙墙翻滚而来，我却不敢离开岗位。
＂铁柱！快回来！＂值班班长在哨所大喊，声音被风沙吞没了大半。
＂不行！岗位不能丢！＂我咬牙坚持，直到换岗。
等到换岗时，我已经嗓子冒烟，浑身发抖，嘴唇都冻得发紫。
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高烧不退，被紧急送进医务室。
＂肺部感染，得好好养几天。＂医生说，开了一堆药，足足花了我十多块钱。
我躺在病床上，心疼得直叹气：＂这下又得多存几个月了。＂
那几天，战友们轮流照顾我。
！这可是俺娘亲自做的黑木耳！＂
＂不行...＂我摇头，＂这得多少钱啊...你留着自己吃吧。＂
＂去你的！＂老王火了，抄起枕头就要打我，＂你命都不要了，还要啥缝纫机！赶紧给我吃下去！＂
在老王的＂威逼＂下，我喝下了那碗又黑又浓的木耳汤。
我躺在病床上，翻出那本记账的小本子。
攒了那么久，还差那么多。
会不会耽误给晓霞的承诺？
我睡不着，起来给晓霞写信，把我生病的事一笔带过，主要说我在部队的训练情况。
＂我已经存了七十多块钱了，再有一年多，就能给你买缝纫机了。＂我在信的最后满怀期待地写道。
晓霞的回信很快到了：＂铁柱，你先把身体养好，缝纫机的事不急。
我在家跟村里李婶学缝纫呢，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县城看看，挑个好的。
记得多穿衣服，别冻着，别饿着，别舍不得花钱。＂
看完信，我偷偷抹眼泪。
晓霞都懂我的难处，还在鼓励我。
我想起她那瘦弱的身影，大冬天在田里干活，手指冻得通红还要学缝纫...
＂等着我，晓霞，我一定说到做到！＂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康复后，我加倍努力训练，连队评选＂标兵＂，我名列前茅。
战友们知道我的心愿后，牌桌上故意输给我，值班时替我多干活让我多休息。
＂铁柱，来，这是我多余的肥皂，送你了！＂
＂铁柱，我这双新袜子穿着不舒服，你穿吧！＂
战友们以各种理由帮我省钱，我心里暖烘烘的。
入伍第三年春天，我的存款本上已经有了一百九十多块钱。
眼看着探亲假就要到了，我的心都快飞回老家了。
＂晓霞，我马上就回来了，带着我们的缝纫机！＂我在信里兴奋地写道。
可天有不测风云。
邻近山区突发地震，房屋倒塌，道路中断。
＂全副武装，立即集合！＂半夜里，紧急集合哨响起。
我们连队紧急驰援，带着帐篷、药品和食物，连夜出发。
卡车颠簸在山路上，我的心也跟着颠簸。
到了灾区，那情景让我心如刀绞：房屋倒塌，老人孩子挤在临时帐篷里，有的连饭都吃不上。
＂同志，能帮帮我妈吗？＂一个跟晓霞年龄相仿的姑娘拽住我的衣角，＂她病了好久，需要住院，可我们家...＂
姑娘叫张小红，她妈妈在地震中被压伤了腿，急需手术，但家里根本拿不出钱来。
我看着小红憔悴的脸庞，突然想起晓霞。
如果晓霞在这里，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
如果我现在袖手旁观，还有脸回去见晓霞吗？
那晚我辗转难眠。
戈壁的风呜呜地响，像是在问我的选择。
我翻来覆去，耳边回响着小红绝望的哭声，又想起了晓霞期待的眼神。
＂缝纫机可以再买，可人命不等人啊...＂我喃喃自语。
我想起了战友们的帮助，想起了首长的关怀，想起了晓霞的信...
＂老王，部队有没有什么捐款渠道？＂第二天一早，我找到老王问道。
＂有啊，指导员那登记呢，咋了？想捐钱？＂老王正在刷牙。
＂嗯，我想捐点钱。＂我点点头，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多少？五块？十块？＂
＂两百块。＂
老王刷牙的手一抖，牙膏沫喷了一地：＂你疯了？那是给你对象买缝纫机的钱！＂
＂我知道，可那姑娘的妈妈比缝纫机重要。＂我掏出存折，＂这些钱，是战友们帮我省下来的，也该为战友们争口气。＂
＂你小子...＂老王眼圈红了，拍拍我肩膀，＂有你这种战友，值了！＂
我去找指导员，把存折交给他：＂这是我们全连的心意，不是我一个人的。＂
指导员看了存折，又看看我：＂小李，你确定？这可是你攒了三年的钱啊！＂
＂确定！军人嘛，为人民服务！＂我挺直腰杆，心里却在滴血。
＂晓霞，对不起，看来我们的缝纫机要再等等了...＂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连队里战友们纷纷凑钱。
有的一块，有的两块，大家都不富裕，可这份心意却沉甸甸的。
＂同志们，谢谢你们！＂张小红跪在我们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起来，起来！＂我赶紧把她扶起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震后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我们帮着村民搭建临时住所，清理废墟，送医送药。
张小红的妈妈手术很成功，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临走那天，她拉着我的手，塞给我一个布包。
＂这是啥？＂我疑惑地问。
＂是我们村的土特产，不值钱，但请你带回去给你对象尝尝。＂张小红红着脸说。
我打开一看，是些自制的腊肉和干蘑菇。
＂谢谢，我一定带给她！＂我小心翼翼地收好。
回到连队，探亲假已经定下来了。
我忐忑不安地给晓霞写信，坦白了捐款的事情：＂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买缝纫机。
但我想，等我复员回去，我们一起攒钱，一样能买到。
你会怪我吗？＂
探亲前夜，老王把我叫到营房后面：＂喏，给你！＂塞给我一个信封。
＂这啥？＂我打开一看，差点晕过去，里面是厚厚一沓钱。
＂大伙儿凑的，一百五十块。不够买新缝纫机，二手的应该够了。＂老王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连长出了五十，指导员出了三十，其他的都是弟兄们凑的。＂
＂不行！＂我推回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是大家的心意...我不能要...＂
＂放屁！＂老王急了，脸涨得通红，＂你那两百块还不是大家的心意？现在该你收下了！咱当兵的，讲究互相帮助！你欠我一顿酒就行！＂
＂可是...＂
＂没什么可是！＂老王强行把钱塞进我口袋，＂赶紧的，明天一早的车，别误了点！＂
那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脑海里浮现出这三年的点点滴滴：风沙中的站岗，烈日下的训练，战友们的帮助，首长的关怀...
还有晓霞期待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沿途风景飞快掠过，我的心情却复杂难言。
回家那天，我抱着用报纸包着的二手缝纫机，在县城找了半天才买到的。
有点旧，但还算结实，花了一百四十块钱。
回到村里，七拐八拐走到晓霞家门口，我的心跳得厉害。
＂铁柱！＂晓霞在门口朝我跑来，脸上全是喜悦，一点失望的影子都没有。
三年没见，她瘦了些，却更漂亮了，扎着两根辫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
＂晓霞，这...＂我不好意思地举起缝纫机，＂是二手的，不太好...＂
＂我都知道了！＂晓霞眼里噙着泪，＂王战友写信告诉我了。
你帮了那么多人，我更爱你了！这比新的还珍贵！＂
我愣住了：＂你不怪我？＂
＂傻瓜，我怎么会怪你？＂晓霞握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柔情，＂我跟着你，就是看中你这样的人。
要是你见死不救，我反倒会看轻你呢！＂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晓霞领我进屋，奶奶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虽然简单，但都是我爱吃的。
＂铁柱回来了，好好好！＂奶奶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当兵当得壮实了，是个男子汉了！＂
＂奶奶，这是我给晓霞买的缝纫机。＂我小心地打开包装。
＂好好好，有出息！＂奶奶连声夸奖，＂晓霞天天念叨你呢，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奶奶...＂晓霞红着脸，悄悄掐了我一下。
我笑了，感觉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
一个月后，我们结婚了。
婚礼简单，却格外温馨。
全村人都来祝贺，说我李铁柱有情有义，是个好后生。
令我没想到的是，老王和几个战友专程赶来，还带来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台崭新的缝纫机！
＂这是全连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老王大声宣布，满脸堆笑，＂欢迎你们以后来部队探亲！＂
＂这...这太贵重了！＂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都是全连官兵的一点心意！＂老王神秘地眨眨眼，＂连长说了，咱连队的好兵，就应该得到嘉奖！＂
晓霞激动得眼泪汪汪，紧紧握着我的手。
＂谢谢你们！＂她对着老王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照顾我家铁柱！＂
＂应该的，应该的！＂老王他们笑着回应，＂他可是我们的好战友呢！＂
婚后，我复员回到村里，和晓霞一起劳动。
后来，晓霞的手艺越来越好，我们在村里开了家小裁缝铺。
那台新缝纫机成了我们的＂摇钱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旧的那台也没闲着，晓霞用它教村里的姑娘们学缝纫。
十年后的一天，我们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张小红。
她已经是县医院的护士了，特意来感谢我当年的帮助。
＂如果没有你们，我妈可能就不在了，我也不可能上学当护士。＂她感激地说。
＂都是缘分啊！＂我笑着回应，心里却满是感慨。
那晚，送走客人后，我和晓霞坐在缝纫机旁，回忆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铁柱，你后悔吗？＂晓霞突然问我。
＂后悔什么？＂
＂当年捐出那两百块钱。＂
我摇摇头，笑了：＂一点都不后悔。
那两百块钱换来了多少人的笑脸，换来了战友们的情谊，换来了你的理解和支持...
这些，比两百块钱珍贵多了。＂
晓霞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我为你骄傲。＂
有时候，我抚摸着那台老缝纫机上的磨痕，仿佛看见了当年戈壁风沙中的点点滴滴：战友的笑脸，首长的关怀，灾区姑娘的泪水...
我明白了，人这一生，最珍贵的不是那两百块钱，而是知道为谁花、怎么花。
那台缝纫机不只是个物件，它承载着我们的青春、梦想和责任，是我军旅生涯最珍贵的纪念。
每当有人问起缝纫机的故事，晓霞总是自豪地说：＂这不只是台缝纫机，这是一段永不褪色的军人情怀。＂
＂老李，发啥呆呢？＂晓霞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打断我的思绪。
桌上的蒸笼还冒着热气，是晓霞特意做的肉包子。
＂没啥，就是想起当年那两百块钱的事。＂我接过碗，闻着香气，胃口大开。
＂是不是又在想当兵的事儿了？＂晓霞笑着坐下，帮我往碗里加了个荷包蛋。
＂是啊，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我咧嘴笑笑，＂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两件事，一个是当兵，一个是娶了你。＂
晓霞红了脸，轻轻拍我一下：＂就你嘴甜！＂
她停顿片刻，认真地说：＂那两百块钱，咱们换来了一辈子的幸福，值！＂
窗外，那年的戈壁风沙早已远去，可那份军人的责任与担当，却留在了我心中，永不磨灭。
我看着眼前这个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女人，突然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什么缝纫机，而是这颗始终如一的心啊。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