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老汉今年七十有八，一辈子都在杏花村种梨。那双手，晒得跟老树皮一样，布满皲裂的纹路，指甲缝里永远有抠不干净的泥垢。

张老汉今年七十有八，一辈子都在杏花村种梨。那双手，晒得跟老树皮一样，布满皲裂的纹路，指甲缝里永远有抠不干净的泥垢。

村里人问他还种不种，他就笑，露出那半口发黄的牙齿：“种啊，怎不种？老头子我撒手西去那天，八成也是在梨园里。”

俺跟张老汉家隔着两户人，去年搬回村里养老，常去他那梨园里溜达。他那梨园有二十多亩，全是老树，最老的那棵听说有七十多年了，跟他差不多大。

那天下午我去取快递，远远看见张老汉蹲在村口，面前摆着几筐梨，一筐黄澄澄的鸭梨，一筐青里透红的红香酥，还有一筐特别大的红梨，不知道啥品种。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子卷到胳膊肘，膝盖上搭着条毛巾——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梨用的。

“张叔，今年梨咋样？”

他叹口气，“唉，不中。”

“咋不中了？看着挺好啊。”

他指了指前面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大卡车，“这些年村里修了水泥路，可城里人都开车直奔杏花沟景区去了，哪还有人会在这歪脖子树下停车买梨？”

我掂了掂其中一个大红梨，沉甸甸的，“这梨真不赖，多少钱一斤？”

“你要？随便给点就行，我这梨啊，出了名的好吃，就是卖不出去。”

我掏出手机扫了他贴在筐边的收款码，“来十斤。”

张老汉摆摆手，“别扫了，那是我孙子前年贴的，我早忘了密码啥的，还是给现钱吧。”

我给了他五十块，他找了我十块，手抖得厉害，零钱从布兜里掏出来，有点潮，好像刚擦过手似的。

“我这梨啊，保证好吃，放两天更甜。你要是喜欢，明儿个再来。今年梨特别多，都要烂在地里了。”

我提着袋子往回走，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好的梨怎么会卖不出去？

回家路上，我在村里的微信群里问了一句：张老汉的梨真有那么好吗？

群里一下炸开了锅。

村支书发了段语音：“张老汉的梨可不是一般的好！那是咱们杏花村的宝贝，祖传的老品种。他家梨园的土壤、光照、水分都是最好的，种出来的梨又甜又脆，汁水多得很。前些年县里来人要给他申请非遗，他死活不干，说那是折腾。”

李婶子也来了句：“那老头的梨是真好，可这人太死脑筋！人家说梨要打农药，他不打；人家说要套袋，他不套；人家说现在得养蜂授粉提高产量，他说破坏梨的本味。这些年大家都忙着赚钱，谁还有时间听他讲梨的’本味’啊？”

“那他为啥不送到超市去卖？”我问。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最后是村医王大夫回的：“那老头犟得很，说超市要他洗梨、打蜡、套袋，各种折腾，还喷防腐剂，把好梨都糟蹋了。他宁可让梨烂在地里，也不让别人糟蹋他的梨。”

我拿出一个梨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我愣住了。

这梨脆得像是咬在雪花上，汁水四溅，甜中带点微酸，还有股说不出的幽香。我这辈子吃过不少水果，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梨。

吃完那个梨，我连核带皮全啃了，连舔手指的冲动都有了。

晚上坐在院子里乘凉，我看着手机发愣。我以前在城里做电商运营，虽然退休了，但这两年短视频这么火，我也没少刷。

突然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张老汉家。

他正在院子里收拾工具准备去梨园。院墙上挂着几个黄澄澄的葫芦，屋檐下挂着几串红辣椒，墙角放着几个装满梨的竹筐，上面盖着湿毛巾。

他家的老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口，见我来了，尾巴摇了两下，又趴下了。

“张叔，昨天那梨，真是太好吃了！”

他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就说嘛，我这梨不赖。”

“张叔，我有个想法，您愿不愿意试试？”

“啥想法？”

“我想帮您拍几个短视频，放到网上去卖梨。”

张老汉放下手中的剪刀，皱起眉头：“啥短视频？我不懂这些，再说了，那些城里人能看上我这老农民的梨？”

“就是拍您种梨、收梨的过程，讲讲您这梨为啥这么好吃，保证有人买！”

他摆摆手：“我都这把年纪了，折腾不动了。”

“您就试试呗，不行咱再换别的法子。”

张老汉犹豫了一会，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那行吧，反正梨烂在地里也是浪费。”

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跟着张老汉去梨园，拍他干活的样子。

拍他如何小心翼翼地用木梯爬到梨树上，用专门的剪刀剪梨；

拍他怎么用手掌轻轻擦拭每一个梨上的灰尘，而不是用自来水冲洗；

拍他把梨小心放进竹筐里，盖上湿毛巾保持水分；

拍他在夕阳下坐在梨树下，捧着一个梨，眯着眼睛咬一口的满足表情。

最难拍的是让他说话。一开始，他羞得不行，怎么都不肯对着镜头说话。

“我一个老头子，有啥好拍的？他们会笑话我的。”

“不会的，张叔，您就当跟我唠嗑，说说您种了一辈子梨，有啥心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家种梨，已经是第四代了。我爷爷的爷爷就开始种，那时候这片地还是荒地。种梨要看天时地利，这片地的土壤是黄土夹沙，最适合种梨。我们这梨不打农药，全靠人工除虫，虽然长得不那么好看，但吃着健康。城里超市那些梨，看着漂亮，其实都是打了药的，皮都不能吃…”

他说着说着，手在空中比划，完全忘了镜头的存在。阳光透过梨树的枝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特别上镜。

剪辑视频是个体力活。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剪出了三条短视频。

第一条讲张老汉的梨园故事，他家四代人种梨的传统；

第二条讲张老汉如何坚持不打农药、不催熟的自然种植方式；

第三条就是单纯地展示这梨有多好吃，我咬一口，汁水四溅，满脸幸福。

发布前，我征求了张老汉的意见。他看完视频，眼睛湿润了。

“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上网络。”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张叔，您可是咱们杏花村的宝贝，祖传手艺不能丢啊。”

那天晚上，我把视频发到了短视频平台上，然后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惊呆了。

三条视频，播放量分别是20万、35万和50万。评论区爆了：

“这才是真正的梨啊！超市里那些都是假货！”

“爷爷种的梨，满满的童年回忆！”

“支持老农民，这才是守护我们舌尖上的安全！”

“我要买！在哪儿能买到？”

当天下午，我急匆匆跑到张老汉家，他正在院子里晾晒梨筐。

“张叔，大事不好了！”

他一下紧张起来：“咋了？出啥事了？”

“您的梨火了！现在网上好多人要买您的梨！”

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

“真的，张叔，您看看！”我掏出手机，给他看评论和私信。

短短一天，已经有超过300条购买咨询。

张老汉看着手机屏幕，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么多人想买我的梨？”

“是啊，张叔，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发货啊。”

他皱起眉头：“这么多梨，咱们咋包装？咋发货？”

我安慰他：“这个您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忙疯了。

我联系了县城的包装厂，定制了印有”杏花村张老汉家的梨”字样的包装盒；

找了快递公司上门收件；

村里的年轻人知道后，纷纷来帮忙，有的负责采摘，有的负责包装，有的负责联系物流。

张老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在他的梨园里忙碌，又惊又喜，却又担心起来：

“梨园里人太多，别踩坏了树根。”

“这梨得小心放，别碰坏了。”

“包装不用那么花哨，梨好才是真的好。”

我们按照他的要求，制定了严格的采摘和包装流程，确保每一个出去的梨都是最好的品质。

短视频平台上，我继续更新张老汉的日常。有一条视频，拍的是张老汉坐在梨树下午休，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怀里抱着他的老黄狗，两个老家伙在树荫下打盹的画面，配上午后的蝉鸣，莫名戳中了无数网友的泪点，播放量突破了百万。

半个月后，第一批500箱梨发出去了。

起初我们担心口碑问题，毕竟这梨路上颠簸，到了城里可能就不那么新鲜了。没想到，好评如潮：

“太好吃了！这才是记忆中梨的味道！”

“一家人争着吃，都说比超市的好吃十倍！”

“虽然看着不如超市的漂亮，但这味道绝了！”

“老人家种的梨，吃着特别放心，明年还买！”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我们的梨供不应求。张老汉的微信收款码终于派上了用场，我帮他重置了密码。每天晚上，他都要我教他看看今天卖了多少梨，收了多少钱。

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他总是不敢相信：“这么多人喜欢我的梨？”

来源：深林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