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王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指甲在纸边缘磨出了细小的毛边。走廊尽头,一个护士端着药盘经过,鞋底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声音。
县中医院急诊室,走廊的灯管一直在闪。
小王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指甲在纸边缘磨出了细小的毛边。走廊尽头,一个护士端着药盘经过,鞋底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声音。
“王师傅,签个字。”护士递过来一沓表格。
小王签完字,护士看了看他皱成一团的脸,欲言又止:“你老婆这病…”
她话没说完,广播里就响起了急救通知,她匆忙离开了。
走廊里的灯管闪了几下,突然暗了下来。
小王和妻子小李在县城的家具厂做工,一个做油漆,一个做缝纫。他们租住在厂子后面的筒子楼里,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
窗台上放着几盆绿萝,有一盆的叶子边缘已经发黄。小李总是忘记浇水。
“医生说啥?”小李问,脸色比往常更苍白。
小王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袋红糖:“没啥事,休息两天就好。”
他转身去烧水,把化验单塞进了外套口袋。
那天晚上,小王坐在阳台上抽烟。楼下有人在放鞭炮,可能是谁家有喜事。烟灰落在他的裤子上,烫出一个小洞。他没有拍掉。
第二天,小王去了县里最大的房产中介。
“你确定要卖?”中介小陈问,“这房子你攒了多少年?”
小王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打着:“急用钱。”
中介小陈翻看着材料:“首付都还没还完吧?”
“银行那边我去说。”小王看向窗外,一个穿校服的孩子在便利店门口买雪糕,挑了好久才选中。
“得亏你父母当年占了好位置。”小陈说,“现在这情况,能卖个80万左右。”
小王点点头:“能快点么?”
岳父来时,小王正在整理小李的衣物。
“医生怎么说?”岳父问,手里提着一袋橘子。
小王把橘子放进冰箱:“说是自身免疫性疾病,得做个大手术。”
岳父脸沉了下来:“多少钱?”
“医生说至少50万起步。”小王低头整理着衣服,“我准备卖房子。”
“卖房子?那你们住哪?”
“先租着呗,等小李好了再说。”
岳父在房间转了一圈,看着墙上小李和小王的结婚照,照片里两人站在县城刚建好的喷泉广场前,背景是半成品的商业街。小李穿着白裙子,小王西装革履,但领带系得歪歪斜斜。
“那房子…多少钱能卖?”岳父问。
“中介说八十万左右。”
岳父点点头,没再说话。临走时,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这个小家,目光在每个角落停留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小王正在厨房热牛奶,门铃响了。
是岳父,手里提着一个布袋。
“这是五十万,你别卖房子了。”岳父把袋子放在餐桌上。
小王愣住了:“您哪来这么多钱?”
岳父摆摆手:“老房子拆迁补的,本来想给你们做嫁妆的,现在正好用上。”
“可是…”
“别可是了,卖了房子你们住哪?小李这病好了,还得有个家。”岳父的声音有点哑,“我和你丈母娘商量过了。”
小王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岳父离开后,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布袋发呆。小区里的大喇叭在放《健康歌》,一个小孩在楼下喊妈妈。
医院是县里最好的,但走廊里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小王办完住院手续,护士给小李量了血压,安排她住进了VIP病房。
“这么好的病房啊?”小李有些惊讶。
护士笑了笑:“你老公交了特需病房的钱。”
小李看向小王,小王避开了她的目光。
晚上,小李睡着后,小王站在病房窗口。窗外是医院的停车场,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灯关着。月光下,车窗上的某个角度反射出一道白光,像是在冲他眨眼。
手术定在周四上午。
前一天晚上,小王换班回来,看到岳父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吃饭了吗?”岳父问。
小王点点头,坐下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房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岳父突然问。
小王愣了一下:“您不是给钱了吗?我没卖房子。”
岳父点点头,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我去买点水果。”
小王看着岳父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更佝偻了一些。
病房里,小李正在看电视,是个老电影,讲一个农村姑娘进城的故事。电视音量调得很低,小王只能看到嘴唇在动,听不清说什么。
“我爸来了?”小李问。
“嗯,去买水果了。”小王坐到床边,“紧张吗?”
小李笑了笑:“有点。”
窗外,一只蟋蟀在叫,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也在紧张。
手术当天早上,小王在医院门口买了小李最爱吃的红豆包。
“今天不能吃东西,”护士说,“手术前六小时禁食。”
小王把红豆包装进塑料袋,放进了背包。
推小李去手术室的路上,小王一直握着她的手。小李的手心有点凉,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这么多年了,你手上的老茧还是这么厚。”小李突然说。
小王笑了:“干活嘛,手上有茧子是好事。”
“等我好了,咱们去三亚玩吧,”小李说,“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小王点点头:“一定去。”
手术室门口,小王松开小李的手。一个护士从身后走过来,递给小王一张纸条:“王先生,这是麻醉师让我给你的。”
小王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您妻子的手术费用有异常,请到九楼财务室一趟。”
小王愣了一下,转身往电梯走去。
财务室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正在电脑前敲击键盘。
“您好,我是李小芳的家属,”小王说,“麻醉师让我来财务室一趟。”
财务抬头看了他一眼:“哦,是这样的,系统显示您妻子的手术费用已经支付了两次。”
“两次?”
“是的,一次是现金支付50万,这是五天前的记录。还有一次是网银转账49.8万,是前天的记录。”财务翻开一本账本,“我们需要确认一下具体情况。”
小王握紧了拳头:“能查到是谁交的吗?”
财务摇摇头:“现金那次没留联系方式,网银转账是一个叫张建国的。”
小王深吸一口气:张建国是岳父的名字。
回到手术室门口,岳父正坐在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看到小王,他站了起来:“怎么去那么久?”
小王看着岳父,眼眶有些湿润:“爸,您怎么又交了一次钱?”
岳父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什么钱不钱的,小李没事就好。”
“您到底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小王追问。
岳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示意小王一起出去抽。
医院后门的吸烟区,几个病人家属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岳父和小王找了个僻静处。
“其实…”岳父深吸一口烟,“我借的高利贷。”
小王瞪大了眼睛:“什么?”
“那天我给你的钱,是借的高利贷。”岳父弹了弹烟灰,“但我怕你不肯用,就骗你说是拆迁款。”
“那您又转账那么多钱…”
“我听说你没卖房子,以为你不信我给的钱,怕你自己攒钱。”岳父的声音有些哽咽,“小李是我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罪。”
“您借了多少利息啊?”小王问,声音有些发抖。
“八分。”岳父吐出一口烟,“十万块一个月的利息是八千。”
小王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县城的高利贷他听说过,很多人借了之后还不上,最后家破人亡。
“您打算怎么还?”
岳父笑了笑:“我自有办法。你别告诉小李,免得她担心。”
两人回到手术室门口时,正好碰到主治医生。
“李小芳的家属?”医生问。
小王和岳父点点头。
“手术很成功,病人情况稳定,”医生说,“但术后需要长期治疗和康复。”
小王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对了,”医生递给小王一张纸条,“这是我们在病人衣物里发现的,可能对你有用。”
小王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老公,我知道这笔手术费是爸借高利贷的。别担心,我大学同学在深圳的医院工作,说那边有援助项目可以报销大部分费用。我瞒着你们申请了,已经通过了,钱会直接打到医院账户。爸的钱你先别用,还给他,我不想他受苦。”
纸条下面,小李画了一个笑脸。
小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想起厨房的橱柜上,小李贴了一张便利贴,写着”世界上最漫长的旅程,是从心到心”。当时他觉得这句话太矫情,现在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一个月后,小李出院了。
小王推着轮椅,岳父提着行李,三人一起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好,照在小李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去哪儿?”小王问。
“回家。”小李说。
小王点点头,推着轮椅往公交站走去。他们的房子没有卖,高利贷也还了回去,小李的治疗费用大部分得到了报销。
路过县城的喷泉广场时,小李指着喷泉说:“咱们结婚那天,这喷泉还没完工呢。”
小王看着喷泉,水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现在好看多了。”
岳父在后面默默地跟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回到家,小王发现窗台上的绿萝长出了新叶,嫩绿嫩绿的。他记得自己离开时已经给它们浇过水,可能是阳光太好了吧。
小区里,大喇叭还是在放《健康歌》,不过今天他觉得这歌好听了许多。
深夜,小王躺在床上,听着小李平稳的呼吸声。
他想起医生开的那张纸条,想起岳父递给他的布袋,想起小李衣物里的便条。这些纸条,这些话语,这些没说完的句子,它们穿过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某个时刻连接在了一起。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小区的树上。远处,县城的夜市还亮着灯,有人在唱歌,歌声飘得很远,却听不清歌词。
小王伸手握住了小李的手,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来源:魔法师戴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