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依旧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喉头涌上熟悉的腥甜。他熟练地摸出一方同样洗得发白的帕子，死死捂住嘴，压抑地咳嗽起来。再摊开时，帕心已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如同他生命流逝的印记。
番外篇：血色残阳
寒风卷着细雪，扑打在破庙腐朽的门板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庙内，篝火摇曳，映着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形销骨立，正是沈卿尘。
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依旧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喉头涌上熟悉的腥甜。他熟练地摸出一方同样洗得发白的帕子，死死捂住嘴，压抑地咳嗽起来。再摊开时，帕心已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如同他生命流逝的印记。
宋妍坐在离他三步之遥的火堆旁，正用一块软布，细致地擦拭着一柄匕首的锋刃。跳跃的火光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那双曾盛满对他爱慕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映不出半点波澜。三年来，这三步距离，从未缩短，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她擦拭匕首的动作沉稳、专注，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那冰冷的金属光泽，远比篝火更吸引她的目光。
“咳咳……”沈卿尘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他喘着气，声音嘶哑如破风箱，“下一个……咳咳……是云州城……柳家的赘婿？”他努力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回应，哪怕只是不耐烦的确认。
宋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甚至未曾离开匕首的寒芒，只淡淡“嗯”了一声。那声音比这冬夜的风更冷。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攫住了沈卿尘。这三年来，他拖着这具被系统反噬、被她厌恶一点点蚕食的残躯，跟着她跋山涉水，寻找、揭露、协助她清除一个又一个如他当年一般的“攻略者”。每一次，他都像在照一面扭曲的镜子，看到那些男人用他曾经熟悉的、虚伪的深情眼神望着那些无辜的女子，说着他曾说过的、如今想来令人作呕的甜言蜜语。他亲手参与终结这些骗局，看着那些女子从难以置信的震惊、到被背叛的痛楚、再到麻木或觉醒的复杂眼神，每一次都像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剜了一刀。物伤其类，其痛锥心。
“阿妍……”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颤抖和乞求，“下一个之后……你……会让我解脱吗？”他紧紧攥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宋妍终于抬起了眼。火光在她眸底跳跃，却驱不散那层坚冰。她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失去价值的工具，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怜悯，没有憎恨，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你的价值，取决于你的用处。”她的声音平直，如同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什么时候彻底没用了，什么时候，就是你的终点。”她说完，目光又落回匕首上，仿佛刚才那句话的份量，还不如刀刃上的一道反光。
沈卿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无底寒渊。他颓然地靠向冰冷的墙壁，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身体的不适在加剧，视野开始模糊、旋转。破庙漏风的屋顶、摇曳的篝火、宋妍擦拭匕首的冷硬侧影……一切都在扭曲、褪色。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大红！铺天盖地的红！龙凤喜烛高燃，流苏摇曳，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合欢香。他穿着簇新的喜服，胸口别着硕大的红花，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他看见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笃定掌控一切的“沈卿尘”，正一步步走向坐在喜床上的新娘。
盖头下，是宋妍。
那时的她，虽羞涩紧张，却满心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期待。隔着盖头，他仿佛都能感受到她脸颊滚烫的温度，听到她如擂鼓般的心跳。
这一次，幻境中的沈卿尘，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和讥讽。他看着那个盛装等待、将一生幸福托付于他的女子，胸腔里涌动着一种迟来了数年的、陌生的、近乎疼痛的悸动。他想，如果当初……如果当初没有那该死的系统，没有那可鄙的任务，他是否真的会爱上这个坚韧又温柔的女子？这念头如此强烈，驱使着他伸出手，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虔诚，想要轻轻掀起那方承载着少女所有憧憬的红盖头。
指尖即将触碰到流苏的刹那——
冰冷的、尖锐的触感，猛地抵上了他的喉咙！
幻象如潮水般轰然退去。依旧是破庙的寒冷，篝火的噼啪，以及眼前宋妍那张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脸。她不知何时已起身，手中的匕首，正稳稳地、精准地贴在他的颈动脉上。刀锋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妄念和残存的温暖幻觉。
她微微俯身，长发有几缕垂落，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清冷的香气。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洞穿了他方才沉溺的幻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沈卿尘，还在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那匕首的寒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冰冷刺骨。
现实与幻境巨大的落差，如同最残酷的刑罚。沈卿尘最后一丝强撑的气力仿佛也被这一刀彻底抽空。他猛地弓起身子，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大股大股温热的、带着泡沫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染红了他紧捂嘴的手和那方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帕子。
他像一截被彻底蛀空的朽木，瘫软在地，身体因痛苦和寒冷而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口，眼前阵阵发黑，宋妍的身影在视野里模糊、晃动。他感到生命正从这具破败的躯壳里飞速流逝，一种冰冷的麻木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弥留之际，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抬起被血糊住的眼睛，死死望向那个立于火旁、如同裁决者般的身影。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勾勒出她挺直而决绝的轮廓。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断断续续，字字泣血：
“阿妍，若最初我便真心待你，我们……咳咳……会如何……”
声音微弱，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几不可闻。但宋妍听到了。
她垂眸，看着地上气息奄奄、血污满身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涟漪也无。她缓缓蹲下身，动作依旧优雅。她没有看他濒死的眼睛，而是再次拿出那块软布，开始仔细地擦拭匕首上沾染的、属于他的几滴新鲜血液。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
雪白的软布缓缓拭过冰冷的锋刃，将那抹碍眼的猩红彻底抹去，刀刃恢复如初的雪亮。她看着光洁如镜的刀身，才仿佛回答他，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声音清冷，穿透呼啸的寒风，清晰地送入他逐渐混沌的耳中：
“可惜，沈卿尘。这世间没有‘若当初’。”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卿尘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听到了某种终极的宣判。他死死盯着她擦拭匕首的动作，那专注的侧影，成了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定格的画面。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清晰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如同最后的丧钟：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急速衰竭……】
【核心程序自检中……】
【检测到宿主情感模块产生强烈“悔恨”、“痛楚”及“迟来的爱意”波动……波动强度……超越阈值……】
【判定：攻略目标“宋妍”已触发“真心”隐藏机制……】
【系统强制解除绑定程序启动……】
【解除完成。】
【核心提示：最高攻略法则——真心，方可换真心。】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了他残存的意识。最后那句“真心换真心”，像一道惊雷，又像一句最辛辣的讽刺，将他过去所有的欺骗、自负和挣扎都碾得粉碎。原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彻底走错了路？原来他以为的捷径和玩弄，恰恰是通往地狱的深渊？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沈卿尘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空洞。抵着他喉咙的匕首，清晰地感知到那微弱的脉搏跳动，彻底停止了。他沾满血污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空洞的眼睛依旧朝着宋妍的方向，却再也映不出任何影像。
宋妍缓缓站起身。她没有去看地上已然冰冷的躯体，目光投向破庙外。风雪似乎小了些，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残阳如血，挣扎着投射下来，染红了远处的山脊，也映照着她孤绝的身影。
她将擦拭得锃亮的匕首，利落地收回袖中。动作干脆，没有半分犹豫。仿佛刚刚结束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残阳如血，寒风呜咽。她拢了拢衣襟，迈开脚步，踏出破庙的门槛，身影决绝地融入那片苍茫的、被血色浸染的天地之中。身后，是彻底沉寂的过往，和一个用谎言开始、以鲜血和悔悟终结的故事。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