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无用论的浪潮下,刘擎、严飞想把世界作为参考答案

B站影视 2025-02-25 00:03 1

摘要:不久前,一个年轻女孩问DeepSeek:“我大学毕业以后到上海沪漂四年,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做成,也没有赚到钱,我觉得人生好像找不到出路,请问我人生的最优解是什么?”

对谈活动现场,从左至右依次:陈鲁豫、刘擎、严飞、蒋方舟。(图源:世纪文景出版社)

存在主义讲的自由不是说我可以心想事成,自由是说“你总是可以不如此”。

撰文 | 李彤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不久前,一个年轻女孩问DeepSeek:“我大学毕业以后到上海沪漂四年,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做成,也没有赚到钱,我觉得人生好像找不到出路,请问我人生的最优解是什么?”

DeepSeek的一段解说让女孩流泪。它说:“一个年轻女孩到了上海,你的打拼本身就像是一首值得被听到的诗。你要放弃这个执念,人生没有所谓的最优解,你要放弃做一棵大树,在所有最艰难的时刻,活下来的不是大树,是小草,因为你会蜇伏,你会寻找所有生存的可能性。”

这是AI充满善意的“心灵鸡汤”,却足以抚慰很多人的心,因为在我们有太多问题了。

可心灵鸡汤有什么用呢?今天被鼓舞,第二天又会被生活打回原形。我们不仅需要鼓舞,更需要指南。

2月15日,一场在国家图书馆的分享会座无虚席,大家聚在一起想寻找更确切的答案。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刘擎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严飞就新书《世界作为参考答案》展开对谈。这本书发端于他们在哈佛大学燕京学社访学期间的深度交流,通过一次次跨学科的思想交锋,他们试图探究当下的真问题。

一同对谈的还有主持人陈鲁豫、作家蒋方舟。他们从瓦尔登湖谈到人文教育,谈热爱、痛苦以及生活,他们提出:“人生没有标准答案,世界作为参考答案。”

正如严飞在书中所写,这不是愿景,而是一种指向,蕴含行动的力量和召唤。“我们需要迈出第一步,重新审视自身的认知框架,主动开放自己的感知能力。世界的多样性不仅需要我们去看见,更需要我们有意识地质疑和重构自己的理解方式。”

以下内容节选自当天对谈及新书。

01

瓦尔登湖是一个动词

陈鲁豫:新书以梭罗的《瓦尔登湖》作为开始和终结,这是很有意思的对照和呼应。你们二位说梭罗的选择不是一个逃避指南,而是一个宣言,怎么理解?

严飞:我们在哈佛大学这一年的时间里不断地去瓦尔登湖,对于瓦尔登湖也有很多新的认识。

第一次也许只是单纯地就《瓦尔登湖》进行一个文本讨论,但慢慢发现《瓦尔登湖》对我们来讲有精神层面的重要意义,这层重要意义就是你怎么和外部世界进行一个明确的、有深度的交流。我们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焦虑,让我们很担心、很急躁,似乎看不到未来的方向,想要有一种避世的状态。或者说,我想主动逃避这样一个喧嚣的、纷扰的、悬浮的、浮躁的世界,我想去寻找一片“瓦尔登湖”。

其实瓦尔登湖距离我们很遥远,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真正坐到那里的湖边去进行深度的人生思考。在这一层面上,瓦尔登湖是一个名词。

慢慢地,我们会觉得,瓦尔登湖应该作为一个动词,我们没有办法刻意找到一片安静的小树林把自己归隐起来,但我们有办法找到类似的安静空间:也许把我们的手机放在一边,我们捧起一本书,也许我们和几个好友一起去city walk,也许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们来到国家图书馆参加一场讲座。我觉得这些都是在片刻的瞬间里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安宁的方式。

蒋方舟:我没去过瓦尔登湖,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于《瓦尔登湖》甚至是有点抵触的。

什么时候我忽然又开始理解这本书呢?应该是前几年去武汉的东湖。前一天晚上因为某件事,我极其烦躁和痛苦,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我一个人坐在东湖边,我强迫自己不要看手机,我就看那片湖。头十分钟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我看着一片一动不动的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我有无数次想拿起手机,或者离开的冲动。但是我告诉自己,我再试试看,再坚持一下。

当我看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我非常真诚地、不带任何文学美化地描述,我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美丽和宁静,我看到光影在水面上的变化,看到叶子如何落在水面上,看到夕阳的折射,我甚至看到阳光下空气中的一些尘埃,我当时就觉得“天啊,这个世界是这么美好”。

当然,现在的描述好像有点矫情,但是那一刻带给我的巨大宁静是真实的,而且我发现这个宁静是我很长时间没有拥有过的。我当时就想到罗素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忍受不了无聊的人是忍受不了生活的。

02

你总是可以“不如此”

陈鲁豫:我们再来谈谈人文学科,文科的位置一直很微妙,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听说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严飞和刘擎是怎么在书中聊起文科这个话题的?

严飞:在哈佛大学这一年,我其实横跨了两个不同的研究机构,一个是哈佛大学的燕京学社,一个是拉德克利夫研究中心。这个研究中心每年汇聚了50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是真正的大学科交叉,有人文社科、艺术、戏剧、诗歌创作的学者,同时还有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天文学家等。大家坐在一起,每周有两三次深度交流。

在拉德克利夫学院,和我关系特别好的是一位印度老哥,这位老哥的外号叫“青蛙王子”,因为他专门研究印度一种非常稀有的青蛙,他会绘声绘色地向我们描绘他怎么样到印度的偏远地区寻找这种青蛙。还会有生物学家讲为什么鲸鱼会唱歌,而海豚不会。每周都会有这样高度跨学科的交叉,让我一下子觉得也许我们应该跳出社会学的框架,去看到各种不一样的研究图层和景象,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我就和刘擎说,要不我们来聊一聊什么是好的大学教育,特别是人文教育。如果跨出自己的本专业,我们的视野就会不断展开。大学教育里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不断拓展我们生命的厚度,让我们看到诸多可能性。

所以我们就开始讨论“何为大学教育,大学教育何为”这个话题。没想到我们赶上了热点,前段时间大家都在聊DeepSeek、ChatGPT出来以后,AI是不是要把我们这些社会学家、哲学家、文学家都要取代了,那人文教育还有用吗?

对谈现场。(图源:世纪文景出版社)

刘擎:我和严飞作为文科老师,对于现在的文科是不满意的。文科现在是生产大量关于“文本的文本的文本”,而它本来应该教你一个人的品格成长是怎么样的,培养你的美学趣味。

汉娜·阿伦特说我们跟世界的关系是“in-between”,我们是活在世界之中的。人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人不是给定之物,我们是生生不息、不断成为的人,being is becoming(存在是不断地成为)。而当下我们的“成为”是在一个特别固定的赛道或格笼里的“成为”。

去年直播时我说了一句话,“如果完不成目标就修改目标”。你这么着急要成功,你未必能够得到,为此你失去太多,你失去的东西在这个赛道里是不计的,你的睡眠是不计的,你每天有多少微笑的时刻是不计的,有多少可以让你遐想,可以让你跟世界有更诗意、更精彩的接触是不计的,它只计你投入了多少,那个投入跟产出有没有关系。然后你奖励自己的办法就是拼命打游戏,刷小视频,你活活地就把自己变成一个高质量的工具,然后你告诉自己,“我除了作为机器还能怎么办呢?”

没有这回事,世界有很多参考答案。存在主义讲的自由不是说我可以心想事成,自由是说“你总是可以不如此”。当现在的生活足够糟糕的时候,你要告诉自己一定可以有别的选择,你要去试,试完以后还不如原来的选择,那你回去996时自己也不会内耗了,因为这是你尝试过后的最好的选择,这不是你的问题。

陈鲁豫:我此刻心跳有些加速,有被刘老师燃到。但人生的吊诡就在于,我每天晚上像这样有被感染到、鼓舞到,但所谓“夜里千条路,醒来卖豆腐”,明天早晨起来我依然如故,这可能是人生常态。

刘擎:我以前说过,我们有浪漫主义的夜晚和现实主义的清晨,我们总是在晚上有很多构思,但最后你会发现,如果有很多心潮澎湃、浪漫主义的夜晚的话,你是会改变的。作为理科生,我被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氛围鼓舞,想转向学习哲学,但我在文科生面前很自卑,觉得自己不是科班出身,想去读文科很不现实。是那些夜晚让我慢慢从具体的事情开始做,比如写剧本、写诗歌,慢慢剧本被发表了,诗歌得奖了。不要低估自己,不要低估自己生命的力量。

蒋方舟:我对于人文教育的必要性有一个特别简单的解释,就是你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过年回老家时,我看到老家的亲戚、朋友,所有人都拿着手机机械式地滑到下一个视频。大家的制式、审美、喜好,全部外包给了算法,这挺让我觉得恐惧的。我觉得审美和趣味是一种权利,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是种权利,但越来越多的人在主动放弃和上交这种权利。在这种趋势下,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像,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和想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像,这样的世界会让我觉得有点无聊。

我觉得人文主义教育最重要的就是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因为你是由所有你喜欢的东西组成的一个个体,你不是一个像弗兰肯斯坦那样的科学怪人,不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人,你就是你自己。

刘擎发言。(图源:世纪文景出版社)

03

直面痛苦

严飞:我们在书中还聊到一个话题叫“痛苦”,我们身处这样一个加速时代,大家都会有很多痛苦。但是我们慢慢会感觉,我们越来越缺少一个激情澎湃的、浪漫主义的夜晚,我们缺少对于世界的敏感性,甚至连痛苦都在慢慢丧失,以至于我们变得越来越麻木,这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情。

陈鲁豫:我们现在犯的毛病就是会把“痛苦鸡汤化”和把“痛苦病理化”,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给你鼓个劲,要不然就是把痛苦形容为很多具体的症状。

刘擎:其实痛苦和我们前面讲的喜欢是有关联的,喜欢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有一个幻觉,“先做不喜欢的事情,等我财务自由了,就开始做喜欢的事情”。但是你发现没有?我们一直在通向财务自由的路上。你以为的财务自由是你得到了一定收入,可到了那时候,你会发现你相互比较的人群变了,你不再跟村里的翠花、大柱子比了,你开始跟Nancy、Frank、James他们比了,这是无底的。

这个时代变化特别快,你在大一时决定学一个专业,你不太喜欢,但是它的工作前景很好。可到你大四毕业的时候,热门专业就换了。所以我觉得先放弃喜欢,去做一个有“前景”的事情,很可能在预支一张空头支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活在热爱的时刻,是现实主义,不是浪漫主义。

热爱会痛苦吗?会痛苦,因为热爱可能意味着你没有走那个最优化的赛道,你也不一定走得通,有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热爱的事情别人不认可。痛苦其实是我们生命当中让自己成长的否定性。我们现在不接受否定性,我们都只接受肯定和安全,评价都是要正面的,不能接受让自己处在一种被负面评价的位置。但是我们从小学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没有否定,就没有动力。

没有痛苦的人生就像一曲只有高音的音乐,可音乐需要低沉的大提琴,需要抑扬顿挫。没有痛苦就无法理解什么是幸福,痛苦有的时候对人是特别重要的。当然我们要区别那种完全精神和身体暴力的残害,那个不叫痛苦,而是迫害。我们要去体会、认识什么样的痛苦对我们的生命和成长是构成意义的。

来源:Vista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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