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瓷砖有点凉，我蹲在地上，手指正把韭菜根上的泥须一根根掐掉。韭菜叶上沾着水，绿得发亮，像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
厨房瓷砖有点凉，我蹲在地上，手指正把韭菜根上的泥须一根根掐掉。韭菜叶上沾着水，绿得发亮，像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
玄关传来"咔嗒"一声锁响。
陆明哲的皮鞋声跟着砸进来，玄关地砖被踩得咚咚响，比往常重了几分。我擦了擦手起身，就见他把车钥匙"当啷"甩在茶几上，金属碰撞声惊得绿萝叶子颤了颤——那盆绿萝还是我们刚搬进来时买的，他说"这玩意儿好养，像你"。
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敞着，锁骨处有片淡红的印子，像被谁咬过的草莓。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把韭菜装进保鲜袋，牛腩在砂锅里咕嘟冒泡，萝卜的甜香混着姜味漫过来，"我炖了萝卜牛腩，再等十分钟就能吃。"
他没接话，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纸。最上面那张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刺得我眼睛疼，右下角"陆明哲"三个字墨迹未干，还洇着点水痕。
"小满，"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周雨薇怀孕了。"
周雨薇。这个名字像根细针，顺着耳后根扎进太阳穴。三年前婚礼上，他醉得站不稳，抱着我脖子嘟囔："高中那姑娘早没联系了，我发誓。"那时他手机屏保是我们在海边的合照，戒指戴得比工牌还牢，我信了。
"她上个月来找我，说当年转学太急，好多话没说完。"他伸手碰我手背，我本能地缩了缩，"那天我喝多了......医生说孩子两个月，应该就是那次。"
牛腩的香气突然变得浑浊。我想起上周三，他说要加班，我特意熬了姜茶送去公司。前台小姑娘说"陆总五点就走了"，我在楼下等了半小时，看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最后抱着凉透的保温桶回了家。原来他不是加班，是陪周雨薇做产检。
"她租的房子漏雨，墙皮直往下掉。"他指了指沙发上的行李箱，灰黑色的箱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我得搬过去照顾她，换洗衣物我收拾了些，其他东西......你看着处理吧。"
我盯着他手腕上的黑绳。那是刚恋爱时，我在夜市花十块钱编的，他说"比金链子还宝贝"。现在绳子磨得发白，凑近能看见里面裹着张泛黄的照片——蓝白校服，香樟树，扎马尾的姑娘站在他身边笑，是周雨薇。
"什么时候藏的？"我的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韭菜叶。
他低头扯绳子，指甲把皮肤都抠红了："去年同学会遇见她，她说当年把合照塞我书包里，我没发现。"
没发现？我想起去年他说同学会喝多了，我去酒店接他。他吐得一塌糊涂，我给他擦脸时，他迷迷糊糊喊"雨薇"。我以为是说胡话，还拿热毛巾敷他额头，哄他"睡吧睡吧"。
"我签。"我转身去抽屉拿笔，手指碰倒了玻璃罐，糖块哗啦啦滚了一地——那是他去年去云南出差，特意给我带的玫瑰糖。
"但房子首付是我爸妈出的，装修钱是我攒的。"我蹲下去捡糖块，声音闷在膝盖间，"你得给我十万补偿。"
他愣了："小满，我不是故意的......"
"我要现金。"我打断他，把糖块一颗颗放进罐子里，"下周三之前，不然我去你公司闹。"
他张了张嘴，最后点了点头。
那晚我没睡。结婚相册摊在床头，第一页是民政局，他帮我理头纱，说"林小满同志，以后请多指教"；最后一页是去年跨年，我们在阳台放烟花，他举着手机拍我，镜头里我的脸被映得通红，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凌晨三点，手机亮了。周雨薇的好友申请跳出来，验证消息是"明哲说你会联系我"。我点了通过，她发来一张B超单，孕囊像颗小葡萄。配文："小满姐，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我盯着屏幕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三年前我流产那天，陆明哲在外地出差。我疼得扶着马桶吐，手机在洗手台上震个不停，全是他的未接来电——可等我按通，他说"项目走不开，你先去医院"。后来我坐在妇科诊室里，医生问"家属呢"，我咬着嘴唇说"没来"。
现在周雨薇的孩子能有爸爸，我的孩子......我删掉对话框，把手机砸进枕头里。
周三早上，陆明哲来敲门时，眼窝青得像蒙了层灰，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饭粒。他提了个黑色塑料袋放桌上："十万整，数过了。"
我数钱时，他站在窗边抽烟。烟雾里，他无名指光秃秃的——那枚铂金戒指内侧刻着"LMZ&LM"，是我们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他说"等以后有钱了换大的"。
"其实......"他掐灭烟头，"雨薇说不用急着搬家，她可以等。"
我把最后一沓钱放进抽屉，抬头看他："等什么？等我求你留下？"
他别开脸："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恨。"我扯了扯嘴角，"我就是想不通，当年租地下室的时候，你说'等有钱了，一定给你买带飘窗的房子'。后来我们真买了，飘窗上摆着你送我的多肉，现在那些多肉该给谁？"
他没说话，手指捏着烟蒂，烫得发红。
下午去超市上班，王姐看我眼睛肿，塞给我包润喉糖："小两口吵架了？"
我摇摇头，把糖放进围裙口袋。收银台飘来泡面味，有个穿校服的男生买辣条，递钱时手腕上的黑绳晃了晃——和陆明哲那根一模一样。
"阿姨，这绳子能编吗？"他指着我手腕，我才发现自己还戴着婚戒。
"能啊。"我摸出编绳的红丝线，"要编什么样子的？"
他想了想："最普通的就行，里面藏张照片。"
我突然想起陆明哲黑绳里的合照，手一抖，红丝线缠成了死结。
晚上回家，茶几上多了盆多肉。标签没撕，写着"蓝石莲"。旁边压着张纸条："飘窗那盆白牡丹枯了，这个好养。"
我把多肉搬进阳台。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叶片上，像层薄霜。三年前搬进来那天，他抱着白牡丹说："这花像你，看着软乎，其实皮实。"
现在白牡丹枯了，蓝石莲来了。我摸着冰凉的花盆，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枯了就是枯了，再怎么换新的，也不是原来那盆。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陆明哲和周雨薇在门口等，她穿米白色孕妇裙，小腹微微隆起，见我时往他身后缩了缩。
"以后各自珍重。"工作人员把离婚证递给我。
走出民政局，陆明哲说请我吃饭，我摇头。周雨薇拽他袖子："明哲，我饿了。"
他立刻转头哄她："想吃什么？带你去吃那家粥店。"
我站在台阶上看他们走远。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风里飘来桂花香——那年秋天，我们在小区里捡桂花，他说要给我做桂花糕。最后糕没做成，我们在厨房打闹，把糖罐打翻了，地上黏糊糊的，他抱着我转圈圈，说"这样也好，日子甜得踩脚都是"。
现在想想，甜是真的甜过，只是甜得太浅，浅得不够撑过三年。
回家路上买了把韭菜。晚上炒了盘韭菜鸡蛋，配着冷掉的萝卜牛腩吃。电视里《新闻联播》说"明天晴转多云"。
吃完坐在飘窗上，翻出手机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去年冬天，陆明哲蹲在雪地里给我拍的，背景是我们的房子，窗户透出暖黄的光。我盯着照片里自己的笑，突然觉得那时候的林小满，大概永远留在那片雪地里了。
后来我把房子卖了，搬去城南小公寓。偶尔路过以前的小区，会看见陆明哲牵着周雨薇散步，他手里提着孕妇奶粉，脸上是我没见过的温柔。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没蹲在厨房捡韭菜，如果陆明哲没那么早回家，故事会不会不一样？但生活没有如果，就像我再也编不出当年那根黑绳，里面藏着的，只有回不去的月亮。
你说，人是不是总要弄丢点什么，才能学会怎么好好收场？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