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起今天的伊朗和以色列,大家脑海里浮现的恐怕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形象。导弹互射、代理人战争、核武疑云... 火药味浓得化不开。但历史有时比小说更离奇——就在几十年前,这两个国家也曾有过一段堪称“蜜月”的隐秘交往,其深度和广度远超常人想象。这段关系发生在伊朗巴列维王
提起今天的伊朗和以色列,大家脑海里浮现的恐怕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形象。导弹互射、代理人战争、核武疑云... 火药味浓得化不开。但历史有时比小说更离奇——就在几十年前,这两个国家也曾有过一段堪称“蜜月”的隐秘交往,其深度和广度远超常人想象。这段关系发生在伊朗巴列维王朝时期(特别是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国王在位期间),从1940年代悄然萌芽,在冷战阴影下迅速升温,直至1979年伊斯兰革命才戛然而止。今天,就让我们一起掀开尘封的档案,聊聊这段被刻意遗忘的“铁幕蜜月”。
初期的矛盾与试探 (1947-1953)
故事的开头并不甜蜜。1947年,联合国讨论巴勒斯坦分治方案(就是后来以色列建国的依据)时,伊朗可是投了反对票的。当时德黑兰更倾向于建立一个统一的巴勒斯坦联邦国家。这立场,跟其他穆斯林国家没啥两样。
然而,国际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到了1950年,在位不久的年轻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做出了一个让外界大跌眼镜的决定:伊朗悄悄地在事实上承认了以色列!虽然没大张旗鼓地正式建交(碍于穆斯林世界的压力),但这让伊朗成为了继土耳其之后,第二个与以色列建立实质关系的穆斯林为主体的国家。这一步棋,标志着巴列维国王开始将伊朗的战略重心向西方靠拢。
好景不长?1951年,伊朗传奇首相摩萨台上台,干了两件大事:一是把英伊石油公司给国有化了(动了西方蛋糕),二是直接切断了和以色列那点刚建立的联系。伊朗-以色列的“小火苗”眼看就要熄灭。但1953年那场著名的、由英美情报机构(CIA和MI6)策划的政变,把摩萨台赶下台,把巴列维国王重新扶稳了宝座。复位后的国王,亲西方的立场更加坚定。为了对抗苏联的渗透和阿拉伯民族主义(特别是纳赛尔领导的埃及)的威胁,德黑兰和特拉维夫的关系不仅迅速恢复,而且开始加速升温。共同的“敌人”让它们走到了一起。
军事、经济与情报的全面合作 (1950s-1960s)
以色列当时有个著名的外交策略,叫“边缘战略”(Periphery Doctrine)。简单说,就是避开周围虎视眈眈的阿拉伯国家,去拉拢同样不喜欢泛阿拉伯主义的非阿拉伯邻邦。伊朗、土耳其、埃塞俄比亚就成了最理想的目标。1958年,以色列“国父”本-古里安总理和土耳其总理曼德列斯搞了一次秘密会晤,达成了一个代号“三叉戟”(Trident)的准联盟协议。伊朗虽然没正式签字,但绝对是这个秘密小圈子的核心成员,三国在情报、军事等领域的合作自此全面铺开。
合作最实在的部分就是经济。伊朗有以色列急需的东西——石油!尤其是在1967年“六日战争”后,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搞石油禁运,伊朗的石油供应简直就是“及时雨”。以色列也不是白拿,投桃报李,派了大批专家去伊朗帮忙:搞农业现代化(传说中以独眼闻名的名将摩西·达扬就曾作为农业专家在伊朗“蹲点”指导)、修水利(参与水坝建设)、搞基建。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
这段合作里最“暗黑”也最敏感的部分,当属情报合作。以色列的情报机构摩萨德(Mossad)在帮助巴列维国王建立和训练其令人闻风丧胆的秘密警察组织——萨瓦克(SAVAK)方面,扮演了关键角色。解密的以色列档案(1955年)证实,双方在反共、监控国内反对派(包括宗教势力)等方面有着深度协作。可以说,以色列是萨瓦克这个镇压机器的“助产士”之一。这份“孽缘”,也为日后革命者的仇恨埋下了伏笔。
昙花一现的军火蜜月 (1977-1979)
时间快进到1970年代末,巴列维国王的野心更大了,他想搞导弹!1977年4月,一个代号“鲜花计划”(Project Flower)的绝密合作项目启动了。核心就是“石油换武器”。伊朗国防部副部长图凡尼安将军(Hassan Toufanian)秘密访问以色列,与时任国防部长埃泽尔·魏茨曼(Ezer Weizmann)敲定了合作。伊朗出钱(石油),以色列出技术,帮伊朗升级“迦伯列”(Gabriel)反舰导弹,还要搞出潜艇发射版!
伊朗豪掷2.8亿美元(按当时价值)的石油。以色列专家深入伊朗腹地,在锡尔詹(Sirjan)附近帮着建导弹组装厂,在拉夫桑詹(Rafsanjan)搞试验场。后来以色列官员私下承认,给伊朗的技术其实不算最顶尖(有些制导技术已经有点过时了),但以色列自己却靠这笔“横财”大大推进了本国导弹研发。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这场轰轰烈烈的导弹合作,最终被1979年突如其来的伊斯兰革命彻底打断。以色列工程师带着核心图纸和技术资料紧急撤离,跑得比兔子还快。但那些建在伊朗沙漠里的工厂、试验场等基础设施却带不走。讽刺的是,这些由以色列帮助建立的“家底”,后来被新生的伊斯兰共和国接手,并成为其日后导弹计划发展的基础之一。真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不过乘凉的人换了阵营。
犹太社区与精英阶层的浮华世界
除了军情大佬们的秘密交易,普通人的生活也见证了这段特殊关系。六七十年代的德黑兰,曾有一个相当繁荣的以色列侨民和伊朗本土犹太人社群。他们有自己的学校、生意,形成了一个融入德黑兰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高档百货商店、以色列人开的假牙公司、豪华住宅区... 在那个相对开放的年代,他们的生活相当优渥,仿佛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东方梦幻泡泡”。
有个流传甚广的段子,生动反映了当时精英阶层对待宗教和以色列的态度:据说在一次王宫宴会上,巴列维国王对着以色列宾客举杯,轻松地说:“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伊斯兰... 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这句话虽然可能只是私下的玩笑,却赤裸裸地揭示了王权核心圈对宗教束缚的漠视,以及他们与以色列交往时的真实心态——一种超越宗教隔阂的、基于世俗利益的“亲密”。
客观地说,在礼萨汗老国王和巴列维国王统治下,伊朗的宗教少数群体(尤其是犹太人)的地位确实得到了改善。希伯来语教学被允许、犹太人能接受公共教育、进入政府部门工作,生活水平显著提高。这段时期也被认为是伊朗犹太社区历史上的“黄金时代”之一。
然而,表面的繁荣下并非没有裂痕。随着统治后期国内矛盾加剧,巴列维国王开始显露不安。他公开抱怨美国媒体被“犹太游说集团”操控,对国内一些犹太人物也流露出不耐烦。这些迹象表明,在革命风暴前夕,国王试图将国内的不满情绪向外转移,古老的“反犹”幽灵也在悄然抬头,为后来犹太社区在革命中的遭遇埋下了伏笔。
两伊战争中的秘密援手
1979年革命一声炮响,巴列维王朝灰飞烟灭。霍梅尼上台,以色列立刻被贴上了“小撒旦”的标签,大使被轰走,使馆财产被没收(原地改成了巴勒斯坦代表处),公开关系彻底断绝。但是!国家利益面前,口号归口号。当1980年萨达姆的伊拉克大军压境,两伊战争爆发后,以色列和伊朗这对“前任”,竟然又偷偷摸摸地“续上了前缘”。
以色列出于遏制伊拉克(当时以色列的头号劲敌)、防止其在中东坐大的战略考量,秘密地向伊朗输送了大量武器弹药,甚至可能还包括军事顾问。作为回报,伊朗则向以色列提供了关于伊拉克军队的宝贵情报。尽管德黑兰官方矢口否认有任何接触,但大量证据表明,这种“暗通款曲”的状态,在整个八十年代都若隐若现。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要维系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离不开“中间人”。萨瓦克特工曼努切·高巴尼法尔(Manucher Ghorbanifar)就是这样一个关键角色。他不仅与人合办了一家与以色列有紧密联系的石油运输公司(Starline Iran),还在1980年试图推翻霍梅尼政权的“诺杰政变”(Nojeh coup)中,为流亡的前首相巴赫蒂亚尔(Shahpour Bakhtiar)充当与以色列联络的桥梁。他的存在,证明了即使在革命后,两国间隐秘的商业和情报纽带仍未完全断裂。
以色列当年通过“鲜花计划”向伊朗转移的导弹技术(尽管可能不是最先进的)和相关工业基础,在革命后被新政权接手并消化吸收。伊斯兰共和国日后庞大的导弹武库,其源头竟可以部分追溯到巴列维时代与以色列的合作。历史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尽管意识形态上势不两立,但两国情报机构似乎都继承了某种“务实”的基因。即使在公开敌对最激烈的时期,面对共同的威胁(如伊拉克),一些间接的、非官方的信息传递可能仍在最隐秘的层面进行着。以色列的中东战略向来注重多层次的“影子外交”,伊朗在生存压力下也展现出相当的灵活性。
对于在革命后逃离伊朗、移居以色列(或其他国家)的伊朗犹太人来说,巴列维时代的德黑兰生活成为一段复杂而怀旧的记忆。那是他们(或他们父辈)曾经的家园,一个充满活力、相对自由、生活富足的“黄金时代”,一个在今天的政治语境下几乎被完全遮蔽的“东方幻想曲”。这份乡愁,是这段特殊历史在普通人心中留下的最私密也最持久的印记。
巴列维时代伊朗与以色列的关系,绝非冷战时期一个简单的权宜之计或偶然的“战略失足”。它是一段精心构建、高度隐秘、涉及石油命脉、尖端武器、情报共享、乃至社会文化交往的“全方位特殊关系”。这段“铁幕下的蜜月”虽然随着1979年的革命风暴而骤然终结,但它播下的种子——无论是技术遗产(导弹)、机构记忆(情报合作模式),还是社会创伤(犹太社区的离散与怀旧)——都在深刻地形塑着今日两国相互敌视、却又在暗影中彼此试探的复杂格局。
这段被刻意尘封的历史揭示了一个中东政治的永恒悖论:公开的意识形态对抗,往往掩盖着层层的现实利益计算和隐秘的实用主义操作。巴列维与以色列的“亲密往事”,正是这种悖论的绝佳注脚。随着更多档案的解密和亲历者回忆的浮现,这段充满戏剧性和讽刺意味的历史篇章,正逐渐褪去其神秘面纱,提醒我们中东棋局的复杂远超表面所见。昔日盟友反目成仇的故事,总是格外令人唏嘘,也格外发人深省。
来源:郑太尉观天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