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用了,天天收拾,其实也没啥重要的。” 我转头看他,“我该收拾的,不在家里。”
离婚第三年,我在民政局重逢前夫。
他带着他的初恋,还有我生下的儿子,像是一家三口。
六岁的儿子跑过来抱住我。
“妈妈,我好想你啊。”
我推开儿子,和他寒暄:“要结婚了?恭喜。”
他苦笑道:“不,我是来离婚的。你呢?”
我错愕片刻,晒出无名指的钻戒。
“我是来结婚的。”
1
我没想过会在民政局再见到宋寒章。
他站起来往外走,和刚进门的我,正巧撞上。
“宁挽,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稍显意外。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宋寒章似乎有和我长谈的意思。
我却只想回避。
“还行。”
他重复了这两个字,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却突然开口。
“这好像是离婚三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
2
说来也巧。
上次我和他见面,也是在民政局。
那时候我们结束了四年多的婚姻。
“要回去收拾行李吗?”
我走到民政局门口,抬起头看向蓝天。
“不用了,天天收拾,其实也没啥重要的。” 我转头看他,“我该收拾的,不在家里。”
宋寒章正要开车门,手上一停,声音冷了下来。
“是你为了温沁,非要提离婚的。她没有家人,又得了癌症,你比她幸福得多,就不能让让她吗?”
他回头望向我,似乎很失望。
“连承承都知道包容病人。”
他说得这么认真,反而让我感到可笑。
我比她幸福在哪里呢?
我捏紧手里的离婚证。
“现在不用我让了,反正我的家人都是她的了。”
3
温沁是宋寒章家里保姆的女儿。
宋寒章八岁那年,和保姆一起被绑架了。
绑匪只留着宋寒章要钱,把那个保姆撕票了。
宋家出于愧疚,把保姆的女儿接进家里,当成亲女儿养。
成年后,宋寒章和温沁偷偷恋爱了。
温沁就被送出了国。
刚开始他们还在联系。
没过几年,宋家期货爆雷,负债累累,宋寒章就联系不上温沁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在桥上救下了跳河轻生的宋寒章。
陪他熬过事业低谷,走进婚姻殿堂,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直到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温沁突然从国外回来了。
她拿出诊断书和病历,哭着说她当年和他断联,是因为查出了癌症。
宋寒章带她去医院检查,最后确诊是真的。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温沁紧紧抱着他,哭得断断续续,而宋寒章用手轻拍她的背。
那一幕刺进了我的心里。
后来的事情如我所料,温沁抢走了我的一切。
医生说癌症病人需要家人的陪伴关怀。
“她没有别的家人了,我想多照顾照顾她。”
“我听人说,她还有个爸爸。”
宋寒章没想到我会提这个,脸色很快沉了下来。
“谁和你说这个的?温沁说了,那不是她爸,就是个下三滥,早就断联系了。”
我看他这么护着温沁,就没再说话。
那段时间,宋寒章在医院陪温沁,一两个月过去,几乎很少回家。
我在家里照顾三岁的宋承安。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
“妈妈,他们都说爸爸有别的女人了,你们是要离婚吗?”
我替他盖好被子。
“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
宋承安小心翼翼地牵住我的手。
“妈妈,加油,我爱你。”
我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拨通了宋寒章的电话。
“承承已经胡思乱想了,你这几天回来一趟。”
他那边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想打扰到温沁。
“我知道了。”
我们都没有挂电话,但也都无话可说,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喊了他的名字:“宋寒章。”
结婚多年的默契,让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挽挽,看在她妈妈的份上,我有责任照顾她。”
我往后紧靠着墙面,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捂着眼睛,轻嗯了一声。
“早点回家吧。”
挂断电话时,我蹲了很久。
站起来时两眼发黑,往前摔倒在地上。
4
我不合时宜地生病了。
那场病并不严重,只是要住院观察。
我和温沁住在同一家医院,刚巧是同一个主任医师。
不同的是,温沁住的是 VIP 病房,我住的是普通单人间。
很多人都以为温沁才是真正的宋太太。
宋寒章过来看我,语气略微歉疚。
“老婆,你不会介意吧?VIP 病房满了,你这是小病,也住不了几天。”
“我不介意。”
嫁给宋寒章之前,我就是个普通人,对物质没什么要求。
温沁听说我住院,拎了一小篮橘子,也过来看我了。
主治医生看到她,自然就提到她的病情。
宋寒章也走过去加入讨论。
医生给出治疗方案,温沁嫌化疗掉头发,宋寒章说给她买帽子,气氛还算是愉快。
我半躺在病床上,手里掐着橘子,平静地看着他们。
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
年轻的实习医生临走前,拿走我手里的橘子,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你不能吃。” 声音冷冰冰的。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宋寒章坐了回来,顺手给我剥橘子。
他把橘瓣递到我嘴边,意犹未尽地和我搭话。
“老婆,你说,掉头发对女生有那么可怕吗?”
我避开他的投喂。
“医生说我只能吃流食,你不记得了吗?”
宋寒章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不包括水果呢。”
他的话毫无说服力,只是我不想和他计较。
“你刚才问我什么?什么可怕?”
宋寒章愣了愣:“没什么,随便说说。”
“那就好。”
我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风景萧索,人心寒凉。
5
我住院后,宋承安每天来看我。
我让保姆别带他过来,小孩子免疫力差,别在医院过了病气。
保姆说是宋承安非闹着要来的。
起初我还挺欣慰的。
但宋承安一来就要找爸爸,只在我这露个面,就跑到温沁病房去了。
我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只能暗示他少去,但也没什么用。
直到我无意间听到他和保姆说话。
“如果以后爸爸要和温阿姨结婚的话,我肯定要留在爸爸这边的。因为妈妈没有钱养我。所以我也要和温阿姨搞好关系吧。
‘妈妈的话,我是她亲生的,她不会和我生气的。’”
原来宋承安比我想象的还要懂事。
温沁因为化疗掉头发不得不剃光头,宋承安也剃了光头来陪她。
三个人坐在病床上玩自拍,鼓励温沁战胜病魔。
温沁把照片转发给了我。
“你以为你不闹,我就没办法抢吗?”
我握着那张照片,在病床上安静地坐着,从天黑到天亮,坐了一整晚。
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我不应该介入他人的人生课题。
后来还没等到我出院,温沁又出事了。
温沁的爸爸混进 VIP 病房,找到了温沁闹事。
宋寒章调查发现事前我给他转过好几次账。
他将一叠证据扔到我身上。
“我没想过和你离婚,你有必要去欺负温沁吗?”
我完全没有辩解,拿出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我想过,也想好了。宋寒章,我们离婚吧。”
6
民政局的大厅里,人群来来往往。
宋寒章站在我对面。
“其实后来我找过你。”
或许等他想起来找我时,才发现我已经退出了他的世界,而他对我的世界一无所知。
“你找我?”
宋寒章注视着我,慢慢垂眸,抿了抿唇。
“是承承,他那段时间总生病,好几次都想找妈妈。”
小孩子免疫力弱,生病是常事。
“反正都过来了。”
我按亮了手机屏幕,时间差不多了,我等的人应该就要来了。
“我还有事,就先……”
话还没说完,一道小小的身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我的腰。
“妈妈,你来了!我好想你啊。”
是六岁的宋承安。
我一时低下头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慢慢把他推开了。
温沁就站在不远处,脸色比三年前更苍白了。
“你回来了?消息传得还挺快。”
他们一家三口出现在民政局,我猜测他们是要结婚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似乎以为我是来破坏的。但今天完全是偶然。
“要结婚了?恭喜你们。”
宋寒章猛地抬眸,注视着我,眼神复杂。
“你不知道……”
就连宋承安也盯着我,目光很是疑惑:“妈妈,你来这里,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愣了。
宋寒章低下了头,牵起承承的手。
“不,我是来离婚的。”他苦笑了一下,“你呢?”
我当场怔在了原地。原来他和温沁早就结婚了,而且都到了要离婚的地步了?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承安一手拉着宋寒章,一手来摇我的胳膊。
“妈妈,你跟我们回家吗?”
我缓过神来,轻轻垂下手,指腹抚上戒指。
宋寒章叹了口气。
“宁挽,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举起手背,正对向他。无名指上赫然套着崭新的婚戒。
“我是来结婚的。”
宋寒章毫不掩饰地怔住了。
“你要结婚了……和谁?”
“和我。”
指尖突然被人拢住。那人低头,温柔地看着我:“不好意思,晚了一会儿。”
他的无名指上是和我同款的婚戒。
宋家父子俩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倒是温沁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两步,想要辨认得更清楚。
苏远遥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目光。
“你的病应该好了吧?”
温沁的脸色僵硬。
宋寒章偏头看她:“认识?”
苏远遥向宋寒章伸出手。
“我们见过的,三年前,在医院。”
宋寒章明显没想起来,但出于礼貌握上了手。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苏远遥无所谓地笑笑。
“您可能是比较忙吧。我当时是韩主任团队的实习医师,您太太和宁挽住院,我经常在两边都见到您。”
这话宋寒章没法接,肉眼可见地尴尬了。
苏远遥收回了手,看向宋寒章和温沁,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恭喜两位修成正果。”
我们转身离开时,宋寒章却接上了话。
“我是来离婚的。”声音里似乎有很大的不甘心。
苏远遥握着我的手,淡定地转头回看他。
“那就……更要恭喜你了。”
宋寒章微微蹙眉,正要问得更清楚,温沁出声叫住了他。
“到我们了。”
7
温沁和宋寒章去登记处窗口了。
我和苏远遥坐在等待区。
“他好像是后悔了,怎么办?”
我没说话。
他轻啧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
“你头婚还怕比不过三婚的吗?”
苏远遥颇为忧虑地看了我一眼。
“他有孩子。”
我朝他眨眨眼:“我们以后也会有。”
宋寒章和温沁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宋寒章的脸沉了几分。
温沁少带了材料,打电话让司机去取。
我和苏远遥去窗口登记结婚。
工作人员递出表格,让我们签字确认。
我手里的签字笔突然被抢走。
“妈妈,我不许你和他结婚!”
宋承安冲到我们之间,手里紧攥着笔,表情严肃。
“妈妈,爸爸马上就离婚了,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宋寒章没有阻止他的行为,而是站在那里,始终注视着我。
我扫了他一眼,低头去问宋承安。
“为什么要捣乱?你爸爸再婚,你是支持的啊。”
宋承安被我问住了。
“爸爸和妈妈不一样啊,爸爸是……爸爸啊。”
他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我听得却很明白——爸爸才是自由人,而妈妈是工具人。
“没什么不一样的。爸爸需要被尊重,妈妈也需要。”
苏远遥已经签好字,顺手把笔递给我,惩罚性地捏了捏宋承安的脸。
“她是生了你,不是欠了你。”
宋承安很仇视他,情绪激动起来,猛地推开了苏远遥。
“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
我们刚填好的表格,也被他抢走,撕得粉碎。
“我就是不许你结婚!”
他哭着气愤地对我提要求。
这场风波引起众人围观。
宋承安是铁了心要让我领不成证。
工作人员也开口劝我们先处理好家事。
宋寒章终于开口说话了。
“宁挽,你没回来看过承承,他可能是一时难以接受。”
我无视他的那点小心思,认真地和宋承安对视。
“我今天不结婚,明天也会结的,你尽早接受吧。”
父子俩的脸色顿时一僵。
苏远遥站在我身边。
“宋总,让孩子替你出头,合适吗?”
宋寒章脸色愈发难看。
温沁像是个隐形人,全程回避我们的视线。
今天领不成证,我和苏远遥就要走了。
大概是宋寒章还想要过来纠缠,我远远听见温沁低声说了一句话。
“说不定她早就出轨了。”
苏远遥也听见了。
他蓦地停下了脚。
坚定地转回身去,走到温沁面前。
指着她的鼻子开骂:
“你是小三当久了,看谁都是小三是吧?我今天是不想搭理你,但你是上赶着找事。怎么,你是忘了当年我举报你病历造假的事吗?”
温沁的脸唰地就白了。
8
苏远遥举报这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离婚后,我换掉所有联系方式,去国外放空了三个月。
没想到在异国他乡碰到了苏远遥。
我对这位年轻的苏医生有印象。
他是韩主任团队里唯一的常青藤博士,长得玉树临风,气质也不错,连护士都说他养眼。
他也是那个冷冰冰地拿走我手里的橘子的医生。
国外重逢那次,他郑重地和我道歉了。
“抱歉,我以为 VIP 病房才是宋太太,所以我以为你是……”
那时我的心境已经好很多了,甚至开得起一两句玩笑。
“你当我是小三?那你还挺正直的。”
苏远遥尴尬地咳了咳。
“当时的情况,她比你年纪大,还有个孩子,你比她年轻漂亮……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那是我的儿子。”我纠正他。
他语气稍顿:“抱歉。后来我知道了。”
我倒是无所谓。
“不用抱歉,也不用同情我。我现在无比自由。”
苏远遥却还有话要说。
“但我要道歉的事情不止这个。”
原来温沁的爸爸温荣来医院那天,好巧不巧碰到了苏远遥。
温荣说他要找宋总的老婆。
苏远遥好心劝他要提前预约,因为宋太太在 VIP 病房,随随便便是进不去的。
温荣本来就心里有鬼,没有再做更多确认,就找到了温沁那里。
“听说因为这个事情,宋总以为是你指使的,你们就离婚了,我很过意不去。”
我恍然大悟。
其实那天温荣是来找我的。
他会找到温沁,只是阴差阳错。
“不过你为什么认识温沁的爸爸?而且你还给他转账。我看温荣是个混账,你是不是遭遇了威胁?”
苏远遥的条理很清晰。
不禁让我和宋寒章有了对比,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却是关心则乱。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苏远遥没再追问,而是拿出银色 U 盘,搁在了桌面上。
“如果你想挽回宋先生的话,这个应该派得上用场。”
“这是什么?”我很困惑。
“你离开医院以后,我很想帮你做些什么。最后发现温沁的病历是伪造的。这是证据。”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
温沁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伪造病历……她买通医生了?那你不是应该内部举报?”
苏远遥无奈地苦笑。
“我当时就举报了,但很不巧,举报到本人了,后来我就辞职了。”
原来是韩主任被温沁买通,修改了病理报告。温沁身体里的肿瘤被判断为良性的,初步排除病变的可能性。
他为了给我出气,把工作给弄丢了。
我把 U 盘还给了他。
“感谢你为我出头,但我不需要挽回谁谁谁。我离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想和这个人过了。”
至于宋寒章,他就算被温沁骗了,又能说明什么呢?温沁的骗术漏洞百出,不过是赌他的偏爱而已。
9
时隔三年,苏远遥把病历的事捅出来了。
“当初你的病是骗我的吗?” 宋寒章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沁。
温沁泪水涟涟地否认。
“没有……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这些事。”
但宋寒章已经起了疑心。
“我会去查。离婚登记先暂停吧。” 他停顿,看向温沁,“我需要重新考虑财产分割。”
温沁这才也顾不上难堪,去拉宋寒章的胳膊。
“我们不是谈好了吗?都要离婚了,你还和我计较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
我明白了。
温沁今天全程话都没说两句,是怕破坏了她离婚分钱的事。
“宋总,好好查,看看你的小青梅是什么人。”
苏远遥扔下这句话,拉着我先走了。
我和他都是开车来的。
他要回医院,我回陶艺店。
我刚一上车,副驾门被拉开,宋承安钻了上来。
“妈妈,我想和你待一会儿。”
我带他去了我的陶艺店。
这是我回国后开的,请了两个女孩子当店员,日常就是陶艺体验和手工陶瓷品。
店里有两对夫妻带着孩子在 DIY 陶艺。
他们双手糊满了泥,鼻子和脸上也有泥点,互相洋溢着笑容。
宋承安看了一会儿,目光充满艳羡。
我弯腰问他:“你想玩这个?”
他点头。
我就招呼了个店员过来带他玩。
“妈妈,你不陪我吗?” 宋承安试探地拉我的手。
“妈妈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是生下宋承安以后,才成为全职主妇的。
那场生产极其艰难,宫缩阵痛长达十二个小时,最后医生说胎儿缺氧,紧急地顺转剖。
我醒来的时候,宋承安被放在我身边。
我疲惫地转头去看他。
刚出生的婴儿,真的好小,手也小,脚也小,居然能把我折腾得这么狼狈。
我盯着他看,慢慢就笑了。
那场生产让我留下了诸多后遗症。
我要三天两头请假检查,当时的女领导很体谅,但我不想给同事添麻烦,就主动辞职了。
等到宋承安满一岁后,宋寒章就劝我别出去工作了。
……
等我忙完工作的事出去时,宋承安无聊地趴在桌上,守着做好的泥坯等我。
他一见到我,像献宝似的捧给了我。
“妈妈,你看,这是我做的杯子,这是我们一家人。”
宋承安很早就学画画了。
他画得很不错,能看出是宋寒章和我,中间的小孩是他。
我只看了一眼,就交给旁边的店员。
“承承,我和你爸爸不可能复婚了。”
宋承安抿嘴,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温沁对你不好?”
他久久盯着我,抿紧嘴唇,眼里涌出泪意。
“你为什么说离婚就离婚?爸爸说是你非要离婚的。你生爸爸的气,连我也不管了吗?
‘承承,是你主动选择想跟爸爸生活的。我和温沁同时住院,你选择了温沁,不是吗?’”
我用指腹轻轻拂去他的眼泪。
“离婚确实是我提出来的,但是你爸爸和你先不要我的。承承,爱是相互的。我永远不会不认你,但我也不会为你回去。你告诉我,是温沁让你受委屈了吗?”
宋承安趴在我的肩头,闷声哭了出来。
“她欺负我……我对她很好……她和爸爸结婚以后,家里的人就都不听我的话了。”
我用手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家里换了女主人,底下人肯定会变脸,不会像我在的时候,妥帖地照顾宋承安。
宋承安抬头看我,满脸泪痕,语气充满恳求。
“妈妈,我错了,你是生我的气了吗?只有你对我是最好的,妈妈是唯一的妈妈。” 他用手背擦眼泪,咽下委屈,“爸爸也很想你,你回来吧。”
我对宋承安从来不是生气,只是失望了而已。
在他竭尽所能讨好温沁的时候,我才想通他只想做宋寒章的儿子,而不是我的儿子。
现在他后悔了,但我没有后悔。
“不行,妈妈要有新的家庭了,你必须像尊重爸爸那样,来尊重妈妈。”
10
宋承安在我这里待了一下午。
直到打烊的时候,还都不肯离开。
我打电话让宋寒章来接人。
宋寒章却在电话里说,他和温沁在解决离婚的事,拜托我收留宋承安几天。
“宁挽,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承承总是你的孩子,由你来照看他几天,我也是最放心的。”
我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我现在和苏远遥住一起,不方便带前夫的孩子。”
电话那端沉默半晌:“那我过来。”
没过多久,他就到了。
黑色宾利停在了路边。
玻璃店门被往里推开,发出悦耳的电子欢迎声。
一大一小的精英父子,和陶艺店的温馨氛围格格不入。
宋承安拉着我的手,死活都不肯走。
“宋承安,你跟他回去吧,我也要下班了。”
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宋寒章冷不防地扯住我的手腕。
“因为温沁的事,你要和我离婚,就连你为什么给温荣转账,你都没有半句解释。”
他攥住我的手腕,走到了我面前。
“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当年和我提离婚,跟那个医生有关系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在问什么。
“宋寒章!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我一只手被他握着,就抡起另一手,利落地给了他一耳光。
他躲都没躲,硬接了这一耳光,半边脸上是发红的指痕。
“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他低下了头,手里也放轻了力度,但声音仍然带着坚持。
“我是被温沁骗了,但你给温荣转过账,我没办法不怀疑你。”
苏远遥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去问那个温荣,而不是怀疑自己的妻子,不是这个道理吗?”
苏远遥走到我身边,冷淡垂眸,扫了眼宋寒章的手。
还握在我的手腕上。
“放开她,不然我要动手了。当着你儿子的面,我不想打得你难堪。三、二、一……”
宋寒章松开了我的手。
“我会去查的。宁挽,对不起。”
我不接受他的道歉。
苏远遥毫不客气地请父子俩离开。
他替我关上店门,幽怨地看我。
“我饭都做好了,你还没到家,就过来看看。” 他睨我一眼,“就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在叙旧。”
这人暗戳戳地吃醋。
我强忍着笑意,捧住他的脸颊。
“这样啊,那快回家吃饭。”
“等会儿。”
苏远遥低头盯着我,一手搂过我的腰,用力亲了下来。
路边的宾利车,升上了车窗,挡住宋寒章阴沉的侧脸,在夜色里缓缓驶离。
我们回到家时,桌上放好了饭菜。
苏远遥的厨艺很好。
当年他从医院辞职后,在国外进博士后研究站过渡。
我在国外没有认识的人。
他每到休息日都来约我出门吃饭。
几个月下来,白人饭太难吃了。
他主动提出做饭给我吃。
那顿饭真的很好吃,好吃到不能再拒绝他买菜上门了。
吃到第一百顿饭的时候,他准备了烛光晚餐,说是要庆祝,结果中途和我表白了。
“宁挽,我喜欢你,很认真地喜欢。除了我的菜,希望你也考虑下我。”
他确实让我很心动。
但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了。
我有我的顾虑。
“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有一个儿子,目前由前夫抚养。”
他点头:“不用担心,我的视力比他好。”
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时我已经离婚一年多了。
11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苏远遥这次回国后,针对当年的事,重新举报了。
韩主任被留置审查了。
温沁行贿医生的事也暴露了。
听说温沁在接受调查。
宋寒章在联系律师团队修改离婚协议。
宋承安每天放学后,让司机送他来陶艺店。
即便我经常不在店里,他也会一个人等上大半天。
久而久之,别人都知道他是我和前夫的儿子了。
宋寒章偶尔亲自过来接他。
每次离开之前,会挑两件昂贵的陶艺品,拿到柜台结账。
我下午来店里,听到两个女孩在八卦。
“老板的有钱前夫还挺帅的,是不是想追她回来啊?”
“是的吧。但老板有男朋友啊,我见过的。而且老板都不来店里了,一看就是不想复合。”
“喂!那你两个都见过,谁长得更帅啊?”
“嗯……还是现任吧,看老板的眼神简直了。”
我走进来,故意咳了两声,她俩不敢说话了。
宋寒章坐在我的办公室沙发上。
桌上放着蓝色的文件夹,打开一看,是财产赠与协议。
宋寒章已经提前签好字了。
“当初你和我离婚,拿了一笔钱就走了。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不动产还有公司原始股,都是你应得的。”
我仔细翻看了一会儿,资产价值加起来近千万了,他确实是有诚意的。
我把文件夹放到了他身旁。
“是因为温沁现在的纠缠,才想到我当年离婚有多干脆吧。我能理解你,但我不接受。”
我停顿了一会儿,“你给我不如留给承承吧。毕竟我不在他身边。”
宋寒章盯着那文件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我。
“我和温沁结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以为她要死了,承承也和她很合得来……”
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只希望以后你再婚,能多对承承上心。”
“我不会再婚了。”
“别说这种没意思的话。”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肯定会再婚的。就算他真的不再婚,也不会没有女朋友。
宋寒章苦笑:“你不相信我了。”
我不置可否,准备离开。
他叫住了我。
“我查过温荣了。他死了。”
……
苏远遥陪我去了殡仪馆。
宋寒章和我们同行。
殡仪馆的无主骨灰被放在临时存放点。
工作人员确认我和温荣的亲属关系。
“他是我的养父。”
跟殡仪馆交完费用,我领到了温荣的骨灰。
我们三个人坐在返程的车里。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宋寒章迟疑地开口了。
“你和温沁从小就认识吗?”
我轻应了一声:“是,比你更早认识她。”
车子在沿山的公路上停了下来。
我把骨灰倒进夹杂落叶的水沟里。
“宋寒章,我在江边见到你,就认出你了。你是我妈妈救下的孩子。”
12
五岁那年,我跟着妈妈来到这座城市。
妈妈的运气很好,很快找到了工作。
她在一户很有钱的人家当保姆。
她会给我带昂贵的零食和玩具,都是雇主家的小男孩不要的。
当时的邻居温荣在追求我妈妈,但我妈妈并不喜欢他。
温荣的女儿会来找我玩,她总抢我的玩具,我有一点讨厌她,但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直到那次我妈妈没有回家,温荣知道以后,让温沁来我家陪我住。
后来宋家的人上门时,温荣骗我去找妈妈,温沁冒领了我的身份。
温荣和宋家的说辞是,温沁是他和我妈未婚生育的,拿到了宋家的一笔补偿。
温荣把我带到了小城安家。
没过多久,他找到一个女人结婚了,靠着那笔补偿金,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我是在养母的照顾下长大的。
成年后,养母病逝,我回到这座城市。
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宋家的消息。
看到宋寒章准备跳江时,我果断翻过护栏,把他拉了下来。
一开始只是不想让我妈救下的人就这么死了。
没想到会和宋寒章走那么远。
……
宋寒章如遭雷击,嘴唇微微颤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心情异常平静。
“没想过告诉你。温沁回来的时候,我开始是想说的,但你已经和她抱在一起了。”
后来就更没有必要了。
我拿的是稳赢的牌,但不想去赢温沁了。
因为赢了,战利品是什么?
一个看不清真相的丈夫,还是一个无限自私的儿子?
我想了很久,秉承着对人生负责的态度,决定离开这摊烂泥。
宋寒章红着眼睛看我,似乎对这事实难以接受。
“我以为我欠了温沁一条命,我才会容忍她做出伤害到你的事。我认定能携手一生的人,只有你。”
我不认同他的看法。
“不,你容忍的是你自己的劣根性。你对温沁有偏爱,你为她找理由,你心甘情愿被骗。
‘她的病是假的,她的身世是假的,连送上门的温荣,你都没有查过,这些漏洞有多难发现呢?
宋寒章,在你考量我的时候,我也在评价你。你不是我能携手余生的人。’”
我没后悔过救宋寒章,也不认为输给温沁。
只有两件事确实是后悔了,我不应该嫁给他,更不应该生孩子。
但没关系,补救还来得及。
宋寒章被我怼得无话可说。
他盯着我良久,眼里有了泪光,声线微微颤抖。
“所以离婚,你不是因为吃温沁的醋,你就是不要我了,是吗?”
他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可怜,似乎很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干脆地承认了。
“是。我不喜欢和别人抢,也没什么好抢的。”
既然温沁能抢走,那就送给她吧。
我直接上了车,转过身看他。
“宋寒章,我们不顺路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宋寒章仍然站在山路上,身影越来越渺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带苏远遥去看了我妈妈。
“妈妈,温荣死了,我过得很好。虽然过程是曲折的,但是结局是光明的。”
苏远遥把黄色雏菊放在墓碑前。
“我会好好照顾宁挽的。”
风吹得花枝轻轻簌动。
照片上的微笑似乎更生动了。
“我妈肯定很喜欢你。”
苏远遥揽住我的肩膀。
“不,她是在警告我,要对她的宝贝好。”
我趴在他的肩头,脸上一片冰凉。
13
宋寒章和温沁离婚了。
温沁一分钱也没拿到。
她来找我闹事,拍着桌子大喊大叫。
“你告诉他了,现在你满意了?我只想拿钱出国,影响到你了吗?宁挽!”
我从她的歇斯底里中,读到了别的信息。
“温荣死了,你急着出国?”
温沁瞬间就怂了,脸色特别古怪,扔下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落荒而逃了。
我想到脑海里可怕的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应该不敢吧。
但事实却验证了我的猜测。
某个下午,温沁在机场被警方拘留了。
当年在我离婚出国后,温荣转而缠着温沁要钱,拿温沁的身世威胁她,没想到把温沁给逼急了。
温沁冲动之下,开车撞死了他。
值得一提的是,重伤的温荣翻山走了几十米,失足滚落到山涧里,这才让警方的侦破花了一段时间。
隔了一段日子,我又见到了宋寒章。
他牵着宋承安,认真地打扮过,怀里抱着厄瓜多尔玫瑰,出现在店门口。
“我和温沁断干净了,她住过的房子卖了,她坐过的车也卖了,我身边没有任何她的东西了。宁挽,我想重新追回你。”
他把那束花递给我。
我顺手接过来,投到旁边的垃圾桶。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碰过的人——最不干净。”
宋寒章目光黯淡了一瞬,但还是在故作坚持。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是我做错事了。但我不会放弃的。”
宋承安扯动我的衣袖。
“妈妈,你就给爸爸一个机会吧。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了。”
我掰开他的手指。
“以后你俩都别来了。”
宋承安咬着嘴唇看我,委屈地哭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没去店里了。
店员小姑娘和我说,宋寒章每天都带宋承安过来,父子俩做了很多陶艺彩绘,摆满了一墙的置物架。
大大小小的杯子,都是我们一家人以前的合照。
我决定去一趟店里。
宋寒章迟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出了点车祸,但我没事。”
他身上有些狼狈,但语气很开心。
“我是想告诉你,别再这样做了。”
宋寒章望着那满墙的手工品,目光微微出神。
“在和承承做这些的时候,我也像是回到了以前。那时候我们一家子人真的很幸福。”
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戒指盒。
“我能在民政局遇见你,刚好那么巧,让你没来得及和别人结婚,就是上天给我机会重新修正自己的错误。”
他盯着我的眼睛,慢慢打开戒指盒。
钻石比当初的婚戒更大。
“宁挽,那个医生有什么好的,你还没和他结婚,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我往前伸出手去。
宋寒章的脸色有所期待。
我双指一搭,替他扣上了盒子。
“你想多了。那天没领成证,第二天上午我们就去了。”
我低头看向他。
“我已婚了,宋寒章。”
戒指盒突兀地滚落在地上。
宋寒章整个人都僵住了,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跪姿。
我和苏远遥在国外已经办过婚礼了,只是想回国也领个证。
“宋寒章,我专门叫你过来,是因为这家店我要转出去了。苏远遥要出国继承他爸爸的私人医院,我也要跟着移民了。”
苏远遥的家境好到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宋寒章脸都白了,紧跟着站起来,声音带着急切与慌张。
“你是说……你再也不会回国了?那承承呢,你也不要了?”
“承承的话,你和他转达吧。”
我去通知了两名店员。
回头一看,宋寒章还没走。
“那些彩绘陶艺品,你要带走就带走,不然就统一销毁了。”
他低头坐在沙发上,用手遮住眼睛,肩头止不住地颤抖。
那天他把亲手做的那些陶艺,又一个个亲手摔碎了。
最后蹲在满地的碎瓷片里,哭得无比压抑。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垂下的手紧攥瓷片,指间溢出了鲜血。
14
温沁坐牢了。
宋寒章买下了我的那家陶艺店。
我和苏远遥也要出国了。
宋承安追到了机场大厅里。
我刚刷过机场检票闸机,听见他在后面哭着大声喊妈妈。
我转过身来。
宋寒章站在他身后,眼眶微微泛红,手上缠着纱布。
宋承安一眼就看到了我,在人群里拼命往我的方向跑。
苏远遥关心地问我:“你以后要是想他,假期接他过来玩。”
我想了想:“嗯,最近几年估计不行了。”
苏远遥满脸疑惑。
我挽着他的胳膊,抬起头来望他。
“因为我怀孕了啊。”
“真的吗?”苏远遥愣住了。
“真的啊,我在民政局就暗示过你了。”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我以为你哄我呢。”
他用力拍了拍额头,唇角弯起喜悦的弧度。
宋承安正跑到闸机外,听见了这消息。
“妈妈,你有……新的孩子了?”
他的表情很沮丧。
我点了点头。
机场大厅回荡着航班的播报声。
我要走了。
“宋承安,再见了。”
他仍然站在原地,注视着我们的背影,流下了眼泪。
他喃喃道:“妈妈,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
我和苏远遥定居国外了。
后来我们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苏远遥挺喜欢带孩子的,反而是我插不上手。
但他又怕我无聊,就怂恿我去读个博士。
“你这正是读博士的好年纪。”
我接受了他的提议,选择继续深造,提升自己。
在许多年以后,我见过一次温沁。
她光着头坐在轮椅上,虚弱得像张薄薄的纸张。
实在是太讽刺了,她真的得癌症了。
她以前怕被宋寒章发现,没有每年按时检查,以至于肿瘤恶性病变,没有及时发现。
还在服刑期的她,申请了监外执行,看遍国内外的医生,都说只剩三个月了。
但这一切与我无关了。
博士毕业的那天,我在社交平台更新了一条动态。
照片上的我穿着博士服,双手抱着花束,满脸洋溢微笑。
苏远遥抱着女儿,紧紧站在我身边,看起来比我还骄傲。
这是我为我自己选择的家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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