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珠江源位于云南省曲靖市沾益区炎方乡马雄山麓。长期以来,关于徐霞客第一次游历曲靖期间(以下简称“徐公一游曲靖”),是否到过“今天珠江源所在的炎方地区”这一疑问,徐学界存在两派分歧。20世纪20年代,丁文江先生认为“南盘江发源于沾益之炎方”应是徐霞客的发现,但并未
殷石海
珠江源位于云南省曲靖市沾益区炎方乡马雄山麓。长期以来,关于徐霞客第一次游历曲靖期间(以下简称“徐公一游曲靖”),是否到过“今天珠江源所在的炎方地区”这一疑问,徐学界存在两派分歧。20世纪20年代,丁文江先生认为“南盘江发源于沾益之炎方”应是徐霞客的发现,但并未言明他是否亲至此地。已故曲靖徐学研究者杨长坤老师否定了丁文江先生的观点,但同样未涉及此问题。曲靖徐学研究者高兴文则认为“徐霞客当年确已亲至珠江源(南盘江源)进行考察”。而另外几位曲靖本土学者则持否定观点。桂镜萍认为“(徐霞客)他与珠江源失之交臂,是奇人的遗憾,凡人的包袱”;郝正治指出“先生首次进入交水城探索珠江源的发源地,由于《一统志》的误导,更由于龚起潜的影响,徐霞客错失了确定大江源头的机会”。近年来,在徐霞客相关的学术研讨交流中,全国徐学研究界的专家陈庆江、汪冲和笔者本人均认为徐公虽未必抵达马雄山麓珠江源头出水洞口,但其考察区域应已涉及马雄山附近的炎方地区。
●一、《徐霞客游记》全文一共有6次提及“炎方”
在《徐霞客游记》(以下简称《游记》)中,共6次提及了“炎方”这一地理名词。1638年九月初七日徐霞客行至今天曲靖市麒麟区桥头村附近,“又行畦间半里,始及石梁。其梁不高而长,是为南盘之源,北自炎方、交水、曲靖之东,直南至此。”九月十二日徐霞客行至今天的曲靖市麒麟区西城街道,远眺翠峰山,“盖此山即两旁中界之脊……又西夹峙为回龙山,绕交水之西北,经炎方,又北抵沾益州南;转东,复折而南下,峙为黑山,分为两支。”随后在此紧接着说:“然则一山而东出为南盘,西出为北盘,惟此山及炎方足以当之。”九月十五日徐霞客登顶麒麟区翠峰山山顶眺望:“盘龙之西,又南曲一支,始东下而结为交水,又横亘而北,始东汇炎方之水,又北始转度沾益之南坞焉。”此外,徐霞客在《盘江考》中又先后记载“后西至交水城东,中平开巨坞,北自沾益州炎方驿,南逾此经曲靖郡,坞亘南北,不下百里,中皆平畴,三流纵横其间,汇为海子。”“今以余所身历综校之,南盘自沾益州炎方驿南下,经交水、曲靖,南过桥头,由越州、陆凉、路南,南抵阿弥州境北……”
●二、关于“徐公一游曲靖”,其考察区域“当涉足今天的马雄山珠江源附近的炎方地区”的个人理解
(一)《盘江考》中关于“炎方”是徐霞客“身历综校之”的记载,可以解读为其已经到达过炎方地区
“今以余所身历综校之,南盘自沾益州炎方驿南下,经交水、曲靖,南过桥头,由越州、陆凉、路南,南抵阿弥州境北……”徐霞客第二次游历曲靖期间的《游记》记载非常详实。如果“身历综校之”可以理解为他曾亲身踏察炎方地区,那么这段考察活动显然应发生在他第一次游历曲靖期间。
(二)《游记》关于“炎方”的记录内容,与该地区今天的状貌十分吻合
四百年后的今天我们拿着徐霞客《游记》以上6次记录“炎方”内容的文字去该地区还原沧海之变,恰似给人“恍若昨日、却似经年,山河依旧、不见故人”之感!试想,如果一个人不是亲眼所见、亲身观察,是不可能对该地区的山形地貌、江河流向有着如此清晰准确的描述的。
(三)“炎方”在徐霞客思维脑海中占据重要地位
根据笔者统计,《游记》全文中提及曲靖范围内的地理名词共103个,在《滇游日记一》佚失的情况下,“炎方”一词出现6次,位列106个词条中的第21位。可以想见,若《滇游日记一》尚存,其出现频次绝不会止于此。因此,“炎方”在徐霞客的脑海中,显然占有特殊而重要的地位。
(四)明朝末年的“炎方”,已经具备了徐霞客“足”可到达的客观条件
当时值明朝末年,炎方地区已非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据《光绪沾益州志》载:“元设火忽都堡,明改为炎方驿。”明代时期,炎方驿是滇黔西路古间道(史称“乌撒入蜀旧路”)上的必经要地。徐霞客入滇前十三年,即天启五年(1625年),炎方建有一座土城。明万历年间官至礼部尚书的万士和,曾作五言律诗《自炎方驿暮宿亦资孔》,从侧面印证:乘古代交通工具,仅一日便可自炎方驿抵达今贵州盘州市亦资孔。炎方驿与徐霞客首次游历曲靖时所经之“平夷卫”(今富源县)、“白水铺”(今沾益白水镇)、“交水”(今沾益西平街道)三地,直线距离均在约50公里之内,步行单程不超过两日,足以说明炎方属其游历活动可及、亦极可能涉足之地。
(五)勿以当代人关于“南北盘江”的思维定式左右徐霞客当年的认知眼光
1985年8月,珠江水利委员会专家学者经过多方考察论证,最终确认珠江正源发源于云南省曲靖市沾益区马雄山。南盘江的源头在马雄山东麓,北盘江的源头在马雄山西北麓。这是当代关于南北盘江源头的科学认知。
而四百年前,徐霞客对南北盘江的认识则有所不同。他记载“南盘之源,北自炎方”“南盘自沾益州炎方驿南下,经交水、曲靖,南过桥头,由越州、陆凉、路南,南抵阿弥州境北……”“嘉丽之派,遂汇北盘”,又称“是海子与杨林共之,即统志所云嘉丽泽也,以果马龙巨江及白马庙溪之水为源,而东北出河口,为北盘江之源者也”“北盘自杨林海子,北出嵩明州果子园,东北经热水塘”“(七星桥)其自南而北,为北盘上流”。众所周知,徐霞客将北盘江源头定在杨林海子(嘉丽泽)是错误的。
但这并非因为徐霞客未曾到达炎方一带。根据他在曲靖翠峰山上的记载,“然则一山而东出为南盘,西出为北盘,惟此山及炎方足以当之”,表明他发现了炎方是南北盘江的分水岭,并认定“南盘之源,北自炎方”。更可能的是,徐霞客虽然认识到该地是南北盘江的分水岭,却未能发现那里也是北盘江的真正源头。因此,他于1638年农历九月下旬沿马龙、寻甸、嵩明一带考察,才误将北盘江源头认定在杨林海子(嘉丽泽)。
●三、关于“徐公一游曲靖”,其考察“炎方”地区的起始地当为“交水”
倘若“徐公一游曲靖,的确考察过炎方地区”这一命题成立的话,笔者以为,徐霞客炎方地区考察活动最有可能的起始地当为“交水”,即今天的曲靖市沾益区西平街道。
●推测的理由如下:
(一)交水是明代贵州西路古间道(史称“乌撒入蜀旧路”)和东路古驿道(史称“普安入黔旧路”)两条道路分别由东向西进入云南的交汇地
徐霞客1638年5月即是沿“普安入黔旧路”由东向西自亦资孔到达交水的。而他如果要前往炎方一带考察,只需从交水沿“乌撒入蜀旧路”向东北方向出发行走约50公里(大约两天的步行距离)即可到达。
(二)交水是徐霞客早已计划好的停歇休整地
农历四月二十四日,徐霞客便开始雇佣“驼骑”(马帮),并“议定自关岭至交水”的行程。同时,他在农历五月和九月期间两次“憩足交水”。综合以上情况,笔者认为:交水应是徐霞客于1638年五月中旬进入云南之前,就已预先规划好的一个停歇休整之地,而龚起潜则很有可能是徐霞客早已相识的故人,或是“因友及友”的熟人。
(三)徐霞客贵阳至亦资孔段的行迹特征,旁证其在亦资孔至交水段期间,没有长线考察的客观条件
参考徐霞客自1638年农历四月十四日离开贵阳之后25天的贵州行迹,我们可以梳理以下线索:1.徐霞客在此期间除了游历青崖城、白云山、镇宁双明洞、威山三明洞、丹霞山等地而短暂离开驿道行走之外,其他时间都是沿“普安入黔旧路”行走的。2.出于安全的考量,四月二十一日至五月初三日期间,徐霞客跟着朝廷巡按冯士晋一行的视察节奏或前或后行走。3.由于万里遐征途中积累的辎重太多,又“以乏夫为虑”,徐霞客东离贵阳只行走了约200公里、西至交水还有约270公里的关岭铺雇佣“驼骑”,“议定自关岭至交水”。在从亦资孔至交水的途中,由于客观条件与贵阳至亦资孔段基本相同,因此可以推断,徐霞客在到达交水之前,并不具备进行重装长途跋涉考察的条件。
(四)亦资孔至交水段的途经点,在明朝末年并没有直达炎方的官道
在徐霞客自亦资孔前往交水的途中,其经由火烧铺、小洞岭、明月所、胜境关、平夷卫、多乐铺、白水铺等地。据史料记载,这些地点在明朝末年并无通往炎方的官道,且从这些地点前往炎方的距离均不小于从交水出发的距离。
综上所述,徐霞客炎方地区考察活动最有可能的起始地当为“交水”,即今天的曲靖市沾益区西平街道。
徐霞客进入云南游历考察,距今已近四百年。四十年前的1985年8月,珠江水利委员会正式确定珠江正源发源于曲靖市沾益区马雄山。霞客探源四百年,珠江定源四十年。从时间维度来看,今年之于珠江源具有特别的意义。
围绕“徐公一游曲靖,是否曾到过今日珠江源所在的炎方地区”这一历史谜案的讨论,其价值不仅在于厘清是非曲直,更在于通过对“霞客行走之道”的探究,弘扬“霞客思想之道”。我认为,悬案之所以迷人,正因为它允许我们以理性为舟、以想象为桨,在未知的海洋中不断探索思想的边界。
来源:掌上曲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