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存折上的数字还带着母亲掌心的余温,泛黄的扉页里夹着那张褪色的汇款单。我蹲在医院走廊的垃圾桶旁,眼泪砸在汇款单右下角哥哥龙飞凤舞的签名上,把 “陈建军” 三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存折上的数字还带着母亲掌心的余温,泛黄的扉页里夹着那张褪色的汇款单。我蹲在医院走廊的垃圾桶旁,眼泪砸在汇款单右下角哥哥龙飞凤舞的签名上,把 “陈建军” 三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母亲走的那天凌晨,监护仪尖锐的蜂鸣撕裂寂静。我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看着护士有条不紊地撤下监测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哥哥发来的消息:“辛苦了,明天我回来处理后事。”
殡仪馆的冷气裹着消毒水味道,我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藏在樟木箱底的铁皮盒。盒子里除了泛黄的老照片,还有一沓整整齐齐的银行汇款单,每张单子上的金额都是三千元,从 2015 年 3 月开始,雷打不动。最底下压着本存折,密密麻麻的存取记录让我瞳孔骤缩 —— 每一笔哥哥汇来的钱,母亲都原封不动存了进去,截至上个月,账户余额已经累积到三十六万。
记忆突然被拽回八年前的那个暴雨夜。那天我刚结束超市收银员的夜班,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正撞见哥哥和母亲在客厅争执。“我在深圳打拼不容易,你非得让小妹辞工照顾你?” 哥哥的公文包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玻璃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母亲扶着腰咳嗽两声:“你妹妹离得近,我这老毛病……”
“每个月给她三千块!够请个专业护工了。” 哥哥掏出支票簿,笔尖在纸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但她必须住家里照顾,省得别人说闲话。”
我攥着滴水的伞柄站在玄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时我刚离婚,带着女儿挤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超市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好歹能维持生计。母亲查出腰椎间盘突出的那天,哥哥的电话就打到了我手机上,不容置疑的语气仿佛这是我生来就该背负的责任。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彻底被母亲填满。清晨五点半起床熬药膳,八点带她去社区医院做理疗,下午陪她看电视解闷,深夜还要起夜帮她翻身。女儿抱怨没时间陪她,前夫拖欠抚养费,超市主管因为频繁请假对我冷嘲热讽…… 这些委屈我都咽进肚里,每次给哥哥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永远是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和一句 “辛苦了”。
此刻,我颤抖着拨通哥哥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机场广播的嘈杂声,他声音疲惫:“小妹,等我落地再说。”
“妈存了三十六万,全是你给的钱。”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得可怕,过了很久,才传来哥哥沉重的叹息:“等我回来,当面说。”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哥哥坐在母亲生前最爱的藤椅上,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这才发现,四十三岁的他鬓角已经爬上白发。
“其实八年前我就查出胃癌了。” 哥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天在医院确诊后,我怕妈受刺激,就编了个工作调动的借口去深圳治疗。”
我感觉血液瞬间凝固,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年哥哥总说在深圳开了公司,过年寄回来的特产包装上印着 “深圳特产” 的字样,视频时背景里永远是写字楼的落地窗…… 原来都是谎言。
“化疗太痛苦了,我怕自己撑不下去,就想给妈留笔养老钱。” 哥哥掐灭香烟,烟灰落在藤椅的裂痕里,“但又怕直接给她,她舍不得花,所以才想出每月汇款让你照顾的办法。”
我想起每次视频时,哥哥总是穿着深色衬衫,领口永远整整齐齐,从来不让我们看见他的身体。有次视频突然中断,再打过去时,他说信号不好,现在想来,也许那时正在经历痛苦的化疗。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哥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这是我的财产分配协议,三十六万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你和小悠(我女儿)各分一半。”
我推开那些文件,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哥哥苦笑:“你刚离婚,带着孩子不容易,我不想再给你添负担。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怕妈知道后,会撑不住。”
原来在我怨怼哥哥冷血时,他正在与病魔顽强抗争;在我以为他只肯用钱解决问题时,他早已将全部身家托付给我们。那些深夜独自吞咽的药片,那些强撑着视频的笑容,那些不敢回家的春节,都成了他守护家人的无声告白。
接下来的日子,我陪着哥哥往返医院。化疗的副作用让他大把掉头发,吃不下东西,但每次见我,他都会强打精神开玩笑:“还好提前把头发剃了,省得你看着我掉头发心疼。”
我开始学着给他煲汤,研究营养食谱,就像曾经照顾母亲那样。女儿也经常来医院,给舅舅讲学校里的趣事,用彩笔画画贴在病房的墙上。哥哥看着活泼的小悠,眼里满是温柔,仿佛要把错过的这些年都补回来。
在一次化疗间隙,哥哥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精致的胸针,造型是朵盛开的玉兰花 —— 那是母亲年轻时最爱的花。“这是妈三十岁生日时,爸送她的。” 哥哥摩挲着胸针,“爸走后,她再也没戴过。我想等病好了,找个金匠融了它,给你和小悠一人打只镯子。”
我泣不成声,原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哥哥想的依然是家人。那些被误解的岁月,那些错过的陪伴,都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悔恨与心疼。
命运弄人,尽管医生全力治疗,哥哥还是没能战胜病魔。临走前,他握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别怨我…… 替我照顾好小悠……”
哥哥的葬礼上,我把那枚玉兰花胸针别在胸前。阳光洒在洁白的花瓣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芒。看着墓碑上哥哥的照片,我终于明白,亲情从来不是简单的金钱交易,而是那些藏在谎言背后的爱,那些默默承受的付出,那些跨越生死也要守护的牵挂。
处理完哥哥的后事,我带着女儿回到了那间承载着太多回忆的老房子。推开母亲的房间,藤椅上还留着哥哥的气息。书桌上,母亲的日记本静静躺着,翻开泛黄的纸页,一行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建军今天又汇钱来了,这孩子总说在深圳过得好,可视频时看着他脸色苍白,我这心里…… 希望他别太累着自己。”
“小悠考了全班第一,可惜建军看不到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庆祝。”
“最近腰又疼得厉害,不想拖累小悠,可她总是偷偷抹眼泪…… 我的孩子们,妈对不起你们。”
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母亲早就察觉到了哥哥的异样,却选择默默将担忧藏在心底。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两个孩子,就像哥哥守护她一样。
如今,老房子的阳台上,我种满了玉兰花。每当微风吹过,洁白的花瓣轻轻摇曳,仿佛母亲和哥哥温柔的笑容。那些曾经以为被金钱衡量的亲情,在岁月的沉淀下,终于露出了它最温暖、最纯粹的模样。
我时常会想起哥哥说的那句话:“亲情,是哪怕隔着谎言,也要把最好的留给你。” 这份迟到的理解,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更加珍惜身边的人,也学会了用更包容的心去看待那些曾经的误解与遗憾。因为我知道,在爱与被爱的过程中,我们都在努力成为更好的家人。
来源:朵朵生活